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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铁骑得一脑门子汗，连包头毛巾都湿了，他扯开捂脸的大口罩，边往厨房走边气愤嚷：“有个老太婆跑过来问东问西，说我倒买倒卖，我当然不能认了，她就要去举报我。”
关小言后怕地倒抽凉气，得亏陶铁机灵跑得快，否则今天就要被人抓住了。
关小言心下惴惴，不忘问：“今天赚了多少钱？”
陶铁嘴对水龙头“咕噜咕噜”连喝好几大口自来水，又胡乱把脑门冲了个凉，这才感觉凉快些许，也没注意正坐小板凳择菜的一大一小，走出厨房说：“卖了十份加肉丝的炒饭，一共两块五，小言你数数。”
关小言接过钱数了数，要说原本预期肯定没达到，但万事开头难，今儿能开张也不错了。关小言出神想着。
陶铁见关小言不说话以为她不满意嫌钱少，急忙开脱为自己辩解：“小言，不是我手艺差，要不是那老太婆多事，我今天能把饭卖光的。”
关小言点点头，鼓励他也鼓励自己：“嗯，我相信你的厨艺。”
陶铁松口气，顿时干劲十足，力求证明自己说：“小言，明儿咱们再去，我不怕死老太婆举报。”
厨房小板凳上的白老太抖了抖，手里的菜一哆嗦掉地上：……我的妈呀，这人是疯了吧？连举报都不怕！
关小言思索片刻，点点头说：“明天咱们换个地方，去机械厂。”
白老太心一颤，刚捡起来的菜又掉地上：……天呐，这俩口子都疯了吧？一心奔着干倒买倒卖！
“行！”陶铁回答得高兴又大声。
白老太心惊肉跳看向客厅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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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天气晴朗，又是新的一天。
忙活完中午的活计，陶铁与张大胖打了声招呼，与昨日那般翘班回家。
厨房门口，白老太心惊胆战地看着陶铁在里头大锅煮米饭，开心腌肉丝，忙得不亦乐乎。
她低头望望脚边啥都不懂还在勤勤恳恳帮亲爹剥大蒜的关小宝，禁不住眼前一黑：天呐……这是要一家三口一块儿进牢房的节奏呀！
她从昨晚开始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做些什么……
下午三点，关小言特地跟人调班回家，因为机械厂是三班倒，工人们白班四点下班，所以他们得早点赶过去。
摆摊的准备工作都被提前翘班的陶铁干完了，关小言只是最后检查一番，然后给三轮车盖上一块破布挡住炉子铁锅，她跟在一摇一晃的三轮车后头出发。
三轮车一路晃悠悠经过第一机械厂大门，这次关小言没选择在四通八达的巷口摆摊，吸取昨日教训，她打算找个背人的角落。
如法炮制，离四点还差五分的时候，陶铁开始热锅倒油，“噼里啪啦”的油渍声在幽静的角落响起，关小言坐在过道口的青石板上，望着久久没有人经过的小道，心底不免升起一丝忐忑，这么静谧的去处，不会没人来吧？
空气中渐渐飘起了米饭香，顺着风飘散开来。
最先找到的一群小孩子睁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陶铁锅中时不时颠起来的米饭和鸡蛋，不约而同流下口水。
“嘶……吸溜……”年纪最大的谢小毛吸着口水来到三轮车前，抬头仰望高高的陶铁，半点不认生问他：“你在烧什么呀，好香哦！”
关小言含笑走近谢小毛，柔声诱哄：“叔叔在炒蛋炒饭哦，想不想吃？想吃的话回去跟家里大人说，让他们带碗来盛。”
谢小毛思考了一下，迟疑地瞅着包裹严实的关小言，最后还是馋虫战胜了他，点点头说：“好，我回家喊我奶拿碗来。”
其他小孩子一听也不甘示弱，纷纷嚷道：“我也回去拿。”
“我也要……”
一呼啦，像群小旋风跑掉，生怕落后一步，那香喷喷的蛋炒饭就被别的同伴吃掉了。
“奶、奶，快拿碗，我要吃蛋炒饭。”谢小毛家离得最近，他也最高跑得最快，最先冲进家门嚷嚷。
谢小毛他奶正忙着揉面做馒头，没空搭理他，嘴里碎骂：“吃啥蛋炒饭，今晚上吃馒头。”
谢小毛急急拉着他奶的裤腿往外跑，生怕被其他伙伴抢先，小脸上满满急躁催促：“快点快点，去晚就没有了！”
“哎呦，你个小兔崽子，老娘裤子都要被你拽掉了，放手、快放手……”
谢小毛他奶没空做馒头了，急忙用满是面粉的手拽裤子，一看馒头也做不成了，气得直骂：“你火烧屁股吵吵个啥，家里哪有蛋炒饭，一天到晚尽想吃好的，跟你妈一样是馋嘴鬼……”
谢小毛没理会他奶迁怒的话，跳脚嚷：“有的有的，在后头小弄那里，有个阿姨说让你拿碗去！”
“啥，后头有蛋炒饭？”谢小毛他奶一愣，诧异问。
谢小毛忙不迭点头：“嗯嗯，奶你快拿碗去盛，晚了就被军国他们抢光了……”
谢小毛他奶眼珠子转了转，她可不是几岁的小毛孩，哄着说回家拿个碗就成，哼，这不就是暗地里倒买倒卖做生意嘛，还哄到孩子身上了！
谢小毛他奶一想明白，掸掸裤子上的面粉，老神在在的回屋从柜子底下翻出个大红袖章套上，叉着腰道：“小毛，跟奶走！”去抓破坏市场经济的坏蛋！
谢小毛急得跺脚：“奶，拿碗拿碗……”
谢小毛他奶昂首挺胸不理会：“拿屁碗，跟奶走。”
第75章 摆摊抉择
谢小毛他奶吴招娣雄赳赳气昂昂赶到后弄，发现有俩人已经到了，一个拿着碗，一个拿着盆，站在那儿等蛋炒饭。
吴招娣斜眼一龋胸腔闷出一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冷笑，呦，还真有人当天上能掉白食嘞！
先不急，等她抓个现行。
两分钟后，小孩们带着自家大人陆陆续续到了。
关小言见人来得差不多，清清嗓音正欲开口。
吴招娣陡然立直脊背，两脚一前一后错开，虚握拳头，准备一举拿下。
“要吃蛋炒饭的小朋友按照先来后到排队呀，不要钱。”
吴招娣蓄势待发的身子猝不及防往前一趄，惊吼：“……白送不要钱？！”
关小言眼神略过吴招娣胳膊上红袖套，点点头：“是的，不要钱。”
吴招娣瞪圆眼，连忙看向自觉排成一条队的人，每人手里都有一个盛饭的家伙，心口一急说道：“你咋不要钱？”
“……”关小言默了默，瞟瞟吴招娣胳膊上的红袖套，义正言辞道：“瞧你这话说的，我要收了钱不成倒买倒卖了吗？”
“……”这下换成吴招娣沉默了。
她走近瞅瞅有炉子有火的三轮车，这一看不就是摆摊的家伙事儿嘛，还说不是倒买倒卖？
“这位大娘，你如果是来领蛋炒饭的就去排队，不要挡着别人。”关小言出声提醒。
军国妈来得最快，排在第一个，她望眼欲穿盯着锅里黄澄澄香喷喷还有肉丝的蛋炒饭，飞快附和：“就是，小毛奶，我第一个来的，你别插队，到后头排队去。”
“……”吴招娣气结，白了军国妈一眼，哼，一听到有便宜占比谁来得都快，“谁**队了，我是第三个来的，小毛，把队排好，奶回去拿碗。”
说完，吴招娣健步如飞跑家拿碗去了。
“来来来，大家排队盛蛋炒饭……”
关小言拍拍手组织好队伍，陶铁负责打饭，一人半铁勺，八个大人刚好分完……
吴招娣气喘吁吁拿着碗跑过来，还特有心机拿了个大碗，激动的边跑边喊：“我来了，我来了，快给我打饭……”
陶铁刮刮锅底：“你来晚了，没了。”
吴招娣：“……”
一直排着队就等他奶碗的谢小毛，如遭晴天霹雳。
他望望周围吃得喷香还吧唧嘴的小伙伴，彻底破防，拉扯着他奶裤腿喊：“哇哇哇……明明我最快第一个到家，奶我让你拿碗你不拿，别人都有蛋炒饭吃就我没有……呜呜……”
吴招娣：“……”
她拿着个大碗孤零零站在一处，仿佛与左右碗里有蛋炒饭的人群格格不入。
谁晓得真白送呐？
早知道刚才带个碗来好了。
拿着碗也不妨碍举报倒买倒卖啊！
吴招娣悔得肠子都青了，拍着大腿直懊恼。
耳边军国妈还在大咧咧的惊叹称奇，丝毫没有从儿子口中抢肉吃的羞耻，“呦，这肉丝真好吃，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丝。”
谢小毛一听更不得了，小脚跺地委屈得哭天喊地。
吴招娣听得头都大了，又心疼又懊悔，领着孩子走到关小言跟前，`着老脸赔笑道：“同志，你看孩子哭得这么凶，能匀点蛋炒饭给他吃吃吗？”
关小言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弯起笑笑，就在吴招娣以为有希望时，无情回绝：“不行哦大娘，你来晚了，免费的蛋炒饭分完了。”
吴招娣老脸一僵，继续赔笑：“同志你看，其实我一早就来排队了，排第三个呢，只是没带碗，我回家拿碗了。”
关小言能不知道嘛，她又不瞎，“大娘，粮**贵，我也是看孩子们可爱心里稀罕说送点蛋炒饭给他们尝尝，一直白送我一家老小要喝西北风的。”
吴招娣磨牙，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轮到她家孩子就说要喝西北风，这不是欺她家娃？
呸，不吃了！
吴招娣牵起孙子转身就走：“小毛走，不就是个蛋炒饭嘛，回家奶给你炒。”
谢小毛扒着地不肯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要不要，我就要吃这里的蛋炒饭。”
吴招娣拽不动，察觉周围投过来看笑话的眼神，立时恼羞成怒，硬邦邦地哄说：“这里的蛋炒饭不好吃，回家奶给你加俩鸡蛋炒。”
谢小毛的挣扎一顿，慢慢爬起身。
“才不是呢，这蛋炒饭太好吃了，比红烧肉还好吃。”
“不对，比肉包子好吃。”
“我觉得比糖好吃。”
听到小伙伴们七嘴八舌的嚷嚷，谢小毛刚站起的身子立马又趴下了。
哎呀，这蛋炒饭到底多好吃，怎么这么多味儿啊？
不行，他要尝尝！
“我不我不，我就要吃这里的蛋炒饭……哇哇，都怪奶你不带碗。”
吴招娣：“……”
谢小毛躺在地上到处打滚：“我要吃蛋炒饭，我要吃蛋炒饭……”
吴招娣压着怒火，扇了孙子两巴掌：“走，回家！”
谢小毛这下真哭了：“哇哇哇……”
和儿子一人一口分光蛋炒饭的军国妈咂咂嘴回味一番，把空碗丢给儿子去舔后，站出来大声说：“小毛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想吃蛋炒饭，你自己不带碗让孩子没吃上还打孩子，脾气咋那大嘞？”
吴招娣：“……”
她环顾四周，好家伙全吃完蛋炒饭就盯着她这边看热闹。
吴招娣向来是个爱面子的，还从街道领了个红袖套戴戴，平时管管街道卫生，没事巡逻巡逻，可有面了。
今儿却被这么多人看笑话。
吴招娣一张老脸黑了红，红了青，犹如五色调盘精彩极了。
军国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继续嚷嚷：“照理说小毛他爸妈工资也不低，机械厂的双职工呢，没道理小儿子连个蛋炒饭都吃不起吧？哎呦小毛奶，是不是你儿子儿媳不给你家用啊？啧，还是我家孩子爹好，虽然工资不高，但从来不亏我和孩子的嘴。”
军国妈闺名谢永娟，娘家和谢小毛家是七拐八弯不知隔了多少辈的亲戚，自她嫁到第一机械厂家属院，吴招娣就老仗着长辈身份说教她，一会儿说她好吃懒做不会伺候男人，一会儿教训她花钱大手大脚。呸，她上头的正经婆婆还没管她呢，轮得到一个不知哪来的亲戚说话。
所以她从不以娘家那边的关系称呼吴招娣，都是跟家属院大伙儿一样喊小毛奶，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唉，早知道小毛这么想吃蛋炒饭，我就留些给孩子的，谁让他奶想占便宜又没带碗嘞。”
“……”
吴招娣又羞又恼，恨不得扑上去撕了这女人呱呱乱叫的一张嘴。
“谁想占便宜，以为都跟你一样好吃懒做，我家有钱，只是不想参与倒买倒卖！”
静坐看了一场好戏的关小言立刻出场，佯装生气说道：“大娘，你这是在说我倒买倒卖吗？天地良心，我可没收你们一分钱，你不能因为没吃到免费的蛋炒饭就冤枉我们。”
吃人嘴短的几个人纷纷帮衬：“就是就是，蛋炒饭是人家喜欢咱们孩子送的。”
“小毛奶，倒买倒卖的罪名大了，你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陷害我们，大家街里街坊邻里邻居的，平时可没得罪你。”
吴招娣张口结舌来不及解释：“不是的，我……”
又有一人板着脸打断她：“小毛奶，我知道你在街道办有脸面分了个红袖套，但你不能为了立功胡说八道吧。再说一碗蛋炒饭，谈得上倒买倒卖嘛，真要论起来，你家平日里超出份额的鸡蛋、面粉从哪里来的，以为谁不知道呢……”
吴招娣心头一梗，紧接倒吸凉气，尖着喉咙叫：“我那都是去乡下亲戚家换的！”
“切，咱邻居二三十年，你家有几门亲我不知道？”
吴招娣一噎，蔫巴了。
好嘛，现在要是不走就被揭老底，要想走得给谢小毛买蛋炒饭。
吴招娣气得嘴唇颤抖来到三轮车前，隐着怒火说：“蛋炒饭咋卖？”
关小言掀了下眼皮纠正：“大娘，我不卖蛋炒饭，不干倒买倒卖。”
吴招娣气急败坏，拔高嗓音：“那你说咋办？”
“算了，看大娘你孙儿哭得实在厉害，这样吧，我重新炒一份，但我家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意思意思给个三毛，我也不收你粮票，多给你加点肉丝，算心疼孩子。”
吴招娣气死：……屁个心疼，真心疼干嘛不送她一碗？
“好。”吴招娣忍痛答应，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币，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来回数了好几遍，不舍的递给关小言。
关小言笑眯眯迅速接过塞进口袋里，随即吩咐陶铁开火炒饭。
“噼里啪啦”的油渍声再次响起，随着鸡蛋加入，空气中再次弥漫起香味。
勾得刚才尝过蛋炒饭的大人小孩忍不住回味，狂咽唾沫。
这尝过咋比没尝时还馋嘞？！
好吃的谢永娟第一个上前，把碗放到三轮车的木板上，掏出三毛钱“啪”的拍到陶铁跟前，豪横说：“给我也来三毛钱的蛋炒饭，多加肉。”
谢永娟一动，其他人回悟过来也跟着翻口袋，三毛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们都是机械厂职工家属，家底还行，偶尔享受一次还是可以的。
很快，除个别舍不得的家长强拖着孩子离开外，剩下的人又排起队。
陶铁见状，架起双锅，左右开弓，很快将吴招娣的饭炒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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