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三天,一个十日。
马修和妻子没有亲友可以抚养埃莉,她很快会被送到最近的洛山达教会。
“那里都是苦修士。”镇长摇摇头,“不过至少能保证她长大成人。”
亚瑟开口:“也许我可以…”他说着顿住,“…送埃莉去教会。”
他低头看着婴儿,
“她好像挺喜欢我。我送她去,她不会哭闹。”
.
洛山达教会,亚瑟和一位看上去很快就要入土的教士聊了聊,决定带埃莉离开。
这里太过死气沉沉,不适合婴儿,而他记得深水城有家孤儿院。
亚瑟带着埃莉回到深水城。
他和院长讨论入院事宜毕,离开时看到一位人类小女孩摔在地上,半兽人男孩冲她吐舌头道:“哭包!娇气包!”
小女孩眼里忍着泪,刚要爬起来,又被重新推倒。
“快去哭着告状啊!”男孩恨恨说,“好让他们再罚我几天晚饭!”
亚瑟表情木然的别开视线。
那天晚上,念过睡前故事,埃莉一定要握住他的手才肯睡。
亚瑟一直没有抽出手。
抚养一个人类长大只需要十几年,对卓尔来说并不算太久。
他相信十几年后,阿兹里娜家族和他的姐姐们一定仍好好的待在幽暗地域,他也有时间做更完善的准备。
是的,这都是为了更好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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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亚瑟(三)
亚瑟回到温柔美人鱼。
在埃莉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后, 他又找到一份长期工作——罗兹纳夫人的情人,对外则是商业顾问。
“深地侏儒是最受欢迎的奴隶之一,可惜货源一直不稳定。”罗兹纳夫人缓缓吐出烟圈。她眉眼寡淡, 却有丰满肉感的唇。她深知自己的优势,此时双唇合拢唇峰翘起, 一定非常诱人。
但亚瑟正在给供应商写回信, 没有抬头:“我今天得早点回去。女儿的夏季露营结束了。”
罗兹纳夫人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你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亚瑟抬眼, 微笑说:“她还只是个孩子。更重要的是, 她是我的女儿。”
他放下羽毛笔站起身, 手慢慢抚上罗兹纳夫人肩膀,俯身在她耳边说:
“我晚上会再来。”
.
埃莉很喜欢这次露营,挥手同新认识的朋友道别:
“我明年还会来!我们说好了!可以吗?爸爸?”她说着冲亚瑟伸出手。
亚瑟牵起她:“如果明年这个时候,你还记得的话。”
埃莉:“我不会忘的!”
埃莉回家后就睡了一觉,这直接导致晚上过了平常的睡觉时间, 她还是精力充沛, 缠住亚瑟又说又笑,还问个不停。
亚瑟不记得自己六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不过卓尔社会少不了服从、暴力和欺骗。于是,当埃莉问他“你小时候过得快乐吗?”, 亚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记不得了。”他最后说。
“啊?会记不得吗?我可不希望长大后忘记这次露营的事。”
亚瑟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也会帮你记住。”
“太好了!”埃莉兴奋说, “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你问。”
事实上, 她的问题简直没有尽头:
“你小时候被人戏弄过吗?”
“你有什么不做就一定会感到以汗…呃…伤心的事吗?”
“你有爱过谁吗?”
“你做过爱吗?”
亚瑟眉尾突突的跳:“你从谁那里学到的这些?露营指导?”
“不是大哥哥。是大家伙。刺猬,兔子,斑鸠他们。”
都是孩子们的绰号。亚瑟稍微放松些:“你在露营地叫什么?”
“灰鹦鹉!”
“那么听好了, 小灰鹦鹉, 有些问题最好不要问。”
“为什么?”
“因为你还太小了。而且这不是对父亲的问题。”
“那我应该问谁?”
“唔, 等你长大了,问你爱的人。”
“可我爱爸爸你呀。”
“那不一样。好了,早就过睡觉时间了。你今晚想听什么故事?”
“费伦游记!”
“还要听一遍?”
“要!从深水城开始。”
……
亚瑟合上书,吹熄蜡烛,决定哪怕埃莉哭闹,明年也不能让她再去这个夏季露营。
虽然他始终记着,埃莉不过一个十日就已经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她在露营时学到几个用于野外留下信号的字母,在睡前故事书中看到后,把全部兴趣和精力都放到识字上。
不仅如此,她还野心勃勃的决定:“很快,就轮到我给爸爸念这些睡前故事。”
亚瑟刮下她的鼻子:“一言为定。”
.
三年后,当埃莉开始在欧格玛教会接受正规读写教育时,亚瑟不再做罗兹纳夫人的情人。
罗兹纳夫人挽留:“你仍可以做罗兹纳家族与幽暗地域交易的顾问。”
亚瑟蹙眉思索,又露出遗憾的表情。
罗兹纳夫人没再坚持:“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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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在教会学校过得很开心,每天都会在晚饭时与亚瑟分享她一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和种种想法。
不知道随了谁,她观察力惊人,加之亚瑟没有限制她的阅读范围,她总能时不时冒出些超出年龄却又相当童趣的评论。
亚瑟察觉自己竟隐隐期待每天的晚餐时间,忍不住好笑,却又总是充满兴趣的、聚精会神的倾听。
.
一天,亚瑟在地下室的秘密房间研究死灵法术。和大门相连的摇铃突然响起。他立刻警惕起来——太早了,还不是埃莉回家的时候,最近倒是有两位竖琴手偶尔出现在附近。
他快速收好卷轴,掩住法阵和白骨,悄声走上楼梯。
他隐约听到啜泣声,几步冲到门前:“埃莉?怎么了?”
埃莉扑了上来。
似乎没有受伤。
亚瑟抱住她,心里松一口气又突地烧起怒火:“是谁?发生了什么?”
埃莉脸皱成一团:“我的身体在流血,教士让我先回来,我是不是要死了?”
亚瑟愣了下,又问几句,那团火一下熄灭。
是埃莉的初潮。她已经十二岁,开始发育,进入青春期。他从没有告诉过她这些事,看来书里也没有提到过。
“这是正常的。”亚瑟柔声安慰,“别担心。”
他忽然意识到性别的不便,也许应该给埃莉找一位女性长辈来照顾她。
“你要离开我吗?”埃莉身子止不住颤抖,搂得更紧。
亚瑟更加温柔的揽住她:“不,埃莉,我会在你身边。只是需要她教你一些书本之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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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不愿暴露自己住处,带着一个小女孩去温柔美人鱼又实在太过显眼。
他找到罗兹纳夫人。
罗兹纳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自己去教她不就好了?你恐怕比很多女性了解得更多。”
亚瑟面无表情,声音变得严肃:“她是我的女儿。”
罗兹纳夫人仍笑着,朝他吐出一口烟:“我当然可以见见她。单独。如果你更信任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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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亚瑟还是自己对埃莉进行了青春期的生理教育。
幸好她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问个不停,但明显低落了好几天。
亚瑟想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沮丧,也试着问过一次,埃莉只是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难过。”
她仍然肯对他说自己的心情,亚瑟放心:“有什么都可以和爸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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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的情绪和她的身体一样变得飞快。
她有时还和以前一样是个孩子,会撒娇拥抱索要晚安吻。有时又像看仇人一样看着亚瑟,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她会开心的和他讨论着什么,有时候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比如,她突然问起亚瑟为什么出门时总是带着面具,掩住面孔。亚瑟才准备回答因为他是卓尔,她就立刻自说自话:
“不管什么是原因,只有我知道你的样子。只有我。”
她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中,说完便继续翻看手中一本介绍精类生物的图册。她微微低着头,侧脸美好,颈线优雅,整个人如同从画册里走出的林间宁芙。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长成一位迷人的少女。
亚瑟却微微皱起眉,埃莉的语气和暗含的独占让他想起幽暗地域的姐姐和罗兹纳夫人。
他像是一下子回到几年前,再次恍惚意识到,养大一个孩子不仅仅是提供一个屋檐、一日三餐,以及小时候的睡前故事。
他不会同埃莉一直在一起,他得让她做好准备,也许开始接受职业训练。
亚瑟走到她身旁,手扶在椅背上:“埃莉,有时间和爸爸谈谈吗?”
埃莉放下书,身子后倚,直到头靠在他小臂上,这才掀起眼皮瞧他。
亚瑟缓缓收回手,半蹲在她身旁:“你未来想要做什么?”
埃莉垂眼盯着亚瑟的纤长优美的手:“什么做什么?”
“你总会长大,离开家,需要一份工作才能独立生活。”亚瑟打趣说,“如果,你不打算一成年就立刻嫁给谁的话。”
埃莉重新抬眼,眼瞳漆黑,像没有星星的夜空:“这样。那我要做爸爸的妻子。”
“什么?”亚瑟一怔,“不,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亚瑟眉锁得更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这一点。你不能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妻子。”
“知道了。”埃莉撇撇嘴,“那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的女儿。”
她跳起身,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碰的一声把门关上。
.
埃莉靠在门上,盯着窗外,想起才过不久的仲夏节夜晚。
同样是深蓝色的夜空,没有一点杂质,越往下颜色越深,又被篝火点亮,变成闹嚷嚷的一片。
她和同伴围坐在篝火前,却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里。
女孩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谈起吃的、喝的,最新的戏剧、小说,还有喜欢的男孩。
“伯爵的儿子?以后会是伯爵吗?”
“他是小儿子,无法继承爵位。”
“但他有一双迷人的灰眼睛,像鸽子胸脯前温柔的羽毛。”
亚瑟的眼睛才是最迷人的,像红宝石。
不,这比喻太俗气了。他的眼睛不需要任何词语来修饰。
“我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我也听说了,他订婚了?”
“同一个富商的女儿。”
亚瑟为什么没有和谁结婚呢,是因为她吗?
如果他结婚了,她需要离开吗?她怎么才能和亚瑟一直在一起?
“埃莉,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知道一个男生,对你挺有好感。”
“是谁是谁?是我知道的那位吗?”
埃莉抿嘴浅笑,在火光下有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
同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兴奋起来。
“是谁?”
“别卖关子了,是那个人吗?”
埃莉仍翘着唇,不慌不忙:“你们谁都没有见过他。”
……
埃莉慢慢蹲下,掩住脸。
她刚才对亚瑟都说了什么。
.
过了很久,久到她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埃莉才重新拉开一条门缝。
她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壁炉烧得很低,亚瑟坐在她刚才坐的扶手椅上,掩住火光。
他转过头,身周笼着金色的光晕:“埃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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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问题ref:《玛丽和马克思》
第147章 亚瑟(四)
埃莉心脏跳得飞快, 吵得她听不清自己的话:
“我只是想倒杯水。”
“嗯。你先去喝水。”
她重新回来时,亚瑟已经搬来另一张矮椅,自己坐在上面。
埃莉却没有去坐扶手椅, 反而像小时候那样,坐在亚瑟身前的小地毯上, 把腿伸得长长的。
睡袍滑了上去, 露出她膝盖上一截皮肤。
“埃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
埃莉双手塞在腿下, 吹起口哨。
亚瑟看着她, 没有说话。
埃莉收起刻意表现出的孩子气, 咬住唇。
没办法用这个借口掩饰过去吗。
亚瑟没有要她起身,轻轻叹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还想当一个孩子,也知道你为什么刚才会说那些话。你怕自己会离开这里,离开熟悉的环境,对未来感到不确定和不安。”
他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发, 但不等她依偎靠近就收回手, “别害怕,哪怕你长大了, 这里还是你的家。”他会把这间小屋留给她。
亚瑟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他一边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却还是把她当作小孩子来对待。
埃莉带着怒意:“那你呢?”
你还会在这里吗?
“我?哪怕我离开, 我也还是你的父亲, 会一直……”
埃莉猛地站起来:“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女儿!”
“我是你的父亲, 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亚瑟仰头看着她, “我照顾你, 你依赖我。也许我们之前太过亲密, 也许是我在一些事情上没有把握好距离,让你混淆了依恋与爱情。”
他知道!他清楚!他明白她的感受!
但他却怀疑这份爱慕是不是真的。
……不,他认为这是假的。
他明明是个温柔的人,却也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埃莉眼里积起一片水雾。她努力忍耐,还是落下泪来,在颊上留下两道晶莹的水痕。
亚瑟有些着迷的看着她的眼睛,但没有安慰:“有空的时候,想想你之后想要做什么。”
.
他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
这不是什么对爱情或人性失望,亚瑟很清楚,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是牲畜,是奴隶,是邪恶的卓尔。
在幽暗地域,任何人都可以使用他或折磨他,他没有受过除了信仰罗丝和服侍女性外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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