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愿忿忿地擦了擦眼角,“没事。”她生气时不爱说话,得不断靠深呼吸才能压下怒火,再慢慢回调出理性,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
“跟我说说。”石砚初不喜欢她此刻的回避心理,“我帮你想想。”
时愿置若罔闻,继续加快脚步,心中举棋不定:该找方卫荣还是时女士帮忙解决这件事?
石砚初跟了一路,搞不清她到底要去哪,也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急了。他强势拽住人,“到底什么事?你先说出来。有问题我们解决问题,行吗?”
时愿望着他,深呼好几口气后,一口气总结了方梨的结婚大计。她越说越觉得这事荒唐,两手一摊:“你说怎么办?我该找谁阻拦这件事?”
石砚初听着听着,心中有了基本预判。“这是他俩的事,你不用插手。”
“插手?!”时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石砚初,那是我姐姐!她现在要为一段失败的恋爱,去跟认识不满24小时的男人结婚!我不管?”
石砚初不清楚事情全貌,纯当收集背景信息,反抛了一个问题:“方梨跟你说她是赌气?”
时愿斩钉截铁,“她肯定是。”
石砚初要事实不要推断:“她亲口承认了?”
时愿不懂他为什么纠结这个,回想片刻,“她说一开始的确有这个念头,现在不是。”
“你为什么不信她?”
时愿被问得有点懵,眨巴眨巴眼睛:“你觉得可信吗?”
“我跟她不熟,所以我在问你。”
“……”
“我刚跟谢琰聊了,他人不错。我觉得你不用如临大敌,事情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
时愿望着车来车往,无心烦躁:“我再说一遍,结婚不是儿戏。”
“你为什么断定方梨拿婚姻当儿戏?”石砚初真诚求解,微微躬着腰,和她四目相对,尝试理清她的思路。
可落入当时当下的情境中,这个问题便有了开杠的意味。
时愿岂会甘拜下风,抬眼回怼:“你会玩闪婚吗?”
石砚初直盯着她,竟一时哑口无言。要是换做一天前,他肯定会不假思索回答“不会”。可过去短短十几个小时,他的生活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剧变,他说不准。
“石砚初,我在问你话。”
“方梨有她的考量,你要相信她作为成年人的判断。”
“算了,不跟你说。”她挥挥手,冷着语调:“我还有事。”
石砚初挡在她面前,有种莫名挨枪子的无辜:“你不要因为别人的事,影响我们俩的交流好吗?”他嗓音饱含无奈,转眼又要摆出那番长篇大论的架势。
时愿狠剜了他一眼:“不好!”
第58章 我觉得够了
等时愿回到家时,晚饭刚开席。
她无精打采地喊了声“爸妈”,面无表情地挪到餐厅处,避开和那对疯癫情侣的视线接触,故意坐在了最边缘的位置。
这大半日,她什么也没干,漫无目的绕着繁华路段转了无数个圈。她走进一家家店,粗略欣赏完秋季新款,再随手挑几件不会打折的经典款。她连试都懒得试,选好尺码,随即利落地买单走人,全程无话。
无奈今日愤怒值有点高,单靠刷卡购物无法降火。她便一个人吃了顿烧鸟自助餐,龇牙咧嘴地跟串串较劲。
手机始终安安净净。
石砚初被她吼完,只问了一句:“你告诉我,现在想我做什么?提供见解还是帮你分析问题?”
都不是,时愿气急攻心:“我希望你离我远点,让我一个人静静!”
石砚初思忖数秒,接连后退两步,“好,我尊重你。”随后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时愿当时站在分岔路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看向马路斜对面的方梨和谢琰,突然有种站到所有人对立面的无助感。
她独自虚度了大半日光阴,自嘲生活太擅长使用障眼法,常递上一颗颗包装精美的糖,个中滋味却千奇百怪。
方梨也好,石砚初也罢,他们总有本事让她感到超高浓度的幸福,又会猛地戳一下她最软乎乎的心窝。
一个个的,可真厉害啊!
“坐过来。”方梨面色清冷,眼神提醒谢琰挪个座。
时愿无动于衷,耷拉着嘴角,和空碗较劲:“我坐这方便给大家盛饭。”
“过来,没人需要你盛饭。”方梨直盯着妹妹的头顶,不准备轻易放过她。
时慧玲不了解情况,撺掇着:“你坐这顶着多难受,腿都伸不直。”
方卫荣跟着帮腔:“挪一挪,别待会撞青膝盖又嗷嗷乱叫。”
“时愿,坐这吧。”谢琰微笑着让出座位,配合众人一道施压。
好好好,时愿敌不过四面夹击,不情愿地起身。她落座时动作幅度很大,差点没抵着餐桌往前挪几寸。
方梨选择性失忆早上的争执,夹了块红烧肉到她碗里,柔声命令:“多吃点。”
“吃不下。”
时愿没撒谎。她中午接连点了好几轮,到最后几乎要漾出来,边吃边感叹对石砚初的了解又深刻了些。这人果然言出必行,说让她一个人静静就真的让她静得无比透彻,几小时过去,连条信息都没有。她既生气又好笑,甚至有种自找苦吃的感觉,她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
方梨不爱惯着她,一口包下那块肉,咕隆着:“不吃算了。”
爸妈的注意力这会全在谢琰身上,没留意到姐妹俩的动静。
时慧玲笑得欣慰畅怀,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两家孩子能有这样的姻缘,早知如此还费劲参加英国专场做什么?她越看谢琰越欢喜,又不免担忧:她当初读的候选人名单中,混了好几个本地候选者,其实都是替时愿物色的,包括谢琰。
造化弄人,谁能想到这根红线竟缠到方梨身上去了?
她清清嗓子,引入话题:“谢琰上次来我们家的时候才几岁?五岁还是六岁?”
被点名的人回想片刻,笑着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跟我爸上门拜过年。那时候你们还住在东湖路那边。”
“对,时愿现在还住那。”时慧玲眉开眼笑,陪着忆了会往昔,意有所指道:“方梨这孩子主意大,一时半会也不考虑回国,你们俩如果真打算谈朋友的话……异国恋不靠谱。我听你爸妈说,你工作很好,外企是伐?”
“阿姨。”谢琰放下筷子,开口前先抿了口方卫荣珍藏版的大红袍润嗓子,“我刚递交了辞职信。”
“啊?”
他忙不迭解释:“跟方梨没关系,职业瓶颈期,想换个环境闯闯。”
“哦哦,那就好。”时慧玲搓着双手,保持笑容,一心斟酌措辞。
谢琰见时机差不多,和方梨对了个眼色,不慌不忙地宣布了二人的大计划。他前期铺垫做足,从工作的不如意,谈到和爸妈的理念冲突,再转至对新生活的期盼,慷慨激昂地导入结论:“我和方梨打算趁她还在国内的时候领证。”
一语落地,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时慧玲转动着眼珠,和方卫荣面面相觑好半天,心怀侥幸地求解:“领什么证?”
“结婚证。”
方卫荣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顾念对方是老下属的儿子,没彻底拉下脸色。他重重地咳了声:“小谢,结婚是大事,你跟你父母聊过吗?”
“他们肯定会非常喜欢方梨。”
废话,方卫荣心想,这么优秀漂亮的女儿,谁不喜欢?可问题在于哪怕两家再相熟,也不能纵容儿女们乱来。他急忙瞥向方梨,征求当事人的看法:“你怎么想?”
“是我主动提的。”方梨语不惊人死不休,“谢琰答应了。”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办理旅游签证很麻烦,还有拒签风险,哪怕通过了,去一次也只能呆几个月。我们领证之后,他可以办科技工作者配偶签,很快。”
方卫荣岂会轻易被她牵着鼻子走,拉回主题:“我们现在在谈婚姻,不是签证。”
“没有签证,我俩没法在一起呀。”方梨撒着娇,“我们要朝夕相处才能加深了解。”
“如果发现不合适怎么办?”
“我觉得挺合适的。”
“万一?”
“爸,人不能因为万一止步不前。”方梨从容不迫地起身,两手各搭在爸妈的肩膀上:“这跟担心出门被车撞死,从此不出门有什么区别?”
“谬论。”
她置若罔闻,索性从父母角度出发梳理要害:“谢琰爸爸还在你手上,他儿子不敢拿我怎么样。”
方卫荣挥开她的手,不满地打断:“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开个玩笑。”方梨朝谢琰眨眨眼,转脸露出了让方卫荣最无法拒绝的笑容:“两家人知根知底,减少了很多隐患。我和谢琰认知相同,对婚姻的看法一致,都很想和对方开启这场合作。”
方卫荣拍了拍桌子:“婚姻不是合作。”
“爸。”方梨歪着脑袋,“你要允许每个人对婚姻有不同的定义。”
方卫荣说不过她,扬眉举目:“你继续。”
“人和人的相处,无论是朋友、恋人还是夫妻,本质都是磨合了解的过程。”方梨置身于餐厅灯光下,颇有探讨学术课题的风范:“我和谢琰是成年人,恰好都有开启人生新阶段的想法。我们不是被爱冲昏头脑决定结婚,而是通过各方面条件衡量,觉得彼此会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时慧玲捂着扑通乱跳的心脏,一直没吭声。她盼着女儿嫁人,可实在架不住一记突袭重磅,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不能先恋爱,再结婚?离婚多难听?”
“妈。”方梨无奈地哂笑:“你为什么不盼着我们点好?”
时慧玲使出杀手锏:“彩礼我们可以不要,酒席怎么办?你马上又要去法国了。婚礼不办了?人们都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我们家脸面往哪放?”
谢琰端正坐姿,加入群聊:“阿姨,该有的礼数我们家会做足。我和方梨目前打算暂时先不办婚礼,等之后找机会回国补办,或者干脆请挚友亲朋去法国观礼。”
时愿全程当哑巴,心如止水。她观望着每个人的神态、表情,到此刻恍然大悟:方梨从来没有想着要征求谁的意见,只是通知,简单的通知。
爸妈上了年纪,消化信息速度不如年轻人快,呆怔了好半天。
方梨完成讲演,信心满满回位落座,夹起一块红烧肉在时愿面前晃晃:“真不吃?最后一块。”
“不吃。”时愿盯着她双眼:“认真的?”
“嗯。”
“尊重,祝福。但不理解。”
“有尊重和祝福就够了。”方梨揽住她胳膊,“石砚初怎么没来?”
“别提他。”
“你俩为我的事吵架了?”
时愿没说话,对着面前的红烧肉空碟发呆,后悔中午吃了太多肉,腻得她连见到油花都想吐。
十余分钟后,爸妈结束了交头接耳,“小谢,你尽快约时间。我们两家人面谈。”
“好。我来安排。”
时慧玲端起碗,扒拉了两口饭,总算得空关注食不知味的时愿:“菜咸了?为什么不吃?你男朋友呢?”
“时愿也谈男朋友了?!”方卫荣脑袋嗡嗡作响。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为什么两个宝贝女儿悄无声息间都要嫁人了?
“我早上见到了。小伙子挺精神,长得也帅气。叫石……”
“妈!”时愿嬉皮笑脸地插嘴:“他今天有事。”她生怕方卫荣听出端倪,牵扯另一轮的唇枪舌剑。她这会孝女心泛滥,来日方长,没必要赶着同一天给爸妈送惊吓。
时慧玲没察觉出异样,忙着照顾未来女婿去了。
方卫荣一向杀伐果断,经历过官场上不少风风雨雨,却被方梨要闪婚的消息炸得有点懵,顾不上再追问时愿。
一桌子人心怀鬼胎,满腹心事,吃完饭又围坐在客厅品了会茶。
时愿心不在焉,反复刷新微信,只刷到无数条公众号提醒和无关紧要的群消息。她隔空狠戳了戳石砚初的微信头像,一块冥顽不灵的奇山异石,看着就讨厌,暗自发誓要在这场战役中获得头筹。
“想人家就发信息。盯人头像诅咒没用。”方梨不顾人死活地捅刀子,“又发无名火了是吧?”
时愿佯装无事地锁屏,“没有。”
方梨轻挑眉梢,看破不说破,“你俩的事,我管不着。”
“对,你管不着。”
“但我希望你幸福。”方梨语气轻飘又郑重,“真的。”
“我也是。”时愿撅起嘴,再一次轻而易举朝方梨竖起投降的小白旗:“我怕你受伤。”
“你要相信我的判断。”方梨压低声音,点了点脑袋,“比我聪明的男人不多。”
时愿噗嗤一笑,“也是。”
“石砚初看上去很靠谱。别欺负人家。”
时愿无处诉冤,“他也很会气人。”
方梨不予置评,开始下逐客令,“你可以回家了。”
时愿没听明白:“回哪个家?这也是我家。”
“你睡觉总踢人,还是回你自己的猪窝吧。”
时愿隐约觉得有诈,食指怼着人质问,“你是不是瞒我什么了?”
方梨咬死不承认,“没、有。”
手机嗡嗡震了震。
石砚初:【吃完晚饭了?】
时愿:【干嘛?】
石砚初:【吃饱了就下楼。】
时愿:【不是说尊重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石砚初:【你静了十小时二十分钟,还不够?】
时愿瞬间翘起唇:【不够。】
石砚初发来一段语音,无奈里裹挟着讨好:“我觉得够了。”
第59章 小事都依你
时愿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怨气明明尚未消尽,又迫不及待想下楼看看。
要是换做几年前,她说不定会为了长达十小时的冷战大发脾气,挑起新一轮战事。可这次她竟轻而易举被石砚初的语音安抚,心底频频冒出一个声音: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指望他能突然转性?
“你去哪?”方卫荣眼角余光扫到时愿,警报铃响了:“这么晚了,住家里。”
时愿本打算悄无声息退出家庭剧场,不料被老爸当场抓包,临场编造的理由不如往常靠谱:“我回去加班。”
“你最近不是没项目?”方卫荣岂会被轻易糊弄,不容拒绝地命令着:“就在家睡。你非要下楼的话,正好扔垃圾。”
“……我吃太多了,下楼散步。垃圾明天再扔吧。”时愿奸计落空,生怕多呆一秒连出门的资格都没有,一溜烟跑了。
叮,电梯门缓缓而开。
石砚初端坐在一楼大厅,敲击着电脑,专心致志。听见动静,他轻掀眼皮,随即展露了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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