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瑛算计我,我也算计了她,你亲自去见见她,试探一下她如今的想法。”赵稚柔如今满心倦怠,她已不想在被困在这样的情绪陷阱。
“您的意思是……想让晏大人纳了她?”
赵稚柔靠在榻上,手中捧着温热的茶盏,似是要汲取不可多得温暖,淡淡道:“自然不是,你只需告诉她,她还有别的出路,让她考虑好,答复我。”
她即便如今看清现实,不想继续同晏周纠缠,但也绝不愿意替他人做嫁衣,而且父皇是绝不会松口让她和离,那也就意味着,往后的日子里,同晏周抬头不见低头见。
将王瑛纳进府里,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即便同为女子,知道王瑛处境艰难,但她没那么好心。
青凝领命离去,便有个侍女走进来道:“殿下,晏大人来了,如今就在门口。”
赵稚柔面色微变,心却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她以为自己会声嘶底里地质问他,可如今,答案好像并不重要了。
一旁的青岚见了,便道:“殿下,您可要见,若是不见,奴婢这就去回绝他。”
“不必,让他进来吧,有些话总要说的。”赵稚柔也想听一听,晏周此刻要对自己说什么,是愧疚的道歉,还是替王瑛开脱。
须臾,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隔着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便见得男人走了进来,止步屏风前,沉声道:“臣见过殿下。”
赵稚柔心里微紧,极力将心里起伏压下,淡然道:“晏大人有何事?”
不是夫君,亦非鹤儒,更非老师,而是晏大人,这是他第一次从少女口中,听到如此陌生的称呼。
不知为何,今日竟比前几日,还寒上几分。
他透过屏风,隐隐可见少女纤细的身影,却看不清她的脸,欲抬步进入内殿,方想起此处是东宫。
“殿下,臣今日来,是想告诉您,那串染有麝香的菩提子,并非臣有意而为,臣绝不会以此种方式危害殿下的身子。”
言罢,屏风另一边的少女,并未言语,殿内是一阵沉默,晏周手里佛珠捻的飞快,珠子碰撞的声响,落在他心尖。
男人嗓音低沉,在静寂的殿内,显得突兀,赵稚柔定定看着屏风后的身影,良久,方道:“晏周,你爱过我吗?哪怕是一分?”
晏周捻着佛珠的指尖一顿,以前她也问过这个问题,他当时说的是:不爱任何人。
只是如今,他突然不知如何开口,脑海浮现的,是少女苍白的面容,是空旷的院落,是他深陷梦魇泪流满面的模样。
室内静寂,男人沉吟良久,低沉的嗓音响起,“殿下,臣……”
你看,他连说不爱,都要耗费时间去遣词造句。
赵稚柔自嘲一笑,明明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屏风,却像是横跨着千丘万壑,她此刻她已心生倦意。
“罢了,我已经知晓你答案。”
她如今已经没有耐性听他说完。
“晏周,以前种种,当是我自作多情,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分毫。”
第20章 第二十章
“殿下,臣并非……”男人一直以来从容的面容,显出一丝惊愕,欲要解释。
“来人,请晏大人离开,我累了。”她淡淡打断他的话,不给他任何机会。
赵稚柔看着琉璃瓦外的天空正出神,就听得一旁青凝道:“殿下?殿下?”
她眸光未闪,回神笑道:“天气太好,让人容易犯困。”
将近年关,天气暖和几分,园中红梅花团锦簇,梅枝自朱红宫墙延伸,梅花映于明黄琉璃瓦之上,微风徐徐,日光落在红梅之上,光影摇曳。
令她心胸开阔了几分,今日收到皇后的传召,想来是因为前日她和晏周见面闹得不愉快之事。
那日她懒得应对晏周,几乎是将人连请带赶出了东宫。
“这宫里人人都是耳报神。”赵稚柔叹了一声,慢悠悠走在长廊上,心里想着等会儿皇后会和自己说什么。
青凝扶着少女,安慰道:“殿下,左右躲不过,娘娘念着往日情分,应当不会斥责您。”
“我倒是不担心母后,只是总有人会往上凑。”赵稚柔知道,想看她笑话的人不在少数,特别是她那些好姐妹。
还不等赵稚柔多想,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道:“哟,这不是庆安吗?怎么今日突然进宫给母后请安了?”
赵稚柔一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停了脚步,微微侧身,笑道:“三皇姐,好久不见。”
来人一身雍容宫装,皇帝三女――长欢公主赵梦娴,生母是容贵妃贴身侍婢,如今养在容贵妃膝下。
赵梦娴的哥哥,是同太子平分秋色的二皇子,不过同赵梦娴不同,二皇子是容贵妃的亲子。
三年前赵梦娴嫁给晏周在朝廷上的对家太子少保康昌珏。
而在此之前,赵梦娴曾对晏周有过几分好感,只是嫁入康府,也着实令人想不到,毕竟康昌珏也算是东宫人。
尚在闺中时,她和这位三皇姐关系本就一般,嫁了人后,两人的关系更是疏远。
“许久不见,皇妹怎么看着虚弱不少?听闻你落了水,如今身体可好些了?”赵梦娴亲切问候,让人瞧不出来者何意。
赵稚柔不喜和别人交恶,自然不会拂她的好意,只是她竟然会知自己落水,想来这晏府的底下人,嘴巴松了些。
“好些了,三皇姐怎么知道我落了水?此番前来,是来问候我的?”赵稚柔眸中微闪,笑意未落眼底。
赵梦娴对上少女澄澈的目光,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连忙找补道:“我听闻你去了东宫,多嘴问了一句,偶然听到的,刚巧我也要去给母后请安,谁知就碰到你了。”
赵稚柔笑意浅浅,转身抬步,悠悠道:“我还以为,三皇姐是故意来看我笑话呢。”
她嫁给晏周,多少人都等着看笑话,晏周是名动庆都的才子,高岭君子,他们都想看看,高岭君子会不会拜倒在千金公主石榴裙下。
“四皇妹说笑了,不过我听康郎说,晏大人最近在东宫出了岔子,惹得太子殿下大怒,听说还惩罚不轻。”赵梦娴跟在赵稚柔身侧,有意无意问道。
晏周乃太子少师,平日教导太子兄长文学,而康昌珏是太子少保,平日护卫兄长左右,看到了也不稀奇。
不过太子兄长真的罚了晏周么?这个她的确不知。
她虽然和晏周关系僵硬,但对比康昌珏,还是更欣赏晏周,赵稚柔轻笑,“所以康大人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呢?”
晏周为人正直磊落,康昌珏却破显傲慢无礼,东宫的太子少保有好几个,康昌珏不过是其中一个,便处处瞧不上他人。
若不是太子兄长顾及康家乃武将世家,又是父皇听了容贵妃的枕边风,推荐过去的人,不好打压太过,怕是这康昌珏只能巡宫门去了。
她这个三皇姐,难道真被康昌珏拿捏了心,不然怎地巴巴来问她这些事,完全将不得干政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四皇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我好奇罢了。”赵梦娴见赵稚柔不似闺中时那般好说话,便打着哈哈笑道。
赵稚柔饶有深意看了赵梦娴一眼,盈盈道:“无论如何,我劝姐姐一句,东宫发生的事,应当是轮不到你我来管,姐姐若想安然无恙过生活,便少管闲事罢。”
言罢,赵稚柔不等赵梦娴开口,指着不远处的宫殿道:“哎呀,母后的寝宫到了。”
赵梦娴被少女堵的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一横,正要开口说回去,便看到皇后身边的安嬷嬷迎了上来,“奴婢见过两位殿下,皇后娘娘已等着两位了。”
赵稚柔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姑姑带路,这几日母后身体可还安康?”
“殿下言重,这段时间娘娘一切安好,就是挂念太子殿下的婚事,胃口比平日差了几分。”
一旁的赵梦娴听得这番话,眸中闪过一丝深意,并未接话,跟在赵稚柔身后,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许雨君正坐在黄花梨罗汉床上看书,穿着织金云纹常服,梳着牡丹髻,发间缀着点翠凤珠,两侧各簪一枚绿翡凤尾金步摇,颈间带着白玉珍珠链,皓腕凝霜,各戴了白玉翡翠玉镯,眉眼含笑,朱唇微勾,娴静温柔,却又不失上位者的威望。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吉祥万福。”赵稚柔收回目光,两人皆屈膝朝着皇后行了一礼。
“你们来了,快坐”皇后看着两人,温柔笑着,继而又吩咐一旁的安嬷嬷道:“去将小厨房新制的琉璃八珍糕取来,配以本宫亲制的果茶,想来芝芝和长欢会喜欢。”
“母后最好了,我时常念着您宫里的点心呢。”赵稚柔笑意真切,皇后宫里的点心,是一等一的好。
一个“芝芝”一个“长欢”,亲疏立见,赵梦娴一阵气闷,而且什么琉璃八珍糕,她压根不喜,一看便是照着赵稚柔的口味准备的。
然而皇后在上,她还是笑道:“多谢以后,儿臣有幸,跟着四皇妹享福了。”
“皇姐多来看望母后,有的是点心吃。”赵稚柔笑眯眯开了口,一语中的。
赵梦娴生母虽然身份卑微,但容贵妃家世尚显赫,同皇后娘家不甚对付,因此她除非请安,几乎不怎么来皇后宫里。
赵梦娴说不过赵稚柔,只挤出干巴巴的笑声,“是,府里中馈冗杂,实在是走不开,不如四皇妹,不仅有个好婆母,还有个好夫君。”
“好了,吃点心吧。”皇后面上笑意淡了几分。
赵稚柔淡淡撇了赵梦娴一眼,捻了一枚点心吃了起来,看样子没心没肺,完全没把方才那番话放在心上。
“长欢,今日你可还有事,若只是来请安,那便先回罢,天冷路滑,天色也不早了。”皇后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笑着开口。
“母后,我只是想多陪陪您和四皇妹说话,倒也不着急回去,索性今日在宫里住一晚也是可以的。”赵梦娴本就找了借口进宫,就是为了打探晏府之事,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赵稚柔大致猜出来赵梦娴的心思,她饮了一口果茶,慢条斯理道:“母后,三皇姐方才问我关于太子兄长为何和晏周争执一事,想来是因为此事来的。”
皇后面色一冷,抬眸看向赵梦娴,并不言语,赵梦娴被皇后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她没想到赵稚柔竟然会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出来。
她这个皇妹,以前可是最懂事的,赵梦娴忍着怒意,连忙解释道:“母后,我未有此意,方才不过是关心她在晏府如何,便不小心提到了,并未深谈。”
赵稚柔静静坐在一旁,吃点心喝果茶,压根没把赵梦娴放在心上,以前未出阁,她是完全把她当姐姐看,如今她既然不怀好意在先,那就别怪自己不给她脸面。
“长欢,既然康府事务繁忙,那你便管好康府的事就行,时辰不早,你回吧,若真的有事,不如我请容贵妃来坐坐?”皇后敛了目光,语气平平。
赵梦娴一听,心里如今对赵稚柔极为不满,但对比她,赵稚柔才是从小在皇后跟前长大的,同太子情谊深厚,是她比不来的。
而且,母妃若是知道自己擅自打听晏府的事,总会批评她。
她压下内心不满,朝着皇后福了一礼,“是,儿臣告退。”
赵稚柔见赵梦娴愤愤离开后,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皇后看着少女端坐一侧,不似平日活泼,想起探听来的事,温柔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好了,过来这里坐。”
“母后……”赵稚柔起身走到皇后身侧,坐在罗汉床上,靠在皇后娘娘怀里,委屈地红了眼。
皇后娘娘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赵稚柔是她闺中好友之女,两人一同进了宫,在赵稚柔两岁时离世了。
她受好友嘱托,将两岁多的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也算是当亲女儿养了。
她摸了摸少女的脸,眼底心疼道:“傻孩子,这几日晏府发生的事,你哥哥都和本宫说了。”
“我原不打算让母后和兄长知道,只是一个人太累了,实在想家,便让人去请了兄长,母后不怪我?”赵稚柔依靠在皇后温暖的怀里,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哽咽着,紧绷的心也缓了几分。
“芝芝,你是公主,你父皇不过是让你嫁过去,但本宫却不是让你卑微讨好他人。”皇后说着,伸手点了点少女的眉心。
赵稚柔微顿,她对上皇后娘娘温柔的目光,这几日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眼睛一眨,泪珠便如崩堤之水,滚落腮边。
“母后,为何爱一个人,这么难?”
皇后看着少女如今苍白的小脸,想起出嫁前鲜活天真的模样,如今对比,真是让人不忍,她叹了口气道:“芝芝,晏大人生性如此,不是你的错。只是,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要为难自己。”
赵稚柔听得皇后的意思,大概也猜出有父皇授意,她闷声道:“母后,我若想和离,父皇会同意吗?”
皇后取过帕子,细细将赵稚柔眼角泪水拭去,看着她满眼期待,皇后无奈道:
“不让我和离?让我顶着少师夫人的名头过好日子?”赵稚柔哽咽着,即便知道结果不如意,但心里依旧是止不住的难过。
“唉……”皇后娘娘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又道:“你父皇欠晏府一条命,晏老太傅看着你父皇长大,他儿子却是为了救你父皇而亡,你父皇感念晏府,这才将你下嫁,若你和离,怕是……”
“母后,是我任性了。”赵稚柔苦笑,她身不由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世间女子都逃不过的定数吗?
原以为能嫁给心爱之人,便是她之幸,谁知不仅不被爱,还不能离开,赵稚柔只觉得心胸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从皇后宫里出来后,赵稚柔显得闷闷不乐,即便皇后对她百般宽慰,但这是她的人生,她只能有苦往肚里咽。
青凝看着少女愁眉苦脸,心里也着急,“主子,您别想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左右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是。”
她何尝不知,只是爱了晏周四年,如今换来如此结果,赵稚柔满心苦楚,便听到后头传来一道声音:“芝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芝芝?”
赵稚柔闻声望去,便看到赵锦禹身披狐毛大氅,满面笑意,朝着自己走来。
“兄长,今天的课程结束了吗?”赵稚柔将满腹心事按下,提着裙摆,笑意盈盈朝着太子走去。
今日她穿了樱桃红云纹蜀锦宫装,披着锦毛斗篷,肌肤胜雪,微风吹拂少女发丝,头挽垂挂髻,缀着几枚精致的百花点翠钿,眼波微漾,宛若盛满细碎日光,未施粉黛,樱唇染了几分粉意,更衬得娇俏可爱。
赵锦禹看着自家妹妹宛若枝头蔷薇,天真烂漫,微微侧身,挡住身后男人的目光,温和道:“结束了,方才听闻你去了母后宫里,可是说完话了?”
赵稚柔没注意太子身后的人影,等到了跟前,才发现晏周和康昌珏随行左右,她面色微敛,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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