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回答得很差。”
“很差,”帝君点点头,“如果我拿这个问题问谢珩和楚悬,他们的回答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是你是个很诚实的好孩子,而且很善良。我一直都知道。”
姬樊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温和的光芒从他的指尖迸发出来,和暖的热流缓缓流入她的眉心。
师月白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震,体内的所有灵力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而涌入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轻微的疼痛。那种感觉几乎无法言说,仿佛整个人都被撕裂开来,又在瞬间被重新填补。
她看见古老的祭坛上,相貌苍老的祭祀含着笑对自己说了什么,随后无数人下跪高呼万岁。她看见涂炭的生灵和交战过后的战场,血和丢弃的盔甲兵器,让人看不出土地原本的样子。她看见少时的齐姜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得明媚而张扬。
这不是她的记忆。
她看见自高天而降的神女,满身光华,看不清面容,只觉无比敬畏和欢喜。
神女说,我要赐给你们.......我的......我也交给你们我未了的遗愿。
您未了的遗愿是什么呢。师月白想要追问。但是身侧的齐姜却叩首称好:
“我会永世守护您留下的这一切,不惜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
师月白想起来了,这是帝君的记忆,不是她的。她也不认得什么神女。
而后神女身上的光华慢慢散去,而即将看清她的脸时,幻象却消失殆尽。
“这是.......”
师月白的声音被打断了,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一阵恍惚,仿佛在与无尽的宇宙相接触,所有的光与暗、所有的时间与空间,都在这一瞬间交织成了一个无比庞大的旋涡。她的灵魂仿佛被无限放大,承载着的力量也变得庞大得让她无法想象。
那是帝君的神格。
“拿去吧。”帝君轻声道,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温柔与释然。
随着话音落下,帝君将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稍稍用力。刹那间,整个幻境的天地开始剧烈震动,虚空中的景象开始急剧扭曲。祭坛四周的古老符文渐渐消散,连同帝君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模糊,仿佛所有的物质和时间都被这股力量所吞噬。
幻境即将崩裂了。
随着师月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幻境之中,祭坛的天地间的气息突然间变得死寂无声。而帝君站在原地,目光依旧凝视着空荡荡的祭坛。
他的身形开始剧烈地变化。
他缓缓低下头,灰白的发丝如枯叶般飘落,原本坚毅挺拔的身躯开始佝偻,似乎承载着不为人知的沉重负担。几乎在眨眼之间,帝君的面容已经褶皱满布,眼角的皱纹如深深的沟壑,他的皮肤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变得枯槁而苍老,宛如经历了百年风霜。
他的目光空洞且浑浊,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放空,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神力、青春与光辉都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缓缓跪倒在祭坛的石面上。
他早就已经是个老东西了。
怎样去评判一个人老不老呢,从诞生到现在的年岁?相貌?
后者对于仙人而言显然是不适用的,而前者也未必准确。
生命本身不仅有长度,同样也有厚度,一个凡人寒窗苦读的十年,和他步入官场或是娶妻生子的那一年,对他的
影响和改变孰轻孰重呢。
修无情道,成为帝君之后的所有年月,他熟谙的子孙后代早已离世,他与俗世的所有联系已经断绝,他也不如齐姜有那七个惊才艳艳又无比崇拜她的弟子。
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值得期待的节点。比起颐享天年的凡间老人还不如,他们甚至还有老伴儿孙相陪。
“还给你.......了。”
.......
师月白在自己的房间醒来。
虽然与之前的无数次循环一样,但是这一次,她不知何处来了莫名的自信,觉得这里肯定已经不是幻境了。
判断这一点也相当容易,只要看看谢珩有没有离开就好。
继承了帝君的神格之后,判断这一点变得分外容易。她甚至能通过追踪残存的气息,隐隐推断出谢珩离开时的行动轨迹。
他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走到前院,却又回了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又在这里停留驻足了片刻,最终决定推门而入。
大概是坚信被困在幻境里的自己压根不会醒吧。
他站在自己的床边,就只是站着,什么也没做,好像要永远记住自己的样子一样。
可是您不是还是抛下我走了吗,师月白委屈地想。她坐在床上对着虚空伸手,好像要隔着时空,去轻轻牵住师尊的手。
谢珩并没有直接离开,他也在窗前的储物柜前停留了很短一段时间。
师尊站在这里做什么。
师月白走到储物柜前,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拉开了第二个柜子。
然后她拉开了所有的柜门。
银票,铜钱,灵石.......一切如常,什么也没少。
除了那个她小时候敝帚自珍,后来又被她不小心扯坏因此再也玩不了的毛线球。
师尊只带走了这个。
师尊真是.......
好笨。
他去和师祖生死搏杀的时候,关键时刻两个人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师祖拿出当初帝君送她的定情信物一个什么王族家传的镯子钗子,看了一眼之后觉得自己又有无限动力可以去赢得胜利了。
然后这种时候,谢珩要拿出那个被她扯坏了的毛线球吗?
真是太扯淡了。
师月白看着满满当当唯独缺了那个毛线球的第二格柜子,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第52章 梦貘 是梦吗,小白果然不会那么对他的……
鲜少有人知道, 仙尊齐姜开宗立派,曾经令无数人心驰神往的巫山,其实就是分割人魔两界的地方。
仙尊在巫山驻守, 魔界若有异动, 便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师祖当年入魔, 或许也有多年驻守巫山的缘故。顺着谢珩踪迹追到巫山的师月白总算想通了这一重。
只不过名门正派根正苗红的师月白来到魔界时, 免不了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
魔界第七重,虚妄之境。
梦貘是这一境的主人。它也是魔界十二重中唯一没有灵智的一个。
魔界易主, 仙魔大战,一切都与它全然无关。
没有人知道它成为了魔界第七重的主人多久了, 它存在的历史或许和魔界的历史一样长。
谢珩看到的魔界第七重, 是以清山的模样。
是他永远都不会认错的以清山。
他是自凡间长大的人修, 年少失孤, 自宗门大试中脱颖而出, 被仙尊齐姜收作弟子,此后在巫山长大。
他不知道为什么梦貘单单选中了以清山, 以清山对他而言,就只和小白相关。
通过魔界第七重的魔修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梦貘捏造幻境的标准是什么,仙门中人自然也不会知道。
谢珩的灵力探不到幻境的边际,他只能选择深入幻境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以清山依旧寂静清幽,谢珩先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见了自己的床头放着的那瓶伤药。
那是小白练剑擦伤了虎口的那次, 他找出来给小白的。
这分明是他离开的第二天。
那这个幻境里,也会有小白在吗。
尽管知道是假的,他还是疯魔了一样地走到了小白的房间。
思念在他即将推开房门的时候像藤蔓一样疯长,几乎到了几乎淹没他的地步。
就算是假的,他也好想再见小白一面。
小白还在睡。
谢珩想起来了, 就在他离开的前一晚,他还对着小白说了狠话。
他怎么能......把那样的话留给小白。
那大概是他留给小白的最后一句话了。
“虎口的伤,让我看看。”
谢珩忍着胸腔里快溢出来的酸涩,却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毫不在意的样子。
“已经好全了,师尊的药膏真好用。”师月白这样说着,却乖乖地伸出手给他检查。
他看着师月白熟悉的脸,明明才几日不见,却像时隔经年的久别重逢。
他的中指下意识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虎口,刚刚长好的地方有些痒,师月白撒娇般地抓住了他的手。
“昨日是我说错话了,不生气了好不好。以后师尊再也不说了。”
还真是可怕的幻境。
仅仅是在里面待了片刻,就让谢珩生出了留在这里的念头。
他自认心性坚定,可是看见那个和真正的小白别无二致的幻象,却忍不住想要安慰她,触碰她,拥抱她。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谢珩凝住心神,喷薄的灵力生生冲破了幻境的边际。
“小白不怕,不怕.......”幻境开始崩裂,眼前的师月白显然吓到了,即使知道是幻象,谢珩还是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直到怀中的少女彻底消散。
“你当真要这样选吗?”幻境之外,有人问他,“击碎了这个幻境,可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出去了。我想你会后悔的。”
那并非人类的语言,但是不知为何,谢珩却意外地听懂了。
是梦貘。
“杀了你,我一样可以出去。”谢珩皱眉,剑气追踪着梦貘,却始终仿佛在原地打转。
“我没有肉身,就算是剑仙,又要如何杀我?”梦貘的语言古怪诡异,可是谢珩却还是听明白了。
幻境崩裂之后,他又回到以清山的小屋。
似乎依旧是他离开的那一天。
谢珩有些茫然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里好像就是真实的以清山。
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离开这里,离开小白呢。离开这里,自己又能去哪呢。
不对。
他记起来了,这里是幻境。这里不是真正的以清山,这里没有真正的小白。
他不能待在这里,他要往魔界第六重去,他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灵力再一次冲破了幻境,谢珩清晰地意识到灵力不再如上次一般丰沛,尽管如此,他还是成功了。
梦貘古怪地笑了起来。
“这是你自己选的。”
......
谢珩在侍弄他那些花草。
他似乎记得自己出了趟远门,明明有设置灵术机关定时浇水,可回来之后这些灵花灵草还是跟生了气一样恹恹的在那里,似乎正在打算生一场耗费不少灵石的大病。
不知为何,谢珩总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连这些花草也不再关心了,倒想着山下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完。
山下能有什么事呢,他已经和小白两个人在以清山上住了好多好多年了。
好奇怪。
他这样想着,突然听见武库里传来什么异响,他担心师月白不小心弄伤自己,赶忙跑了过去。
凌霄剑被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谢珩松了口气。
小白低着头,看不
清神色。
他慌忙地捧起小白的手,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到了没有。
师月白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令他觉得陌生。
确认小白没事之后,谢珩跪在地上,开始收拢灵剑的残片。
凌霄是叶循真死之前,给他打的最后一把剑了。
叶循真本人对凌霄剑并不满意,他把凌霄交给谢珩的时候,还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不足之处,谢珩却笑了笑,不以为意。
“那你快些给我再打一把呀。”
“什么嘛师兄,难道你不应该说其实这把剑已经很好了的吗?”
谢珩揉了揉他的头笑了一下:“你打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不管是这一把还是下一把。”
叶循真被他三两句就哄好了,兴致勃勃地同他说下一把剑要叫凌风。
.......
“小白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剑只是死物,你没事就好......”
师月白站在他的身后,什么也没有说。
“不怪小白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幻境开始崩裂,疼痛撕扯了谢珩的周身,他却觉得如释重负。
是梦吗,小白果然不会那么对他的。
......
“不要再跟着我了。”他听见小白说。
为什么。谢珩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小白说她要一个人离开以清山去,她要去哪里,会不会遇到居心叵测的人,会不会有危险。这要他如何不担心呢。
“......我不想永远都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你连选择的权利都不给我,就要我一辈子和你一样过永远无趣的生活呢。就因为你习惯了,所以要把我绑在你身边吗?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对不起......”谢珩讷讷地道歉,“对不起小白,我不知道......”
“一定要走吗,再等一等好不好,你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了,我再给你准备点法器。”
“我不是要拘着你......再等一等好不好,我现在就去给你收拾好不好。”
.......
幻境又崩裂了。
被抽离出幻境的刹那,谢珩只觉撕裂般的疼痛之余,自己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他甚至来不及为小白并不是真心这样待自己而感到一丝窃喜,唯余下疲惫和茫然。
梦貘最开始创造的梦境,是把受困者送回最亏欠的人身旁,溯回到他最想弥补对方的那段时光。
幻境被强行击碎之后重来的一切,就变得不再可控。
他丢掉了来到魔界之后所有的记忆,已经隐隐有要融入幻境之势。
偏偏幻境却因为不可知的原因不断崩裂,而新的幻境,又总是能让人洞心骇耳。
“小白.......”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小白突然说要离开他,“怎么了小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同我说说好不好,我.......我真的很担心......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有些事要办.......”师月白模模糊糊地说,“师尊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逐渐融入幻境的谢珩全然不能明白为什么小白会这样冷落他,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弥补,只能惴惴不安地待在原地,祈祷他的小白能回心转意。
她要去哪里,和什么人一起,什么时候回来,被人骗了怎么办,遇到危险怎么办。
万一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又要怎么办呢。
第53章 也是她…最喜欢的人 世人有世人的公理……
“霁川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会失踪呢?”得到独子失踪的消息之后, 公主心急如焚。
几个侍女跪倒在地:“没能看好少爷,是我们的不是,请夫人责罚。”
这些侍女都是在公主府待了多年的, 有些甚至是她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 原本是在她房里的, 自从封霁川被带回来之后才特意调去照顾他。她们工作有多尽心尽责, 公主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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