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风心头狠狠一震。
他抬眼看着盛白璃,过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有些事要去找……桑渡。”
对于盛长风的来访,桑渡倒是不意外。
毕竟自己怎么说也是盛逾的夫人,盛长风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总是要走这一趟的。
盛长风沉着一张脸站在桑渡面前。
桑渡坐着,手里还捧着一盏茶。
“我听阿璃说,是夫人冒险救下了她。”盛长风开口道。
桑渡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她点了点头,“是,的确冒了些险,所以,还请长老记得这份恩情。”
盛长风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夫人可有联系到宗主的法子?我有急事要与宗主商议。”
桑渡看着盛长风,轻轻摇了摇头,“长风长老只能在沂梦涧外等着,如今,只有等阿逾自己回来。”
盛长风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微微握拳,看着桑渡道,“夫人,我……”
盛长风声音骤停。
毡帐外,传来须弥宗弟子的声音,难掩喜色,“宗主回来了。”
桑渡眸光轻闪,她顾不上盛长风还在自己的毡帐里站着,朝着毡帐外跑了过去。
只是,桑渡还没有弯腰走出毡帐,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是从桑渡身后传来的。
桑渡停下了步子,她缓缓转头,看向了还立在那儿的盛长风,“长风长老?”
回答桑渡的,是盛长风轰然倒地的声音,在他身下,鲜红的血缓缓洇开。
第78章 “不用顾虑桑渡,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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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渡感觉自己被钉在了那里,像是地里长出了鬼爪,正死死抱着她的脚踝,不让她动弹。
声音堵在桑渡的咽喉里,她叫喊不出声音。
直到肩膀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盛逾的气息铺天盖地,从上方将桑渡整个笼罩。
僵硬的身子微微有些发软,桑渡垂下了眼眸,她的肩膀不自觉地颤动着,额头抵着盛逾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别怕。”盛逾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带有些微的寒意。
桑渡撑着的那口气,仿佛也因为盛逾的这一声别怕,彻彻底底地泄了下去。
盛逾抬手,将桑渡整个人揽入怀中,而后转眸看向身后,“去请岑山月过来。”
宗尧的视线在毡帐中扫了一眼,看清躺在血泊中的人后,他眸光微滞,而后转身有些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桑渡在发抖。
饶是被盛逾抱在怀里,她依旧在发抖,抖得整个人几乎站不住。
盛逾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桑渡的手腕,他的视线落在盛长风身上,眸光深邃。
宗尧很快就领着岑山月赶了过来。
方才,宗尧不好与岑山月明说,只说有急事,拉着岑山月便朝着桑渡的毡帐赶了过来。
岑山月原先还有些不耐,只是当她看清毡帐中的情形,一张脸登时严肃起来,“出去守着,别让人靠近。”
盛长风若是只受伤还好,他若是死在了这里,须弥宗怕是要乱上好一阵了。
岑山月若有所思地看向盛逾。
在听到岑山月的声音后,桑渡已经从盛逾的怀里站了起来,她转过脸看向岑山月,眸光闪烁,眼尾已经泛红。
岑山月收回了落在盛逾身上的视线,她对着桑渡招了招手,“你过来,帮我一起。”
桑渡点了点头,她走到了岑山月身侧,两人一左一右,在盛长风身边蹲了下去。
岑山月抬手去触碰盛长风的手腕,她垂眼看着盛长风的情形,“桑渡,他出事时,你为什么没有立刻施救呢?”
岑山月的问题,宛若一支被磨得锃光发亮的箭头,直勾勾地射进了桑渡的心口。
是啊,她身为半个药修,先前也见过不少血腥的场景。
怎么方才,却被吓得站在那儿,动都动不了了呢?桑渡眸光直颤,她看着盛长风那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像是被一双手,攥住了心脏,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直勾勾地朝着她的脑子里钻。
为什么会害怕?
为什么刚刚自己没有想起去救治盛长风呢?
岑山月没有再说什么,只见她抬手结印,封住了盛长风的七窍以及经络。
“宗主,长风长老需要尽快送回须弥宗去休养,只是他的伤在灵脉,灵脉尽损。如今我只能吊住他的性命,之后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数。”
盛逾眸光轻闪,片刻后,他转身,走到了毡帐入口处,低声吩咐守在毡帐外的宗尧。
很快宗尧就矮身钻进了毡帐,他身后,还跟着盛长风的亲弟子——盛白璃也在其中。
他已经隐晦地告知了几人,盛长风出事的消息。
可是,当盛白璃看到躺在那儿的人,依旧有些失态,她冲上前,跪在了盛长风身边,“师父!”
盛长风双目紧闭,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盛白璃的呼唤。
盛白璃抬头看向岑山月,平日里,她大小姐脾性,对着岑山月这些前辈,也没有什么规矩,可是现在,盛白璃却是一双泪眼,“山月长老,求您救我师父。”
岑山月是药修之首,倘若她都没有办法救治盛长风,就算将盛长风送回须弥宗,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了。
然而,岑山月静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尽力了,长风的伤在灵脉,不知什么力量在一瞬间几乎摧毁了他的灵脉。”
这也是为什么,盛长风肉眼看起来没有什么伤口,可是身下却有一大摊的血。
“灵脉破损,即便是我,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岑山月顿了顿,她看向另外两个跟进来的,盛长风的弟子,“你们将长风先送回须弥宗,我如今吊住了他的命脉,日后好好养着,或许……”
岑山月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知道,那只是一个缥缈虚妄的可能。
事实上,盛长风几乎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了。
盛长风的两个大徒弟,脸上写满了悲痛,只是比起盛白璃,他们二人更显得稳重些,如今虽是悲痛,却不曾悲痛到无法安排接下去的事情的程度。
盛白璃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消失,她跌坐在盛长风身侧,眼底略有些出神。
盛逾抬脚走了过来,他垂眸看向盛白璃,片刻后,“你与他们一起回须弥宗吧。”
盛白璃猛地抬头,她盯着盛逾,视线落在盛逾身上,半点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面前的人,与从前没有半分区别,可是盛白璃的心中却是悲凉一片。
过了许久,盛白璃才缓缓爬了起来,她看向桑渡,“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桑渡有些诧异地看向盛白璃,见盛白璃看向自己的目光拳拳,便抬脚往前走了过去,“好,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盛白璃抬脚跟了上去。
她领着桑渡,避开了人群,停在了僻静处。
桑渡有些迟疑地开口,“盛白璃,长风长老的事情,我……”
谁料盛白璃却是开口打断了桑渡的话,“桑渡,你有没有想过,是谁伤了我的师父?”
桑渡被盛白璃问得一愣,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道,“这里临近沂梦涧,加上先前阵法失效,或许是有魔族逃了出来……”
只是,桑渡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盛白璃面无表情地看着桑渡。
桑渡声音更轻了些,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盛白璃,我知道你因为先前盛逾进入阵法后没有救你耿耿于怀,可是怎么可能是盛逾呢?”
盛白璃笑了一声,她看着桑渡,终于开口,“我师父虽说修为算不上顶顶深厚,可是这天底下,能够一招摧毁他灵脉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如今我能想得起来的,与师父有关的人里面,只有盛逾与盛启泽两个人。”盛白璃低声道,她缓缓抬眸,看向桑渡,“或许不是他们,是什么我不知晓的,师父的仇人,或者,又像是你说的那样,是从沂梦涧中逃出来的魔物……”
盛白璃移开了视线,她微微垂眸,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只是桑渡,我必须和一个人说出我的猜测,不然……”盛白璃顿了顿,她抬起头,脸上的神色竟是有些惨然,“不然,我会疯的。”
桑渡朝着盛白璃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她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拍一拍盛白璃的肩。
只是她们之间,远远没有亲近到那个地步,所以桑渡抬起的手,并未垂下去。
凛冽风中,盛白璃看着桑渡,笑了笑。
只是那笑看起来有些悲凉,“我与你说的这些,你听过便罢,我要送师父回须弥宗了。”盛白璃停了停,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长发,“桑渡,回见。”
直到盛白璃走得远了,桑渡才渐渐回过神来。
盛白璃方才的话,让桑渡觉得有些荒谬。
盛逾或许为人清冷些,可他怎么会伤害盛长风呢?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被盛白璃勾得想起了那件被桑渡刻意遗忘的事情,桑渡忽然觉得有些冷,那冷意是从骨头缝里弥漫开来的,让她在这风中,几乎要冻成冰雕。
“桑桑?”盛逾的声音从稍远些的地方响起。
桑渡反应极大地回过头去,盛逾站在毡帐边,正抬眸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桑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脚,朝着盛逾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盛逾看着桑渡,开口问道。
桑渡垂着头,没有看盛逾,“长风长老出事,盛白璃心里难过,所以找我说说话,没什么特别的。”
盛逾眉心微蹙,他脸上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从洛收到消息赶过来了。”盛逾的指腹顺着桑渡的后脖颈,他轻轻揉搓着,缓声道,“我领你去找她,再替你把脉。”
“好。”桑渡应了一声。
从洛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赶到沂梦涧。
见到盛逾,从洛顾不上收拾自己,抬脚走了过去,“盛逾,我……”
话音在看到桑渡时收住,从洛深吸了一口气,她眉眼略显得舒缓,“桑渡也在啊。”
盛逾抬手按在桑渡的肩膀上,他将人微微往前送,“从洛,桑桑最近的身子强健不少,我想请你再替她看看。”
从洛应了下来。
她抬手扣住了桑渡的手腕,片刻后,从洛松开了手,她
看向盛逾道,“身子骨的确好了很多。”
桑渡察觉到了从洛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要与盛逾说,便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
从洛似乎连与桑渡寒暄的心思都没有,她直勾勾地看着盛逾,要说的事情,仿佛要紧极了。
桑渡独自回了毡帐。
毡帐中,盛长风留下的血迹已经被清扫干净了,宗尧还十分贴心地用了咒术,让毡帐当中,连一丝丝血腥味都闻不出来。
可饶是如此,桑渡坐在毡帐中,仍旧是不断想起盛长风在她面前轰然倒地的场景。
桑渡的脑子里,盛白璃的话钻心咒一样,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桑桑?”沈慈昭掀开了毡帐入口的帘子,见坐在那儿的人脸色苍白,有些担忧地走了进来。
桑渡抬头看向沈慈昭,“阿昭姐姐。”
沈慈昭走到了桑渡身边,“我听说须弥宗有长老被沂梦涧中的魔物所伤,你没什么事吧?”
桑渡摇了摇头,她看向沈慈昭,有几分欲言又止。
沈慈昭在桑渡身边坐下,她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疑惑,“怎么了?”
“阿昭姐姐,你觉得盛逾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沈慈昭被桑渡问得一愣,她身子微微前倾,抬手握住了桑渡的手,“怎么忽然这样问?是盛逾做了什么吗?”
“没,没有,只是盛白璃和我说了一些事,我……”
沈慈昭是知道盛白璃的,她对那个张扬跋扈的女人没什么好感,闻言她打断了桑渡的话道,“桑桑,至少我看起来,盛逾待你是极好的。”
桑渡一愣。
她缓缓眨了眨眼,的确,沈慈昭这话不假,盛逾对自己,的确是极好的。
“你倘若因为盛白璃的话,对盛逾有什么疑惑,那便明明白白地问他,问清楚。”沈慈昭认真道,语气比以往的每一个时候,都要认真,“桑桑,你与盛逾是夫妻,夫妻之间,最忌互相猜忌,有什么,那便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桑渡看着沈慈昭,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心下,也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桑渡喊了宗尧,让宗尧看这些,若是盛逾同从洛谈完事情了,便来喊自己一声。
桑渡并没有等太久,宗尧很快就探了个脑袋进来,“夫人,我方才看从洛姑娘从宗主那儿离开了。”
桑渡闻言也不耽搁,她已经决定了。
她要明明白白地问清楚,问清楚盛逾,自己为什么会是他的药,还有盛长风和盛白璃的事情,她都要一五一十问个清楚。
桑渡垂着眼,风吹在她的脸上,微微有些凉,可是桑渡身上却是很烫。
她已经想明白了,即便盛逾起初娶她另有目的,可只要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感情是真的,盛逾待她好是真的,那么她便不会计较那些算计,因为自己也有算计,权当彼此扯平了。
这之后,两人同心同路,风雨无阻。
桑渡这般想着,眸心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她的脚步变得轻快,很快就到了盛逾的毡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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