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熙来攘往,二人的视线遽然碰撞到一处,彼此心中一提,宋谨手中的茶杯就偏洒出来。
恍神片刻,宋小哥忙放下茶杯,不顾手上沾染的水渍,就立即走了出来。
“朝云。”
宋谨的声音依旧温润。
只是这一句里,还饱含了说不出的喜悦。
没见面时,褚朝云尚未觉得怎样,可乍一碰到,心中也不是全无波动。
小八卦眼疾手快从送茶的小二手中抢过了壶,笑嘻嘻做了个“请”的姿势,将褚朝云请进门来时,还坏笑道:“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褚姑娘快进来坐,我们家宋儿这几日可想你了~”
“休要胡说。”
宋谨尴尬地面都红了。
小八卦勤快的给褚朝云倒了杯茶,然后就拉着徐大去一旁,“徐大兄弟,我看你身手不错,脑子一定也灵活的很,不如过来帮我们分析分析案情如何?”
实在是这几日的袭击案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加之府衙人手又不足,他们这些人也被搞得精疲力竭。
总不能天天满蕤洲的去转悠找人吧。
蕤洲可大了去了。
为了压下自己那点不敢昭示于人的心思,宋谨忙转移话题,“朝云,我们也一同过去和他们商议一下?”
不知何时,褚朝云这三个字就越发被他放在心上。
他会不自觉的去想女子在船上吃的是否好,睡的是否足。
他想接褚朝云下船,想帮她逃离那个地方。
很想。
褚朝云其实也正有此意,于是二人便打算搬凳子一块过去。
结果小八卦和朱力一屁股坐到上面,坚固的小阵营围成一圈,密不透风的,一看就是不准他们加入的架势。
朱力也开了窍,配合着小八卦说:“你们俩去一旁坐,那边还有空桌,也不远,说话都能听得见。”
小八卦:“对呀,你们单独去坐,别跟我们挤。”
褚朝云和宋谨被他们突然“排外”的举动闹的不太明白,忙异口同声:“为何?”
小八卦“滋溜”喝了口茶,学着仵作师父捋胡须的样子说:“我看这俩人搭配的不错,有了他们,咱们破案也能更省力些~”
二人默默无语,只好往一旁空桌那儿去。
隔间不大,空间较窄。
所以彼此难免挨的近了些。
二人同步的要去搬那凳子,褚朝云手指刚握上去,便觉得手背沁凉一片。
宋谨不小心抓在了她手上。
男子耳尖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跟着,褚朝云就觉得,自己手背上的那抹凉,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第84章 一更
这误打误碰的姿势只维持一瞬,不待褚朝云反应过来,宋谨便“嗖”的一下抽回了手。
明明是他手心突然间起了温度,如此慌乱,倒像自己才是被烫到的那个。
褚朝云瞧着男子的面越发红,便忍不住弯了弯眼。
她毕竟是现代人,碰碰手而已,确实没觉得会怎样。
但宋谨不是这样想。
“我……”
老实的宋小哥不小心冒犯到她是一定要道歉的,于是,男子轻启朱唇,藏起来的那只手,指骨被捏的泛白一片。
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来,最后只化为一声局促地轻咳。
“无妨无妨,快过来坐,案情重要。”
褚朝云笑着化解了他的尴尬,先一步坐下来。
宋谨默默点了下头,坐到女子身旁,像是怕再冒犯到人,坐下时故意拉开一点距离,并朝后伸手道:“穆青,地图拿过来。”
原来小八卦叫穆青。
小八卦“哗啦”递来一张。
宋谨将他昨晚临时画的那张地图铺开,指给褚朝云看,“根据歹徒几次行凶的方位,我们大概划定在这一片的区域,但也不敢完全确定。”
因为这次对方明显是随机行凶,很有可能是恰巧路过那一块,所以范围才被圈定。
若是以后又去了他处呢。
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明了。
宋谨知晓褚朝云聪慧,虽说小八卦刚刚学师父那样讲是别有目的,但他还是很愿意褚朝云的加入。
褚朝云大略扫一眼那图,见作案的地点几乎都围绕榆树胡同两侧。
女子坐的累了,便以手撑下巴,身体微微往旁侧倾斜道:“你们去了几次案发地点,虽说伤者并无致死,但现场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待宋谨回话,小八卦就争抢道:“地上好像有些奇怪的印子,其他的没发现。”
“奇怪的印子?”
“嗯嗯嗯!就像是——”
小八卦急不可耐地答话,却词语匮乏到找不出更好的形容来。
最后还是宋谨说道:“脚印的一侧有偏圆形的印痕,像是拄着拐再走,但那重量却不太对劲。”
腿脚不便之人依靠拐杖走路,身体大半重量该在拐杖那侧,但从那印子的深浅来看,明显是脚掌那侧比较重些。
“而且还少了一只脚!”
小八卦又想起来了。
褚朝云听得越发懵。
小八卦便起身给她学了一下,大概是那人少了一条腿,所以走路时是用左腿配合拐杖那般使力。
小八卦演示了一遍。
褚朝云便生出新的疑问,“如若行凶之人是这般身体,他可还有力气作恶?”
这也是宋谨想不通之处。
这件事讨论半晌,最终也没个什么结果。
不过这次衙差并未让他们去破这个案,只是协助巡逻,是宋谨和朱力怕女子们再受到伤害,才自发组织起来想尽快抓到凶手的。
尽快抓到凶手是对的,褚朝云身在花船,亲眼看着那些无辜的女子日日受折磨。
她实在不想再看到还有旁人,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所以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但却没提前声张。
就在讨论会即将结束时,仵作便派了人过来寻宋谨回去。
褚朝云趁机将朱力拉到一旁,看着他和徐大说:“从几次事件来看,凶手作案频繁,显然是就住在榆树胡同附近,而且他的下手对象和规律也不难分辨。”
“深夜,小巷,女子独行。”
朱力很赞同她的想法。
褚朝云继续,“还有这女子,也是精挑细选的,必须要符合他想要行凶的条件才行。”
朱力品了一下她话中之意,还是问道:“如何界定?”
褚朝云将出事的几人一一说了遍,“你不觉得,他很喜欢朝孩童,老人,或是像白淼淼那般富户家的小姐们下手吗?”
因为这些女子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不如常年劳作的女子们力气大。
所以,关于那“奇怪的印子”分析,也不全然是错的。
凶手自身一定有某种缺陷。
换句话说,若是身强体壮之人,他对付不了。
不过想到这,褚朝云也更加气愤,自己都已经是那般模样,竟还想着要害人?
褚朝云兜兜转转,最终把叫住朱力的目的挑明,“我想要以身做饵,诱他上钩。到时我装成路过的女子,不过要麻烦你,小八卦几位兄弟提前打下埋伏,咱们定能将他捉到!”
朱力明白了。
褚朝云是不想让宋谨参与到这个计划里来,所以才避开了人。
不待他问,褚朝云便自己说了理由,“宋谨他……若他知晓必定不会同意我冒险,但如今除了我,你们可还有其他女子能做这事吗?”
府衙内还真没什么女子。
朱力为难。
他不怕别的,只怕宋谨事后知晓,会连兄弟都不要跟他做了。
可抓凶手确实等不得,谁知对方哪天收手,从此又在蕤洲隐匿起来。
“放心吧大力哥,我力气大得很,而且徐大徐二兄弟也会跟着我,咱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一个?”
褚朝云胸有成竹,朱力便同意先不告诉宋谨。
事情定在明晚亥时一刻,地点就在榆树胡同,到时候朱力他们会提前在那里等候。
不过随意出府自然不成,于是褚朝云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了钟纯心,钟纯心听后听了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意外的答应了。
只是最后还补了句,“若他们人手不足,除了徐大徐二,府里其他的人,你也可以借去用。”
褚朝云给她作了个揖,一脸天真俏皮道:“那便多谢钟管事!”
其实他们已经判断出凶手只有一名,并不需调派那许多人,太多人反而会打草惊蛇,于破案不利。
但钟纯心是好意。
面对好意,褚朝云总是发自真心的感谢。
白日里褚朝云没什么事做,闲来无事就想要算一算账。
几处生意她基本都是拿的分红,虽说这进项日日稳定,但距离五百两还是差距不小。
所以总要做些什么尽快筹到银子才行……
上次张满春为了店庆出了一百两,可那是人家重视万春楼,又不想输给对面的小馆子,这才下了如此重的血本。
但这好事可不是一直都有。
不过外面的生意总归都是小打小闹,即便赚到钱,也不会太多。
褚朝云这一琢磨便琢磨到了日落西山。
晚间,她去瞧了陆欣冉。
陆欣冉已经缓醒过来了,人清醒之后,便也知自己是身在何处。
于是褚朝云赶过去的时候,陆夫人正在屋中暴走,连带着那方桌小凳,也都被她踹的翻倒在地。
陆欣冉破口大骂,句句都在指向钟纯心。
“毒妇,为何要把屋中古董字画全部撤掉?!”
褚朝云进门听到这样一句,扶了扶额,搞了半天陆欣冉是因为无东西可摔,所以才气的要骂人。
她快步进去,尝试着拉住陆夫人安抚,“夫人莫恼,钟……她也是怕您在摔那些古董花瓶时伤到了手,所以才将屋中物什全部撤掉的。”
陆欣冉似是对她另眼看待,虽说情绪不那么急躁了,但依旧止不住冷笑:“她会有那般好心?她钟纯心巴不得我死掉,然后自己好住进去做知府夫人!!”
褚朝云觉得钟纯心并不想,但眼下这话也不能说。
为了转移陆欣冉的注意力,她想到了一件事,便开口道:“而且,这府内上下置办的物什都是赝品,并不值银子的。”
这话倒是有些令陆欣冉震惊,“你说什么??”
“嗯,确实是这样。”
陆欣冉是大家小姐,也算半个行家。
她忽的出了大门,开始有目的性的在府中转悠,从影壁墙上的石狮子,再到院中的玉面棋盘,假山流水,除却花草是真的,其他的全部都是仿制品。
陆欣冉站在棋盘前呆滞半晌,而后自言自语道:“我当他心中疼爱钟纯心,所以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她,家中生活拮据,知府内陈设连我娘家十分之一都不如。”
“他是个好官,是个清官,自掏腰包给百姓们贴补,可就是这情爱之事……”
“却不曾想……”
陆欣冉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却是说一句少半句,大抵自己也不知该讲些什么好。
褚朝云见她安静下来,继续趁热打铁:“夫人,我去给您做些好吃的来,您尚未痊愈还需静养。”
“好,谢谢你。”
褚朝云见她刚清醒片刻,又开始无意识的念叨“清泽”时,便知陆欣冉又陷入了那虚无缥缈的梦中去了。
陆欣冉似乎时而清醒时而疯魔,像是也没什么规律可言。
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欣冉这边搞定之后,褚朝云简单收拾了下厨房,就打算出门去。
由于走得急,不小心被绊了下,结果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到假山旁,湿润的泥土上,立刻留下两只脚印。
褚朝云盯着那脚印半刻,脑子里电光火石出现了一个场景。
不对。
不对!!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立马喊来徐二,“你马上去榆树胡同东街通知朱力他们,今晚那凶手该在西街,让他们全去西街找我!”
说罢,叫上徐大,二人迅速赶往西街。
褚朝云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在玉石店里磨玉料,不起眼的跛脚工人。
那日取货,店中满地玉粉雪白,那工人起身走动时,留下的就是宋谨他们看到的那种脚印。
之所以想不到对方是跛脚,是因为那人右脚只剩下一半,用布和棉包着,走路不穿鞋子,所以才会形成如同拐杖的印痕。
跛脚工走路的重心都压在好腿上,右脚只是轻轻点一下。
而褚朝云去取货时也留意到,有几晚玉石店老板有事,所以早早就关了张。
关张那几晚,凶手行凶地便在东街。
营业那几晚,就在西街。
天下哪里有那般巧合之事,分明是那工人住在东街,所以回家早了便在东街行凶,收工晚了就在西街行凶。
褚朝云不小心踩出来的脚印给她很大启发,所以今晚玉石店不关张,那跛脚工只会出现在西街。
地点虽改,但计划还得执行。
二人堪堪赶到西街胡同口,褚朝云便先叫徐大藏好。
心中比照一下那跛脚工的身形和行动,觉得自己未必打不过他,毕竟那几名女子是没有防备被袭击的,但她不是。
褚朝云来时还在袖口里揣了匕首。
看着深夜中只剩几许月光的小巷,她深吸口气,心中想着“决不能再让其他女子受到伤害”,人就走了进去。
她走的很慢,也是为了让跛脚工能注意到她。
因着最近人心惶惶,女子们都不敢深夜出门,所以此刻的小巷里就只剩她一人。
褚朝云边走边听动静,心中却依旧打鼓。
怎能不怕。
但怕也要这么做。
手藏在衣袖中握紧了刀,就在她迈步走到最深处时,隐隐就听见身后一轻一重的声响入了耳。
来了。
女子屏息凝神,站住未动,听着那声响一点点接近自己。
身后,一抹暗影不知抓着什么举起了手,影像在墙壁虚虚投下,阴沉的像是恶鬼的诅咒。
褚朝云眉头微凝,打起精神,瞬间转身举起匕首,挥向来人时大喊一声:“徐大兄弟!”
徐大立刻从身后包抄。
可二人刚预备前后夹击,跛脚工便“唰”的洒出手中粉末。
是那玉石磨出的细粉。
细粉如雪花坠落,但它比雪花沉重,颗粒状的粉末半点都没浪费,直奔两人眼中而去。
这人见前几次都无法得手,遂换了新的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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