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一降再降。
二人朝她抱了抱拳,很快,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褚朝云目光冷冷的看向唐淑,看来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大,这女子果然又在搞事。
这么想着,她便侧目看了一眼宗匀酌。
宗匀酌果真跟受了刺激一般,拳头正捏的“咯吱咯吱”响。
宗公子起先还没明白,待唐淑报出自己所用食材后,他才恍悟,自己竟是被唐淑这奸诈小人给算计了。
那日唐淑找到他,先是解释清楚自己没有把他偷菇子的事情说出去,因为唐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说过之后,又耐心的分析了一下当前形势。
唐淑口口声声他们都是被褚朝云害成这样的,若想赢了决赛,就必须要联手才行。
宗匀酌原本是不信她的鬼话的。
但唐淑告诉他,决赛的规则改了,可以同时产生多名魁首,这样一来,他们二人便可同时胜出,彼此也就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了。
宗匀酌虽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总算勉强愿意听下去了。
而唐淑的计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高端局,她只说自己会想办法弄到褚朝云所要用到的食材,到时他们避开这些食材,想出一个更有创意的菜式,赢面就会很大。
宗匀酌表面答应跟她合作,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觉得曾阳给他提供的那道菜颇有创意,虽说知晓褚朝云所用食材中有“豆皮”和“嫩豆腐”,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用了。
毕竟褚朝云的创意,恐怕也没他的好吧。
但唐淑的胜出,无非是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因为唐淑非但没有避开褚朝云用到的那些食材,反而全部都给用上了。
虽说宗匀酌此刻还看不太明白唐淑到底在算计什么,可她这举动绝非巧合,既然这么做了,那么必有用意。
眼下三人,心怀各异。
宗匀酌除了恼怒,只能不断安抚自己先稳住,至少得知道唐淑的最终目的才行。
而唐淑呢,吃食做的的确还不错,自然顺理成章的就胜出了。
最后只剩下褚朝云。
唐淑望过来的时候,褚朝云刚好端着自己的吃食走上前去。
女子表情淡然,虽穿着打扮朴素,可一双眼却叫人看过便难以忘怀。
她端上来的也是一只瓷盆,看着比唐淑手中的略小些。
尽管已经猜到唐淑是得到了自己所用食材,所以今日才弄这么一出,可她端盆的手依然稳稳当当,内心也是不慌不乱。
褚朝云掀开盖着食盆的布帘,缓缓端至四人近前。
本该是寥寥冬日,满目的白茫多显萧瑟,可当大家看到盆中景象时,却只觉周身一片清凉。
清凉且不冷寂,反而还生出日头照人,温暖人心的错觉来。
褚朝云做的是什么呢?
还真有点不太好说。
只是她这么一展示,不但参赛者们眼中连连表露惊异,就连一直没怎么表态的程月程娘子,也仿若带着惊喜似的站起了身。
程月不善于掩饰内心,而且她是真的喜悦。
同时站起来的,还有空释和清禅。
空释难得主动走上前来,盯向那如同盆景似的吃食,面上显露出不多的淡笑,“褚施主做的,可是我后山金池中景象?”
长业寺后山金池,虽说是养了乌龟和小鱼的一汪清池,可清禅惯爱那一池清水,夏日还在其中添了睡莲。
只是因着冬日气候的关系,才看着有些许衰落。
可长业寺一向香火鼎盛,来的香客逐渐多了,便有人突发奇想,向那金池中投铜板许愿。
所以那池水深处,碧草之间便藏了好些的铜板,每当日头落向其中,就显得熠熠生辉,也为那一汪金池增添了些神秘色彩。
褚朝云用葵菜叶做莲叶,南瓜皮仿金莲,池水用糯米浆打底,糖桂花便充作那许愿的铜板。
枸杞制成锦鲤,南瓜瓤捏成金龟,嫩豆腐搭成石块,豆皮则包成了一只小巧的福袋。
远远瞧着,这哪里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素斋,莫不如说是一幅绝美画卷更为贴切。
就连看到目瞪口呆的蔡庆,都止不住连连夸赞。
还有从前将她视为仇敌的许钰,也不禁竖起拇指来赞赏:“若说比起创意,谁做的菜能跟褚朝云相提并论!”
许钰彻底服了。
蔡庆也庆幸自己去而复返,否则,又怎能有机会看到这样一道令人惊艳的菜式!
女香客依旧最看好褚朝云,她拿着筷子过来,却有些无从下口:“褚姑娘,你做的菜总叫我不忍心破坏。”
“不如尝尝那糯米浆吧?”
褚朝云称它米浆,但它也并非是真正的浆水,只是相对米糕来说更粘稠些,是用糯米粉调出来的。
如果真要用个妥帖的叫法,褚朝云更愿意把它称为“仿制麻薯”。
女香客笑呵呵地说了句“好”,而后便用筷子去挑那糯米浆,近乎拉丝的米浆挂在筷子尖上,入口丝滑甜糯,口感甚妙。
“唔,很香啊!”
女香客吃的满意,又去夹那葵菜叶。
“清爽解腻,搭配得当。”
女香客立刻就举了红牌子。
而空释和清禅本就对寺中之物情有独钟,哪怕味道上差那么一点,可难得有这种奇思妙想的菜式,二人也会给她通过。
只是二人浅尝之后,眼中惊艳却一重胜过一重。
他们发现褚朝云做的这一道并非空有菜色,就连味道也是惊才绝艳。
于是,这红牌子便举得是心服口服。
空释更是破天荒夸赞了一句:“很好,褚施主不愧是程施主的徒弟。”
这句说完,一旁的男香客却不冷不热的哼出一声。
自从这道吃食端上来,男香客便一下筷子都没动过。
这会儿见只剩下他一人,就毫不犹豫的举了绿牌子:“抱歉,褚姑娘厨艺在绝,在我这里也是不予通过的。”
褚朝云见男香客眼皮耷着,一副“不听不听反正我不给过”的高傲相,心中便想要发笑。
听到男香客说不通过,她也没恼,反而好性子的走上前来,询问道:“敢问香客,我这道吃食不通过的理由。”
问理由是正常,哪个被淘汰者都会询问。
而男香客似是很讨厌她追着不放,于是扔掉手中牌子,直接往椅子上一座,就一脸讥笑道:“褚姑娘还有脸来问我?为何不通过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所以还是请你来给我解惑。”
褚朝云态度淡淡。
男香客却“啧”出一声,声音故意提高了分贝:“此次比赛除了分辨厨艺,看的还是人品。”
“褚姑娘投机取巧,用仿制金池的创意故意讨好两位大师父,实乃钻营的小人!”
“如此人品卑劣简直可恶至极,哪怕你做的吃食再好,我也不能给你通过!!”
“免得你扰了佛门清净之地,害的长业寺断送香火!!!”
好伶俐的口齿。
对方这样一副上纲上线,强加罪名的做派,差点连褚朝云都要拍巴掌喊“佩服”了。
口舌这般犀利,不去说书真的很浪费材料。
褚朝云心想。
只是男香客这番故意羞辱的言辞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丁点惹怒她的效果都没起到。
褚朝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她这副样子看在男香客眼中,对方却认定她是在故作强撑。
男香客阐述完自己的理由,不待褚朝云开口,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女香客却愤怒的拍了桌:“荒唐!这次来长业寺做评判,并非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可如此强词夺理的说法,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过!”
女香客虽如此愤怒,但男香客显然没把她放在眼中,只冷哧一声:“第一次听到?那你未免也太孤陋寡闻了些。”
这边的二人起了争执,那边参赛者们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
他们自然不愿叫褚朝云胜出,最好三个都被淘汰。
可这世上崇尚技艺之人,大抵也都是慕强的。
褚朝云的这道菜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甚至拿到哪里去,也是有夺得魁首的资质的。
真算起来,唐淑那一盘杂色丸子,才是真正的毫无趣味。
于是,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便主动出列道:“空释大师父,我觉得、觉得您请来的评判确实有失偏颇,还是请您秉公处理。”
“对呀!那高老爷摆明就是偏着唐淑的啊!当我们眼睛瞎了?”
那名男香客在蕤洲还是颇有些地位,他名唤高尚,又是高家家主,所以大家才喊他“高老爷”。
众人七嘴八舌的帮褚朝云叫屈,高尚顿时就不满起来,“放肆!我高尚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竟敢污蔑我偏颇?”
高尚气势惊人,一吼就将他们给镇住了。
可第一轮就被刷下来的宗匀酌俨然不惧他,宗匀酌抓住机会厉声喝道:“狡辩什么?你未免偏颇的太过明显,真以为我们那么好糊弄?我的鸡腿,就是证明!”
参赛者们:“……”
你就不要再提鸡腿了啊喂!
高尚毕竟是家主,自然也不怕真跟他们对上。
高老爷以一己之力舌战群雄,正说到兴头上,唐淑就走了出来。
唐淑走到四位评判面前,期期艾艾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本不想说的,奈何褚姑娘不肯认输,我就只好把真相给讲出来了。”
她一说话,场中暂时安静下来。
唐淑转身看向褚朝云,似是艰难的抹去眼角湿润,然后才声音哽咽道:“虽说褚姑娘也勉强有那么点创意吧,可那些食材……你们难道没发现,她同我所用的食材都是一模一样的吗?”
起初大家确实没注意这点,因为食材一样,但做出的形态不同。
谁会去挨个对比认证,主要也没意义。
可经过唐淑提醒,在场众人便反应了过来。
见风向有所转变,女子则诡异地弯了下唇角。
被帽帘遮住的面庞看不太清楚表情,他们只听唐淑弱弱的说:“褚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知晓了我所用的那些食材,这、这难道不算是抄袭吗?”
她说着,深吸口气,像是突然觉得无力似的:“我本不想追究,可如此拙劣的行为……长业寺真的要任由这种品行卑劣之人成为魁首吗?”
唐淑说完,便笑容奇异地看着褚朝云。
就在她觉得马上要有好戏登场的时候,褚朝云也面色淡然的看向了她。
女子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神色不见慌乱,声调慢条斯理:“是啊,唐小姐。其实我有一件事,也本不想说的。”
不知怎么,褚朝云还没等继续往下说,唐淑后背就莫名生出一股冷寒。
第61章 二更
众人一见褚朝云也有话要说,便全都看向她,并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待空释抬手示意她继续之后,褚朝云才走至厅堂中间,缓缓开口道:“那日在厢房院道,唐小姐和我们起了些争执,我明明记得宗公子和唐小姐闹得最是不可开交,可不知为何……他们突然又和解了。”
她话未说完,宗匀酌便心虚的反驳了句:“胡说,我们哪里和解了?!”
“没和解吗?”
褚朝云表情惊讶地走上前去,一双眼定定盯向宗匀酌,似是有些想不通道:“若是没有和解,那你二位昨个为何还携手同游?”
她这一声质问虽说看着并不刻意,但昨个为褚朝云引路的僧人便立刻开口道:“褚施主提起的事我也有印象,昨日我带褚施主去了藏书阁,紫竹院,还有后山的金池,唐施主和宗施主的确是一路同行的。”
褚朝云看着宗匀酌笑了下,随即就摊了摊手。
宗匀酌没想到她连这种小事都会盯上,正欲再说些什么辩解,女子就飞快走上来,用仅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提醒道:“宗公子,我劝你三思之后在发言。”
宗匀酌眉头蹙了一下,眼中迷惑:“褚朝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朝云轻轻垂眼,也不跟这人绕弯子了,索性直言道:“唐淑算计了你,你不报仇吗?你此刻不拉她下水,是还在对决赛抱有期待?宗匀酌,你小心拖到最后不但没了说真话的机会,还要鸡飞蛋打落的一场空!”
其实唐淑和宗匀酌到底密谋了什么,她并不知晓。
可二人才刚打过一架就能携手同游,那么共同要对付的目标只能是她。
再加上高尚又参与了进来……
褚朝云便猜到,宗匀酌也不过是个被唐淑利用的倒霉蛋罢了。
但她不会同情宗匀酌,反而觉得此人活该,没有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帮着人家一通忙活,临门一脚直接被唐淑踹出了局。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她这么一引导,宗匀酌却不得不多想了些。
宗匀酌当然不愿意褚朝云翻身,可唐淑竟敢耍弄他,明显更加可恶!
若是今日这魁首最终要落到唐淑的头上,他岂不是会憋屈的发疯?
褚朝云说完话已经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宗匀酌看了看走远的她,就转头瞪向唐淑,沉了口气说道:“若论人品卑劣,谁又会比唐小姐更胜一筹!”
而后,他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唐淑的计划全盘托出,并且还不忘强调,他和褚朝云都是受害者。
宗匀酌这一开口,唐淑自然不肯承认。
不待场面变得混乱,褚朝云就高声道:“唐小姐,关于食材的抄袭问题,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她一句接着一句,问完便笑:“而且我也好奇的很,关于决赛的规则改了这件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她虽一句没提高尚,但又字字句句都在指向高尚。
空释和清禅是长业寺中人,上面又有岳知府盯着,必然不敢弄虚作假。
而那慈眉善目的女香客从头到尾都很看好褚朝云,且她不似高老爷那般刻薄,捧着一个就要恶狠狠地踩下去两个。
女香客不爱与小辈们为难,几乎很少判谁出局,所以她也是清白的。
褚朝云的话听着像是兜了一个大圈,实则已经将疑点摊开在了众人眼前。
空释和清禅,以及在场其余人全都看向了高尚和唐淑。
高尚恐怕事情败露,正要耍那家主威风,想要在震慑一下大家,几名发现端倪的衙差便走了过来。
而唐淑心思细腻也算个高手,见这决赛出了变故,知道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索性就打算另辟蹊径。
她强装淡定的走过来,给衙差们行了一礼:“衙差大哥,小女子不曾做过那等龌龊之事,宗公子欺我,褚姑娘又强行污蔑,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这信口雌黄的话,我想谁都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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