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读书考上南中,又怎么样?你读书比别人晚两年,以后进入了社会都永远比人家大两岁,到时候结婚谁要你大年龄的?
以前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生了你姐,都算晚了。
你到现在还能读书就应该乖一点别惹我生气,得为我帮着你弟弟。”
沈唤笛维持原状,没有动。
她像一位勇士,勇敢地接受这场源自血脉的暴风雪和陌生路人的打量。
谩骂声接踵而至,沈唤笛动了动眼珠子。
看向了一身灰色的女人。
潘丽是很典型的被剥削的中年妇女,她们当家前受孝道压迫,当家后受丈夫压迫。
勤勤恳恳地表演着自己的悲情剧本,从一而终地保持自己的悲苦人设。
并且对劝慰自己的人表示不屑,侃侃而谈着生儿子的秘诀,仿若有了儿子就是一切底气的资本,甚至会瞧不起只有女儿的人。而后,耗尽一切心血只为了儿子成才成人,苦苦不得法,却怨天怨地。
对同为女性的女儿表以鄙夷,势必要拉女儿下水,共沉沦在这场巨大的父系社会里,乐此不疲地当一个帮凶。
最后,她们坚信自己是最苦难的人。
骂完了吗?
沈唤笛动了动嘴唇,麻木的眼神里透出疲惫。
这刻,她既想死,又想去巴黎*。
“妈,对不起,我错了。”沈唤笛很擅长饱含悔意的哭腔认错,“我会帮着弟弟。”
从裤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八百块钱,“这是我期中的奖学金,不多,先给弟弟用。”
潘丽也利落接下,恶狠狠地埋怨:“怎么不早点给。”
沈唤笛麻木地撒谎道:“我这回考得不错,您先让我继续读书,等期末考到第一名,我就去和学校谈条件。弟弟不是还有一年半吗?您放心,到时候我定帮弟弟想办法。”
“跑?我能跑哪去?我不是姐姐不是吗?”
又分外情真意切:“若我定了娃娃亲,我的奖学金都得给婆家了,风险太大,妈,你等等我,我保证弟弟能进去。”
……
北风呼啸,街道两边的白桦树已经掉光了树叶,露出灰扑扑的天。
沈唤笛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送别潘丽,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报刊亭前。
“要什么?”小老头叼着烟头也不抬。
沈唤笛指了指《最小说》,又随便指了一包烟。
“喜欢郭敬明啊?”小老头将杂志和烟递过去,“杂志10块,烟40块,给我50。”
僵着手指把钱递了过去,倚在柜台哆嗦地扯开拿包烟,拿出一根,“大爷,借个火。”
“啪!”
微弱的火苗抖动,猩红闪在昏暗的天色里,这也像是一团星云。
沈唤笛猛抽了一口,呛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那口气卡在喉咙里,没地可去。
最后顺着眼泪才消散。
她有了哭的理由,于是顺理成章,泪如雨下。
直到双腿发麻,她才止息,抽噎着抽过一张大爷悄然推过来的卫生纸包。
“哭完了?”大爷收回了放在柜台上的烟,又给了四张十块和一根棒棒糖,“你这年纪只适合吃糖。”
“赶紧回去吧,南中都快上课了。”
“谢谢。”沈唤笛刚呛完的嗓子像是摧枯拉朽的小提琴声。
没走几步。
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沈唤笛!”疲劳的少女声音。
看到来人是姚颂。
“你从医院回来了?”
姚颂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嗯,蹭了艺术生集训的大巴,只是他们不停学校门口,半路下了车,没想到遇见你。”
“上次谢谢你提醒我。所以…”她面色略显疲态,指了指脸颊,苍白干裂的唇一翕一合,“你脸还疼吗?要不要冰敷一下。”
“你都看见了?”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很明显吗?”
“嗯,属于你进了校园就会有人投以好奇的视线。”
沈唤笛拿手背贴着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发现原来脸是疼得麻木了,她还以为是顺着力才不疼呢。
“物理白学了。”自嘲一番。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校门口的街前,等着红绿灯。
远处寒鸦哀叫。
姚颂突然开口问道:“沈唤笛,你最渴望的是什么?”
“我渴望的。”沈唤笛盯着人行红灯倒计时散发的红光,眼神幽暗,叹了口气,“太多了。”
第34章 Chapter 34 迟到的小蛋糕。……
闻言, 姚颂诧讶地瞥了一眼沈唤笛,她的发丝在寒风中飞舞着,脸颊上的红印未褪。
灰蒙蒙的街景里, 她抬着湿漉漉的眼, 霓虹灯光在她眼底闪过。
姚颂全程目击了那场争吵。
方才,这位少女浑身都冒着一股破碎的倔强,不曾低下过头颅。
蓦然觉得大巴车上那些窃窃私语议论的孩子们想错了。
倘若一个人喜欢沈唤笛,美貌从来都不是排在第一位的理由。
“你好坦诚。”
沈唤笛笑了笑, “是吗?”她捋了捋飞扬的青丝, “你今天很活泼。”
“嗯。脱离学校之外, 姚颂不再是姚颂。”
“你也不是你, 不是吗?”
眼前的红灯立跳成黄灯, 又跳成绿灯。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动。
直至沈唤笛的视野里再次弥漫着红光。
大哭时全身发热已渐渐趋冷,这是生物书上说的体温自调。现在寒风一刮, 她冷得起了哆嗦, 拢了拢棉服,回答:“嗯, 就像万事万物,讲究一个阴阳均衡。”
“我也这么认为。”姚颂开口接话,“所以在学校我渴望考第一名,在学校之外, 我渴望做本我。”
“我在天文馆晕过去的时候, 我想的是‘糟了, 肯定要和地板亲密接触’。”
“没想到凌丛宇居然扶住了我, 真意外。”她短叹,“我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之前他问我问题, 我也没解答。”
沈唤笛没有立场替凌丛宇去解释他的举动,于是只说:“凌丛宇是个好人。”
姚颂笑了笑,取下了厚重的眼镜片,揉了揉眼睛,“是啊,他真是个好人,可我当时没能和他道谢。”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今天平安夜,明天圣诞节,马上元旦晚会,机会很多啊。”
对方却久久没说话。
似有所感,沈唤笛转过头看到了姚颂那双眼睛,惊叹道
:“你的眼睛,好漂亮。往日都被眼镜遮盖住了。”
“是么?我父母也很喜欢这双眼睛,不过偶尔也很讨厌吧?”她垂下眼,镜托下压的红痕明晃晃地挂在鼻梁上,让人错觉像是一颗悬在半空的泪珠。
“为什么?”沈唤笛问道。
“因为,这双眼也和一个长眠的人很像。”
再次绿灯,姚颂戴上了眼镜,迈开了步子。沈唤笛追了上去,但没再问那长眠的人是谁。
姚颂能够和自己说这么多大概是“本我”的极限,每个人都需要空间,就像她也没有过多询问吵架的事。
进校门前,姚颂说了两件事。
“你骗你母亲的理由有漏洞,南中只有考状元才有特权,光年级第一名是没用的,要考全市第一名。”
沈唤笛点了点头,这只能暂时糊弄住潘丽,“多谢,第二件事呢?”
姚颂犹豫了一会儿,语气极为小声:“我坐车来时,听陈翩他说要追你。”
“高中之前,我和他是同班同学,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你如果没有那样的心思,就最好离他远点吧,他人挺复杂的。”
沈唤笛微愣,想起他的情史,“我知道,谢谢你。”
姚颂摆了摆手,背影融入人群,同数多南中校服一模一样,可只有她走得很“姚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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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喧闹氛围暂且被轻轻掀过,众人的心思转移到准备元旦汇演上。
老师们主张“放权”,特意给了一晚晚自习,让同学们讨论要表演什么,一时间,吵吵闹闹犹如菜市场。
“好了,不要闹了,别借机说闲话。”文艺委员叫李澄,会拉小提琴的男生,他端着本子站在讲台上,一米八的体格震慑十足,“时间紧,任务重。大家有什么想法?你们说,我写。”
“话剧,排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雷雨也可以!”
“音乐合唱,黄河大合唱,学校领导肯定喜欢。”
“唱韩文歌也可以呀。最近好多好看的韩剧。”
“那要是这样,唱英文歌也行啊,艾薇儿,泰勒都行。”
“跳舞呢?”
“不行不行,不会跳舞的怎么办?”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提议,李澄的本子写了满满当当。
他做事有条理,迅速地将所有提议分为几类,转身写在黑板上。
――话剧,音乐合唱,歌剧,独唱独舞,乐器表演。
他拍了拍指尖粉笔沫,声响清响,“主要是这几类,大家举手表态吧。”
钟子扬突然站起来,说道:“同学们,在投票之前,我想说一些话。”
“明年大家就高三了,一定不会参加元旦汇演,意味着这回的元旦汇演将会是我们高中时代的最后一次,我希望全班同学都能参加。”
“所以,我希望独唱独舞和乐器表演,不纳入我们投票的选择。”
教室里安安静静。
沈唤笛从试卷了抬起了头,白炽灯下,钟子扬的脸略显模糊,正如同他方才的话,模模糊糊得像一滴凌空而降的水珠在所有人心里泛起了涟漪。
“好。”不知是谁带头说了声好。
而后此起彼此的“好”,像是一块一块的石砖,在此刻建构起带有班级凝聚力的城墙。
“那好,开始投票,一人可以选择两项。”
粉笔在黑板上飞扬,清脆的声响终止,票数出来了,话剧和舞台歌剧平票。
大概是音乐合唱太常见,而大家被钟子扬的话语激励得过了头,似存着非要与众不同的心思。
“可是平票怎么办?”有人问道。
“不如把舞台歌剧和话剧结合?”江雪映举手道。
李澄看了黑板许久,道:“江雪映,你说说看。”
“我个人认为,话剧考验演技和台词,演得不好,观众会觉得无聊。歌剧难度更大,时间太紧了,演员不仅要记歌词还要记舞蹈动作,根本不太可能。”
江雪映最近情绪高昂,像是憋着一股气一样要做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沈唤笛没见她那件黑色羊绒围巾送给了班级里的谁。
“两者相结合就不一样。部分同学演话剧,部分同学站在舞台一边附和人物台词或唱歌表演心理描写。嗯...”她顿了顿,打了个响指,“乐器表演其实也能加进去,不爱唱歌和不爱演戏的同学们可以弄一个交响乐团,演奏背景乐,完完全全独立完成,多好!”
提议确实不错,这样全班60个人都能分配得妥帖。李澄点了点头,环视了全班:“大家对这个有什么想法吗?”
“挺好的。”“不错。”“就这样吧!”
大家纷纷赞同。
“那就进行下一项讨论,关于人员分配和选角。剩下时间让大家在纸条上写好自己想要去的组别,并署名。要去乐器组的请写好擅长的乐器。等第二节课晚自习再交上来……”
“凌丛宇,劳烦你去打听别的班都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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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唤笛再次从试卷里抬起头来时,班级已经讨论定了演《雷雨》教科书节选片段。
顾及到每个班最多15分钟的表演时长,并决定由班级里语文最好的几位同学进行相应的改编得以与合唱和背景乐更适配。
等李澄将名单一一清点出来后,沈唤笛才发现弘德班当真是卧虎藏龙,各有特长,乐器组甚至衍生出编曲组。而没特长的人大多报名合唱组。
她就是其中之一。
“你怎么也唱歌?不弹钢琴吗?”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也正在埋头学习的林郁野。
他闻言,撇过脸,“我不想弹。”
那你每周六练琴是为了什么?
这句疑惑也不敢问出口,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得班级里选角声呼喊:
“周萍由林郁野演吧?他最帅啊!”
“对对对!他不就是活脱脱的富家公子?”
“谁演四凤?”
“沈唤笛我觉得很合适啊!她不是从外地来的么,届时可以用口音表演身份。”
陡然被点名,沈唤笛瞧了林郁野一眼,两人都没接腔,略微尴尬的气氛蔓延,特别是话剧组的几位同学,表情不太好看。
李澄打圆场:“这两人都是合唱组,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话剧组的角色分配。”
“拒绝刻板印象!”江雪映莫名地情绪激动,等了会,才软了语气解释道:“大家都要化妆,最终要靠演技,话剧组都可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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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当天,周六,凌晨四点。
沈唤笛摸黑起了床,拉开窗帘,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她精神亢奋,用冷水洗漱也不觉得冷,穿着厚外套下了楼径直去了厨房。
戴上手套和口罩,把美食书摊开放在一旁,开着小灯开始做蛋糕。
这些材料是同江雪映买羊绒毛线时买的,用袋子包起来,贴了“沈唤笛”便利贴,一直放在冰箱的最里层。
林郁野喜欢吃巧克力。
调制,烘烤,打发奶油,裱花。
看着简单,但每步做得很生疏,毕竟她也没怎么吃过生日蛋糕。
特别是到了打发蛋白和奶油阶段,轰隆隆的响声让她吓得出了一身汗。
还好,厨房隔音效果不错。
等到裱花的时候,她已经热得脱去外套了。
“ha..ppy..bi.rth.day”最后一行白巧克力字写完,沈唤笛长呼了一口气,动了动浑身僵硬的筋骨,转手倒满一杯温水,一口气喝下。
看了一眼烤糊了好几个的蛋糕胚,她不停歇地切出能吃的部分,包装好打算当这几天的零食。
六点四十五分,沈唤笛扭了扭头,下了一锅水饺后,开始收拾残局。
等洗完最后一个盘子,饺子已咕噜咕噜浮上来,她立即捞上来。
七点整。
拍了拍麻木的双腿,背倚靠在橱门上,觉得自己像个陀螺。她哼哼笑出声。
“这么早?你笑什么?”
冷不丁地声音让沈唤笛吓了一跳,见到来人,她莫名慌张地想要挡住蛋糕和水饺,可来不及,几乎弹射起步,她拦住了林郁野的脚步。
“怎么了?”林郁野微眯着眼,双眸迷蒙,残留着梦乡痕迹,他似是匆忙起床,衬
衫领口处扣错了纽扣。
沈唤笛忽地笑出声。
她好傻,慌张遮挡干什么。
也没再管林郁野的表情,她将林郁野拉进厨房,关上门,关了抽油烟机灯。
林郁野的视野猝然漆黑一片,等了许久他才适应黑暗。黑暗之中,人的其他五官霎时敏锐好几分,他能听见某种清脆的按动声,继而他嗅到了一丝丁烷气味道,隐匿在空气中那股香浓的面包香气和那丝甜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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