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周原本还担心真被少女厌弃,此刻见她动作,心里安了几分,继而便朝着容贵妃道:“贵妃娘娘慎言,臣在祠堂前对列祖列宗发过誓,此生只娶庆安公主一人,若违背誓言,断子绝孙,天打雷劈!”
晏周嗓音如击石,在整个宴会厅内无比清晰,特别是“断子绝孙”四字,可谓振聋发聩。
赵稚柔避开男人的目光,若说方才怒火中烧,但如今听到这四字,只觉得心虚,毕竟晏周真的不行啊。
皇后娘娘笑意温婉,“贵妃,既然你替这位李夫人说话,那想来你们也有缘分,既如此,那本宫牵个红线。”
李夫人面色露出喜意,下意识看向容贵妃,言语激动道:“臣妇家中女儿众多,多谢皇后娘娘牵线,若嫁进晏府,一定会好好伺主母。”
“二皇子成亲也有一年,如今也就一个正妃,不如从这李府中挑个女孩纳为侧妃,如何?”皇后娘娘慢悠悠饮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看向容贵妃。
容贵妃身子一顿,当即就道:“皇后娘娘说笑,说来太子的东宫也缺个女主人,皇后娘娘不如先紧着太子。”
“贵妃,如今说的是老二的事,太子妃及侧妃是陛下说了算,难道你要越过陛下做决定么?”皇后娘娘笑意不达眼底,眸中寒芒乍现。
若换做以前,容贵妃即便心里再不甘,也会止住话头,然而此刻像是有什么底气一般,笑的极有深意,“娘娘言重,只是陛下事务繁忙,怕是也有心无力。”
“贵妃的意思,本宫不明,殿下再如何繁忙,也不至于连这些事都不理。”皇后娘娘饶有深意地看着容贵妃。
容贵妃被皇后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眼底皆是嘲讽,慢条斯理道:“妾身惶恐,只是想为你陛下和娘娘排忧解难,一切都听娘娘的便是。”
李夫人疑惑地看向容贵妃,还不等她多想,便听得皇后娘娘身侧的嬷嬷道:“李夫人以下犯上,但娘娘心善,念及李将军的功劳,罪不及儿女,便赏你掌嘴十下。”
李夫人方才还洋洋得意,此刻则是面色大变,还不等她张口,就被捂住嘴拖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传来清脆的巴掌声和尖锐的哭喊声,此时殿内有心人彻底是歇了那等心思。
原本还算欢快的氛围,突然变得严肃了几分,容贵妃冷眼看着一切,嘴角勾着一抹奇异的笑意。
众人心里惴惴不安,唯恐被当了靶子,正在此时,突然有个内侍跌跌撞撞跑进来,急声道:“皇后娘娘,不好了,陛下方才突然昏过去了。”
皇后娘娘面色大变,起身时不小心摔破了桌上的酒盏,碎裂声震在众人心头,莫名让人心惊。
赵稚柔疾步走到皇后娘娘身侧,扶过她的手,安抚道:“母后莫急,父皇吉人自有天相。”
皇后娘娘心里悬着,朝着众人道:“事发突然,今日赏花宴便到此结束,各位夫人先回去罢。”
各位夫人连连点头,派身侧的嬷嬷将儿女找回,然而此时楼台外,则传来少女的哭喊声。
众人面色一变,闻声看去,便看到为首的男子,手中抓着一个正在哭喊的少女,重重扔在厅内,惹得宗亲夫人和小姐们尖叫连连。
几乎是一瞬间,晏周挡在了赵稚柔和皇后的面前,此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愣一旁的少年郎,见晏周动作,也跟着挡在了自家母亲和姐妹面前。
“娘娘,此处已经全部包围。”为首的男子嗓音嘶哑浑厚,朝着皇后娘娘的身后喊道。
“多谢庞统领。”容贵妃轻柔的嗓音响起,以前有多动人心弦,此刻就宛若蜜糖砒、霜。
赵稚柔转头看向容贵妃,便见她笑意盈盈起身,走到主位坐下,居高临下看着皇后道:“皇后姐姐,这个位置,你可坐到头了。”
皇后面色大变,当即就指着容贵妃,不可置信道:“是你!你害了太子和陛下!”
赵稚柔听到“太子”二字时,不由眼前发黑,身形一晃,太子兄长出事了?她为何不知道此事?
这般想着,她抬头看向晏周,红着眼无声询问,晏周见少女泪光点点,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示意她安心。
然而赵稚柔如何能安心?她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何表姐会在五天前匆匆离京,想来那个时候太子哥哥便已经出事了。
可明明他还派人给自己送了信,告诉自己他顺利到达北疆了啊!
“姐姐不必动怒,太子的尸首就在太和殿,不如随妹妹一同前去看看?你们也好一家团聚。”容贵妃笑的肆意,看向皇后娘娘的眸中满是不屑。
皇后娘娘闻言,死死抓着赵稚柔的手,“我不信。”
“不信?那正好,本来也是要让姐姐去看一眼陛下,全了你们多年的情分。”容贵妃招了招手,几个嬷嬷走了上来,将皇后和赵稚柔围在中间。
晏周沉着眉眼,冷声道:“如今这天下还是陛下,这东宫之主依旧是皇后娘娘,谁敢对娘娘不敬!”
一旁的士兵被晏周眸中翻涌的戾气吓得不敢上前,容贵妃冷哼一声,“将他们全部带去太和殿。”
其他夫人小姐见状,当即吓得面色煞白,她们如何能想到,不过是一次常规的赏花宴,一不小心就沦为刀下鬼。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请吧。”为首的庞统领冷冰冰开口,示意几人出门。
赵稚柔扶着皇后娘娘,极力压下心中不安,出了玉楼台,而晏周紧随其后,将少女护在身前。
各夫人小姐也是被迫跟在后面,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哭了,然而看着明晃晃的刀剑,不得不从。
她们知道,如今还不是最可怕的时候,一旦二皇子得势,这里的女子都为成为她们胜利的祭品。
如今她们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她们谈判的筹码,文官武官如何俯首,自然是因为有软肋。
而被掌了嘴的李夫人,看着赵稚柔的眼里,像是浸了毒,不过一想到今日过后,这位公主即将沦为阶下囚,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只有她受了苦,贵妃才会记住,她的付出。
一行人到太和殿时,就见得太和殿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赵稚柔一眼就看到了康昌珏,如守门神一般,立于太和殿门口。
“他这般明目张胆?”赵稚柔低声问晏周,她还以为康家没那么勇气。
“要么荣华一生,要么死得其所。”晏周淡淡扫了一眼周围,沉声回道。
“贵妃娘娘,二皇子殿下如今正在殿内。李将军已经带兵把守好宫门。”康昌珏扫了一眼赵稚柔所在的方向,继而朝着容贵妃拱手道。
容贵妃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太和殿,赵稚柔扶着皇后娘娘刚到殿门口,便听得康昌珏低声道:“臣见过四公主,您没事吧?”
赵稚柔恍若未闻,目不斜视进了太和殿,晏周跟在身后,看了一眼笑意僵在脸上的康昌珏,淡声道:“康大人还真是好谋算。”
“晏大人言重,虽然我在东宫领了差事,但太子对我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若要指责我,想来并无资格。”康昌珏面色沉沉,看着赵稚柔的背影,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那希望康大人,得偿所愿?”晏周嗓音极淡,轻飘飘落在寒风中,好似弥漫着淡淡的杀意。
赵稚柔并不知两人对话,一进大殿,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二皇子手里提着一把剑,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死的有内侍也有大臣,光滑的地砖上鲜血流淌,看着宛若地狱。
心里止不住地涌上一股恶心,眼前突然一黑,赵稚柔惊诧抬眸,便见晏周挡在自己身前。
她微微愣神,男人便侧身递来一个荷包,“殿下,这里头放了薄荷等香草,能压下心里不适。”
“谢谢。”赵稚柔知道他有随身携带香包的习惯,接过之后便递给一旁的皇后娘娘,“母后,您若是难受便闻一闻。”
皇后娘娘此刻已然是快晕过去,强撑着精神靠在赵稚柔肩上,摇了摇头道:“不必,本宫一切都好。”
“好了,本宫不是在这儿看你们表演情深义重的。”容贵妃看着皇后的脸,只觉得刺眼。
言罢,她转头看向二皇子,一改方才的冷漠面孔,温和道:“如何,陛下可已松口?”
二皇子面色略显狰狞,因杀了人,身上还溅了点点血迹,看着戾气极重,他冷哼道:“父皇迟迟不醒,太医也没办法,若是再杀下去,就没人可医治了。”
“为何不醒?不只是下了迷、药?”容贵妃不解,面上皆是厌恶。
二皇子将沾满血的剑扔在地上,拿过内侍递的帕子擦了擦手,冷笑道:“还能是为何,自然是看到了太子的尸体,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他此言一出,皇后娘娘当即就变了脸色,若非赵稚柔拉着,几乎就要冲向容贵妃,“你信口雌黄!我儿绝不会出事!”
“姐姐,你急什么?”容贵妃拍了拍手,便有两个士兵抬着一口棺材走了进来,“你亲眼看看,自然就知道了。”
皇后娘娘看着那口棺材,满脸的不可置信,赵稚柔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声安抚,“母后,您别信,太子哥哥一定不会出事的!”
然而皇后像是没听到一般,一把推开赵稚柔,迈着沉重的步子行至棺材前,看清里头躺着的人,两眼一黑,彻底是昏了过去。
“母后!”赵稚柔急忙跑过去扶住皇后,她双眼通红,将皇后娘娘护在怀里,“母后,您醒醒!母后!”
“好了庆安,别喊了,省着点力,等会儿可没力气求饶。”容贵妃笑意和蔼,朝着一旁的嬷嬷示意,赵稚柔还未反应过来,皇后娘娘便被扯进了内室。
“容贵妃!你联合前朝,谋朝篡位,有违天道,世间人不会容你!也不会承认二皇兄!”赵稚柔气得落了泪,扶着棺材起身,指着容贵妃骂道。
晏周看着少女摇摇欲坠的模样,大手将她护在怀里,垂眸时看了一眼躺在棺材内的人,也不禁变了脸色。
“庆安,我知道你心里不平,然而这天道从来都是属于强者的,怪就怪太子优柔寡断,给了我们可乘之机。”二皇子慢悠悠饮了口热茶,眸中皆是戏谑。
“如今大厦将倾,鸟兽自然要择良木而栖,本宫可以给你和晏府一个机会。”容贵妃把玩着指尖丹蔻,笑意娇柔。
赵稚似笑非笑地看向容贵妃,“贵妃娘娘想要什么?”
“本宫要你将白无凭神医请进宫给陛下医治。”若不是需要皇帝亲手写下改立储君和让位诏书,何至于如此麻烦。
“神医来无影去无踪,我没这个本事。”赵稚柔知道他们的顾虑,名不正言不顺,民心不归,如何能当大任?
“你不知道,但晏周知道。”容贵妃取过桌上的匕首,慢悠悠行至赵稚柔面前,匕首横在她的颈间,她看向晏周道:“如何?”
“白无凭已经离开,但他留下了保命丸,但我有个要求,便是不能伤害四殿下。”晏周从容不迫,好似没将贵妃等人的威胁放在眼里。
赵稚柔觉得意外,毕竟两人闹得并不愉快,他如今竟然是将她放在第一位。
“晏大人都开口了,本宫没有不答应的可能。”容贵妃并不在意一条人命,有时候死了,还好过生不如死。
晏周垂眸,从怀里取出白瓷瓶,递了过去,一旁的内侍心领神会,接过他手中的白瓷瓶,便进了内殿。
整个太和殿死一般的沉默,外头跪着的夫人小姐,有些已经晕了过去,还有的还尿了裤子,毕竟利刃悬于头上,不知何时落下。
一炷香后,内殿终于传来了太医激动的声音,“陛下!您终于醒了!”
容贵妃和二皇子对视了一眼,继而吩咐道:“将陛下抬出来。”
“混账东西!”内殿传来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赵稚柔闻声看去,便见得皇帝被两个内侍扶了出来。
容贵妃嫌恶地看了一眼皇帝,冷漠道:“陛下醒了就好,时辰不早了,陛下的诏书也该写了。”
“你这贱人!朕何曾亏待过你们母子!你们竟然背叛朕!”皇帝气急败坏,他如何能想到,他最宠爱的二儿子会突然逼宫?
二皇子振振有词,如今整个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继位是迟早的事。
若不是太子去了北疆,他还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派人刺杀。而且,偌大的皇城,禁卫军形同虚设,援军又在千里之外镇守,压根没人威胁到他。
“你这孽畜!”皇帝气得心口起伏,然而看着殿外跪着的人,知道他这个儿子,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将朝臣的家人把控在宫里,那些人如何不从,如何不认?
“父皇,该动笔了。”二皇子阴恻恻的声音落下,只听得人群中一声尖叫,便有人的脑袋滚落在殿内,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皇帝。
皇帝没想到他这个平日里乖巧的二儿子,手段如此残忍,他指着二皇子,颤抖着唇,说不出话。
而此时跪在殿外的众人,早已经吓得乱了心神,当即就有人道:“陛下,求求您开恩啊!我们不想死啊。”
一人出声,多人附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好似下一瞬就会化为阴曹地府的冤魂,皇帝黑沉着脸,终于是执起了笔。
赵稚柔冷冷看着眼前一幕,她的不可一世的父皇,如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满面苦楚写着退位诏书,只需一刻钟,就会改朝换代。
一旁的晏周察觉到少女的目光,借着宽大的衣袖,将少女的手紧握在手中,才发觉她身子颤抖着,掌心也凉得厉害。
“父皇若是早写好,便能多留一条人命。”二皇子拿过继位诏书,满意的笑出声。
“取玉玺来。”皇帝朝着一旁的陈总管说道,声音苍老无比,不过一夜之间,便像垂暮老人。
陈总管面色沉重,进了内室,取出放在暗室中的玉玺,行至桌案前,染了朱砂,继而呈给皇帝。
赵稚柔紧盯着玉玺,天际突然一亮,继而便是“砰”地一声,烟花满天,众人皆转头看去,千钧一发之际,赵稚柔冲了过去,一把将玉玺抱在怀里。
晏周紧跟其后,一个飞身,一把夺过二皇子手中诏书,朝着他胸口重拍下一掌,二皇子躲闪不及,当即就撞在一旁的棺木上。
容贵妃大惊失色,厉声道:“给本宫杀!”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容贵妃一声令下,守在门外的士兵便冲了进来,站在殿门口的康昌珏后退至殿内,朝着晏周的方向而去。
赵稚柔则被晏周护着往太和殿的后门跑去,此时场面已经乱作一团,逃命的杀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二皇子扶着棺木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捡起一旁的利刃,就算他当不上皇帝,也不可能留着皇帝的命。
皇帝瘫在椅子上,看着他的二儿子满脸血手里还提着利刃,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他颤抖着嘴,毫无往日帝王之威,“你这孽畜,朕可曾亏待过你?”
“父皇若是不曾亏待,为何我祖父和舅舅会突然被刺杀?”二皇子气得眼眶通红,若非有眼线想报,他压根不知,皇帝存了灭容家满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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