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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呛了下，立刻继续说：“关于我是如何离开幽暗地域的。”
“说下去。”
“一位人类冒险家帮了我。”
“你是如何报答他的？用身体么？”
“我知道你并不在意这些，海拉斯特。你是在温柔美人鱼遇见的我，也知道我作为男伴的过去。”
“不，我不在意。但我也许可以去见见你的这位救命恩人…去感谢他。”
“他死了。”
“那还真是可惜。”
“并不可惜。我亲手杀的他。”
“他做了什么？”
亚瑟笑了笑：“没做什么。他救了我，给我庇护和学习通用语的机会。但我不能让他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过去。”
“是么？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过去。”
亚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海拉斯特。
他说不清楚，但感到一股战栗，那是曾帮他从死亡中逃脱的直觉：“我想要你能够信任我。我需要让你信任我。”
他赌对了，海拉斯特看上去很喜欢他刚才的几个小表情，松开手，用几乎是逗弄他的口吻说：“你知道么，亚瑟，有法术可以让死人开口。”
亚瑟咽下口水：“听上去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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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中，亚瑟召唤出一只猫。
海拉斯特大笑：“哈！这只猫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亚瑟翻了个白眼，取消召唤术。
这是他第四次来这里，却仍然无法习惯。
地宫魔力充沛，但魔网极不稳定，导致法术效果无法预测。他刚才明明使用的是死灵法术，却没有从白骨中唤起骷髅，反而和一只猫大眼瞪小眼。
外传深水城下的地宫由疯法师修建，海拉斯特也从没有否认。
不过亚瑟猜测，海拉斯特可能建造了地宫的第一层，也许还有第二层，但绝对不是全部，因为他仍在探索迷宫最深处埋藏的秘密。
至于亚瑟自己，只能在疯法师的“保护”下进入第二层。
不过他一向很有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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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终于被准许独自前往第三层。
一次，海拉斯特一直没有回来。亚瑟沿着充满迷雾的通道，在更深处看到受重伤的疯法师。
亚瑟俯视他很久，还是将他搬回了法师塔。
海拉斯特给自己换上新鲜脏器、左臂和双腿。
他换了好几只眼球，试过魔法义眼，可仍是瞎了一只眼睛。
疯法师那只无神的眼睛看着亚瑟很久，第一次对他说了声“谢谢。”
他不仅仅是口头感谢亚瑟，还送给他一份“惊喜”：
一位人类冒险家的不死仆役。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脸已经腐烂大半。”海拉斯特不无惋惜的说，“我本来可以修复，但你已经忘记他的长相，只好用这副模样。他是你杀掉的第一个人，当然要留作纪念。”
亚瑟知道疯法师正仔细观察着自己。他勉强微笑，却说不出话。
“他可以永远陪着你，保护你。”海拉斯特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补充道，“还不会乱说话，因为嘴巴已经烂掉。”
亚瑟终于开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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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灵法术模糊了生死界线，为大多数人所恐惧和不齿。
死灵法师往往对生或死有格外执着的追求，其中的很多终会走上将自己改造成不死生物的道路。他们中最强大的——同时也需要很多运气——甚至能够成为拥有灵匣的巫妖。
灵匣不灭，巫妖不死。
海拉斯特对此嗤之以鼻：“把自己变成怪物，把灵魂单独存放，失去全部欲望，我可不觉得这是追求永生的好主意。”
亚瑟学习死灵法术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天赋所在，而他想要尽快复仇。
他不知道海拉斯特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可能也是为了永生。至于疯法师为什么想要追求永生，亚瑟觉得自己无需关心，对方恐怕也并不想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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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亚瑟感到一阵窒息，惊醒后发现海拉斯特死死盯着自己。
见他醒来，疯法师的视线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多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海拉斯特哑声说，幽绿的独眼里是露骨的欲望。
但海拉斯特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只是重重揽住他，手抚在他腰腹，堪称温柔的咬着他的耳朵：
“你是否想过，有一天你会无法睁开眼睛？”
“你相信你有办法治好那只眼睛。”
“不，亚瑟，我不是在说眼睛。我指的是死亡。”
亚瑟侧头看着疯法师。
虽然他使用死灵法术惊扰死者安眠，但他一向认为死亡是祝福，意味着似乎没有尽头的痛苦和折磨总有结束的一刻。时间终会抹去一切，城归尘，人归土。也许有那么一天，甚至连时间本身也不会存在。
“真是一个可怜的小傻瓜，虽然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海拉斯特手掌下探，“但我发现了其他可能。时间并不总是直线，它可能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点。”
亚瑟弓着身低喘，因为对方手上动作轻轻打颤：“那就是你在迷宫中寻找的可能？”
海拉斯特微微用力握住他：“那才是真正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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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亚瑟（二）
海拉斯特开始告诉亚瑟更多自己的事。
他被驱逐的过去, 地宫之下几次不成功的尝试，半真半假的秘密，记录所有人一生的书册……
“命运之书？”亚瑟不可置信, “那传说中的东西真的存在？”
海拉斯特那只完好的绿眼睛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怎么失去一只眼睛的？”
“你找到了那本书？”
“我知道它在哪里。”
亚瑟沉默。如果命运之书真的存在，他的全部思考和行动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但如果他有机会, 恐怕也会忍不住去看自己的未来。
他非常想要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复仇, 虽然那没有必要——因为哪怕不能，他也一定不会放弃。
海拉斯特轻笑：“你不好奇么？那本书在哪里, 我又是怎么知道的？”
亚瑟抬眼看着他：“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海拉斯特笑容更深：“等你学会吸血鬼之触, 和我一起去地宫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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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迷宫活了过来。
灰色浓雾凝成巨大骨手, 深渊似的灰眸张开牢牢盯住他们，如同死亡的具现。
这一次，海拉斯特毫不犹豫的捏碎传送护符。
出于无法言说的冲动，或许是因为他不想亏欠亚瑟，疯法师伸出手臂, 手掌贴在卓尔颈后。
追求永生的死灵法师被地宫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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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晕中, 亚瑟匍匐在无名墓穴，呛出一口血, 溅在脸旁的书册上。
这个混蛋！从来不懂得停下的疯子！他差点害死自己！
亚瑟撑起身，愤然翻开那本海拉斯特所坚信的命运之书。
书中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声音回响在死城的地下穴室中。
亚瑟合上书, 却没办法将之丢弃。
哪怕不是命运之书, 这也一定是一本特别的法术书。握在手中无比沉重，又好像没有重量。那空白书页里似乎蕴含着无限可能，仔细检查时却只能感到一片虚无。如果能找到办法阅读, 说不定会很有用处。
他爬起身, 想要重新找到地下迷宫的入口, 却隐约感到拒绝。
他望了望手中的书。
也许，这是在告诉他，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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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的复仇失败了。
他还不够强大，他的法术还不够熟练。
亚瑟勉强逃了出来。
但这次，他没能遇到好心冒险家。
他一头栽进地下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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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亚瑟发现自己躺在睡袋里，伤口得到细致包扎，眼前是一片熔金色晚霞。
他轻轻呻/吟一声。
“你醒了？”
救下他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英俊男人，名叫马修，曾是雇佣兵，现在是行脚商人。他性格热情，否则也不可能从幽暗地域捡起一位卓尔。
亚瑟很清楚自己的种族在地表名声不佳。
接连两次被救，也许是因为他想要复仇的愿望足够强烈。
他没用什么技巧，马修就已经对他一见如故，把自己的背景说了个遍。他的家乡小镇，他美丽的妻子，他可爱的女儿。
说到女儿时，马修整个人变成一块海绵，吸满了令亚瑟不解的情感：“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宝贝！又软又香又讨人疼爱！瞧，这是她的画片！哦，是不是非常可爱！？”
亚瑟知道地表社会和卓尔社会并不一样，但在他眼里，女性始终是狡猾的、危险的、高高在上的、需要尽心取悦的生物。
“她还不到两岁！”马修一脸不可置信。
他说着又摸出一个塞得满满的精致小口袋，接着从好几层软布中小心拿出一朵蘑菇：“看！这是我特意为她从幽暗地域带的。和她很像！当然，我不是指长相，而是……感觉！”
亚瑟犹豫半响：“那蘑菇有剧毒。”
马修愣住，又大笑起来：“还好我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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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亚瑟盯着马修的睡脸，手指间慢慢缠绕上阴影。
阴影越来越浓，猝然飞出。
亚瑟转过身，走向倒下的尸体。
那是一只被好奇心害死的猫头鹰。
阴影重新回到亚瑟的手里，汲取生命为他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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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恢复力都这么强吗？”几天后，马修诧异发现亚瑟已经大好，“不过，你要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很欢迎你和我同行。我的妻子和女儿一定都会很喜欢你，特别是我可爱的女儿！”
亚瑟婉言拒绝，与马修在下一个村落分别，并帮他从村民那里挑了另一种蘑菇。
马修细心收好，又笑着问：“这蘑菇和我女儿更像！你居然已经这么了解她。真的不想去见见她？”
亚瑟终于无奈笑笑：“我要去深水城。”
他需要做更多准备，武器，卷轴，药剂，钱。
马修盯着他看了会，有些怔愣又很快回过神来：“有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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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没有立刻离开。
不过那时，他并没意识到这会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决定。
几天后，村子里来了两位路过的冒险家。
他们与村民以物换物时，瞧见亚瑟没有遮挡的精灵耳，相互使了个眼神，又上下打量起他来。
两道视线仿佛油脂，滑腻腻的令人不快。
他正好缺少法术材料。
亚瑟走近几步，看到一个眼熟的精致口袋。
“你们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很漂亮。”他把面具拉下一些，露出眉眼，朝两人笑笑。
“怎么？想要？晚上来我们这儿，我们可以考虑考虑告诉你。哈哈哈。”
“好。”
“哈？”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呵！”冒险家对视一眼，离亚瑟更近的一人揽住他的肩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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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外简陋营地，无形的法师之手折断那人手臂又掐住他的喉咙。
另一人眼睁睁的看着同伴窒息晕了过去，吓得涕泪横流：
“我们没杀他……只是扒了他的尸体……真的只剩这个……”
“带我过去。”
“那他怎么办？”
“你拖着他，现在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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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的尸体已经被啃食得不成样子。
“几天前还不……是豺狼人！？这么多？！”冒险家把同伴狠狠抛了出去，
“吃这个！加上这个够你们吃了吧！”
同伴身体重重落在地上，豺狼人只看一眼，就重新紧盯还没有到手的猎物。
亚瑟叹一口气：“抱歉。”
他轻声念起法术咒文。
马修眼睛泛出绿光，慢慢爬起。
“你！你是死灵……？哇啊！”那人被射穿肩膀。
豺狼人显然认为亚瑟施放法术是战斗开始的讯号，并选择从两人中薄弱的一方进攻。
只操纵马修一具尸体不足以抵挡三个豺狼人，受伤的冒险家更是碍手碍脚。亚瑟手上重新环绕阴影，干脆将碍事的家伙活生生转成一具僵尸。
嘶哑的痛苦哀嚎甚至让豺狼人打了个寒颤，夹紧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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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只豺狼人倒下，但亚瑟也受了不少伤。
“幸好那时没有杀了你。”他在晕过去的冒险家身旁慢慢弯下腰。
冒险家眼球飞快跳动，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吸血鬼之触的阴影缠住。
亚瑟恢复些精神，指挥新的僵尸带马修返回。
快到村落前，他让僵尸放下马修，取消死灵法术。
“一位英勇的冒险家和豺狼人同归于尽，一位受了重伤没有撑到这里。”亚瑟对村长说，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
村长吓了一跳，甚至没有顾得上安慰亚瑟：“豺狼人不可能只有三个。我们得快点去附近镇上找帮手。”
最近的镇子正是马修曾提到的家乡。
亚瑟坚持和一位村民同去，却发现那里也刚刚遭到一场豺狼人的劫掠。到处都是哭泣和咒骂，豺狼人和镇民的尸体一起堆在广场。
镇长和她的丈夫正在那里忙着指挥统计伤亡损失。
“马修家在哪里？”亚瑟问。
镇长面露不忍，指了个方向。
亚瑟很轻松找到马修的家。他曾仔细描绘过他不大但温馨的小屋，屋旁的苹果树，院后的醋栗丛。
亚瑟站在院子外默默站了片刻，重新回到广场：“马修的妻子和女儿呢？”
镇长叹口气：“小埃莉奇迹般的没事，但是她的妈妈，甚至连尸体都……”
亚瑟没再听下去，拿出一个精致布袋：“这是马修给女儿的礼物。”
镇长：“你要去看看她吗？”
亚瑟面露犹豫，最后还是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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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和蘑菇一点都不像，她比蘑菇可爱多了。
亚瑟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她肉乎乎的脸颊，被她用同样肉乎乎的小手握住。他看着埃莉圆圆的葡萄似的黑眼睛，心里跟着柔软一瞬。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生了好奇心，这样柔弱的生命要怎么才能活下来。
亚瑟当晚留在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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