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脸色一白,看着已无理智的儿子,以往的父慈子孝,如今变成了刀剑相向。
“端儿,你误会了,朕并无此想法。”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艰难起身,拖着身子,踉跄地朝后跑去,然而如何跑得过身强体壮的二皇子。
二皇子冷笑,一个箭步,就拎住了皇帝的衣领,利刃直刺皇帝心口,不知何时醒来的皇后娘娘,义无反顾地挡在皇帝身前。
“送死!”二皇子目眦欲裂,然下一瞬,容贵妃的尖叫声响起,他的心口,忽被一把匕首贯穿,二皇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艰难回头,就对上了太子的目光。
“端儿!你们快去救二皇子!”一旁的容贵妃被侍卫护在中间,她压根没想到,早就死去的太子会从棺木中一跃而起,明明他们还补了几刀,确保太子死得彻底,为何太子会复活?
她哭喊着想要朝着二皇子的方向跑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齐整的脚步声,继而便听到有道浑厚的声音如雷贯耳:“微臣许博渊救驾来迟。”
容贵妃听清来人的名字,面如死灰,许博渊是皇后的亲弟,可他驻守在千里之外的北疆,无召不得回都,如今出现在此处,难道……
皇帝被皇后护在一侧,思绪昏沉,忽然听得石破天惊的一句,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睁眼,就看到了太子关怀的目光,当即就忍不住红了眼,“禹儿,你没死?”
“父皇,儿臣被二皇兄追杀,还好被表姐所救,才得以逃脱。”赵金禹扶起皇帝和皇后,哽咽回道。
“我的儿!”皇后娘娘落了泪,抓着太子的手,忽然想到赵稚柔,又道:“快去找你妹妹。”
话音一落,赵稚柔和晏周便出现在门口,急急道:“母后,我没事!我和晏周把追兵甩开了。”
还好援兵来得及时,不然晏周带着一个自己,还真的很难逃离。
赵锦禹闻声看去,就看到自家妹妹站在棺木旁,怀里抱着玉玺,朝着自己笑,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芝芝……”
话音还没落,赵稚柔面色大变,朝着他跑去,一把用力将他推开,挡住了突然暴起的二皇子的袭击,利刃刺入血肉。
她并不觉得疼痛,反而觉得如释重负,死亡有时候只是一瞬的事,身体止不往后仰去时,她看到晏周猩红着眼,飞身踢开二皇子,然后将她揽入怀中。
赵稚柔朝着他微微一笑,然而剜心的痛排山倒海而来,她痛的几乎抱不住玉玺,只好费力地抬起手,将玉玺捧给晏周。
刚要开口说话,喉间的鲜血溢出,将她的话语吞没,她只觉得好累。
“芝芝!不!”晏周摁住少女的心口,指尖擦拭着她唇角的鲜血,嘶哑着嗓音呼唤着她,然后从怀里取出护心丸,颤抖着手送入她口中,“芝芝,别闭眼,别睡。”
晏周的心痛到窒息,他没想到重来一世,他依旧护不住她,苍天到底为何这般对待她?
主持说她魂魄不稳,可明明她的死劫已过,晏周面白惨白,眸里空洞苍凉,如一潭死水。
赵稚柔迷糊间,看到晏周哭了,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在她眉心,滚烫无比,像要烙印在她心上。
原来他真哭起来,也会这样伤心,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场景很熟悉,好似很久之前,他也这般哭过。
只是痛意席卷,将她的意识如数吞噬,她瞬间坠入黑暗之中。
――
“我说晏大人,你别哭了行不行?”白无凭看着守在榻旁,无声流泪的晏周,觉得头大的很。
赵稚柔昏迷了三日,他就哭着守了三日,要不是躺着榻上的公主殿下呼吸尚稳,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是哭丧。
晏周恍若未闻,紧握着少女的手,时刻感受着她的微弱跳动的脉搏,心里的恐惧才能消减几分。
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次失去她的后果,那种痛无法用言语描述。
少女小脸苍白,唇无血色,安安静静躺着,和前世躺在棺木中的脸重合,那熟悉的悔痛反复,宛若尖锐的银针,没入心脏,深不见底,一发而痛全身。
“你去睡会儿吧,总不能公主醒了你倒下了。”白无凭取下赵稚柔头顶的银针,没好气说道,要不是晏周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殿下还有多久能醒?”晏周目不转盯地看着少女,眸中布满红血丝,下巴冒起胡茬,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众人赞誉的翩翩君子。
“难说,也有可能今日,也有可能明日,或者更长,我已经尽力”白无凭叹了口气,收拾着医药箱,“我先去休息,有什么事再来叫我。”
他可不是晏周这个疯子,三天三夜不合眼,又是取血又是祈祷的……
白无凭离开后,陈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着憔悴哀切的儿子,以及昏迷的公主,刚按下的哭意又涌上鼻尖,不可抑地红了眼。
她走过去将膳食摆在桌上,劝道:“周儿,吃点东西罢。”
“母亲,如果殿下永远也醒不来,该怎么办?”
晏周隐含哭腔的声音响起,层层伪装卸下,好似变成了多年前的小孩,怀抱着死去的兔子,哭着问她,兔子永远醒不来了怎么办?
她当时压根没将他的伤心放在心上,只是厉声斥责他不懂事,她不知道,那只兔子是他最珍贵的朋友。
旧景重现,陈氏有一瞬间哑然,她走过去,抬手抚着这个早已高出她两个头的儿子,温柔道:“不会的,不论要付出何种代价,为娘一定会让芝芝醒来。”
晏周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少女,接过陈氏递来的碗,味同嚼蜡般进食,将喉间弥漫的血腥压下。
陈氏不想说太多,她知道她这个儿子,骨子里就是偏执的人,年少时失去的东西,可以念一生。
夕阳西斜,天色渐暗,看望赵稚柔的人不少,人来人往,唯独晏周守在她身侧,像一尊雕像。
青凝和青岚站在门口,对晏周的看法也渐渐有了转变,她们没想到,那个冷心冷肺的家主,变化如此大。
“青凝,这样真的好吗?”青岚微微叹了口气,有晏周在一旁,她们想近身都不行。
给殿下擦洗身子都是晏周亲自上手,即便眼底覆了一层青黑,但他就是这样守了三天三夜。
“我也不知,便是我也做不到如此地步。”青凝感叹,一天一夜不合眼都已是极限,更何况紧绷着一根弦。
青岚捧着热水,摇摇头道:“我真怕殿下醒来后,晏大人又出事了。”
“罢了,将水送进去罢。”青凝看了一眼天际的晚霞,心里只想殿下快快醒来。
青岚应了一声,提着热水进了内室,朝着晏周行了一礼道:“家主,您几日不曾合眼,不如让奴婢来替殿下……”
“无碍,我来就行。”晏周敛了思绪,沉声应道。
青岚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少女,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掩门离开。
晏周兑好热水,打湿了帕子,轻轻擦拭少女的眉眼,目光虔诚专注,又透着无尽的偏执,“殿下,今日的天很晴朗,春风温和,臣记得去年你摘了不少花,今年的花,已经开了。”
在静寂的室内,伴随着窗边的风声,男人嗓音低沉,字字句句落在赵稚柔耳边,然而也跟着坠入梦境。
赵稚柔听得有人轻唤她,她睁开眼,便看到自己躺在棺木之中,她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触及冰凉,所以她是死了?
她为何会死?
赵稚柔疑惑起身,一阵寒意刺骨,环顾四周,才看到自己躺在一处冰棺之中,身侧摆满了花束,皆是洁白无瑕的栀子花。
真是奇怪,为何她没下葬?
一边想着,赵稚柔一边翻下冰棺,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还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宫装,看来应当是青凝青岚给她穿上的。
顺着光亮而去,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赵稚柔下意识就跑到一旁凹进去的石壁中躲了起来。
那人越来越近,赵稚柔抬眼看去,待看清男人的脸,不由呆愣了一瞬,这男人看着真眼熟啊。
看着应当五十多岁,鬓角已经染白,眉眼之中也尽显沧桑,不等她多想,便见到男人将怀里的花束冰棺旁,垂眸看向冰棺里的人,满目温柔和爱意。
“殿下,今日我来迟了,大雪封山,我挖了许久的雪,才得以通行。”男人的嗓音缱绻缠绵,定然不是晏周,他从不会对她如此温柔。
可不对啊,她不是从冰棺中出来了么?为何这人没有察觉?
赵稚柔心里好奇得紧,慢吞吞挪着步子,趁着男人低头整理花束,她急忙跑到冰棺前一看,便见得自己依旧躺在里头。
此时她才发现,她身子竟然是半透明的,而且还能飘在半空,所以她是灵魂出窍了?
赵稚柔不由吓得叫了一声,原本正在整理花束的男人身子一顿,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她正要躲闪,便见得男人疑惑又失望的目光。
他看不到她,赵稚柔确信了这一点,便壮着胆子朝着男人走去,在他面前晃悠了几下,男人的手穿过她的身体,将乱的花束摆正。
赵稚柔支着下巴,看着他不厌其烦地将围放在冰棺上的栀子花一一摆正,然后擦去花瓣上的灰尘。
只是这冬日没有栀子花啊?赵稚柔一头雾水,压根弄不清目前到底是何状况。
过了半个时辰,男人终于整理好花束,继而便站在冰棺前,指尖在空气中描画,喃喃道:“殿下,下一次,我应该是明年的祭日来了,自从太子继位,一切都忙的很,好似有做不完的事,希望您别怪我。”
赵稚柔闻言,忍不住道:“太子哥哥当皇帝了?那父皇呢,是死了吗?”
男人恍若未闻,说完话后,依依不舍看了少女几眼,便转身离开。
赵稚柔连忙跟了上去,刚靠近洞口,一阵白光闪过,她回神时,便见得自己站在阶梯之下,抬眼看去,白雪皑皑,犹如天阶,望不到头。
而她觉得极为眼熟的男人,此刻捧着一盏长明灯,抬步踏上了阶梯,赵稚柔歪了歪头,看着男人的脚印,跟着踩了上去。
男人一步又一步,赵稚柔看着他从脚步稳健到气息不稳,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她忍不住提醒道:“你别爬了,这么长的阶梯,爬完也会丢了半条命。”
然而风声呼啸,将她的话语遮掩其中,赵稚柔觉得无趣,索性倒在风里,因是灵魂,便飘在了男人身侧。
从天亮到天黑,男人的头发被鹅毛覆满,怀里的长明灯火摇曳,时明时暗,但在他的小心呵护之下,依旧静静燃着。
也真是奇怪,这么大的风,竟然没将这盏烛火吹灭,赵稚柔腹诽,然而身子却有意无意,也为那盏长明灯遮风,即便她只是一个轻飘飘的魂体。
她不知雪下了多久,只知道放眼往去,是无尽的白,唯有几只鸟儿掠过,越来越远,化为黑点。
终于,她看到了阶梯的尽头,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古沉的钟声传来,将赵稚柔震得心尖颤动。
她趁着风飘到门口,便看到两个小和尚站在门口,手中拿着*扫把正在扫雪。
“那个施主又在爬阶梯了?听说他已经爬了二十几年了,四季轮回,风雨无阻。”一个眼睛圆圆的小和尚看着阶梯上的人影,感叹道。
脸尖尖的小和尚跟着附和道:“是啊,我听师兄说,上一次,他爬到了最后一道阶梯,那盏长明灯灭了,他跪在此处,生生吐了血。”
“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傻?”
“不是傻,是忠贞”脸尖尖的小和尚感慨,“师兄说,这位施主是为了所爱之人才如此,他爱的人已经死了,但他不知从哪里听来,说只要爬完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阶梯,护着长明灯不灭,就能如愿。”
赵稚柔听得两个小和尚一问一答,心里也觉得这个人傻,人死了便死了,为何这般强求?
不过,说起来,若是她死了,爱她的人,会不会也这样呢?
正出神,就听得一旁两个小和尚惊呼出声,“那个人竟然爬上来了!而且长明灯没有灭!”
“师父!师父!那个施主爬上来了!”
赵稚柔闻声看去,便见得两个小和尚扔下扫把,跑进了寺庙之中,她看着小和尚艰难爬过高门槛,笨笨的模样,扑哧笑出声。
恰逢此时,身后山风吹过,她恍然看去,男人已经穿过的她的身体,两人重合,长明灯正燃在她心口。
她竟然感受到一股炙热,身体被牵引着一般,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大雄宝寺,一尊镀金的佛像赫然出现在眼前,双手合掌,执着佛珠,眉眼慈悲。
香案上供着瓜果香烛,两边架上的烛火摇曳,静谧又安然,男人走过去,跪在佛前,凝望,然后深深拜了三拜。
赵稚柔也跟着拜了下去,抬眸时,男人已经行至中间的香案,将手中的长明灯放在中间。
“晏施主,你来了。”寺庙的主持出现,身穿袈裟,赵稚柔看向他时,那主持忽然朝着她看来。
男人侧身,面色苍白,嗓音嘶哑道:“长明灯,我已护来。”
赵稚柔紧紧盯着男人,一瞬间,无尽的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眼前人,是晏周!是她的夫君。
然而下一瞬,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扭曲,她看到男人划开心口,取了血滴入长明灯,烛光明暗闪烁,她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了进去,又是无尽的黑暗。
“不!”赵稚柔朝着晏周的方向伸手,然而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以前种种,从两人相遇到相识,最后成亲,然后走到了和离的地步,最终定格她受伤昏迷的画面。
“和离……受伤……”赵稚柔看着眼前走马灯般闪过的片段,喃喃低语,头痛欲裂,最后彻底昏死过去。
而此时的晏周,看着少女像是梦魇,眉心紧蹙,像是挣扎着,他连忙俯身,安抚,“殿下,别怕。”
“和离……受伤……”少女的呓语声极低,然而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他耳边。
前世的风雪忽地吹来,化为无形的利刺,齐齐扎在他心里。
他捂着心口,那处隐隐好似染了血,他忍着痛,笑意苦涩道:“芝芝,只要你醒来,一切都依你,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门被敲响,赤峰的声音响起,“主子,到时辰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芝芝,芝芝?”好似有人呼唤她的小名,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赵稚柔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人的身影。
声音越来越近,眼前凝着一团白光,她很想醒来,但眼睛却睁不开,费力挣扎着,像溺水一般,伸手朝着白光抓去。
触及温热,好似被谁紧紧拉住,赵稚柔猛然睁眼,便见到许静窕红着眼,满脸焦急看着自己。
“芝芝!你醒了?”许静窕惊喜叫出声,此时门外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便瞬间涌进好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脸憔悴、下巴长了胡茬的晏周,两步做三步,飞扑一般,近了她身旁,男人嗓音嘶哑如沙砾,“殿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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