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认识开始,他向我迈的每一步都是我允许的。”沈意欢回答得很认真,“所以我们关系前进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我的意思。”
“我也觉得很神奇,妈妈。他似乎很了解我,我和他相处这么久,除了我明白自己心意瞎想那个下午,我从来没有觉得不舒服或者难过过。”
傻女儿。蒋佩群叹口气,这就是靳延比她多得那十年的阅历啊。
这段关系里,游刃有余的是靳延,他只是心甘情愿把主动权让渡给了沈意欢。
联系到靳延刚刚的话,蒋佩群大致猜到了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
“那妈妈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无论你们怎么努力,我和你爸爸都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会放弃吗?”
只听到这个假设,沈意欢的心都一抽抽地痛,她咬了咬下唇,郑重作答,“爸爸妈妈不同意,我就不和他在一起,但我也不会放弃。”
听着女儿带着颤抖的嗓音,沈建中又着急了,示意妻子不要再吓孩子了。
蒋佩群被这不省心的两父女搞得无奈极了,“妈妈知道你的意思了。”
“那?”听到这句,沈意欢的心跳加速,喉咙也有些发干。
“乖囡别哭。”沈建中急急凑过来,“你是我和你妈妈的女儿,想要什么大胆去试就好了,不用怕、不用有顾虑。”
“要是靳延敢对你不好,老子一枪崩了他,再把你接回来,我看谁敢说什么。”
沈建中哼了一声,别说俩孩子是两厢情愿了。哪怕女儿单相思,他也会想办法让靳延乖乖给他当女婿。
“乱说什么。”蒋佩群拍了丈夫的手臂一下,却也对沈意欢说,“只要你喜欢,爸爸妈妈就支持你。”
“但你要记住一点,如果受了委屈或者觉得不舒服了,不要自己忍着,要像你帮你小姑那样,毫不留恋地离开。”
“嗯。”沈意欢重重应声,“我知道的。”
她有些惊讶爸爸妈妈竟然就这么同意了,但又觉得这才是爸爸妈妈会有的态度。
从小到大,面对自己确定喜欢的东西,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他们确定不是很危险,就会让她勇敢地尝试,还会告诉她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他们都会为她托底,所以不要怕,大胆试。
沈意欢无法不觉得幸福,她眉眼弯弯,“谢谢爸爸妈妈,但是我觉得靳延不会伤害我的。”
“还没嫁人心就歪了。”沈建中听女儿维护靳延又不高兴了,还是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很久的问题,“乖囡,要是以后爸爸和靳延掉河里了,你救谁?”
“爸爸。”沈意欢没有犹豫,轻笑,“但是我觉得靳延会带着您上岸的,你们谁也不舍得我冒险。”
“这还差不多。”沈建中也笑了,想起刚刚靳延在电话里的承诺,态度彻底和缓下来。
蒋佩群笑看着自己丈夫和女儿笑闹,心也落了地。
虽然没想到也不舍女儿这么早就要定下婚约,但靳延没说错,他确实算是他们目之所及最好的选择了。
时局动荡,他们家本身就在靳家的船上,既是合作也是寻求安稳。女儿不离开这条船,他们也就不用再多承担被别的风险捆绑的可能。
况且,靳阳明已经被迫下了船,即使他以后重返首都,也改变不了靳希文和靳延两父子成为靳家这两代的执牛耳者的现状。
越是往上走,蒋佩群在替女儿考察夫婿时就越在乎这些所谓世俗的东西。
她和沈建中从没让女儿吃过苦,又怎么可能让别家不成调的小子打着爱情的名义趴在女儿身上吸血?
而且,作为女性,蒋佩群无法不动容于靳延的那句承诺。
在看重血脉延续的华国,哪个有本事的男人能主动且心甘情愿地把妻子放在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位置?
“我给伯父伯母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以欢欢的意愿在先。只要她不愿意,我连小孩都可以不要。”
“咳咳咳——”靳希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诧异,“你就这么当着人爸爸妈妈说要小孩?你沈叔叔没骂死你?”
看着靳希文的反应,靳延心安了,“我要求娶人家的女儿,自然要把一切话都说在前面,不然叔叔阿姨怎么放得下心呢?”
“那确实。”靳希文颔首,还想幸灾乐祸,“你别转移话题,你沈叔叔骂你了吗?他年轻时可不是个好脾气。”
“骂了。”靳延摸了摸鼻背,“不过您也做好心理准备吧,沈叔叔刚听我说了就骂我狼子野心、小狼崽子,我猜您也逃不过的。”
“唉。”靳希文摸摸下巴,“不用他说,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啊。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叔叔,你知道的吧,我之所以能接欢欢到咱们家来,就是因为你沈叔叔以为你没威胁。”
“没想到你小子,三个月不到就把人后方偷了。”靳希文是真心实意地感到为难,“你沈叔叔不定多生气呢,你阿姨是想让欢欢住在丁家的,是他定的咱们家。”
想起沈建中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靳延轻笑出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住在谁家我都是要叼回来的。”
他正色,“爸,我不在乎大院的人说我什么,但说欢欢不行。等收假我就彻底住在宿舍那边了,至于我和欢欢的关系,月底再往外透露吧。”
“大院这边不用担心,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你们俩又男未婚女未嫁,想乱说也找不到地方攻讦。”
靳希文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发觉两个孩子的关系后就有意无意地表示过喜欢沈意欢得不行。
等孩子们愿意公开了,他只要引导一下舆论,说是他们家长给两个孩子牵的线,靳延又搬出去了,名也正、言也顺。
至于十岁的年龄差?得益于儿子还算有本事,大家大概也不会很在意。毕竟古往今来,老夫少妻都是常事。
何况儿子和欢欢在婚恋市场上都是香饽饽,除了那些嫉妒的,大多数人应该只会觉得两人般配。
真是父母苦心。靳延听完靳希文的话,诚恳道谢,“谢谢爸,您费心了。”
“不是七月份非要住回家的时候了?”靳希文老神在在,“那时不让你回家住你不是还有气吗?”
“哪能啊,我一向听首长指挥。”靳延挑眉,“不过,您那时候就看出来了?”
“那倒也没有。”靳希文睨了儿子一眼,“谁能想到你呢,前些年安排你相个亲还一副逼你的样子,这次倒好...”
“您别老提以前了。”靳延下意识看了眼门口,“欢欢吃醋了您帮我哄啊?”
“你这脸皮。”靳希文一噎,“真不知道欢欢看上你啥了?”
新市,沈建中也在问妻子,“你说咱们女儿看上靳家那小子啥了?这才多久啊,怎么就要订婚了呢?”
蒋佩群正伏案写着后续的安排,闻言回头看了丈夫一眼,“那你说,你又为什么肯答应靳延?”
“不就是因为他对咱们女儿是真心的么。”蒋佩群一条条往下列,“他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几家孩子里,就他和咱们欢欢性子最傲。”
“不考虑咱们女儿说的那些,只看靳延的态度就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确实是欢欢在做主。靳延可不是个会说谎、说软话的孩子,靳希文也不会允许他在这种事上撒谎。”
沈建中冷哼一声,“他还想撒谎?他既然说了就必须给我做到,他要是敢骗欢欢,你看我收不收拾他。”
蒋佩群知道丈夫也清楚靳延的秉性,没有戳穿丈夫的嘴硬,转过身继续写。
“也不是我势利,咱们身边确实找不到比靳延还出息、还靠谱的孩子。欢欢迟早要嫁人的,咱们护不了她一辈子,靳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那也还是太早了。”沈建中嘟囔,“咱们女儿才十七岁,年底订婚,结婚又能拖多久呢?订婚了不结婚,外人又要叽叽歪歪。”
“这是唯一的不圆满了。”蒋佩群盖上笔,“但靳家父子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咱们主动退让,他们就会加倍地对欢欢好。”
“我知道。”沈建中叹口气,“要不是知道欢欢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松口。”
他们不在北城,两个孩子又明显已经互通了心意。订婚已成定局,他们做父母的自然要多给女儿挣些筹码。
“别担心了。”蒋佩群也上了床,“靳延是个可靠孩子。最重要的是欢欢喜欢,咱们拼死拼活的,不就是想要女儿一切如愿吗?”
“就算咱们死咬着不松口,不说女儿会为难,咱们也舍不得。”蒋佩群安慰丈夫,“难得爱情和现实都能兼顾,咱们应该祝福两个孩子。”
“要是欢欢一直不长大就好了。”沈建中也躺了下来,说出心里话,“靳延今天说了那么多,但我会松动其实只为了一句话,佩姐,你知道是哪句吗?”
蒋佩群弯唇,耳畔似乎也响起了靳延的声音。青年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郑重和珍爱。
“叔叔阿姨,我保证我会努力征服更广阔的天空,因为这样我才能拥有一直护着欢欢的能力。”
“但我也会更努力地落地,说句不害羞的真心话,遇见欢欢以后,我的终点就成了她。”
“算他有眼光。”沈建中也弯唇笑了,“天上的雄鹰都甘愿变成爱人手里的风筝了,我又有什么必要怀疑他对咱们女儿的心意呢?”
第45章 动荡的一年
1967年10月6日, 是顾振南和杨念芹结婚的日子。
和厅里热热闹闹的小辈截然不同的是,坐着长辈的包厢里的气氛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凝滞。
餐桌正中间放着的也不是饭菜,而是一份紧急文件, 里面记录的正是将满场喜气压制住的罪魁祸首。
最先开口的还是靳希文, 他听着门外孩子们的笑闹声,眉眼温和, 像是只是吟了一句诗,“敌军围困万千重, 我自岿然不动。(1)”
但在座的人都懂了他的态度,和年初一样, 这是要他们继续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顾德远此时看不出一点作为新郎父亲该有的喜悦, 胸口的红花甚至衬得他的脸色愈发沉肃。想起昨晚收到的大儿子顾振北的信,顾德远的眉心紧拧成一团,“靳哥,振北领导那里...”
顾振北是五家小辈里年龄最大的一个,今年三十二岁,已经作为团长在云省服役了三年。
他的领导是云省目前的主要话事人,因形势不好, 特意找到了顾振北求助, 本质其实是在向顾振北背后的靳家求助。
沈顾丁方四家只能算是靳家庞大树冠上的一部分,至于靳家藏在暗处的根系在和谁互相支撑,这片森林中心又屹立着谁,四家人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自靳阳明下放以后, 靳家就意识到了时代的浪潮已势不可挡, 对此,他们的选择是尽量规避开正面战场。有家族底蕴在,对方又已经咬掉了靳阳明, 他们甚至是少有的能“隔岸观火”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靳希文明明已经是他那辈的话语人,却还是待在老位置的原因。其余几家也知道轻重,明面上他们是位置相差无几的战友,私下里依旧还是以靳希文为首。
至于下一代,除顾振北以外,五家人里也只有方卫红的丈夫程旭同在陆军服役。程旭是顾德远曾经的警卫员,后来留在了北城任营长。
他们俩,连上在空军的靳延、在海军的方卫国,小辈里也只有他们四个算是继承了父辈衣钵。但他们的位置都还不够格卷进这场争斗里,倒是无须担心。
“让振北继续稳住,至于他领导,先表态吧,必要的时候可以割席。”靳希文的语气也重了一点,“螳臂当车不可取,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我的态度依旧没变,对面锋芒太盛,我们必须退避以求自保,这也是我们的使命。你们要是起了别的心思,我丑话说在前头,那是不可能有好聚好散这个说法的。”
靳希文的表情依旧是和善的,但在座都是几十年的老战友,没有谁会怀疑他笑脸下的手段。
一语成谶,十月中旬,“新生事物”学习班成立,全国局势进一步严峻。
靳希文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大院的熟面孔也越来越少。甚至靳家的电话铃每响起一次,百分之八十带来的都不会是好消息。
1968年的春节更是空前混乱,别说完成原先去乌市过节订婚的计划,整个春节,最大的年味大概就是那顿不团圆的年夜饭。
这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1968年九月初,所有人才终于迎来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但此时,浪潮已经彻底席卷了华国每一处土地,全国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其中,无数家庭被冲散,无数人挣扎不得就成了牺牲品,更多的人失去了健康、自由、尊严,苦苦等着黎明的降临...
沈意欢听着窗外的蝉鸣,这才后知后觉她已经来靳家一年多了。
这一年里,动荡从上而下地波及。即使有长辈护在前面,沈意欢也感受到了窗外暴风雨摧毁一切的气势。
沈意欢现在走在这个从小生活的大院里,遇到的大半都是生面孔,而无论是谁,也都是面色肃然、少有笑意。
而比之外界,她在的大院甚至还算的上是唯一的净土,沈意欢都不敢想真正处于暴风雨中心的人都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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