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还有各方面的因素,她朝中无人、无势,还是个女子,综合考量下来,是必定要给其他人让路的。
这等情况下,竟还让她进了甲等。
看来朝中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了。
“施小姐,恭喜。”
施元夕抬眸,见王恒之端着一杯酒,走到了她的面前。
王恒之神色激动:“国子监首位甲等女学子,施小姐有大才也!”
他身侧还站着神色复杂的江静婉,施元夕莞尔一笑,端起了身侧的茶盏:“日后便是同窗了,王公子客气。”
她这一笑,直接给那王恒之看呆了,好半晌才回过了神来,整个人从脖颈一路红到了头顶。
裴济西站在了远处,神色发沉。
他冷声道:“派人去查查。”
“她入国子监,可有谢郁维的手笔。”
“是。”
王恒之是今日主家,他率先出面恭贺,便有许多国子监学子围了过来。
江静婉看着,心中情绪翻涌,恰逢回头看到了裴济西站在人群外,目光只盯着那个人。
她微顿,缓步走了过去。
“没想到她离开三年,却是下了这么一盘大棋。”江静婉站定,状似不经意地道:“国子监内青年才俊众多,届时,必定是能寻到一门令她满意的婚事了。”
裴济西声色冷淡:“是吗?”
江静婉如同突然回神过来般,对他笑道:“是,这样一来,我再见她时,心底也好过了些。”
她虽是笑着,眼里却带了几分苦涩,裴济西看在眼里,到底是轻拉过了她的手。
他在人前做出这般举动,到底让江静婉安心了不少。
她抬眸,扫向了施元夕那边,却见施元夕从始至终,都没往这边看过一眼。
裴济西看着那边,想起多年前,他在湖畔见到施元夕时,她正和一个男子对峙,说话间得知,她今日与这男子相看,男人见色起意,欲对她不轨。
那时是冬日,湖水冷凉,裴济西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却未有动作。
他在京中,也是见惯了各类手段的人,这种戏码见得不少。
就在他以为,施元夕会来一出失足落水时。
没想到她反应很快,避开了那个人的手,直接将人踢入了湖中。
她还冷笑了下,蹲在了湖边,看着那男人的小厮道:“你主子掉湖里了,你还不去救?”
逼得小厮主动跳了湖,她才满意。
一转身,那双流光溢彩的眸便对上了他的。
裴济西看她只顿了一刻,就站在湖里疯狂呼救的两个人面前,对他道:“世子爷,有人落水了。”
“您就这么看着吗?”
……裴济西至今都忘不了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
后来,誉王连同镇北军中生变,他奉命围剿。
江静婉的兄长随他出征,围剿途中断了一条腿,成了废人,江静婉痛不欲生,跑来求他。
当时正值镇北军中军心不稳,裴济西为了收服所有叛逃的镇北军,便在大军前许下重诺,会迎娶江统唯一的妹妹为妻。
彼时他和施元夕已然定亲,她知晓时,也是这个语气。
他说,镇北军是他们镇北侯府麾下的军队,若他无法收服所有叛逃者,等着镇北侯府的,就只有覆灭的下场。
他也知道对不住她,却也不想要放手。
所以在他凯旋归来时,便向施家施压,要娶她做平妻。
江静婉会是他的正妻,因江统的关系,他敬重她,但他的心中,只有施元夕。
可她却说:“世子爷想多了,我生性爱洁。”
“从不与人分享男人。”
“而且,我这个人不讲规矩,男人嘛,不行可以再换,要我做妾?”她面无表情:“劝世子还是死了这条心。”
“以免日后我进了门,再给世子添上几位好兄弟,那就不美了。”
“你说是吧?”
第8章 例行检查
她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但她的态度,并没有让裴济西完全放手。
他后续真正的让步,则是因为谢郁维的出现。
裴济西敛眸,她回京,还入了国子监,这里边,是不是也有谢郁维的手笔?
那边,施元夕从王恒之的口中,得出了许多国子监的内部消息。
她今日来参加这个放榜宴,为的就是此事。
此前她并没有机会进入国子监,对国子监内部之事了解也甚少,她和施雨烟关系并不好,也难以从她口中得知重要情报。
施元夕要往上爬,不仅要有真才实学,还需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关系网。
这关系到了她日后在京中的路。
所以这等场合,她不能避。
王恒之是礼部尚书的幼子,虽也是初入国子监,可他所知晓的事众多,远胜于施元夕。
从他口中,施元夕才得知,她这次机缘巧合下拿了个甲等的名次,却成了件大好事。
因着入国子监后,将会按照入学评分进行班级划分。
甲等学子,皆会进入最顶尖的甲等院。
和她在同一书院的,皆是才学出众之辈,更有众多官宦之后。
如王恒之虽是荫监生,但有他父亲的关系在,他也同样会进入甲等院。
他跟施元夕,倒是真正的同窗。
“甲等院加这次的新生在内,拢共三百多人。”王恒之微顿:“你是唯一的女子。”
施元夕心下了然,这三百多人,也就代表着眼下朝堂的主要权力所在。
“不过甲等院管理颇为严格,其他院里如何不知,甲等院内是三个月进行一次考核,若有考核不通过者,将会直接降至下边的学院。而下边的学院若想要进入甲等院,则需要在大考中,连续三次评分为甲。”
国子监考试极难,连续三次为甲的难度,比入院考甲还要高。
“那若是成绩优异呢?”施元夕问。
王恒之一愣,后道:“自是可以向上晋升。”
“依据目前国子监的规矩,考核晋升至甲等三级,便能直接进入吏部官员候选名册。”
但甲等三级难度比科举取士还高,需要修满国子监内所有的课程,所以大多数学子都选择在学习一段时间后,直接参与科举。
至于修满课程,对于大部分国子监的学子而言,一般都需要四年时间,长的话,到八九年乃至于十年的也都比比皆是。
但也有例外者,能在短期内将所有内容都考核通过。
这类人,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施元夕在宴上了解了不少,离开王尚书府前,还顺便让乐书去国子监取了她的学子服。
待乐书回来后,她们才动身离开尚书府。
走之前,她在府中僻静处,遇到了裴济西的小厮。
对方似乎等在这里许久了,见到她后,先是行了个礼,随后便低声道:“三小姐,世子爷说,若您在国子监内遇到麻烦,可差人去寻张学正。”
施元夕神色淡淡:“劳世子关心,不必了。”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小厮心头懊恼,一回身看到裴济西就在身后,心头更是咯噔一声。
裴济西目送着她离开,良久才道:“回罢。”
施元夕回到了施府,府上的人都知道了她考中的事。
包括她大伯父在内,对此事都很惊讶。
萧氏本以为她考国子监,只是她的权宜之计,怎么都没想到她能中,且还是杀出重围,得了甲等。
这等事,放京里都是头一位。
她既是中了,成绩还这么大张旗鼓地贴在了国子监外,施家就不可能阻挠她去国子监。
这事脱离了掌控,萧氏心头多少有点不舒服。
但她心头也有自己的打算,便也没有阻止。
反倒是施元夕的母亲严氏,觉得此事不妥。
可她说服不了施元夕,最后只能妥协。
几日后清晨,施元夕换上了那身崭新的学子服,让人套了马车,往国子监驶去。
施雨烟不愿与她同行,已经早一步出府。
好在府中还有他们二房的马车,驾车的车夫施元夕认识,是严氏的陪房,他们都唤他清叔。
早晨出来时,她看清叔的脸色不太对,曾过问了一句。
清叔只摇摇头,说:“许是昨日吃坏了肚子,有些不适。”
施元夕有心让他回去休息,可让乐书在马房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别的车夫。
清叔也说不碍事,以她的事为先。
今日是国子监入学第一日,施元夕不想迟到,就给了清叔二两银子,让他在抵达国子监后,去医馆抓副药吃。
清叔应下了。
他驾车多年,为人妥当,一路行来也格外平稳。
施元夕就在车厢内看起了书。
可就在马车驶入了国子监大街时,发生了变故。
清叔因腹内不适,精神有些涣散。
在经过岔路口时,没注意到旁边的马车。
等那阵痛过去后,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那辆华盖马车已经近在眼前。
他反应很快,当下勒住缰绳,调整方位。
驾车的马儿是他一直在喂养着的,加上他调整及时,才在两辆马车相撞前,险险避开了去。
“吁!”清叔吓出了一身冷汗,看了眼对方的马车后,长松了一口气。
他正打算询问里边的施元夕时,却见旁边的车道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辆马车,速度极快。
许是没预料到他们这出意外,对方的车夫在临逼近他们时,才快速勒住了缰绳。
可他们的马车离施府的太近,即便如此,还是避无可避地撞了上去。
“砰!!!”车厢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
施元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拽住了身侧险些跌下马车的乐书。
这突然的转向和巨大的撞击声,将乐书整个人都弄懵了。
她是在转向后才靠近车门的,想问清叔发生了何事,没想到马车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她一颗心险些从胸口跳出来,耳畔都是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施元夕将她拉坐好,就听到了一道清润的嗓音道:“出了何事?”
徐京何的马车里,不止坐了他一人,还有今日在路上遇到的周学正。
他们的马车避让得迅速,并没有和施府撞上。
这里离国子监已经不远了,三辆马车堵在一起,引来了许多学子张望。
尤其,这三辆马车里坐的人,都格外特别。
徐京何还没打开车窗,就听到了外边人说话的声音。
“……那是施府二房的马车?那里边的人,就是这次考入甲等院的施元夕了?”
“是啊,说来也巧,她才刚来国子监第一日,便险些撞上徐司业的马车。”
“这话说得,刚才我在旁边看得清楚,只是个意外罢了。”
“若是旁人的话,或许只是意外,施家这位可不太一定。”
施元夕一个女子,不仅考了甲等,且还博得了满京城的关注,自然有人心生不满。
说话的人没想到,徐京何会直接打开车窗。
他静坐在车内,抬眸看向了和他对面坐着的周学正,周学正轻咳了声:“身为国子监学子,却在背后妄议司业,书都读哪儿去了?”
那几个学子顿时变了脸色,抬手作揖后连忙离开。
徐京何没再管他们,而是抬眼看向了前边的马车。
这一眼,恰好看到了里边的人,轻轻将车窗支起。
国子监的学子服都是统一制式,男子白衣蓝衫,女子白衣蓝裙。
眼前的人穿着素雅的白衣蓝裙,乌发轻挽,配以一个小巧精致的发冠,双眸漆黑莹润,神色平缓。
她轻抬眼眸,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施元夕微顿,大梁官袍她自然是认识的,不过能穿得这么好看的人极少。
眼前这个人,不仅风姿绰约,还尤其年轻。
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便只有王恒之口中那位一身风骨,才学横溢的国子监首席,徐京何徐司业了。
王恒之列举例子时,就曾提及。
国子监内有人曾在一年内修满所有课程,考至甲等五级,入吏部历事,所谓历事,就是现代所说的实习,历事拿到了满分后,又重回国子监。
短期内,晋升至国子监的二把手,也就是司业的位置。
是目前大梁官场中,晋升最快的官员之一。
这种晋升速度,此前有一位,施元夕很熟悉——她的三号前未婚夫,谢郁维。
“三小姐。”清叔脸色难看:“撞到咱们的,是谢大人。”
施元夕轻挑眉。
她刚想到谢郁维,谢郁维就跳出来了。
另一边的车窗也被乐书打开了。
施元夕一眼就看到了谢府的标识。
谢郁维用的马车上,挂有一个漂亮的琉璃灯。
此时那盏美轮美奂的琉璃灯,因剧烈的碰撞,而摔破了一个角。
驾车的车夫脸色难看,正低着头朝里边汇报着什么。
对方并没有打开车窗。
施元夕也没有搭话的意思。
她抬眸,示意乐书:“去,告知一下谢大人,我事忙,此事是他们之过。”
“我的马车受损,车夫受惊,丫鬟受伤。”
“让他赔偿我五百两白银便是,余下的我便不跟他计较了。”
她声音不大,但恰恰好,让旁边两辆马车里的人都听到了。
乐书离谢府马车近,恍惚间还听到那位谢大人似乎低笑了声。
乐书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五百两……
五百两大概可以买十来辆他们这样的马车。
她挠了挠头,还是听话地到了谢府马车前。
她伸手,谢府的车夫话都没说,就递过来了几张银票。
乐书懵懂地拿着银票回到了马车上。
进来就看见施元夕落下了车窗,接过了她手中的银票。
乐书这才注意到,在那银票中间,竟夹了一张小小的信笺。
信笺上被人随意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施元夕看了眼,写的是:“小心徐京何。”
施元夕微顿,国子监内还有这样的人物,能让谢大人亲自出面,写下了这么一张信笺。
实际上,谢郁维也并非是刻意而为。
今日之事,当真是个意外。
他清早收到了消息,便立即赶往了国子监。
折返时,车夫认出了徐京何的马车。
原本他们的目的,是要撞停徐京何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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