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细细打量了容玢几眼,缓缓道:“不错,公子果然见多识广。”
她转声道:“只是这珠子是我们东家私藏之物,也不能算是阁中藏品。”
听到这话,江文如笑道:“这话就有歧义了。”
青衣姑娘疑惑:“怎么说?”
江文如问:“这宝珠现在可就在店里?”
“是。”
江文如接着问:“品宝会开始之前,可有说明这宝珠或其他什么不在奖品之列?”
青衣姑娘听出点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道:“没有。”
“那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规矩是你们定的,开场又没有把话说清楚,总不能现在选好了东西,再说这个是你们东家的私藏吧?万一这个是私藏,那个也是私藏,在事先没说好的情况下,岂不是全凭你们言论了?”
这话有理有据,又非故意刁难,属实让对方无话可说。
容玢嘴角勾起,不经意的看了江文如一眼。
正在青衣姑娘踌躇之际,刚才出来在她耳边说话的一位女子笑了起来。
她长发高束,看起来格外干练清爽,笑道:“好伶俐的一张嘴!”
“看来今日若不给你这珠子,明日我一品阁的名声就算败落了,所以为了一品阁的名声着想,今日这珠子还是给二位的好,不过在此之前……”
她笑着走上前来,看着江文如道:“这位姑娘,我们东家说与姑娘有眼缘,想邀您上楼一叙。”
“你们东家?”江文如意外道。
“正是,姑娘这边请。”她一路把江文如领了上去,在江文如进屋后,她便关门退下了。
窗边站着一位乌发半绾的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罗裙,看着三十岁上下。
她的容貌不属于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注意到的美,但别有一番韵味,转过身后,柳眉下的双眸笑看着江文如,不知怎得,竟让她觉得有些亲切。
江文如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刚刚那位姑娘说,姐姐想要见我?”
听到江文如对她的称呼,那女子有些意外,按下心绪默默打量了她下,唇畔含笑:“我叫青岚,应是比你大了一辈,你若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岚姨。”
“岚姨?”虽然面前这位东家看着让人心生亲切,但她这番话连带着语气都让江文如有些不理解,于是唤出的称呼带了丝疑问的语气,“姐姐瞧着,年纪并不大。”
青岚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嘴还真甜,我该跟你母亲年纪差不多的。”
她向江文如走过来,没有延续刚才的谈话,问:“听说你们想要东胡的那颗夜明珠?”
江文如道:“是,这是刚刚袁公子赢下来的,按理的确应该算作奖品。”
青岚笑起来,突然问:“姑娘和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江文如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推辞来,正满心戒备的听着,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不由一愣,“是……他是我师兄。”
“哦?师兄么?刚刚我在上面看着,见他最后赢得满堂喝彩后,目光下意识看向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就有了笑意,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江文如听出她的意思,半是意外半是无措,指尖一缩,踌躇道:“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容玢看向自己的神情,原来是与众不同的吗,那她在他心里,是不是已经成了特殊的那个?
江文如敛下眼帘,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青岚一直看着她,笑问:“你喜欢他?”
“什么?”江文如简直要被进来后,面前这位接二连三直接又没有顾忌的话给弄的不知所措了。
青岚朗笑起来,眸光微动道:“那么这颗珠子是你想要,还是他想要?”
江文如虽不理解,还是回道:“我们是一起的,他想要就是我想要。”
“看来是他提的了,”青岚颔首,“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想要这颗珠子做何用?”
这次江文如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青岚收了方才的笑意,面容甚至有些严肃,直视着她道:“这东胡夜明珠虽然珍贵,可本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名气,而它之所以现在价值连城,是因为轩国皇宫里的一位贵人想要。”
“皇宫里的人?”
青岚点头,她看了眼关着的屋门,收回目光继续:“是当今轩国的皇后殿下,她一向喜爱这些珠饰珍宝,传言她听过这夜明珠的传说后大加震撼,曾多次派人打听这珠子的下落,最终无果。众所周知,皇上与皇后感情甚笃,听说了这件事,便下令有找到这珠子或能提供线索者统统有赏,有了这层身份的加持,这东胡夜明珠的身价顿时暴涨,所以到了现在,只要有找夜明珠者,几乎都是为了赏赐去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不过除了赏赐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可以入宫。”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想入宫?”
她的紫色袖摆在窗外风下飘动,江文如的目光刷的扫了过去,里面没有了一丝情绪,“你是什么人?”
看到她迅速变化的神情,青岚眉心一动,随后嘴角微扬,“我只是猜测罢了,其实我想说,如果你真的想要进宫的话,不必用这种太过显眼的方式,一品阁每月都会选人进宫为各位嫔妃送选珠宝样式,只要你跟着进去,我有办法保你不被发现。”
“你为什么认为我们要进宫?”半晌后江文如才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她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首先,那位公子并不是袁清之。”
青岚笑道,“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一品阁的名声,所以轩国有些名气的人我还是认识的。其次最重要的一点,虽然我说想要夜明珠者都是奔着赏赐去的,但这有一矛盾之处,若真是想要钱财,这里有的是其他价格不菲的宝物,可你们却点名道姓要这只是传说中提到过、不知究竟价值几何的东胡夜明珠,这就奇怪了,我左思右想,此物与众不同的一点,可能就是它与皇宫扯上关系了,所以才作此问。”
江文如思忖半晌,不置可否,只是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青岚看了一眼江文如脖子上带的青玉吊坠,目光恍惚了下,笑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位故人吧。”
第87章 黄雀 借谁的刀?要杀谁?
金影交错, 光漫石阶。
一柳眉凝脂的女子步调沉稳,跟在一个穿着圆领雾灰宫服的宫人身后,浅青袖袍揽着阑珊霞光,踩在地面拉长的树影下。
“袁姑娘是第一次来吧?往常没有见过姑娘。”
那位叫莺儿的宫女回头搭话, 她年纪看着不大, 应该在宫里时日不长。
江文如跟她走了这一路, 心下也了解了几分她的性子, 笑道:“是,之前从未来过,待会见了娘娘,还望姐姐多指点着些,可别笨嘴拙舌的说错什么话,没得冒犯了娘娘。”
莺儿笑道:
“姑娘瞧着跟我差不多大呢,怎得就叫我姐姐了?不过今日也是没想到, 往日娘娘不会这么早歇下的, 倒是让姑娘白跑了一趟。”
莺儿是皇后处的人, 方才她们本是要先去储华宫拜见皇后,不料她已先歇下了。
江文如问道:“接下来, 我们是要去赵贵妃处么?”
“是, 贵妃娘娘住在临琼宫,”莺儿转头答应着, “沿着掖池一路往北, 穿过映月桥, 再往西走过百花园就能看到了。”
江文如点头, 再向前走时,不觉想到了几日前的场景。
那天从一品阁回去后,她终于问出在品宝会上的疑惑。
“公子还会鉴宝么?”
容玢摇头:“一窍不通。”
“那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太巧了, 这一切都太巧了。”江文如摇头,“先是那件琉璃宝珠,再是那个尹什么生的人出现,就跟事先演练过一样,难不成……”
她眨了下眼,细密的睫毛如蝶翅铺展,“他们都是公子的人?”
容玢略微低头,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眉梢微微挑起,像是在逗小猫似的,俯身一字一顿笑道:“这次猜错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那个故事真的是我编的。”
容玢直起身子,摊掌道:“选择那流光宝珠是因为当时看了一圈,觉得它最好编故事。何况那珠子是真是假都没什么关系,能说动场下的人就是,反正最后都要承认我并不精通此道,目的也不在辨其真假。就像那青岚说的,只要说的足够精彩,把所有人注意力都调过来就算赢了。”
江文如眼角一抽。
所以,他之前看似一脸认真的听着场上的介绍,其实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怎么编故事?
亏她还觉得容玢方才在场下,颇有遗世独立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风采,合着是在忙着编瞎话呢。
容玢看着她的表情扑哧一笑,听她接着问:“那后来那个尹什么生的人,为何会配合你?”
“他不是配合我,因为他也不知道真假。”
“他也不知道?”
“我找人打听过了,他就是个倒卖古董的贩子,所谓名气都是他自己在外面造出来的,加上确实有不少达官贵人私下里和他有交易,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至于识宝鉴宝么……”
他偏头思忖了下,认真道:“我觉得,以我现从书上学的知识,应该能险胜过他。”
江文如被他逗笑,“那他今日怎会来的这么巧?”
容玢:“他最近手头很紧,欠了别人不少钱。只要找两个人告诉他这里有机会得到免费的珍宝,他自然愿意来碰这个运气,到时候众人起哄让他上来,他不论是顾及脸面还是其他,都只能上去。”
“太狡猾了呀,公子这不是断了人家的财路。”江文如忍不住调侃,眼里却没有半分遗憾,反而蓄满笑意。
“没办法,谁让他遇见我们了呢。”容玢作势轻叹:“也算是他的机缘吧。”
他顿了顿:“所以按照你说的,那一品阁的东家,最后愿意无偿帮助我们?”
当初江文如转述了青岚的意思,容玢似乎有些意外。
江文如道:“开始时我一直怀疑她有别的心思,可转念一想,在如今局势下无论如何,此举都有利于我们。”
容玢专注看着她。
他的眸子浅亮如琉璃,因平日少有情绪而显得漠然疏离,此刻认真凝视着对面的人,像是融化冬雪的暖阳,显出温柔的神色。
江文如目光微乱,滞了片刻才道:“因为她已经猜到我们的目的了,所以无论是利用夜明珠进宫,还是扮成一品阁的人在她的帮助下进宫,在不清楚她的目的之前,危险性都是一样大的,倒不如选择那个更隐蔽,更不打草惊蛇的,也可以顺势看看她是何目的。”
容玢抿了口茶,周身气场逐渐敛沉起来,薄眸微垂,声线平淡:“你做好准备入宫了么?”
他放下茶杯后看着窗外的树影,似乎晃了一下神,没顾及唇角沾着的一点水痕。
或许是两人这么久一路相伴的熟悉,或许是青岚说的话在心里起了涟漪,江文如不自觉伸手想替他擦掉。
这举动不同于往常的出于安慰的碰触,已经超出了两人现在的关系。
容玢对她并未设防,所以直到她的手触碰到他唇边时才猛然回神。
浅眸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她,让江文如的手一下顿在原地,看着他向后退了一步,神情已经恢复寻常。
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恍惚间,江文如竟从他眸光中看出一丝荒芜之意。
寂寥无根,触之寒意迸溅。
她指尖一颤避开他的目光,随后迅速收了手,努力平定着情绪:“有、有茶水。”
容玢顿了片刻,屈指擦过:“多谢。”
之后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神色不定的看着江文如,刚要开口便听她问道:“那颗夜明珠……公子想如何用?”
容玢转着手上的扳指,堪称随意的吐出四字:“借刀杀人。”
看见江文如有些惊疑地表情,他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做好准备进宫了,那我接下来说的你务必要记好。”
“因为我要说的,是关于轩国如今皇室重要成员的情况。”
“根据青岚那日说的,要领你进去的人是贵妃赵氏宫内的,那位贵妃是除了皇后之外最得轩帝宠幸的妃嫔,她膝下有一子,即六皇子时朗。”
“这位皇子心思单纯,对权势没有太大的渴望,素来只肯在玩乐上花费心神,身边跟着他的宫人为了讨他欢心,没少给他出各种主意,所以轩帝一向对他很是头疼,那赵贵妃只他这一个儿子,因此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偏他事事都出不了头,让她颇为恨铁不成钢。”
江文如想到什么,脱口道:“听起来,他的性子倒和景国的五殿下有些像。”
容玢笑起来:“你也算跟他打过照面了,你觉得,那萧司寒是个没有心计的吗?”
“我与五殿下并未说过什么,只是觉得他似乎言语不多,与传闻中有些不同。现在回想,这一路这么长时间,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很模糊,很少有关于他的什么消息。”
容玢:“安分守己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若是谨慎太过,到了没有一丝疏漏和差错的时候,这分谨慎也就成了他最大的破绽。何况他本就不是平庸之辈,聪明人的机警之心在这种时候,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而拥有这份天赋之人――”
他看着外面鸭青的天,声音多了几分淡郁:“同样也不会甘心才华泯灭。”
“城门失火,他这本该处于火场中心的人却远在平溪,既不会被波及又不引人注意,倒是天意。”
他最后的话声音渐消,似乎意有所指。
江文如眼波一转:“所以,他是藏在背后的那只黄雀?”
“黄雀么?”容玢回神轻笑起来,半开玩笑道:“鹞鹰还差不多吧?”
“局定之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站在背后俯视一切的那个,环环相扣,你退我进之下,现在妄下结论倒为时过早,谁也不知树后面究竟还藏没藏着毒蛇。”
江文如想到什么,蹙眉道:“现在和那边断了联系,倒是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你在担心你妹妹?”
“的确有些担心,除此之外,还有哥哥。”江文如一手撑在桌台上,轻呼出一口气:“景国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哥哥身处其中,还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何况……”
她没说出口的话,容玢也想到了。
何况他们俯身入局,也成了这盘棋极大的变数之一,若是日后变故迭生,现如今种种或假或真的安稳局面会尽数倾覆,个中后果更是眼下难以想象的。
所以她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文如,你之后会懂的,”容玢定定看着她,神情莫测道:“当你再走的高一点,就会发现很多事情有千百种解法,最后落定的结局究竟那一个,是控制不了的。”
江文如
没有说话,片刻后问:“对了,怎么还没说到那位……南平王。”
容玢见她转了话题,蜷着的手微微收紧,而后回答道:“他是皇后之子。”
“如今的轩国皇后膝下有二子,分别排行三、五。三皇子时廷,也就是应王,在如今的轩帝登基之前就一路跟着他奔波,论起资历和身份,都该是他最突出,意料之中的,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能力和野心,在朝中拥有不少支持者,但意料之外的是,轩帝似乎不太喜欢他这位跟随自己时间最长,本该最为亲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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