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漫长的空茫过后,靳斯年仅仅收拢手臂,将她进一步抱紧,呼吸温热放缓,扫过她的耳蜗,他一句话也没说。
棠妹儿亦保持不动,时间是一片黑色的海,无声无息吞噬所有感知。
直到一声尖锐哨响,窜入云霄,盛大绚烂的焰火在头顶炸开,是酒会的高潮环节,提前庆祝一对新人即将诞生。
世界恍如白昼,准新娘在车内好似惊醒,不由地眯住了眼睛。
靳斯年的手还扣在她腰间,微凉的手指摸索着,掰开了他。
棠妹儿侧身去拉车门,靳斯年并没有拦阻,门也没有上锁,骤然推开,凛冽的空气伴随硫磺的味道,霎时灌满车厢。
棠妹儿深吸一口,几乎被呛到。
她含住霎时涌来头的酸涩,快步下车离开。
这个时候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至少她的情绪还需要再一点时间。
棠妹儿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小跑几步上车,启动,然后再冲出街角后,又蓦然停车。
惯性使然,身体向前,胸口被安全带横了一下,疼得叫人差点飚出眼泪。
棠妹儿慢慢将额头点在方向盘上。
她没有注意,原本街头步履匆匆的行人,忽然脚步顿下,仰头瞻望,来自优雅庄园的焰火,还在进行中,穿越冬夜,穿越云层,歌颂的是令人羡慕的爱情。
——
棠妹儿返回庄园时,宾客已经开始有人离场。
靳佑之应酬忙碌,还以为她出去只是看烟花躲清静,不做他想。
他把人牵到怀里,反复搓她冰凉的胳膊,“出去怎么不穿外套。”
她微笑着说。“忘了。”
靳佑之怕棠妹儿冻到,就没叫她陪,他自己出去把客人一一送走。回来后,又叫金刚提前热车,他搂着棠妹儿上车返回酒店。
将人送到行政套房门口,靳佑之有些不舍,今晚第二次执起棠妹儿素白的手,“有点迫不及待了,真想赶紧把戒指套在你手上。”
棠妹儿不大自然地笑笑,“明天啊,只等一个晚上就到了,你急什么。”
靳佑之:“当然着急了,我恨不能一觉醒来就到生命的最后一天,脑袋里全是和你回忆,这样才能确定我们共度了一生。”
棠妹儿鼻息微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看故事书的最后一页,再来享受它跌宕的过程,究竟令他着迷的,是故事本身,还是知道结局的安全感。
第78章 灰姑娘自己人打自己人
订婚当日几乎复刻前一晚的酒会,只不过地点改在了室外,空运来的白色玫瑰将整栋庄园布置成晨雾中的花海。
朦胧浪漫,满足所有女性梦想。
收回手,白色细纱的窗帘落下来,棠妹儿走回房间正中。
六面全身镜,呈拱形排开,像是进入镜子迷宫。
她在做出场前,做最后的妆容整理,另外一边,庄家晴欢欢喜喜走进来。
她在英国读大学,正好放春假,呆在红港,为了做伴娘,她的磨了靳佑之很久,靳佑之没答应,还以为棠妹儿更愿意邀请自己的朋友,没想到庄家晴跟她一说,棠妹儿立刻答应了。
靳佑之做一回坏人,却意外促成庄家晴和棠妹儿的友谊。
庄家晴拿到戒指盒,马上来跟棠妹儿展示:“这一款是哥选的,还是你选的,好漂亮啊。”
棠妹儿:“是你哥哥选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品味比我好。”
“他品味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是真的用心,一个大男人还愿意做这种事。”庄家晴掩口而笑,“像我爹地就从来没给妈咪挑选过什么,他都是叫秘书去买。”
最后庄家晴一叹,“真希望我结婚也有人专程为我挑戒指……”
棠妹儿笑笑。
闲聊的时间不多,很快有人过来通知。
棠妹儿身着白色裹身鱼尾裙,从蜿蜒的鹅卵小路走出来,靳佑之已经背手等在那里,冬日暖阳,微风正好,两人相隔不远,一起注视着对方,又心照不宣地弯眼笑开来。
订婚宴松弛愉快,因为宾客们昨晚已经相识过一遍,今天聚焦在新人身上的注意力,就没有那么多了。
爵士乐鼓点响起,年轻人涌到舞池开场。
棠妹儿和靳佑之最后一次核对礼仪流程,这个时候,靳斯年露面了。
几乎一出场就是焦点。
棠妹儿看着他走过来。
今日靳斯年身上穿一件深色的风衣,日光鼎盛,照得那黑色衍生出一点点湛蓝,他人物从容,很衬这清绝气质。
恭喜。
谢谢。
靳斯年与靳佑之面对面,是兄友,是弟恭,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都做到滴水不漏。
轮到她。
靳斯年转头,笑意收了些,由衷说道:“今天很漂亮。”
他的一眸一笑,揪出棠妹儿心中一阵密集的痛感。“谢谢靳生。”
好像,昨晚他和她的那场碰面,已经泯然于红尘,连棠妹儿自己都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
靳佑之在一旁笑着提醒:“以后大家是一家人,下次记得要叫大哥了。”
棠妹儿眼睫微微下垂,弯唇。
她没有注意到。
靳斯年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钟。
最后的越界,最后的试探、最后的勇气,只活过这一秒,理智逼迫他退回至礼节范围内。
男人很平淡地笑了一下,“仪式是不是要开始了?”
漫天的白色,袒露在澄澈的天空下,钟声从海上漂过来,不远处,司仪笑容满面地上台。
“那我们过去,大哥多饮一杯。”靳佑之牵住棠妹儿的手。
恍若一幅画,他们从来时路,走向与人缔结一生的未来,在花团锦簇间,凡人举杯,上帝微笑。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
靳斯年发自真心的想。
“各位先生、女士、各位贵宾……欢迎大家赏光,拨冗参加靳佑之先生和棠妹儿小姐的订婚典礼。”
悠扬音乐渐渐升起,棠妹儿候在花簇中,心中一片寂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司仪的嘴,一张一合,慢慢露出茫然神情。
庄家晴在旁边叫了她一声。
棠妹儿诧然回头,这才意识到走神,“什么事?”
庄家晴结巴了一下:“你和哥……你们请的朋友里,还有警察吗……”
棠妹儿神经迅速紧张起来,她扭头,一眼望到大门方向,冲进来七八个穿西装戴胸卡的人。
而站在舞台对面的靳佑之,比她更早注意到,他把戒指盒塞给阿仁,迈步迎过去。
现场已经开始躁动。
棠妹儿从后台绕了一下,晚了一分钟,等她挤到靳佑之身边,对方已经亮明身份。
“……我们是商业犯罪调查科,根据接警和我们掌握的证据,靳佑之先生,我们怀疑你涉嫌内幕交易,使用非法手段跨境转移资金……”
“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警方不容分辨的态度,大多意味着事态的严重性。
达官显贵在此刻,也要看人脸色。
音乐还在继续,却掩盖不住全场哗然之声。
棠妹儿哑住,去看靳佑之。
他声音平淡应对,说,“没问题。”
但那一双眼里已有遗憾之色。
靳佑之牵过棠妹儿的手,安抚她,“今天的仪式可能来不及完成了,我先和他们去一趟,你别着急,改日我们再商量补办订婚的事。”
“靳佑之,我和你一起——”
让她急的当然不是什么订婚仪式,棠妹儿话没说出口,双手却被靳佑之用力一握。
他们都知道那些文件里写了什么,上一个基金会的负责人还是棠妹儿,靳佑之不想让她蹚进来。
“会有别的律师跟着我,你乖乖在家等我。”
这个时候不容分辨,靳佑之既然已经决定,棠妹儿只得点头。“那我等你。”
临走前,靳佑之揉了揉她耳垂,冲她温柔一笑。
圈子里的人,对这种事天然地心中有数,靳佑之被带走之后,场面不算混乱,大家纷纷过来安慰棠妹儿,然后陆续离场。
一片狼藉的草坪,忽然开败的玫瑰,是这场盛宴的结尾。除了收拾局面的工作人员,现场的人几乎走光。
没有走的人——庄炳坤尚且泰然安坐,但神情凝重,庄廷安立于花墙下,正在不停地打电话……
远不到被击垮的地步,棠妹儿告诉自己要冷静。出于律师的直觉,她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刚才警察说的话,终于在里面筛选出关键细节——“接警”。
“根据接警……请靳佑之先生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如果是,警方掌握的证据,都来自于“接警”,那就说明基金会的事,不来自东窗事发,而是有人刻意举报。
是谁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靳佑之在订婚宴上被人带走的……棠妹儿很难不怀疑靳斯年。
她目光四下寻找,刚好看到靳斯年的背影在□□尽头一转身,不见了。
愤怒、紧张、还有诸多复杂的情绪,使她跟了上去。
如果不是裙摆碍事,她可能脚步更快,大约追了一分钟,保镖有所察觉,将她拦下。
靳斯年随之转身,略抬了抬手。
棠妹儿终于冲到他跟前,刚刚对两人之间仅存的一点缅怀,早已荡然无存。
她秉持克制,问他,“是不是你报的警?!”
这里尚在私人场地之内,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四下没什么人,只有一片湛蓝的海,海风微凉。
靳斯年看向棠妹儿眸色,深邃得厉害。
她又问一遍,“是不是你报警,专门来破坏今天的订婚宴?”
靳斯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棠妹儿:“把靳佑之送去坐牢,你就可以逼我就范,你的手段向来没有下限,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靳斯年眼底深深,一侧目,容貌过分冷峻。
“既然知道我手段没有下限,靳佑之不在,没人能保护你,你自己不先躲起来,倒反过来惹我,你不怕我现在就逼你么。”
棠妹儿眼中有冰,过几秒,说,“真的是你做的?!”
她恨意陡生的目光,叫人烦闷。
“不是我。”靳斯年痛快否认,却不附赠任何解释,扭头就走。
棠妹儿猜疑靳斯年已有七八分,见他置身事外的态度,既无奈又怨恨。
这一刻站在风中,她扬声,“如果不是你,还会有谁?”
“整件事都是你搞出来的,基金会幕后老板就是你,靳佑之被带走,除了你,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内情!还有谁、会闲来无事去报警?!”
这件事理论起来,可以吵上三天三夜。
要不要叫记者来做现场报道,然后通报给全港市民?
司机已经拉开车门,靳斯年下意识去系纽扣,本来可以一走了之,但还是踟躇了一步。
他微哂:“靳佑之替你抗下基金会的事,庄家知道吗?”
——
忽然提到庄家,棠妹儿眉眼微动。
“你说庄家……”她的声音在风中几乎要散掉了。
靳斯年带人走了很久,她隐约察觉到他给的提示——报警抓靳佑之,难道是庄家的人做的?
不敢相信,却又不敢不信。
棠妹儿返回会场,阿仁迎上来,问她:“大状,你还好吧,刚才看你急匆匆走出来,我差点——”
“我总不至于去跳海吧。”
“我知道你不会跳海。”担心却是难免的,阿仁只是比照一般女人的反应去推测,但此刻看棠妹儿神色,几分冷然,他又提醒自己,棠大状在法庭几进几出,哪里是一般女人。
阿仁:“庄园这边已经打过招呼,后面的餐会和乐队都取消了,我叫人把咱们的珠宝和服饰已经送回去了,要不,咱们也先回去等佑少消息吧。”
棠妹儿:“你有没有看见庄家的人。”
“庄家?刚才看见金刚把庄太和庄小姐送回去了,另外两位庄生,好像还在贵宾室——”不等他说完,棠妹儿匆匆找过去。
“你不用跟着我,你先回去。”
哪一层楼,那一间屋,她轻车熟路。
就是这条走廊,昨天她和靳佑之还在这里打打闹闹,今天,只剩她,轻手轻脚,穿过清寂的空气,站在门边。
靳斯年的话,叫棠妹儿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因为房间里,很快应验了他的猜测——
“——你要害死佑之了,你知不知道!”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有庄炳坤勃然大怒的声音。
“我真的没想有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庄廷安不甘道,“前一阵我叫人查的时候,靳斯年的白手套明明是棠妹儿,什么时候变成佑之的?!”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庄廷安:“这种事,佑之也敢顶包,顶包就算,关键是他还什么都不肯和我们说,父亲,这不能完全怪我!”
“我如果提前知道是佑之,绝对不会让警方介入的!”
庄炳坤:“不怪你怪谁!就算是棠妹儿,佑之都已经要娶她了,那她就是我们的人,你还搞这么多事,自己人打自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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