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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徒步、打球、听博客。”
吴欢眸光一闪，“听哪种类型的播客？”
“修车时随便听听。”石砚初列举些市面上耳熟能详的频道，临末尾补充了一个：“之前校友群分享了一个很小众的，挺有意思，叫「七上八下」。”
吴欢嘴里的米粒差点从鼻孔喷出来，咳了好半天，憋到面红耳赤。他正要说什么，又记起时愿的叮嘱，生生忍住。
石砚初递上一杯水，“怎么了？”
“呛了。”他猛拍胸口顺气，“好听么？”
他听过几期没听下去，嫌别扭。或许是和时愿太熟悉，他总觉播客里的声线夸张了不少，仅偶尔几处笑声能漏出她原本的音色。
“不错。主持人很有想法，挑的话题都很具有代表性，听起来挺解压。”
吴欢憋了个惊天大秘密，控制不好表情，慌忙别过脸，强压下笑意。
“主持人的名字也很有趣，叫不呱。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吴欢脱口而出：“法语，pourquoi，为什么。”
石砚初诧异他的反应速度：“你怎么知道？”
“网络用语。”吴欢摸摸鼻子，心虚地撇开视线，不敢往下接着聊。
他斜对面大包间木门紧闭，门缝间或漏出些欢声笑语。
吴欢眼瞧一个倩影走出来，朝人微笑摆手：“你们好好吃，我还得加班，先回去了。”她客套礼貌，不动声色抽离出身旁人的怀抱，随即转身朝楼梯口走。
吴欢半站起身，正要叫住她，可觑见她面色，又识相地缩回角落。
石砚初不知发生了什么，挪动椅子朝外瞥一眼，只看到闫昱恒匆匆路过的身影。
吴欢一屁股坐下，没头没脑地感叹：“黄了。”
“什么？”
“我说这家伙，肯定踩时愿死线了。”他忙按住石砚初的肩膀：“不着急，我们再坐会。万一正好碰见俩人吵架，多尴尬。”
“……”
吴欢侧过身子，翘起二郎腿，“以我对时愿的了解，她不爽时吵架很正常，只要情绪激烈都还有得救。像今天这样在外人面前给足脸面，脸上一潭死水，只能说明一件事：彻底闹掰了。”
石砚初不理解：恋爱居然能如此儿戏？前一天刚在一起，不到24小时便分开，她对感情原来是这种态度？
他不知所谓地讪笑一声，幡然醒悟。他近日如着魔般纠结一件事，却忘了考虑最根本的要素：如果对方的感情观和自己的大相径庭，好感和心动又算得了什么？又怎么指望能规划出符合两人步调的线路？
想到这，他无比释怀地卸下双肩，督促自己回归该有的生活节奏。“走吗？”
“走。”
这一路，吴欢不时点亮手机屏幕，不出意外，他应该会接到时愿的控诉消息或电话。石砚初则心不在焉，纳闷心绪为何依然在波动起伏，扰得人焦躁难安。
两个人转眼到了华大正门。
吴欢没等到一手新闻，颇感意外，和石砚初嘀咕几句后便告了别。
石砚初压根没听进去，继续朝停车场走，不停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醒脑。他手刚搭上车门，鬼使神差般扫视一圈，果然寻见了熟悉的面庞。
那对情侣正站在路灯下，低声交流着什么。
时愿双臂抱胸，面色冷静。闫昱恒看上去百口莫辩，中途有几次试图抓住她的手，都被她无情避开。
石砚初拉开车门，果断地“砰”一声，彻底阻隔了喧嚣。他不爱管闲事，对吴欢的论断也将信将疑，更对情侣间的吵架没兴趣，偏眼神三番五次透过后视镜，自作主张锁住她的身影。
他启动车，犹豫数秒后又熄了火。他放下车窗，手肘搭着窗沿，默默留意着不远处的动静。
他出于对普通朋友的关心，耐心等了半小时，直至目送时愿安全上了车，才不慌不忙驾车远离。
第37章 我尊重你的决定
暗影交织，凌乱了夜色。
时愿浅踩油门，车速适中，余光里的景致不断更迭变幻，晃成一段段虚无残影。她心无旁骛，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待会到家得好好冲个热水澡，洗掉浑身难闻呛鼻的烟味。
副驾座位上的手机震个没完。
等红灯的间隙，她倾斜着身子，摸到嗡嗡作响的始作俑者，毫不犹豫长按关机。
从上车到现在，她无比平静，平静到像是旁观了一场闹剧。她无力吐槽，对上后视镜那对还算精明的眉眼，暗自挖苦：短短24小时内脱单又分手，算不算一种本事？
她散光有些严重，尤其晚上开车时容易眼球酸胀、流眼泪。她频繁眨眼，由那半滴不带温度的泪水被睫羽切碎，回映倒带出一幅幅荒诞场景。
今晚同桌聚餐的基本算同龄人，却没太多共同话题。他们关心的无非是学业一亩三分地，聊来聊去都是学校新政策、实验室新规定，以及发论文、导师私自开厂赚外快等话题。
时愿原准备安心充当听众，落得自在。偏她今日以闫昱恒女朋友的身份出席，引人瞩目的同时，也燃起了诸位熊熊燃烧的八卦心：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谁追的谁？
时愿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全然将话筒递交到闫昱恒手上。对方面不改色，随口编出一套完美措辞：徒步爬山小组相识，当然是他主动出击哦，认识小半年了。
话语真假参半，真诚中亦混杂了些许轻佻。
时愿蹙起秀眉，侧头瞥向对方，不懂他为什么要在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撒谎。闫昱恒察觉到注视，捏捏她的手，讨好般笑笑，故意贴到她耳边解释：“不用跟他们说太多。”
“哎哟哟。”众人纷纷起哄，就着此番亲昵举动掀起了新一轮的八卦浪潮。
时愿配合营业，笑到面颊发酸，暗自纳闷：今天的主角难道不是那对刚领证的夫妻？为什么大家一个劲逮着她不放？她无意喧宾夺主，更不喜欢高调宣扬恋情，期间好几次向闫昱恒发出了信号。
然而对方置若罔闻，完全乐在其中。他无所顾忌扣着时愿的手，举手投足间传递出胜利者的姿态。
时愿略微侧身，改面朝向他，默不作声斜睇着，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她轻巧捕捉到他眉宇间的春风得意，心里莫名觉得不太对味。
男人潜意识常爱将女人当成一种战利品：年龄、三围、腿长、以及其他外在和内在优点，都能折算成整场男女博弈赛事的筹码。
获胜者洋洋自得，誓要牵着女朋友在大庭广众面前秀一圈，口口声声夸赞着“我女朋友如何优秀”，实则却在句句凸显自己的魅力和手段。
闫昱恒虽没有光明正大地炫耀，话里话外却总不经意透露些时愿的个人信息：学历、留学经历、工作等等。
时愿突觉无聊，不着痕迹抽出手，撇过脸望向窗外，抿了几口凉白开润喉。
不知何时，桌上有人点了根烟。
烟味见缝插针四处乱蹿，呛得人胃部和喉咙隐隐不适。时愿屈起指节遮掩鼻孔，靠指尖残留的护手霜香气缓神，视线不由得绕到那人脸上。
对方没有收敛的意思，吞云吐雾，一口气抽了两根。他毫不顾忌往桌布上怼烟蒂，硬生生烫出两个焦黄泛黑的洞，“啧啧”两声，神情艳羡无比：“要不说你小子走大运，女朋友和学业双丰收。”
他垂着头感叹，压根没指名道姓。闫昱恒却心领神会，自然接过话茬，“哪呀，学业没进展，编辑刚打回论文，要删减近三分之一。”
“院里选三个人，你是其中一个，这还叫没进展？”他下巴点了点，半开玩笑：“哥们，美人在怀，前途无量，别太贪心哦！”
闫昱恒不以为意，“运气好赶上了呗。”
“签证办好了？听说最近美签卡得严。”
“刚查状态。”闫昱恒比了个耶，浑然不觉身旁女友的困惑眼神，“过了。”
时愿原兀自听着，到此刻忍不住询问：“你要去哪？”
闫昱恒右手搭在她膝盖上，打马虎眼般拍拍，卖了个关子：“待会散场了告诉你。”
“现在说。”时愿声音不大，吐出的音节却透满了不容拒绝的腔调。她眼神坚决，逐渐收回面上的笑意，“说。”
闫昱恒心里无端发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嬉皮笑脸牵起她的手，“好，我说。”
他年初报名了院里和美国一所大学的合作项目，交流为期一年。他心心念念，誓要拿下这个名额，顺势短暂逃离那个乱糟糟的家，落得清净。他势在必得，这大半年努力准备材料，对导师鞍前马后，总算如愿以偿。
“你说要和我尝试接触的时候，知道会出国吗？”时愿打断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知道，也不知道。”闫昱恒实话实说，当时院里刚公示入选人名单，之后还有一连串流程要走：校内审批、美国学校出具邀请函以及申请签证等等。
“那我换个问法。”
“嗯。”闫昱恒软着语调，细细摩挲她虎口，“你没生气吧？”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这两天。”
“为什么？”时愿没等他回答，“因为签证下来了？板上钉钉了？”
“嗯。”
时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再也无法容忍空气里经久不散的烟味。她拎包而起，姿态做足，编了个借口退出了饭局。
闫昱恒顿觉大事不妙，几分慌措，紧跟其上。他绞尽脑汁，不太明白究竟错在哪。他从没打算隐瞒，一切不过是赶巧罢了。他们前一日刚在一起，今天他碰巧查到最新签证状态，尘埃落定。早一天、晚一天说有什么区别？异国恋一年又有什么问题？
他亦步亦趋，沉默了一路，笃定她会憋不住大发脾气，当街怒骂几句宣泄。他默默想好对策：哄着、讨好着。相处这些天，他至少摸清了一点门路：时愿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不料时愿步履匆匆，压根没有交流的意愿。她走到车边，面无表情拉开车门，直视他双眼：“我们俩的事，算了吧。”
她语气平缓，不带丁点情绪；眸光幽深，底色波澜不惊。她轻巧说出这句话，神情释然，宛如一声再正常不过的道别。
闫昱恒瞬间气血上涌，拽住她胳膊，稍用了些力度，“怎么就算了？我干什么了？”
“你什么都没干。”时愿眼神示意他松手，背倚着车身，语气冷静得不像话：“坦诚是两个人交往的基础。”
“我没瞒你啊。我等事情落实了再告诉你，不行吗？”
“我们俩讨论的不是同一件事。”
“你说，你告诉我，你在意的是什么。”
闫昱恒此刻恍然大悟，女人如果一直能保持冷静也是件很可怕的事。他宁可时愿现在跳起脚，指着他鼻子训斥；或者摆出那天对石砚初的态度，甩张臭脸。冷嘲热讽也好、激情怒骂也罢，有情绪才说明在乎，而非像此刻，一潭死水，冰凉刺骨。
时愿交叉双腿站着，暗嘲真是彻底昏了头，才会开始这场莫名其妙的恋爱。她究竟有多了解对方？她甚至蠢到连对方快要出国都不知道。
“我在意的是知情权。”她抬手打断闫昱恒的辩驳：“不管你最终会不会去，但凡你有这个打算，都得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我用来衡量两个人关系走向的重要因素。”
“异国恋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但我不接受。”时愿摊开双手：“我需要实实在在的男朋友，不要虚无缥缈的网络恋情。更不想费心费神，倒时差跟你保持交流，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闫昱恒似懂非懂，搬出自己那套理论：“如果我一开始告诉你，你可能不会选择跟我交往。你说过不喜欢在感情里掺杂太多现实考量，也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我们现在在一起了，说明三观契合，性格合适，异国恋只是一个小问题。我可以飞回来，你也可以去找我玩，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不是现实考量。”时愿抬起下颌，眸光澄澈，“是信任和坦诚。这么大的事，你从头到尾瞒得严严实实。以后呢？还会瞒什么？”
“我没刻意瞒……”闫昱恒百口莫辩，“你信我。”
“那我换个说法。我们对真诚沟通的定义完全不一样。在我眼里这是件大事，需要尽早摊在桌面上铺开来谈，你甚至应该在相亲第一天就告诉我。你凭什么认定我能接受异国恋？”
闫昱恒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本末倒置地纠结一个点不放：“为什么不接受？”
“异国恋等同于缓期分手。既然会分手，为什么要谈？”
闫昱恒鼻腔嗤笑，嘲讽她的口是心非，“你之前明明说不用太在意结局，享受过程就好，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性质不一样。”时愿不肯再鸡同鸭讲，“算了吧，真的。”
闫昱恒突然提高了音量：“你玩我呢？昨天谈，今天分？我到底哪做错了？！”
时愿长舒口气，组织好措辞，一字一顿：“1.你没有及时坦白自己的前途规划，2.你说得对，如果一开始实言相告，我根本不会考虑你。你既然有这样的顾虑，内心其实明白我会在意。3.如果你明知道我在意，却选择性隐瞒，那我们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列举完一二三，又觉不够：“4.我可以不在意结局，但也不代表要谈一场注定会分手的恋爱。你人在太平洋那头，又能给我什么样的美好过程？是增加成百上千页的聊天记录？还是靠每天几小时的视频通话，烧坏我手机电池？”
这些年，她旁观了太多爱情狗血戏码，不停告诫自己：不用太在意结果，圆满不一定是两个人最好的结局。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闫昱恒的质问，她猛然意识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故作洒脱。
爱如琉璃，容不得瑕疵且易碎，若稍有不慎便割破手指。
她自问没有心力和信念开启一场高难度的恋爱，生活已经够累了，不如爱得简单点：一起吃饭、互相陪伴，偶尔拌嘴，累的时候还能钻到对方怀抱里取暖。
“你觉得我们的感情敌不过时差和距离？”
“我们现在并没什么感情基础。”时愿耸耸肩，宽慰他：“算了吧。”
油盘表警告灯频闪，闪得人焦虑烦闷。
时愿回过神来，发现开错了路，赶忙换到最左线调头。她这两天经历了太多事，身心俱疲，强行忽视加油的需求，一心赶着回家躺倒回血。
她进了屋，斟酌片刻后重新开机，从满屏信息和未接电话提示中，找到一条放弃声明：【我不喜欢死缠烂打，我尊重你的决定。】
她撩起额前碎发，顿觉轻松：【祝你前程似锦。】
第38章 石砚初！你厉害！
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可时愿更相信每个月总有几天会犯该死的水逆。
现在已过晚上十点，她刚坐上回申城的动车，精疲力竭。从接到紧急出差通知到现在，她宛如打了一场硬仗。
客户临时起意提前了讨论会时间。乔总不负众望撂挑子，说没抢到动车票，委托她主持早上的两场会，不忘暗示这是绝好的锻炼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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