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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妇给殿下请安。”乌娘子笑着行礼，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
赵稚柔笑着起身，“乌姐姐请起，可是又要什么新奇玩意了？”
“正是，那阿昭请坠金坊了一套裙衫，说是赠与您的春日节礼，原本是应该元宵节送出的，但她不小心伤了手，这才耽搁了些许时间。”乌娘子说着，从托盘中取出一套裙衫，挂在衣架子上。
上衣乃锦红大袖衫，衣面用细细的金线绣了灵芝纹路，下裙是同色的精致百褶罗裙，因用了金丝嵌入丝线绣制，裙摆的灵芝纹样微微荡开，隐隐之间好似泛着流光。
“这、阿昭姑娘真是用心了，我如何能当得起。”赵稚柔起身行至衣架旁，指尖轻触裙衫，忍不住惊叹出声。
即便她从小在宫中见惯了锦衣玉绸，如今看着这般用心的衣衫，心里也忍不住感动。
“殿下言重，阿昭姑娘说他这条命是殿下救回来的，便是这条命都舍得，更别说只一套衣裙了。”乌娘子满眼笑意，想起来之前那人的吩咐，心里止不住感叹。
言罢，乌娘子又从托盘中取出一件毛色顺滑的狐毛披风，展在少女面前，“殿下，这也是阿昭姑娘送您的，她说这张狐狸毛皮，还是家道未中落前所得，一直被束之高阁，如今送给殿下，还望殿下收下。”
赵稚柔满目惊诧，一件披风便要千金，更别说是毛色如此好的狐毛了，她摇头道：“这套衣裙已很贵重，我感念她的心意，只是这披风，她应当留给自己，就当个念想。”
乌娘子像是料到赵稚柔会推辞，便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赵稚柔，笑道：“阿昭说，假如殿下推辞，便将此信给您。”
赵稚柔眉眼微动，接过信件，展开信纸，便见得纸上几行娟秀的字迹：殿下安，我自知身份卑微，能被殿下所救，心里感激不尽，如今回报，一为感谢，二为给自己一条后路，若有朝一日落难，还请殿下收留。
“难为她了，如此一来，我若拒绝反而伤了她的情分。”赵稚柔微微一笑，将信纸细细收好，放入一旁的木屉中。
继而吩咐婢女取了一盒金锭子递给乌娘子，笑意盈盈道：“还请乌娘子帮我交给阿昭姑娘，千金难买她的心意，但她一女子讨生活不易，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乌娘子微微颔首，又和赵稚柔聊了聊这几日都城发生的趣事，半个时辰后便离开了。
赵稚柔吩咐一旁的婢女将乌娘子带来的衣衫归整，青凝便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内。
“快喝口茶歇歇”赵稚柔将桌上的茶水推过去，又道：“可亲眼见到他了？”
青凝将温水一饮而尽，缓了缓道：“奴婢回府的时候，晏大人正在休息，不过因有您的命令，赤峰将奴婢引进去看了一眼，的确是晏大人，而且额头上还包着纱布。”
赵稚柔若有所思，“文笔阁那处可有什么动静？”
“守门的婆子说并无人出入，而且还看到那迦隐在练剑，刚好是奴婢回晏府的时辰。”
“嗯，既是如此，那便好。”赵稚柔心安几分，她自然没那么轻易就信了迦隐的话，世上相似之人定然没那么多，因此才让了青凝回去试探。
“殿下，也许是表小姐为了让您开心，所以找了相似之人也不一定，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青凝原是不信的，但从屏风后见到那般相似的面容，也是吓了一跳。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重要还是看好他们，别让……”赵稚柔的说话声低下去，此时屋外，一道人影突现，将少女的话如数听去。
转眼间便是赏花宴，已过正月，天气晴朗水润，草长莺飞，春风又绿，花团锦簇，整个都城皆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少男少女身着华丽踏青赏春，街道上熙熙攘攘，落了一地的欢声笑语，赵稚柔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心里一点波澜也无。
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宫门口。
“殿下，今日这赏花宴，来了不少人呢。”青凝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赵稚柔不急着下马车，掀开帘子一看，便见得世家贵女和公子站在宫门前说话，少女们笑意盈盈，少年们意气风发，所到之处一片盎然的生气。
而在宫门前的世家贵女和公子，自然是看到了公主仪架，通体雪白的骏马为首，马车四角悬着皇族专用的白玉铃，梨花木车厢奢华低调，一旁各有四个侍女随性，身后则是公主府卫。
三公主被禁足在康府，其他公主年纪尚小还未有公主府邸，来人便只能是庆安公主。
众人纷纷朝着赵稚柔的方向看来，赵稚柔眉眼含笑，扶着青凝的手，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趁着春日明媚，她梳了百合髻，发中间别了盛绽的海棠花，身穿了阿昭赠与她的那套锦红如意百褶烟罗裙，搭以同色大袖衫，系以藻绿腰封，衬出盈盈腰肢，如蔷薇坠坠。
莲步轻移，发间的海棠花随风摇曳，连日光也偏爱，落在她眼底，宛若碎星璀璨，眼波流转，樱唇微勾，便是满眼星华。
“见过殿下。”还等待宫门口的世家少女和公子行礼，极为默契地让出了一条路，心里却是感叹，原来这位四公主殿下，模样竟如此貌美。
赵稚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人，以前这般的宴会，她总是提前一日便入宫的，恰逢这次和晏周闹了矛盾，害怕进宫太早被训斥。
此时听得身后马车车轮滚动，身旁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顿时起了喧嚣，也不知谁来，如此大的阵仗。
趁着无人注意，她心想着赶紧离开，便扶着青凝，快步朝前走去。
然而下一瞬，里听得身后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殿下留步。”
赵稚柔脚步一顿，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她愿打算当做没听到，此时人群中有人惊讶道：“你们看，殿下和晏大人的衣衫，竟有如此巧思。”
“原以为今日晏大人不会来，不曾想竟是跟在殿下身后。”
“传闻不是说晏大人和殿下感情不合么？为何还穿着同色的衣衫出席？”
“肯定是乱传的，初二灯会晏大人还为殿下挡箭呢。”
“怪不得这晏大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众人七嘴八舌，赵稚柔眼皮微跳，男人便已经出现在自己身侧，温柔缱绻道：“殿下，是臣来迟。”
赵稚柔原不想理会他，但是毕竟晏周救了自己全城皆知，而且前几日酒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再如何，也不能在宫里给他冷脸。
她侧头看向男人，含笑道：“你来了。”然而看清男人身上的衣衫，脸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僵了一瞬。
这厮如何得知她今日会穿什么？两人除了衣裳款式不同，纹路用色几乎一模一样，怪不得他们会说那些话。
“殿下，怎么了？”晏周明知故问，垂眸看着少女惊愕的神情，一边询问，一边自顾自牵起她的手。
赵稚柔一愣，掌心便传来男人温凉的触感，她连忙就要挣脱，“宫闱之内，不可无礼。”
“殿下别担心，臣不会让人发现？”晏周不想离她那么远，这深宫本就冷寂，他不愿再一个人孤独走过。
赵稚柔冷笑一声，“你欺我骗我，如今又在这里装什么？”
“臣那日惹您生气，已经知错，殿下要打要骂，臣都听您的。”男人薄唇轻启，垂首在少女耳边低语。
赵稚柔的脚步一顿，当即不可置信看向男人，“真的假的？”
少女杏眼微张，极为惊诧的模样，落在他眼里，灵动又可爱，他眉眼含笑，“自然是真的，不过臣有一个请求，便是要住进公主府。”
“不行！”赵稚柔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公主府还未修缮完全，没有你住的地方。”
“是没臣住的地方，还是殿下藏了不能让臣见到的人？”男人低沉的嗓音此刻好似催命符，下一瞬就要两人拽入地狱一般。
赵稚柔正要回答，一旁就传来内侍的声音道：“殿、殿下，玉楼台到了。”
她一回头，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窄长的宫道，穿过宫门，便是赏花宴的地点――玉楼台。
玉楼台的主楼有两层，第二层主要是藏书，主楼围着平心湖而耸立，顺着长廊蜿蜒，奇花异草堆在长廊两旁，水榭共有六座，延至湖面，薄纱垂落遮挡，人影影影绰绰。
主楼的宴会厅一分二为，中间以一道四季如意屏遮挡，女在左男为右，此刻已有不少人落座。
人来人往，赵稚柔定定看着男人道：
“可以松手了吗？这里人这般多，你这般做派明日就会有言官说我不知礼数了。”
“男女不分席，殿下去哪儿，臣自然跟着。”晏周像是故意逗着眼前人一般，又握紧了她的手。
赵稚柔有些无奈，但是想到方才被内侍打断的话题，索性就由着他，抬步就进了主楼。
赏花宴虽说是赏花，但其实是世家贵女和公子相看的宴会，她已成亲，来这里就是为了活络氛围的。
其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宗亲见了她，纷纷颔首示意，几人见着她和晏周举止恩爱，忍不住打趣道：“庆安，你和驸马爷的感情，竟然这般好。”
以前她们可记得这种宴会，都是赵稚柔一个人参加的。
“晚辈见过几位夫人。”晏周身形微动，朝着几位宗亲夫人作了一揖。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眼前笑意和煦温和有礼的君子，竟然是她们丈夫口中的迂腐读书人？
赵稚柔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晏周，然后她就被牵着坐了下来，背后宗亲夫人投来的打量目光，惹得她不自在。
“好了，你能不能松手？是不是非要我生气？晏周！”赵稚柔扯着男人的衣袖，低声警告。
“殿下还未回答臣，公主府里的是不是藏了人。”男人低声说着，原本握着她的手，转为了紧扣。
赵稚柔面色一凝，对上男人笑意不达眼底的目光，她莫名心虚了一下，但还是回道：“我是公主，养几个男宠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纳妾啊。”
然而话音未落她就自知失言，她忘了晏周伤了那处，如今已经不能人道了，果不其然，男人果然露出黯淡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如今我的确是没了能让殿下开心的价值。”晏周苦涩一笑，说着便松了手。
赵稚柔被男人的黯然神伤刺痛了眼，再怎么说，他也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便急忙道：“不是，我并非那个意思，我只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搜集药材了。”
“臣欺骗殿下，也只是想殿下多看看臣，求您原谅臣，不然这身子……”男人眸中水光点点，好似委屈一般，红了眼，不知羞。
赵稚柔当即就捂住了他的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晏周这么能磨人呢？
“好了打住，我不生你气了，行吗？你别这样，我看着害怕。”
男人闻言，眉眼笑意绽开，犹如春风拂面，直直就吹进她心底，更是惊得坐在不远处的宗亲的夫人的纷纷赞叹他的一副好皮囊。
“殿下，臣……”还不等他开口，外头传来通报声，是皇后娘娘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位嫔妃。
众人起身行礼，赵稚柔看了一眼，便见到容贵妃也在，虽有几分疲倦，但看着依旧是荣光满面。
皇后娘娘在上首落座，环顾四周，参宴的人都已到齐，笑道：“今日天色正好，园中百花齐放，你们不必拘在此处，多出去赏花作诗便是。”
这些话是对那些未婚男女说的，各家夫人自然是坐在此处相看了，有些是兄长陪着妹妹前来，这陪着妻子来的，也就晏周一人。
少男少女如鸟兽散开，所以那些嫁了女儿的娶了媳妇的宗亲长辈，目光自然就落在她和晏周身上了。
“庆安啊，你真是好福气。”
“是啊是啊，晏大人知书达理，又无妾室通房，家中长辈客气，你这主母当得可真是轻松了。”
“你这两年了还没生孩子，也该抓紧了，你看你堂姐的娃娃，都已经满地跑了。”
这话密的，赵稚柔都插不进嘴，而坐在一旁的晏周，则是气定神闲地给她剥着瓜子，端着就是二十四孝好夫君的模样。
“是啊，你是公主，平日里多让着驸马，有矛盾就退几步。”
因都是宗亲长辈，她不能闹得难堪，便扯着一抹僵硬的笑应付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想压下心里翻涌的怒火。
“各位夫人歇一歇罢，殿下很好，能娶殿下，乃晚辈所幸。”晏周扫了一眼宗亲夫人，嗓音清冷，如一阵寒风刮过，令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然刚有人噤声，这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嗓音，“也不知这晏大人看上她什么了，那般矫情还不如我家女儿……”
声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似乎也没想到，周围人突然静下来，如今话说了一半，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赵稚柔心里本就不爽，加之喝了酒，心里怒火越烧越旺，当即就拍着桌子，冷声道：“你女儿若是想嫁，那本公主休夫如何？”
众人惊愕，来不及开口，便看到素来清冷矜持的高岭君子晏周，失手打翻了酒盏，不顾失姿，拉着少女的衣袖，红着眼：“芝芝，别闹。”
第66章
“从头到尾，我都不曾闹过，我两年无所出，的确是配不上你。”赵稚柔冷冷出声，极力压下心里委屈，欲甩袖离开。
然而晏周却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双目赤红，近乎恳求道：“殿下！”
皇后娘娘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召开宫女一问，知了原委，便朝着一旁嬷嬷示意。
那嬷嬷走到说错话的夫人身侧，冷声道：“李夫人今日这番话，皇后娘娘会派人告知府上，请夫人离开罢。”
“皇后娘娘恕罪，臣妇一时失言，冒犯了公主殿下，是臣妇的错，臣妇的女儿是无辜的。”李夫人嘴里喊着饶命，然而看着赵稚柔的眼底却是不屑。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就算是皇家贵族又如何？别看现在恩爱无比，一旦时间长了，男人自然会变心。
“你的女儿无辜，本宫的女儿就有错了？”皇后娘娘淡淡扫了一眼跪在下首的妇人，面色冷沉。
坐在底下的夫人小姐议论纷纷，对于这位李夫人，有些人心里敬佩，敢如此直白，也有些人不齿。
参加赏花宴的，大多是带着女儿或儿子来的，如今说错话，又在皇后娘娘留了不好的印象，以后谁家敢娶？
而此时的容贵妃则是开了口道：“皇后娘娘息怒，李夫人想来也是嫁女心切，这才说错话。而且庆安嫁进晏府，两年无所出，这晏大人若纳妾，则是一桩美事。”
话音一落，众人齐齐变了脸色，谁都知道这李将军家女儿众多，庶子没几个，但庶女却是一箩筐。
容贵妃的言下之意，是提议晏府纳妾了。
那李夫人脑子也转得快，明白了容贵妃的意思，当即就跪拜道：“多谢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成全。”
赵稚柔看着容贵妃和李夫人一唱一和，身形一动，重重踩了晏周一脚，都是这厮惹出来的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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