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渡转头看向身后缓慢移动的魔气,咬了咬唇道,“半炷香,只用半炷香的工夫,倘若我没有出来,你们便拽动绳子,无论我有没有找到盛白璃,我都会出来。”
陆舜还想说什么,可是桑渡已经转身冲进了魔气当中。
进入阵法后,桑渡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这些魔气并不会伤害她。
或许,这是她父亲的缘故。
因为她的父亲,所以这些魔气视桑渡为同类,所以先前在魔眼中时,桑渡才会有那样的感受。
桑渡眸光暗了暗,现在,并非想这些的时候。
她抬头看向四周,循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过去。
很快,桑渡就看到了盛白璃。
盛白璃整个人趴在地上,她身上的白衣被染成了血色,让人有几分恍惚。
桑渡弯腰拽着盛白璃的胳膊,“醒醒——”
盛白璃还有一丝意识,她眼皮颤了颤,看向来人,见识桑渡,她鼻腔溢出一丝声音。
“你来看我怎么死的吗?”
桑渡垂着眼,“刻薄也该挑挑时候,这种时候,若是我不救你,你只有在这里等死了。”
盛白璃双唇颤了颤,她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只是发出两声含混的声音。
阵法外,陆舜等得心焦极了,他几次想要拽动手里的绳子,都叫宗尧拦了下来,“夫人说了给她半炷香的工夫。”
陆舜的脸色越发难看,第三次握紧绳子的时候,陆舜看向宗尧,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盛白璃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不能看着夫人因为她出事。”
只是,还没等陆舜拽动身子,黑雾中,便出现了两个身影。
“夫人!”陆舜宗尧同时出声,迎了上去。
桑渡将盛白璃送到了宗尧手中,她微微喘匀了气,抬了抬眸道,“走,先出沂梦涧。”
******
沂梦涧外,尚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
沈慈昭与谢安淮守在外面,见到有人出来时,忙迎了上去。
沈慈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桑渡满身的血,她唇颤了颤,腿有些发软。
好在很快,沈慈昭便发现受伤的并非桑渡,而是宗尧背着的那个女人。
“发生了什么?”谢安淮走上前去,他微微皱眉,视线从几人身上扫过,见没有盛逾的身影,心不由一沉。
桑渡看向谢安淮,她低声道,“封印魔族的阵法失效了,你们得回去通知沈伯伯。”
谢安淮的脸色变了又变,他与沈慈昭对视一眼,过了许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现在就回去通知师父。”
只是下一刻,谢安淮又抬手抓住了桑渡的手腕,“桑桑,你与我一起回去。”
沈慈昭也反应了过来,“对,桑桑,你同我们一起回呈莱宗去,如今沂梦涧外太危险了,你不能留在这里。”
桑渡眸光轻闪,下一刻,她轻轻抽回了被谢安淮握着的手,“我得留下来。”
“夜逢和盛白璃受了伤,他们现在不能奔波,我得留下来替他们诊治。”桑渡的声音顿了顿,她抬头看向谢安淮同沈慈昭,“而且,盛逾还在沂梦涧里,我得等他出来。”
沈慈昭与谢安淮心里都很清楚,他们劝不动桑渡的。
商量过后,沈慈昭动身回呈莱宗去送消息,而谢安淮则是留下来,与桑渡他们一起,等沂梦涧中的消息。
桑渡还给了沈慈昭一封信,“阿昭姐姐,这封信,你一定要送到岑山月手中,只能是岑山月,不能给旁的人。”
沈慈昭虽不明白桑渡为何这样说,可是看着桑渡满脸的严肃,仍是应了下来,“你放心,我一定送到岑山月手中。”
顿了顿,沈慈昭抬手,捏了捏桑渡的脸,“多加小心,我很快就回来。”
第75章 “我要你在魔族中,帮我……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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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夜逢相比,反倒是盛白璃伤得更重些。
且不说魔气入体造成的伤害,盛白璃身上,到处都是细碎的,如同刀割一样的伤口。
“夫人。”宗尧送来干粮,他看着桑渡,声音有些低沉,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盛白璃醒了。”
桑渡瞥了眼宗尧,她双手抱着干粮,饼子有些噎人,她只能撕下一小块,然后慢吞吞地咀嚼。
听到宗尧的话,桑渡有些费劲地咽下了嘴里的饼,“你看好她,莫要让她坏事。”
可是宗尧看起来,仍旧有些吞吞吐吐的。
桑渡挑眉,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宗尧,“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宗尧在桑渡身边蹲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又抬头看看桑渡,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道,“夫人,盛白璃她在寻死,我用咒术给人捆了。”
捆的时候,宗尧顾不上那么多,可是捆完之后,人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害怕。
盛白璃骄纵难搞,现在不知抽什么风要寻死,等回头想明白了,不是又要找自己的麻烦?
所以,蹲在桑渡的身边,宗尧看起来苦恼极了,一张脸愁得快要滴下墨来。
桑渡轻声叹了一口气,她本就没什么胃口,现在见宗尧这样一副担忧极了的样子,索性放下了手里的干粮,起身朝着盛白璃在的毡帐走了过去。
毡帐里头,油灯被点着,浅黄色的光轻轻跳动着。
而盛白璃,则是躺在地上,手脚都被咒术捆着,只能以一个略显得滑稽的姿势扭着胳膊。
桑渡呼吸微微一滞,算是知道了宗尧为何是那样一副模样。
她与盛白璃寥寥几次相处下来,没什么交情,却也是知道,盛白璃平日里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一副大小姐脾气。
但凡盛白璃从这儿离开,定是会要让她这般丢脸的宗尧好看。
桑渡在盛白璃身侧蹲了下去,她看向盛白璃的脸,却也明白了,盛白璃为什么在醒来后会想要寻死。
盛白璃清醒着,她微微喘着气,死死盯着桑渡,一双眼睛,几乎要落血。
桑渡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伸出一根指头,指腹按在了盛白璃的脸颊上,“你脸上的伤能治,何必要寻死觅活呢?”
盛白璃的呼吸止了一瞬,她盯着桑渡,想要说话,可双唇颤了颤,却又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桑渡看着盛白璃脸上的伤口,眸光幽深。
平心而论,盛白璃生得明艳貌美,这样一张脸,若是叫上头的伤痕刮花了,那的确是一桩憾事。
桑渡虽不喜欢盛白璃,却也不会任由盛白璃脸上的伤口继续烂下去,魔气造成的伤口虽有些难处理,却也不是束手无策。
“宗尧——”桑渡站起了身,她对着毡帐外喊了一声,外头守着的人探进来半个脑袋,“夫人,您找我?”
“替她解了咒术。”桑渡抬了抬下巴。
宗尧慢吞吞地走了进来,方才他在外面,已经想通了,左右已经得罪了盛白璃,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盛白璃坏了他们的事儿。
他停在了桑渡身边,“夫人,还是不要放开盛白璃了,这样捆着她,等支援的人赶到了,再说是不是将人送回须弥宗上去。”
桑渡微微皱眉,“让你解开变解开,我替她处理脸上身上的外伤。”
宗尧努了努唇,他磨磨蹭蹭地走到盛白璃身边,饶是不情不愿,在桑渡的注视下,慢悠悠地抬手解了盛白璃手腕脚踝上的咒术。
失了束缚,盛白璃爬起身,她死死盯着宗尧,像是要将面前的人活吃了一般。
“去那儿躺好,我替你处理身上的外伤。”桑渡抬手,推了一把盛白璃。
盛白璃没有提防,脚下趔趄,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
这下她转头看向桑渡,眼里更加满是怒火。
桑渡仿佛没有察觉到盛白璃的目光,她摸出了银针,微微挑眉,“怎么,你想一直顶着这道疤不成?”
盛白璃的胸膛微微起伏,她盯着桑渡,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向一旁的软榻,她躺了下去。
桑渡笑了笑,见宗尧还傻呵呵地站在屋子里,抬手推了一把,“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呢,出去守着吧。”
宗尧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出了毡帐。
毡帐里,便只剩下桑渡和盛白璃两个人。
处理魔气留下的伤口,得用银针将伤口中残存的魔气一点点引出来,这活儿细致,桑渡在软榻边坐了下来,垂眸看向了盛白璃的脸。
毡帐中,并没有人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盛白璃才哑着嗓子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桑渡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她的视线落在盛白璃的脸上,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为什么不救你?”桑渡瞥了眼盛白璃,反问道。
盛白璃被问得一愣,她盯着桑渡,过了好一会儿,“我之前……”
“我知道,你讨厌我。”桑渡打断了盛白璃的话,她语气平平,似乎盛白璃的讨厌,并不能让她产生什么波动,“我同样也不喜欢你。”
盛白璃胸口的起伏变得急促了些,她盯着桑渡,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她有些疑惑,倘若是自己,若是桑渡先前陷入自己那样的陷阱,她是绝不会去救她的。
桑渡抬眼看向盛白璃,“且不说你是须弥宗的人,我身为盛逾的夫人,自然是要救你。即便你不是须弥宗的弟子,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若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桑渡放下了银针,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而后丢到了盛白璃怀里,“自己上药,每日早晚各一次,用上个四五日,疤痕就都没了。”
盛白璃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伸手,抓住了那个瓷瓶。
桑渡起身收拾东西,她并没有看盛白璃,“这两日,你安分一些,宗尧对你施咒也是顾全大局。等……”桑渡声音顿了顿,她看向盛白璃,眸光清澈,“等阿逾从沂梦涧出来,或是须弥宗的人赶到,宗尧自然不会再看着你。”
盛白璃浑身打了个颤。
先前她醒过来,注意力全被自己受了伤的脸吸引了,现在,听桑渡说起这些,盛白璃才有几分恍惚地想起,自己的伤是因为盛启泽。
“大表哥他……”盛白璃刚刚开口,便又立刻收声,她盯着桑渡,忽然话头一转,“我要去找师父。”
桑渡停下了步子,
她微微皱眉,转头看向盛白璃,“盛白璃,你最好老实一点。”
“盛启泽毁了沂梦涧中的阵法,而你是与他一路的,按照道理,我现在该将你关押起来——”桑渡声音顿了顿,“若不是看你在阵法中受了伤,你当自己现在还能这样舒舒服服地待在毡帐之中吗?”
盛白璃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看向桑渡,唇瓣颤了颤,似是想要替自己辩驳,可是半晌,都不曾有声音传出来。
桑渡看了盛白璃一眼,声音冷了些,“这两日你安分些,盛白璃,我救你,只是不想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倘若你想要坏事,我也可以杀了你。”
桑渡没有再和盛白璃说什么,她出了盛白璃的毡帐。
谢安淮等在稍远的地方,见桑渡走出了毡帐,他双手抱臂走了过来。
“谢师兄。”桑渡叹了一口气,她有些疲惫。
谢安淮将手递了过去,手掌当中,是一颗泛着红的野果子。
“多谢师兄。”桑渡没有推脱,她接过果子,啃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倒是让人心绪平缓了几分。
“桑桑,你有什么打算?”谢安淮看向桑渡,他眸光轻闪,看着桑渡的视线复杂极了。
桑渡摇了摇头,“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得等盛逾从沂梦涧出来才行。”
谢安淮眉心微蹙,他看着桑渡,低声道,“倘若阵法当真出了事,桑桑,你要随我们回……”谢安淮的声音顿了顿,倘若当真阵法出事,那么当年对于魔族的封印便也会松动,到那时,难道呈莱宗就会是安全的了吗?
谢安淮心里打了个突突,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将后半截话吞进了肚子,“我们要从长计议。”
桑渡看了谢安淮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现在,她对自己的身份,自己可能面临的困境还没有什么实感。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同她说过,她的父亲不是人族,而是魔族。
也从没有人提起过,倘若母亲遗留下的阵法出事,只有她这个后人,才能彻底修补阵法。
以至于桑渡现在,对于谢安淮他们的担忧,都有些提不上劲来。
“桑桑。”谢安淮看向桑渡,他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黑暗中,他的声音缥缈虚无,“倘若阵法当真出事,你的身份不能叫盛逾知晓。”
桑渡没答,只是看向了谢安淮。
“盛逾是修士之首,倘若要做出抉择,他定然是要推你去牺牲的。”谢安淮这话说得笃定,任谁来,知晓了其中缘由后,都会做出和谢安淮一样的判断。
桑渡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倘若当真到了那一天……桑渡眼眸微垂,她能够感受到盛逾的爱意,或许,他并不会像谢安淮所说的这样做。
“阿逾不会的。”桑渡看向了谢安淮,她忽然出声道,见谢安淮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桑渡的声音虽低了些,可依旧坚定地重复道,“阿逾不会那样做的。”
******
沂梦涧内,盛逾穿过了阵法,在他面前,是一棵与黑市里相似的高树。
盛逾停下了步子,他抬眸看向那棵树的树干,树干上,疤痕遍布上下,昭示着在过去的时光里,他经受过多少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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