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迟,他对我很好。”苏钰小声说着。
“姻婚之事,结的是两姓之好。”谷夫人看着苏钰,神情意味深长,“你的婚事,父亲不在京城,也该你母亲做主。”
苏钰明白了,这意思是,薛迟不合适结婚。
宫中朝廷之事,苏钰了解不多,但杨阁老当了这么多年阁老,各种内幕肯定门清。
谷夫人会这样说,必然有不可言说的道理。
记得在王府时,楚王爷提起薛迟,慕容宁却说谢无衣更好。
谷夫人说让慕容宁决定,应该是知道慕容宁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婚姻之事,我还没有考虑过。”苏钰说着。
她现在只想跟薛迟谈恋爱,成亲之事,她真没考虑过。
“薛家大爷性子沉稳,凡事皆有思量。”谷夫人说着,“还是不要耽搁人家的好。”
就苏家的情况,苏钰不考虑成亲可以理解,但薛迟肯定会考虑。
趁着交往时间短,赶紧分开,免得最后想分都分不掉,会更麻烦。
这都不是暗示了,是直接明示。
苏钰只觉外面的风雪灌进了胸口,把她的心肝脾肺肾都冻住了,好一会才木然说着,“我会认真考虑。”
谷夫人看着明显不舍和苏钰,心中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情关难过,苏家人重情,过的都不是情关,是情劫。
苏钰这一劫要是应在薛迟身上,是要吃大苦头的。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回了。”谷夫人说着,“这么冷的天,都不要再过来了。”
若是平常苏钰肯定笑嘻嘻说上几句,此时却全然没了心情。
苏天佑道:“等越哥儿回来,我带他来拜见母亲。”
谷夫人都住进府里了,苏钰都来过了。关氏都没带苏越来过,着实离谱。
苏天佑和苏钰各自回了住处,回到听雨轩,苏钰一直强撑着的脸色垮了下来。
成亲之事,她是没想过,但要她现在跟薛迟分开……她是真舍不得。
也是她太天真,她没想过,薛迟肯定想过。抱着结婚为目的来往,若是结果注定不好,不如早点分开。
“姑娘……”绿川小心翼翼说着,“您先坐下,喝口热……”
进屋就发呆,小丫头上前更衣都没知觉。
“磨墨,我要写信。”苏钰突然说着。
她不知道谷夫人会这么说的理由,但她舍不得薛迟,真的舍不得。
她要写信,给薛迟写信。
西梢间的灯点上,绿川磨墨,苏钰几乎是奋笔疾书,章节文法全然不讲究,连内容都显得十分凌乱。
不停的写写写,把所有的情绪付诸于纸上,一股脑的倾诉出来。
谷夫人的话必然有她的道理,薛迟或许真不是良配,最后多半七零八落,半生痛苦。
但那又怎么样,婚姻之事,本就是单方或者双方昏头。
为了将来的某个可能,让她就这么放弃薛迟,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第50章
午饭后,谷夫人正想午睡,就听门口小丫头传话进来,“三太太来了。”
正要侍侯谷夫人更衣的刘顺家的愣了一下,谷夫人也有些意外,却给刘顺家的使了个色。
刘顺家的点会意,亲自迎了出去。
刘顺家的亲打帘子迎关氏进屋,关氏神色冷淡,身边丫头婆子皆无。
小丫头上前侍侯着关氏脱了大氅,不等谷夫开口,关氏就道:“我与老太太有些私房话要说,都下去吧。”
刘顺家的不禁看向谷夫人,关氏这是来者不善啊。
谷夫人朝刘顺家的挥挥手,刘顺家的虽然忐忑,却带着丫头婆子们出去。又把正房门关好,廊下站着远远看着门口,既听不到谈话,又看着门口不让人误闯。
一众人离开了,关氏这才把藏在袖中的画卷拿出来,奉于谷夫人面前,“前些日子我着人打扫后罩楼,发现几副画,请老太太品鉴。”
谷夫人接过画卷,缓缓展开,素来泰然自若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她细细看着画卷,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眼中流淌着的说不清是回忆还是什么。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关氏直勾勾看着谷夫人,做为晚辈这样的直视显得十分无礼。
当了这么多年婆媳,关氏都没有好好看过谷夫人,见面时候太少。
本就不住一起,又因与苏天佑不和,关氏更不会主动去杨家给改嫁的婆婆请安。
谷夫人年轻进就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小门小户,只是跟随父亲进京做官,竟然凭脸嫁进国公府成为正妻。
被休后媒人放出要二嫁的消息,提亲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门第还都不低。
此时的谷夫人己经年过五十,孙子都要娶媳妇的年龄,依然风韵犹存。
尤其是现在人在病中,一双秋水剪瞳看着人时,好像含着一汪春水,女人看了都要心生怜爱之情。
关氏看着这样的谷夫人,眼中却带着一抹恨意,语气十分舒缓,“我细问了管家,这样的仕女图总共有三张,是大老太爷去世后,从书房找到的。”
除了这三张,她还看到过一张,就在小子们嫁谷夫人时嫁妆,散落在她脚边的那张。
四张仕女图,全提着“春樱”二字。虽然都是背影图,但看构图画风,以及图中的少女的身形仪式,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同一个作者为同一个人画的四副画。
“竟然画这么多……”谷夫人喃喃自语着,捏着画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陷在回忆当中,对于关氏的重点全然不在意。
“这是我从……”关氏正要重复重点。
谷夫人抬眸,直视着关氏。依然病弱而不能自理的姿态,唯独那双眼显得格外深邃内敛。
关氏不由的住了口,心头浮起一抹不安,却是强压下去,与谷夫人对视。
“这些画出自大老太爷的手笔,是为我画的,你想拿这个当把柄要挟我。”谷夫人说出关氏意图。
关氏抿唇不语,原本直视着谷夫人的眼眸不由的错开了。
儿媳妇拿这样的丑闻要挟婆婆,说忤逆都是轻的。饶是关氏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由的心虚起来。
谷夫人把画卷小心卷好,看着心虚的关氏,心里轻轻叹口气,道:“你应该拿着画去找天佑,父亲出走后,伯父抚养他成人,他敬伯父更甚自己的亲父。这样的一个把柄,你可以拿捏他到死。”
能拿着画来找她,关氏比一般的后宅妇人有勇气,但只是有勇气是不够的。
波澜不惊的语调,内容却是惊世骇俗。
关氏呆滞当场,直愣愣看着谷夫人,“你……”
苏家大老太爷苏震山,前英国公,苏震岳的双胞胎兄长,谷夫人的前大伯,也是谷夫人二嫁的主婚人。
如此身份的两个人,苏震山竟然为少女时的谷夫人做画,并且收藏多年,绝对是骇世惊闻。
这样一个王炸级的把柄要不要丢出来,关氏确实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但她从来没想到,这样的把柄竟然拿捏不住谷夫人。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我不介意说给你听。”谷夫人看着关氏,“你敢听吗?”
谷夫人出身寒门,父亲却是个会读书的,二十五岁中了进士,一路升迁,四十几岁终于能进京入职。
进京之路,路途遥远不说,路匪横行祸事从生。谷家人丁单薄,又因钱少雇不起好镖师,一路走的磕磕绊绊,到直隶时出事了。
马匪劫道,杀人夺财,生死一线之时,苏震山从天而降,救了谷家老小的性命。
接下来的剧情十分恶俗,美貌少女与英雄少年一见钟情。有要务在身的苏震山,要务都不管了,先护送谷家人进京。
刚历经生死的谷家人自然不会拒绝,对于谷夫人与苏震山的接触更是乐见其成。
大周的民风向来开放,男未婚女未嫁,互生好感进而结成夫妻的不在少数。
当时虽然不知道苏震岳国公府世子的身份,但是苏震岳年少英俊,又有一身好武艺,穿着举止俱是不俗。
以当时的谷家,女儿能嫁这样的儿郎,高攀说不上,但也不算下嫁。
这么一路走到京城,仕女图就是二人在路上画的。苏震山对谷夫人说,他只画了一张,并且送给了谷夫人。
苏震山当时确实只画了一张,但是事后,他靠着回忆,又画了三张自己收藏。
苏震山把谷家人送到京城,又留下国公府的信物,向谷夫人的父亲表示,等他办完事回京城后一定会去谷府提亲。
两厢说定,苏震山没进京城大门,直接骑马走了,只等归来就求娶意中人。
谷家人入京后,谷父要述职,继母带着谷夫人找房子,一家人安顿落脚,谷夫人跟着抛头露面忙碌不休。
一个月后,英国公府派媒婆上门提亲,说是国公府的嫡次子对谷夫人一见倾心,非君不娶。
国公爷夫妻扭不过,私底下打听过谷家以及谷夫人,虽然门第差点,人品样貌倒也配的上。
国公府的门第对于谷家实在太高,又想到与苏震山的约定,谷父十分慎重,要求相看后再决定。
媒婆带着苏震岳过来,苏震山和苏震岳双胞胎兄弟一模一样,又都是国公府公子。
不止谷父,连谷夫人本人都认错了,以为是苏震山,立时答应婚事。
三书六礼,两家的媒婆跑断腿。因为苏震岳喜欢谷夫人,对谷家的各种要求全部满足,又大手笔打赏媒婆,婚事办的格外顺利。
三个月后,也就是苏震岳成亲当天,苏震山才从外地匆匆赶回来。
当时的苏震山还不知道苏震岳娶的是谁,直到四天后认亲宴上,谷夫人与苏震山都惊了。
苏震山了解前因后果后大病一场,谷夫人也很长一段时间沉默寡言。
一场阴差阳错,造成谁都无法更改的结果。
日子还得继续过,家里很快给苏震山安排了婚事,吴夫人进门。谷夫人与苏震岳的感情也趋于稳定。
虽然认错了人,但苏震岳对谷夫人的喜欢是真心的。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眼晴都是有光的。
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结成夫妻,生儿育女,谷夫人觉得自己很幸运。
又过几年,苏震山继承国公府爵位,苏家分家,苏震岳和谷夫人分出去单过。
谷夫人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是她还是苏震山,婚后都在极力回避,但同住一府,免不了遇上。
分出去单过,逢年过节偶尔才见,不管对谁都好事。
过去的总将过去,人得向前看。
“我本以为分府之后,一切落定,过去的秘密会是永远的秘密……”谷夫人声音微微颤抖,脸上带着哀伤与怀念。
秘密最终还是暴露出来,意外又不意外。
苏震山与吴夫人成亲后,吴夫人生了双生子,身体亏空。
苏震山性子温和,对于妻儿十分照顾,因心存愧疚对吴夫人越发体贴。
虽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方的婚姻,但这样的丈夫,吴夫人如何不爱。
越是深爱,越想得到对等的爱。但不管吴夫人怎么努力,苏震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怎么都碰不到。
吴夫人开始思考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心里藏着人。
吴夫人想知道这个潜在的情敌是谁,开始着手调查。从苏震山身边的小厮下手,一点点抽丝剥茧。
最后的结论,苏震山与谷夫人在婚前有同行之谊,还曾私下许过终身。
大伯子与弟妹……
吴夫人觉得自己要疯了,当了这些年的妯娌,自觉对谷夫人不薄,甚至分家时还多给了二房一份。
痛苦与伦理的双重折磨之下,吴夫人做了一件自己都后悔终生的事。
她把事情告知了苏震岳。
或许是想报复谷夫人,或许是因为同为受害者,吴夫人事后都想不起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而苏震岳的反应是吴夫人没有想到,苏震岳休妻,参军离家,走的彻底走的潇洒。
曾经那样恩爱的一对夫妻,一个美满的家庭,竟然就这么毁了。
苏震山为此大病一场,虽然没说要和离的话,但夫妻感情走至冰点。
吴夫人也开始自省,仔细想想,苏家未分家前,谷夫人与苏震山虽然同住一府,但没丝毫逾越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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