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宣布她通过的那刻,唐淑立刻就看了眼褚朝云。
褚朝云眼中盛着几分惊艳,不吝夸赞道:“唐姑娘,果然好厨艺。”
“你也觉得……这个做的很好吗?”
她似乎很不好意思,目光灼灼地看着褚朝云。
褚朝云则表情未变,笑意依旧停在嘴角:“当然,我都想去吃一口了。”
唐淑眼中略过几分小得意,随即笑道:“那我有空做给你吃。”
二人正说着话,最后一道菜也被端了上来。
如果说宗匀酌的珍珠汤让人意外,唐淑的千层饼又惹人垂涎,那么褚朝云这道菜再露出真容的时候,全场基本上是鸦雀无声。
仿佛大家全被捂住了耳朵,寂静的还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不多时——
“这?”
“这??”
“这……”
接连三声惊叹爆出,虽说语气不同,但脱口而出的却全都是这一个字。
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惶然,总之就连空释,都下意识地站起了身。
众人只见,白色的瓷盘中,一条条白绿组成的菘菜条挺拔如松,近看这摆盘或许难以分辨,但远瞧,这分明就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龙。
龙头龙身和龙尾,虽说用的只是交织成片的菘菜条,但看着就是有一种大气磅礴的凛然之感。
加之菜条四周那雪花般的白霜,细细观瞧,便如一条盘亘在云层中,随时准备冲入九霄的巨龙。
妙啊!
空释和清禅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撼的神情。
女香客似乎也感叹如此神作,起身有些激动的看向参赛者们:“敢问,褚朝云褚姑娘是哪位?”
褚朝云见被点到了名字,立刻走出来行了一礼:“我是。”
她不卑不亢地态度另女香客有些刮目相看,女香客便微笑着走上前来,“可否请褚姑娘介绍一下,这道菜的做法?”
褚朝云看了一眼四名评判旁边放着的筷子,有些纳闷:“您几位……不先尝尝看吗?”
她一说话,闷在队伍里不爽了好半天的许钰顿时找到借口:“就是啊评判,这好看可不见得就好吃,品评一道菜式,不应该是从色香味俱全来下手的吗?”
其余人也酸涩道:“就是啊,摆盘而已谁不会啊,我还会摆百鸟朝凤呢!”
女香客倒是不介意那些人的酸气,拿起筷子夹了根菘菜条说:“主要这摆的挺好看的,我都舍不得下筷子了。”
说着,还是吃了一条。
“咔吧咔吧”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女香客登时惊奇道:“好脆啊!这吃着简直不像是菜,反倒像……小炸鱼~”
她说罢,空释几人也分别夹了一块。
而后,酥脆声再度响起,弄得参赛者们也纷纷开始流口水。
此刻,宗匀酌总算按捺不住,于是他走出人堆,愤愤不满道:“比赛需得用上三样食材,你这盘中只见菘菜,不见面粉和鸡蛋,我想请问一下褚姑娘——”
他似是气急,“褚”字含在口中讲的咬牙切齿:“你其他两种食材呢?”
宗匀酌一开腔,连唐淑也跟着望了过来。
褚朝云扫他们一眼,目光再次回到几位评判身上,然后缓缓说道:“这道菜名为挂糊炸菜,我先是用鸡蛋液和水搅匀了面粉,之后便给菘菜挂足了面糊下锅油炸。”
女香客听得有些惊喜,追问道:“所以那些挂在菘菜上的白霜,其实就是面粉和鸡蛋?”
“是的。”
褚朝云有问必答。
“这奇思妙想,确实独特。”
女香客又道。
只是褚朝云刚介绍完这道菜的做法,参赛者们又继续开腔:“炸的?呵呵,讲好了是素斋,褚朝云你用了那么多油去做炸食就是违规!”
“是啊,搞了半天是炸的?今个要是不判你出局,我许钰第一个不服!”
“出局出局,炸东西谁不会啊,轮得到你吗?”
众人哄哄闹闹没完没了,方才还寂静的食客厅顷刻就乱成一团。
不过褚朝云已经料到这些人不会帮她说话,所以她也无所谓,只要空释觉得这样做没问题,她就还能通过。
似乎是大家闹得太凶,空释的那一声“肃静”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就在局势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徐二便愤怒的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徐小兄弟长鞭一甩,“啪嗒”一声就叫停了他们。
随即,便竖起眉毛道:“我一个外行都看出你们欺负人了!好家伙,油炸的不行?那你们又炒菜又烙饼的都不用油来做?既然人家长业寺给你们提供了油,那便就是能用!”
徐二吼过一嗓子,徐大也跟了出来:“想不到便说想不到,以多欺少可不成。”
说完,他转身给空释大师父行了一礼,“还是请评判来宣布结果吧?”
空释依言点了点头,冷淡的道出一声:“褚施主这道菜不但能通过,将来,还有望列入香客的素斋席食单中。”
这个结果着实分量不轻。
众人一听,气势顿然瘪了下去。
唯有宗匀酌仍旧不服,大步流星走上前来,一挥衣摆,冷冷看向空释:“这评判结果好不公正,反正我是不服!油炸之物岂能当作素斋?若真如此,你寺中人,为何不吃?”
空释见他年轻气盛,倒也没同他一般见识,只态度淡淡道:“施主也说了,是我寺中人。我寺中皆是出家之人,不吃是正常的。”
“那你还要将这道菜,列入香客的素斋食单中?!”
他声音越吼越大,气的胸腔起伏不定。
徐二是脑子慢了点,可这会儿也俨然听出些门道来。
不待空释解释,他便拍了拍宗匀酌:“我说喂,你咋脑子比我还不好使,人家大师父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这是给香客吃的,不是给和尚的啊!!”
徐二只是出于本能想要帮褚朝云理论,可这么随口一句,却如一盆冷水浇了参赛者们一脸。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对啊!
这是给香客吃的素斋啊!!
若是真和寺中人用的饭食一样,何苦费心搞比赛选厨子,直接把菜随便煮煮不就行了么。
所以他们这两日心中颇多的疑问,此刻刚好在这儿得到了答案。
这空释大师根本就是兜了个大圈子,有意给他们吃寺中难吃的斋饭来误导选手,目的,就是想要找出一位心思细腻又通透的厨子来。
所谓素斋不过是一个名头,真想吃,自己家里也都能做。
人家之所以要跋山涉水到长业寺来,自然是想体验一下家中体验不到的新鲜感。
虽不用荤菜,但却要做的比荤菜香。
这便是本事。
一场初赛下来,留下的选手不足十人。
褚朝云初赛第一实至名归,正预备回去歇息时,唐淑便飞快跑了过来:“朝云!”
“你好厉害!!”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参透了空释大师父的用意?难得我俩投契,你怎么知道了……也不跟我透露一点啊。”
唐淑伸手想挽她,褚朝云却摆摆手说:“不是一早,而是进了厨房之后才想到的。”
因为她留意到橱柜中最显眼的位置上,竟然放着整整一大罐子的油。
褚朝云登时就好奇起来,这长业寺中人不像是平时会吃油的吧,可这东西为何会放在这里?
细细思索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她猜想,这或许才是空释真正的目的。
反正有了眉目总要尽力一试。
就算会错了意,最多也就是出局而已。
唐淑想跟她一块回厢房,褚朝云看到徐家兄弟再等她,便叫唐淑自己先走,然后就跟徐家兄弟去到一旁说话。
对于刚刚的出手相助,她总要感谢一下。
徐二倒是没觉得这有何可道谢的,直愣愣道:“钟管事叫我们一路上要多护着你,如今他们狗眼看人低,我们自然要帮你讨个公道。”
徐大也懊恼道:“怪我思虑不周,想着码头离长业寺也不算太远……早知道就给姑娘租一辆马车了。”
坐马车来,也省的被选手们看低。
褚朝云忙笑道:“无妨,回去的时候记得租一辆就好。”
这俩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两个时辰的路走的气都不喘,她可是连腿都要跑断了,说什么回去也得坐个马车。
闲话说完,徐大便压低声音跟她耳语一句。
褚朝云听罢,淡笑一声:“多谢相告。”
徐大:“姑娘丝毫不讶异?”
褚朝云默默点头:“嗯,之前就发现了不太对劲。”
褚朝云在院道边和二人拜别,独自一人回了厢房。
想着自己初赛这一局,也算是吃了个信息差的优势,可如今其他选手都知晓给香客的素斋无需太过严谨,恐怕下一场比赛,会更艰难。
刚这么想了一会儿,僧人就来给她送了一张纸条。
褚朝云展开,便见上面写着——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
她读出诗句,却不明其意:“请问这是?”
僧人缓施一礼:“这是施主复赛要准备的菜式。”
第58章 二更
僧人才刚说完,唐淑就从门外望了进来。
“朝云!”
唐淑在不知不觉间对她改换了称呼,并且喊得亲切又自然,仿佛二人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其实唐淑的声音很有特点,虽说每次同宗匀酌针锋相对时都是句句有力,但实则声线却有着偏江南女子的婉约柔美。
糯糯的,听着便叫人舒适。
所以她这么一喊,连身前面无表情的僧人都不禁多看去一眼。
唐淑抬手挥了挥,指尖俨然也捏着张纸条。
僧人迈步离去,她便提着裙角走进来,“朝云,我拿到复赛的提示了!”
在唐淑没有打开自己那张纸条前,褚朝云并不能肯定这东西是否可以给旁人分享,若是每个人的诗句有所不同呢?亦或是……这是对初赛前几名独有的优待?
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可能性,但唐淑显然想的没那么多。
女子像新年时得了彩头的孩童,大心大肺地就展开了纸条,而后大声念道:“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
“嗯?”
念过之后,她又微微锁了下眉头:“这是什么意思?是句诗吗??”
“你不知道?”
褚朝云瞥来一眼,然后问。
唐淑登时迷乱的摇了摇头,面颊骤然红起来,露出一副有些小女儿家的害羞姿态:“我……咳咳,家父虽在家中给我们兄弟姐妹请了教书先生,但我着实不怎么喜欢读书,所以……嘿嘿。”
她的话很明显,自己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并不知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见褚朝云拿着纸条发怔,唐淑又凑过来:“朝云,你呢?你看得懂吗?”
褚朝云缓缓摇头,但没吭声。
唐淑似是松了口气,将纸条随意丢在床旁,然后笑道:“那就先别想了,等到时候进了厨房,不就知道了吗?不过我猜那些食材无非就是一些桂花啊,江米之类的,哦对,可能还有胡桃。”
褚朝云偏头看她,提了下唇角:“你又怎知?”
唐淑讶异:“因为诗句上面提到了啊,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好好想想,这些东西都能做些什么……”
她说着当真思索起来,眉头凝着,一副绞尽脑汁想问题的模样。
屋子里顿时静默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若有似无。
不知过了多久,思索的人终于回过了神,懊恼道:“我只想到了香饮子,还有家中常做的糯米饭,埋了胡桃仁的糯米饭也很香的,朝云你呢?”
褚朝云望了眼窗外,像是不预备要随便下这个结论,只淡淡道:“还是等到了复赛日再说吧。”
门外,不远处的院道旁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似乎还有马蹄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响。
跟着,便有三三两两的说话声传来。
褚朝云知道,是那些初赛未过的参赛者准备离开长业寺了,因着男参赛者们的居所住的还要往深处些,所以他们出来时,自然会路过这边的院道。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这声音响了没一会儿,唐淑便径自站起了身:“离晚饭时间还远,要不我们出去溜溜吧?”
“你不打算歇会儿吗?”
褚朝云虽说是个勤快的人,但这难得的躺平时光她可是蛮珍惜的。
她其实挺想躺的,奈何唐淑已经推开房门,并且主动过来拉她:“晚上再睡也是一样,我侥幸过了初赛正兴奋着,实在憋闷的睡不着。”
于是褚朝云跟着她走出厢房,直接就溜达到了院道一旁。
第一个出局的蔡庆似是嫌自己丢人,所以也没等结果全部出来,就背着包袱走掉了。
但其他人还是坚持到了初赛完结。
所以这会儿,院道上马车、驴车众多,还有些家离着不远的就选择徒步回去,呜呜泱泱一行人,时而还能传来几声长辈训斥自家后辈没出息的声音。
唐淑连帷帽都没戴,就那么站在院道边瞧着他们。
“他们真可怜。”
女子表情里似是带着惋惜。
褚朝云的视线倒是没怎么落在那些人身上,只盯着地面压过的马车印说:“其实也没什么,以后在努力就是了。”
这几日听那些参赛者们时而说些闲话八卦,褚朝云才知,原来大祁还是很崇尚美食业的,所以名厨的地位才会那么高。
而诸如此类的比赛大大小小无数,并不只长业寺独一份。
只不过,长业寺的这个,会更有含金量而已。
至于这含的“金”体现在何处,他们……或者说是她,还不得而知。
她应完对方的话,唐淑便也不再言语。
陆陆续续的人员行过,很快,身后又走上来几名女子。
他们也是在房中听到了声音,所以才想出来看看是发生了何事。
说起这初赛之后留下来的,女子相对占比大些,所以院道对面站着的,只剩下寥寥几名男参赛者。
宗匀酌站在他们中间,换了天青色长衫的宗公子今个看着倒是儒雅了许多。
只是那人神态间还是藏不住对旁人的轻蔑和傲慢,所配衣衫反倒显得有些滑稽了。
褚朝云是懒得理会这人的。
只不过每次面对宗匀酌,她难免就要想起助手的话,那白衣白玉饰的宋家公子,到底为何会同宗匀酌这种人成为好友的?
待被淘汰的参赛者们走光之后,女参赛者们正好跟男参赛者们来了个面对面。
虽说大家都没怎么多想,但唐淑显然没那么安分。
再次对上那宗匀酌,女子立刻开启讥讽模式:“这第一轮方才比过,你们那边就少了大半……宗公子,敢问你可收到带有提示的纸条了?不打算关起门来好好研究一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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