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是在记忆里作祟,她这一生拥有的最大的噩梦,竟是都来自宋清寒。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像沈清欢说的那样,因为长久的相处而慢慢开始破冰,在沈清欢的视角里是那样的,可是在她和宋清寒的视角里却从来不是如此。
他们最初认识熟识的时候,因为他们两个的仗义出手帮忙,后又跟着她一起被带到了警察局里,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们,所以对他们说的话,徐嘉嘉一向都是言听计从。
只是真的是她运气好,沈清欢看似佯装出来的强势,全用在了让她收下自己买的牛奶、辣条和水果,一开始沈清欢还因为被罚了一周的生活费在父母面前鬼哭狼嚎,宋清寒无奈地说她可以用自己的,但是只见第二天沈清欢就打开了自己藏的小金库,继续不长记性地悄悄放学买零食。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买的零食里多了属于她的一份。
沈清欢的热情和心善是来自天然的真心,因为她的家庭和她的教育,她天生就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温室里,所以她也耳濡目染、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表达爱和散发爱。
但宋清寒和她不一样,他是和徐嘉嘉更像的人。
他们曾在某个深夜里交谈过一次话。
“希望清欢那么热情的样子没有打扰到你。”宋清寒的语气温和,与她解释:“清欢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长大的,所以脾气也会随性很多,但是她就是喜欢和你做朋友,所以会更热心一点,没有其他坏心思的。”
“我知道。”徐嘉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语气艳羡:“我其实挺喜欢沈清欢的性格的,和你们呆在一起,会让我觉得其实我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要是也能成为你们这样的人就好了。”
“我们?哪样的人?”宋清寒眉梢一挑,转头问她。
“就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很热烈的人。”她感慨着:“我不想做个冷冰冰的人。”
“那你成为清欢那样的人就好了,可千万别成为我。”
宋清寒玩笑着,嘴边的话却不像是在胡说。
“为什么?”徐嘉嘉疑惑地皱了皱眉,开口问他。
“因为我的人生并不好,我也不是你嘴边的那种人。”
那是宋清寒第一次向一个认识了没有多久的女生袒露自己的心事和伤疤,他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的无所谓,他的伤痛,是渗进骨髓里的。
那也是徐嘉嘉第一次了解到关于宋清寒的事情,了解到这个嘴上总说着打架不好,但会在关键时候出手利落的男生,原来也和她一样,在家庭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宋清寒说她很像他,所以他想告诉她,与其羡慕一个勇敢明媚的人,不如自己就去成为那样的人。
“我......真的可以成为像你......和沈清欢那样的人吗?”徐嘉嘉面露着犹豫和迷茫,不确定地问他。
“只要你想,你的未来只属于你自己,如果你不想自己继续在尘埃里,那就努力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吧,我和清欢都会陪着你一起的。”
他的声音像是四月底春天的第一缕风,听着温润又坚定。
他说他也曾经身处在那个地方,所以他让她不要继续任由自己沉沦,远方还有更光亮的路。
在那个夜晚,月光皎洁,年轻气盛的他们拉钩和彼此约定好,要走出原生家庭出去看看。
也在那个晚上,徐嘉嘉第一次走进了宋清寒的世界里,他们谈及了很多,自然也聊及了梦想和未来。
那年实在是太年少了,任谁都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憧憬,哪怕是他们这两个曾经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灰暗一片的人也不例外。
向着阳光走,拥有着希望,人生才是真的新开始。
“那......你以后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开个花店,我很喜欢花。只是鲜花的保质期太短了,总是过不了多久就是枯萎凋谢,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我就希望我可以年复一年地卖出这个地方最新鲜漂亮的花朵就够了。”
她没有像那时候他们的同龄人那样,拥有成为科学家、警察或者医生之类那样远大的梦想,所以告诉宋清寒的时候,她都有些难为情。
可宋清寒却笑得开怀,他说:“这个梦想也很酷,梦想不分大小,只要是你喜欢的、想去做的,那就都是伟大的。”
他总是那样的一个人,能够准确地安慰她,会在任何时候都给予她肯定。
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是从那个夜晚开始变化的,交心是两个人心灵深处的灵魂走的最近的时刻。
再后来,在高中的某一年某一天,宋清寒照例送她回家,他们又提起当时聊起的梦想,在离别前,宋清寒突然对她说了一句很无厘头的话:“嘉嘉,其实花朵也是可以不凋谢的。”
那时徐嘉嘉没有听懂,和他玩笑:“清寒哥,这不会是个冷笑话吧?比如说假花?”
“不是。”宋清寒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冲她笑着摇了摇头。
鲜艳娇丽的花朵都是薄命,拥有不了太久的寿命便会枯萎。
从原本漂亮新鲜的样子变成枯黄的花瓣,一片片凋零,最终只有被人丢弃的命运。
她当时没有细想宋清寒的花,也没有明白他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只是最平常的日子里,最普通的不过地一句闲聊而已,徐嘉嘉却一直都记得。
而十多年前那句没有缘由的话语,在十二年后终于被揭开了秘密。
她眼眶通红,动作颤抖地拿起盒子最底下的东西——一朵被保存至今完好的红玫瑰。
是她最喜欢的红玫瑰,也是这么多年里,穿过时间与岁月,唯一没有凋谢的花朵。
她不知道宋清寒在当时的年份,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这朵玫瑰封存,让它没有被夺去水分,让它依旧如盛开时一般漂亮夺目。
这是一份迟到的礼物,也是一封迟到的告白。
她哭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打开旁边的那封信,里面的内容其实不多,宋清寒也一向不是一个很善于言辞的人。
他的字迹映入她的眼帘,她捂住嘴,不想让自己的呜咽被其他人听到。
白色的明信片上已然写着几行字:嘉嘉,你总是担心以后如果真的开了花店,花会卖不出,担忧最后会看着花就全部枯萎,但是我想说,我们都相信你一定没问题的。
十年后,你开了专属于自己的花店了吗?实现年少时的梦想了吗?
如果有的话,不对,是一定有。
那这就是属于徐嘉嘉同学花店里的第一束永不凋谢的玫瑰了。
我用电脑在网上查阅了很多办法才找到将花朵生命永生下来的步骤,这是一朵永生花。
所以嘉嘉,不要害怕未来的任何事情,大胆去做吧,我相信在你的花店里,永远会有着绽开的最鲜艳的花朵。
我把这个十年后的地址寄往了我乡下的老家,过去总和你提起,却没有带你一起去过,答应你的,有机会一起过去。
希望你的人生也和永生花一样,永远明亮。......
最后......我也想对你说,红玫瑰的花语是:我喜欢你,永远。
永远的每一天。
写于2011年5.18.落款名:宋清寒。
徐嘉嘉看着最后的落款和名字,她哑然觉得自己像是不会游泳的人掉进了一个溺水的怪圈,她没有办法呼吸,捂着心口的手在不停发抖,她站不住的,狼狈不堪跌倒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砸在地上。
徐嘉嘉心痛得几乎要窒息,那个名为宋清寒的怪圈,带走了她所有的爱与感情。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着永生的花朵,永不凋谢的从来不是鲜花,而是宋清寒的爱。
他从他们遇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从最年少不懂事的年纪爱她爱到了十八岁,又在十八岁的时候抽离,成为这个世界上不再存在着的一个人。
他说永远,他说永远,他说永远的每一天。
他的永远却只有十八岁的期限。
这份迟到了将近十年的信,终于在第十二年,通过时光的寄付,来到了应该收到的人的手上。
这是一切都太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永远都无法回去了。
他的所有承诺与告白,都被死亡击溃,也将她严防死守了那么久的心房击溃。
这么多年,她拼命劝自己过去已经过去,可是她无法再爱上任何人,无法再将爱情依附在任何人的身上。
宋清寒死的那天,和他一起死去的,还有那个十八岁的徐嘉嘉。
-
客房外,传来她嘶声裂肺的哭声,沈清欢和陆征年打开外边的门,他们两个站在原地驻足,久久不再挪得动脚步,脚下像是被灌了铅,一步也无法再朝前走。
江淮远沉默地站在他们的旁边,谁也不敢上前去打开客房的门。
徐嘉嘉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她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哭到渐渐没了声音。
沈清欢僵硬地站在那,她眼睫颤着,缄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嘶哑着声音问出那句如同十八岁时一模一样的话:“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话落,她的眼泪如晶莹的珠子砸到了她的手背上,像刀片般凌迟生疼,疼得她无法控制住这场眼泪,她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又哭了。
十八岁的洪流,留下的雨天,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经过、碾压、吞噬。
第74章 苏市最冷的一个冬……
十八岁在他们的人生里开了一个坏头,让他们在最应该迎接新生和前途的时候涣散。
次日,苏市的大雪就停了下来,外头的雪堆结成了冰块,外头的温度又连续降了好几度。
今年或许是苏市最冷的一年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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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过年的前几天,江淮远在微信临时建了一个四人群,询问他们要不要和他还有陈眠一起出去买些年货。
沈清欢在手机里答应着,也趁着这个时候顺便收到了来自陆征年的加好友信息。
他们这两个人时隔多年,总算是有了一个能联系彼此的地方。
徐嘉嘉自从前几天收到宋清寒的信后就情绪不太好,她不怎么爱说话,状况倒是和宋清寒去世的那年有一点像。
这么多年,沈清欢没有在徐嘉嘉的面前再提起过当年的事情,连带着宋清寒的感情也一起丢进了过去里,试图让感情腹水东流。
只差一步的幸福被终结灭亡,已经是最大的痛苦了。
她不敢说,怕徐嘉嘉会承受不住,可是也许也是他们都低估了年少时的秉性,忘记了其实在感情里宋清寒也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他把自己的感情留在了往后的无数个瞬间里,迟来的信件和过去,成为了凌迟徐嘉嘉最厉害的利器。
沈清欢他们三个也有些担心她的状况,但她只说自己没事,成日里只盯着那朵花和信发呆。
因为临时要留在苏市过年,所有的生活用品也都要重新买,沈清欢戴上口罩和帽子,现在不比下大雪那天路边没什么人,她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她想着拉着徐嘉嘉一起出去购物散心,顺便在手机上和之前约好过年聚一聚的陈喃打了个电话。
陈喃在那头忙着年底的工作,抽空回复她:“我没问题啊,你也难得在苏市过年,玩个开心!等你回北京我们再聚吧,还有......千万记得把答案问明白了再回来啊。”
“知道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她挑着手上的东西,不禁笑了一声。
虽然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和陈喃明说,但是对方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般,好像永远都会懂得自己。
也许是因为,曾经她们都拥有过一段无法忘怀的青春。
年少时遇到一个太好的人,也许也是误人。
“嗯,知道知道,所以其实也没有很担心你。”陈喃坐在办公桌前写着新闻稿,语气调笑着,听声音能感觉她心情还不错。
“那你呢?今年不回苏市过年吗?”
“看手边的活能不能处理完吧,感觉被外派到北京来之后我每天都好忙。”她停下手里的活休息了会,和沈清欢问着这几天在苏市的情况,顺便道:“刚好等你回来也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啊?哪有你这样卖关子的。”沈清欢语气好奇地问着,怪慎着她。
“等你回来再说吧。”陈喃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们两个寒暄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徐嘉嘉拿着手里的东西走到她的身边,对她说道:“江淮远说明天叫我们一起去公墓看看清寒哥。”
“明天吗?就我们四个去?”沈清欢有些诧异,问着。
徐嘉嘉点点头道:“对,本来想叫宋姨一起去的,但是想着宋姨这几年身体刚稍微好一点,年前去看的话怕徒增悲伤了,所以还是我们四个去吧,江淮远说你难得有时间回来,这么多年,我们四个也没有一起去看过清寒哥,趁这会有空就大家一起去吧。”
“好啊,你说清寒哥要是看到我们现在这样,这么多年都没有一起过去看他,指不定他要多费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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