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难压怒气,本能上前两步想继续辩驳;石砚初见势拦住她,凑到她耳边:“别跟这种人起争执。”
“凭什么?由他胡扯八道?”时愿这一路累得够呛,既要顾着闫昱恒的膝盖,又要给其他落单的队友们加油打气。分文不赚,到头来因为一瓶水被人诟病?
“没意义。没必要为这种人浪费精力。”
时愿现在听不得这些云淡风轻的言论,脸色骤变,狠狠剜他一眼,“行!您宽宏大量,就我小家子气!”
这声斥责震碎了团在胸口的郁结,同时敲打了石砚初后知后觉的神经。他品出些滋味,下意识压制这个荒诞的念头,又因突如其来的失控感烦躁心起。他目光胶着在时愿脸上,故作冷静道:“好好说话,别带情绪。”
第34章 男朋友?
时愿并不意外石砚初口中的这套说辞,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别带情绪、别带情绪,难道被人骂了还得心平气和?是该继续朝人微笑,还是学日本人再行个士下座?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本就攒了一肚子憋屈和窝火,无处发作;偏石砚初依旧泰然自若,不安慰她便算了,最后竟还板着脸教育她“好好说话,别带情绪”。
怒意从脊骨直窜脑门,烧得时愿无心烦躁。
她一路跺出尘灰纷飞,停在几米之外的古松树下。她垂着脑袋,压低帽檐以避开其他人的瞩目,脚尖划拉出一个小土坑,再猛跺几下泄愤。
“时愿?”闫昱恒小跑到她跟前,“没事吧?”他声音一如既往得柔和,如晚风凉悠悠拂过耳畔,努力摁灭空气里的点点火星。见时愿没作声,他忿忿不平,不满地撸起衣袖:“刚才你拦我做什么?我就该揍他这个傻逼。”
“你又不是组织者,别掺和。”时愿转眼没了刚才的盱衡厉色,指腹不在意刮蹭眼角,“更不能打架。”
“怎么还哭了?”闫昱恒趁势将人扯入怀中,掌心轻拍她后背,“别哭啊……大不了我揍他一顿。”
时愿前额抵住他肩颈,声音闷在宽厚的胸膛中:“没哭,我一生气容易泪失禁。”她双手缓慢攀上他的腰,“你不能打人。”
“这不是怕你受委屈嘛……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大不了退出不当这破尾驴了。以后你想去哪爬山,我都奉陪。”他软着语调,讨好似蹭蹭她面颊:“何必自找气受。”
时愿已经很久没和人正儿八经相拥过,亦很久没有听见旁人口中的无条件偏袒。
自工作那刻起,她逐渐习惯和喜怒不形于色的成年人打交道。大家每天戴着假笑面具,情绪稳定,遇事冷静,偶尔因压力大爆粗口,都不忘朝旁人笑着抱歉;甚至对楼顶的“跳楼戏码”都能目不斜视,轻飘飘暗讽:“不会跳的。压力大了,不知道调节情绪。”
大家时刻维持成年人的体面,却忘记了疏解压在心底的郁闷,若不小心被人撞见破防瞬间,还得咬紧牙关,硬生生挤出个微笑。
她难道不知道争吵毫无意义?她难道不明白跟这种人哪怕沾上一秒都是浪费时间?可当时当下,她压根不想听人冷漠提醒:“你情绪上头了,这一局你输。”
“怎么不说话?”闫昱恒双手抓牢她的肩膀,夸张地摆动脑袋,左看右看。
时愿被逗笑,推开他,“真没哭。”
人的体温果然是绝佳的治愈良药。短短两分钟后,时愿迅速重整旗鼓,回归队伍。
老王全程旁观,挤眉弄眼:“男朋友?”
“算是吧。”
“哟,’算‘这个字,意味深长。”老王挑眉讪笑,“还没过关?”
时愿眼珠子溜溜直转,模棱两可:“差不多。”
八卦够了,老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石砚初这人说话直,脑子也转不过弯。刚他肯定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时愿瞬间敛起笑容,“我知道。”
老王见好就收,拍拍她肩膀,“我去前面看看。以后我们不带这种人玩,拉黑!你别生气哈。”
“嗯。”
老王完成任务,吭哧吭哧赶回队头。他连爬带跑,累得气息不稳:“帮你解释了啊,说你不是责备她。”
“嗯。”
“你自己为什么不说?”老王擦着汗,别过手拽出边袋的矿泉水,灌几口,“害我撞见人家小两口在那抱着,卿卿我我。”
石砚初目视前方,专注攀登,没留神踩滑了一脚。他忙撑住登山杖,稳住重心,脑海不停闪回刚才时愿气鼓鼓的面庞,“谁说都一样。”
他加快脚步,特意甩开大部队一小段距离。他这会冷静下来,结合刚在网上搜到的情感知识,总算找到一个符合逻辑、清晰明朗的解释:人和人若短时间内交流过于频繁,容易缔造出「心动」的假象。只是假象,而非其他。想到这,他浑身舒坦了些。
午后烈日灼心,队伍按原定计划顺利抵达第一个撤离点。
大家铆足了劲要拿下这条难度颇高的徒步线路,一鼓作气冲到了终点。现下每个人都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坐着,没力气说话,个个狼吞虎咽。
二十分钟后,全员休整完毕开始下山。
时愿瞥见正前方的背影,故意调慢步速。说来也怪,这人刚还边啃西瓜,边高声炫耀过往徒步经历,现下却每走几步便原地站定,双手叉腰,喘着粗气。
时愿隔开一米左右的间距,每遇到对方休息时便抱紧双臂等着,不吱声也不催促。
对方扭过头,没了刚才借水时的嚣张气焰,换了副可怜巴巴的嘴脸:“美女,还有多久到?”
时愿眼神落在地上,冷清着嗓音:“刚下山。保守估计和上山用时差不多。”
“啊?这么久?”对方难掩疲态,换气间隔愈发长,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我走不动了……我真走不动了……”
时愿本以为他是故意找茬,没一会便察觉出不对劲。对方面色苍白,嘴唇发干,抖索着鸡爪状的手,口齿略显含糊,“领队……你看我是怎么了?”
时愿箭步上前,见状忙指挥闫昱恒帮忙扶人躺下。她朝对讲机解释了句情况,紧接蹲下身测脉搏,“哪不舒服?”
对方神智尚且清晰,“麻……麻了。”
“哪麻?”
对方举着鸡爪,指了指嘴和脚,又互相戳了戳指尖。
时愿了解了大概,先翻出包里夹层的棒棒糖,不由分说塞人嘴里;随即朝对讲机问道:“你那还有电解质水吗?”
“有,我马上到。”
没一会儿的功夫,石砚初踏着疾步,满头是汗:“怎么了?”
“出汗太多,电解质补充不上。”
“我喂他喝水,你帮我从包里拿能量胶和盐丸。”
“好。”
两个人配合默契,却避而不谈刚才的争论。
时愿见到他便气不打一处来,满脑子蹦Q着一个想法:那种情况下,石砚初不该继续冷着语调,板脸教育她。她来不及深究这份埋怨源自何方,又该去哪发泄;更不解为何会从丝缕缠绕的烦闷中,捋出几分对他的期待和失望。
石砚初自认找到了完美理由,足以阐述一连串的古怪行径和心理活动;暗自决定减少和时愿不必要的接触。他一言不发,佯装无视她眉宇间流露的愠怒,却会在她每次撇开视线的刹那,心室失措跃动好几下。
又过了二十分钟,对方支撑着地面,缓慢坐起,长呼了几口气。他艰难攥紧拳头再松开,几次之后,终于恢复如常。
他言不由衷道了几声谢,话里话外则在埋怨路线过长、坡度陡、组织者没有及时提供水。他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说,跟祥林嫂似的,声音明明不大,却相当刺耳。
时愿自问尽职尽责,“听劝”地冷眼旁观,留给石砚初独自应付。
石砚初一贯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也从不和这类人搭腔。可不知为何,此刻对方语句如不软不硬的鱼刺,哽在他喉咙眼,伴随他每次吞咽,激起难以忽视、细细密密的刺痛。
“我记得你说去过阿布吉措。”石砚初半撩眼帘,似是随口一问:“今天你一直吊队尾,怎么?状态不好?”
对方音量够大,气息不太稳,靠拍胸口镇场子,“以为我撒谎啊?”他不服气翻出几张照片,“看看,我是不是去过。”
石砚初压根没看,配合地点点头:“真去过的话,今天线路难度对你来说更是小菜一碟。所以应该还是状态不好?”
对方察觉到措辞里明显的逻辑漏洞,语滞几秒,“对,状态不好,昨晚没睡好。”
“睡了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对方嘴比脑子快,不懂石砚初问这个做什么。
石砚初敛起面上最后一抹笑意,“我们安全守则有写,队员需要保证充足睡眠才能参加活动。你应该清楚,休息不好的状态下,做高强度运动极有可能酿成严重后果。”
“好笑了。”对方没捋明白,“一个小小的领队,管东管西,还管我睡觉?”
“没管你。你刚才口口声声都在找外因。我只想提醒你,睡眠不足才是导致晕倒的直接原因。”石砚初不耐烦地松了松表带,掷地有声:“我没权利管你睡觉时间长短,但你作为成年人,对生命得有起码的敬畏心。守则写得明明白白:人在感冒、生病和缺觉等状态下,心脏负荷大,不适宜参与活动。说难听点,你如果死了,我们还得担责任。”
对方被堵得无话可说,“呸”一声,“晦气!你这人会不会说话?真当领导了?逮人教育?什么玩意啊!”
时愿听到这,再也按耐不住,横插到二人中间,“你休息好了吗?能走了吗?”
对方没多余力气争吵,来回扫视二人几次,狠狠嚼着棒棒糖,“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加快了步速,嘴里嘀咕着闲言碎语,又瞬间被风吹散。
“我走了。”石砚初匆匆掠视时愿的脸,“保持联系。”
“好。”时愿别过身子,朝一旁的闫昱恒笑笑:“我们走。”
等重新返回大巴时,时愿身心俱疲。
石砚初正阖着眼皮,闭目养神;一旁的老王忙不迭努努嘴,示意替她留了过道旁的空位。
时愿浅勾起唇角,“我坐最后一排。”
她径直走向闫昱恒身旁的位置,屁股沾上软趴趴且无弹力的坐垫,整个人瞬间如散了架的积木,再也回不到清晨出发时的精神抖擞。
车窗外景致单一,昏昧黯淡。
时愿眼皮渐沉,下一秒,只觉有人轻轻按着她脑袋,引领她靠近一个宽厚结实的肩膀。
“睡会。”闫昱恒轻声道。
“好。”时愿挪近一寸,手臂搭上他的,就这么迷迷糊糊颠簸了一路。
“到了!”司机一声呼喊划破了车厢内的昏沉。
石砚初陡然睁开眼,猛搓搓脸醒神,拎包站起身。他隔着众人望向车后方,再面无表情转移视线,噔噔下了车。
“晚上有安排吗?”他喉咙发干,莫名想吃点辛辣刺激的东西。
老王抱歉地耸耸肩:“回家陪老头老太吃饭。怎么?”
“没事,你忙你的。”
周遭车辆极速奔驰,穿梭如风,碾碎了黄昏,留下一地光影绰绰。
石砚初手搭在方向盘上,大拇指来回翻动短短的通讯录,上划、下划、暂停、斟酌。反复几次后,他随手将手机扔到副驾,猛踩一脚油门,似是打定主意要将原本朦胧零碎的暮色彻底撞个稀巴烂。
第35章 他们俩刚在一起?
时愿驱着车,凭肌肉记忆切换油门刹车和变道,思绪放空。她开得很急,像是被什么催着赶着,迫不及待要抵达目的地。
闫昱恒视线不时挪向她认真专注的侧脸,斟酌着开口:“开慢点。”
“哦。”
她适当放慢车速,眉头紧锁,没再如往常般遮掩那些没来由的小情绪,“有点烦。”
“怎么了?”闫昱恒推测大抵和石砚初有关,这一路他常回想白日所见所闻,隐约觉得时愿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闫昱恒说不上来。
她从未那么直白坦荡地显露情绪,对他横眉冷眼,更不会因他一两句话火冒三丈,大作文章。或许她压根看石砚初百般不顺眼,找由头发泄?可二人相处时的默契和熟稔,又完全不像是死对头。
他不愿深究,更加心仪情绪稳定的时愿,却忍不住犯贱般反思:为什么她不对我发脾气?
思绪拉扯几个来回之后,他暗自纳闷是不是有受虐体质。明明不发脾气的她更可爱啊,非上赶着讨骂做什么?
他迟迟没听见下文,试探性牵起她手腕,柔着语调:“说说,为什么烦?”
时愿提了口气,启唇的瞬间又调动不出表达欲。
很多时候,倾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烦闷如柳絮,缠绞攀附在心头,伴随意识流横淌,留下一片让人无从提起的狼藉。
除去至亲和挚友,时愿鲜少会向其他人宣泄情绪垃圾,可如果真要和闫昱恒发展一段新关系,她的确应该多说点什么。
“回家后得追人屁股后面要团费,明天说不定还要加班。”她修长手指顺着方向盘弧度来回跳跃:“好多事。”
“你负责收团费?”
“嗯。”
“不能换别人吗?”
“可以啊。”
“那你让别人弄,你别管。”
闫昱恒提出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如第一口入嘴的冰可乐,先噼里啪啦在口腔炸出难以名状的爽感。待第二口、第三口,甚至更多口之后,徒增的只有难以消解的渴意。
可当下,时愿迫切需要第一口的刺激。
她轻笑挑眉:“博士学霸诶,居然教我撂挑子?”
“还没毕业,不算博士。”闫昱恒纠正她措辞,立马抛来无辜的一瞥,“你开心最重要。”他无所顾忌说起情话,有意无意将气氛带向该有的暧昧和旖旎。
七夕月夜,本该发酵出难舍难分的柔情蜜意,而非此起彼伏的唉声叹气。
“我在山上说的话,你考虑一下呗。”他佯装不经意般旧事重提,试图用轻松语调包裹住乱频心跳带来的颤音。
“考虑什么?”时愿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忘了。”
闫昱恒急了,忙挺直脊背郑重其事:“做我女朋友好吗?”
时愿心中的天秤不自主倾斜,嗓音隐有担忧:“我们还不够了解对方。”她这半日反复琢磨:闫昱恒有缺点吗?肯定有。可惜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只知道印象中关于他的轮廓相当模糊。
“多相处才能加深了解。”他掰着手指头历数:“我不抽烟,不喝酒,最烧钱的爱好是摄影。网上都说玩摄影,穷三代。你放心,我的装备和镜头都是我爸买的。”
说到这,他深呼口气:“还有件事。我爸妈前几年离婚了,不过在亲朋好友面前还是恩爱夫妻。”他不敢直视她,心虚不已:“你会介意吗?”
“不会。”时愿毫不迟疑,虽说恋爱最终避不开双方家人的干涉,可她不打算从一开始就将恋情禁锢在条条框框下,权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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