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拦秦知夷的车架,她掀帘看去,是谢耿行。
谢耿行见马车内的人是秦知夷,只道,“殿下见谅,今日宫内失窃,正在追查盗贼。”
秦知夷笑着说道,“本宫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祖母年纪大了,我怕她老人家受惊吓,所以要进宫陪着祖母。”
谢耿行点头,也不再多言,退后两步,对着宫门尉说道,“放行!”
一个谢家军卫突然上前,问道,“少将军,将军不是说今日宫内不许放任何人进去么?”
谢耿行未动,宫门尉已放行秦知夷的车马,他对一副将说道,“拖下去。”
这位谢家军卫忙惊恐磕头嚷叫,却被一剑封喉。
宫内已经乱套,秦知夷刚到重华宫外,她看着远处嘈杂的文德殿。
想来谢耿行那位名义上的父亲谢敏成已经在文德殿将秦郜围困起来了。
谢家到底是是姓谢,不可能就这样夺了天下,他们需要太后选定承继皇位之人,最好是太后从秦郜手里拿到退位诏书。
这会太后还在重华宫内,秦知夷的车架里带了几个暗卫,他们将重华宫围死。
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侍哪里对付得了杀人于无形的死士。
重华宫很快被拿下。
冰冷肃穆的重华宫正殿,一如三年前,秦知夷在此跪别谢太后。
谢太后被挟持住,怒眉睁目地说道,“秦知夷,你要干什么!”
“祖母,颍州那些刺客,你吩咐下去的时候,想过我会死么?”
谢太后一愣,恼怒起来,“归根结底不都是为了你父亲!”
真是好冠冕堂皇的说法。
秦知夷眼神冰冷起来,言道,“在你眼里,儿子的死并不重要,替儿子报仇只是你要他人坐上龙椅的理由,你怨恨的是,凭什么是萧贵妃的儿子做了皇帝。”
秦扶徴想要什么,谢太后根本就不在意。
她想有个儿子,于是有了秦扶徴,刚好秦扶徴聪敏多智,又贤能,大有帝王之相。
秦知夷眼中有热泪,“你也怨恨着,你乖巧的儿子一意孤行娶了你不喜欢的女子,你同样怨恨,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即使这样,你还是物尽其用,将我当个无知无觉的棋子肆意摆弄。”
秦知夷仰头,将泪含回去,说道,“祖母,还记得今日朝堂上的陈翀吧,祖父最信任的副将,他说他和宋钊同时接到先帝授意,要害死父亲,秦郜不过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谢太后一怔,不可置信的面庞上,瞳孔剧烈一缩,整个人状若癫狂,“不可能!不可能!我和他同甘共苦十多年,陪着他打天下,直到他做了皇帝,他怎么可能杀了我们唯一的儿子!”
秦知夷的神色有些凄凉,她轻喃道,“祖母,我会用行动告诉你,父亲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错的太离谱了。”
错在一起打天下,愿意拱手半壁江山给一个男人。
被男人蒙蔽欺骗,害死了唯一的儿子,也懵然不知,还决心宫变之后,立那个男人宗族里的孩子为新帝。
不多时,谢敏成的军卫来重华宫请谢太后去文德殿。
殿内,秦知夷让人将正殿的人都安置好,她走至殿外,说道,“祖母身体不适,让本宫前去。”
谢敏成的人看到是秦知夷从殿内出来,虽有些犹豫不决,但碍于秦知夷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宫里,她又是谢太后的孙女,不敢多言。
那边谢敏成又等谢太后等得心焦,军卫怕交不了差,就先带着秦知夷去到文德殿。
几个暗卫打扮成宫侍模样也随着秦知夷到了文德殿。
谢敏成看见秦知夷,怪道,“怎么是你?”
秦知夷却是先唤了一声年逾四旬的谢敏成,“谢表哥。”
谢敏成登时有些吹胡子瞪眼。
谢敏成是过继来的,与秦知夷本就谈不上什么亲。
秦知夷笑着继续说道,“长仪也不想来的呀,只是祖母年纪大了,修佛许多年,已经见不得打打杀杀了,就让长仪来了。”
“听祖母说,就是让陛下写个诏书什么的,应当不会太久吧,长仪还想着早些回去歇息呢。”
谢敏成闻言拧着眉,又想谢太后不来也成,秦知夷姓秦,又是那个什么劳什子公主,更合适拿诏书去封天下人之口。
他已经等了许久,事迟易变,谢敏成冷哼一声,说道,“行了,你一个人同我进去,其他人留下。”
秦知夷点头,刚跟着走了两步,突然捂住嘴,有些害怕地问道,“谢表哥,若是陛下不答应,等会里边不会杀得血肉模糊吧?”
果真如谢太后所说,秦扶徴这个女儿真是养废了,谢敏成不耐地说道,“这是宫变!你以为是屋里捉骰子玩?”
秦知夷拉过旁边的侍女,央求道,“谢表哥还记得吧,这是长仪的贴身侍女姝花,可否一同带进去壮壮胆?”
谢敏成哪记得她身边侍从模样,粗略扫了一眼,是个瘦弱的侍女,他不耐烦地说道,“麻烦,带着吧。”
殿内只有秦郜和几个台阁官员,谢敏成是武官,不怕杀不过几个文人弱士,所以除了秦知夷二人,他就带了两个人入殿。
秦知夷跟在谢敏成身后,进殿便看到了秦郜身边的蔺九均,她眼睫轻颤,敛去异样神色。
秦郜见到来人是谢敏成,他猛地将帝案上的奏章、笔墨全部推扫至地下,指着谢敏成的鼻子,怒斥大骂,“大胆!你们谢家好大的胆子!”
他谋算这样久,建立台阁,假以时日就能架空御史府和丞相府,又差点捏死萧羿,如今宋钊也栽他手里了。
这个谢家却横生变故!
第41章 宫变
随着文德殿大门的阖上,那名伪装成侍女的女暗卫在接到秦知夷眼神示意的一刹那,利落出刀。
刚要出言回呛秦郜的谢敏行,忽然觉得喉间一阵腥甜,而后他与他带进来的两个军卫一齐应声倒地。
秦郜和几位官员被眼前状况惊住,一时愕然,不知动作。
殿外,几个暗卫不知何时摸了进来。
秦知夷已掌控殿内大局,她让女暗卫去后殿悄悄放了三支焰火。
听着殿外一声接着一声的焰火之声,秦知夷在殿内踱步,她施施然捡起地上被秦郜扫落的笔和纸,拿至秦郜跟前,说道,“陛下,写吧。”
秦郜一把挥开,喷口唾骂,“你休想!朕是不会写退位诏书的!你们就是谋逆!就等着天下人来口诛笔伐!”
秦知夷笑了起来,笑得怪异非常,她说,“长仪什么时候说让陛下写退位诏书了?长仪是要陛下写——”
她托着长长的尾音,口唇一张一合,字字见血地说道,“罪、己、诏。”
秦郜一怔,紧蹙眉头,没有出言。
秦知夷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叔做了太久的皇帝,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害死自己兄长的?皇叔不会以为,陈翀是突然从地冒出来,助你除掉宋家的?”
秦知夷说到这个名字时,秦郜身躯一震,殿内其中一个暗卫突然走上前来。
秦郜仔细一看,这眉目面容,不正是他下朝令人四处抓寻的陈翀吗!
“你、你知道什么了?”秦郜惊恐万分,竭声嘶喊,“朕不会写的!朕有什么错!都是先帝做的!”
秦知夷面色逐渐变冷,她说道,“本想让皇叔少受点苦,看来皇叔并不领长仪的情。”
“写与不写的,并不重要不是吗?因为皇叔心里清楚,今日过后,天下口诛笔伐的都不会是长仪。”
秦知夷边说边走着,她打量着文德殿,走至一面墙壁跟前,那上面悬挂着一把精巧的弓。
她语气悠闲地赞叹道,“这把弓还是那么好看,长仪问祖父要了好多次,他都不愿割爱。”
而后,秦知夷将墙上悬挂的弓拿下,极尽爱怜的抚摸着。
突然,她身姿一转,弓弦在她的手中被拉得紧绷,如同她猛然凌厉的神色。
冷箭对准了秦郜的双腿,一箭、两箭、三箭。
墙上仅挂着的三支箭都被秦知夷钉入秦郜的大腿之中,他在第一箭时,就被那力道钉坐在地上。
血染黄袍,蜿蜒至宫砖裂缝。
双腿的疼痛几乎要让秦郜晕死过去。
秦知夷走至秦郜跟前,眼神里是死寂一片,她说,“您说不是您做的,长仪也知道不是皇叔做的,但是天下人都会知道是皇叔做的,您就活着饱尝这份蚀骨之痛吧。”
即使真相让她寒心又作呕,她也不打算叫天下知道父杀子这样的秽迹。
父亲就该是战死北境的英雄,且一直是。
秦郜闻言,彻底昏死过去。
而后,淡然的女声又在文德殿响起,她眼眸轻转,语气漫不经心,“陛下既然不愿意写,台阁诸位愿意写吧?”
一位台阁官员跪坐在地上,突然尖声道,“殿下是、是谋逆!臣等必不会因贪生怕死而做出有辱陛下之事!”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人堆里站起来,他踢开挡在他面前的那位说话的台阁官员。
随后捡起先前被秦郜扫落地上的砚台、宣纸,步伐稳健地走向桌案,然后将它们一一工整地摆在桌面上。
随后,他沾了笔墨,在偌大的文德殿里,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另一台阁官员目瞪口呆,指着那人说道,“蔺大人……你、你……”
秦知夷看着认真书写诏书的蔺九均,她怔了怔,转身走至窗边,推开了文德殿的窗。
殿内的血腥气太重,需要散一散。
远处的天光依旧暗沉,后半夜了。
谢敏成死了的消息传出去,想来谢耿行也已得手谢家了。
不多时,蔺九均拿着拟好的罪己诏,行至秦知夷身侧,说道,“诏书拟好了,请殿下过目。”
秦知夷接过诏书。
诏中书写了,秦郜是如何联合宋钊谋害先太子秦扶徴,将罪名嫁祸前东郊大营副将军陈翀。
他知道,秦知夷不想将先帝的脏污写进去,也知道她不想扯上萧家。
秦知夷看着诏中如何描述秦扶徴功德伟绩,她轻嘲道,“不像是皇叔会说出来的话。”
不过无所谓,本就是假的。
蔺九均看着夜风拂过秦知夷的发丝,轻声问道,“殿下,您想好接下来的事情了么?”
秦知夷知道蔺九均问的是什么,秦郜退位,谁来做这个皇帝。
但她是不会让一个认都不认识的小屁孩来做皇帝的。
秦知夷看着窗外,入眼是巍峨宫室,亦是围墙。
她红唇轻启,“册封长仪公主为长仪王,监国理政。”
蔺九均立在窗边,未有一丝惊诧,清声应道,“好。”
为了她,他有过诸般谋算和计划,但他的阿妁,是这样的聪明,无需他的那些谋算,她就能做的这样好。
他如今能做的好像只有让她不背负上一丝骂名。
秦知夷看着远处天光,“蔺九均,天要亮了。”
朝霞初露,日光微明,一场腥风血雨就这样被扼杀在沉沉夜色。
永安五年,一封皇帝的罪己诏颁布天下。
朝野震惊,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议论。
随后,秦郜退位,册封长仪公主秦知夷为长仪王,监国理政,执掌朝事。
而谢太后迁居行宫,修身养病。
一个女子过问政务,自有人不服,这样诡谲的政变,自有私心揣测者。
但没人敢反抗秦知夷,明面上,她嫁的人是手握重兵的萧羿,她又是谢太后的亲孙女,与掌管禁军的谢家关系匪浅。
而她又是那么名正言顺,她是彪炳千秋的先太子之女,而先太子是被退位秦郜所害,才不能即位。
她更是姜国姜妩的女儿,她身后是青州整个姜氏。
大夏朝廷,竟就这样诡异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位公主摄政,甚至执掌东郊十六万大军。
宫变时是初冬,如今就快到寒冬,秦知夷学着料理政务已有些时日。
不过几月,她就快被政务埋没,即使有台阁先行处理奏章,她就算不睡觉也批不完那些奏折。
治世贤君果然非等闲人能为。
最初之时,秦知夷秉承着大权在握,绝不拱手于他人的信念,暂代朝务。
又因前朝今朝都没有女子为政,为平缓言官参奏,秦知夷就只是册封为王。
现下,秦知夷躺倒在坐席上,奏章覆于面,长吁一口气,幸好没封什么女帝呢。
她果然是个怠懒的性子。
突然,文德殿外,一道尖细的声音喊道,“台阁首辅蔺九均大人求见。”
秦知夷猛地坐起身,翻出几本奏折来,假装起自己很忙。
从前见到蔺九均时,秦知夷还会莫名的心有悸动,。
现在,她只想将他发配武陵。
这几个月,蔺九均手把手地教她处理朝政,耳提面命、言传身教的,每日都捧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来找她。
她不想见他,她太怕他嘴里的车轱辘话了,更怕比桌案还高的新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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