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拒了姝婉,殿下不高兴,又一次送来了八个女子,臣感怀殿下的良苦用心,接纳了她们,殿下又不高兴,殿下这要微臣如何是好?”
他说话就说话吧,偏要挑着那双长而上扬的眼尾,直勾勾地盯着我,甚是欠揍。
他这是在欺负我发不出声,不然我肯定是要大骂他一顿的。
我又提笔写下一行――“刘起等同冯昭,一路货色,狼狈为奸。”
想想仍觉得不够,抽出新纸补充写下――“伪君子,好色狂,大渣男!!!”
我写完,把一张张纸全部搓成团,像发射子弹似的狠狠地往刘起身上投。
春夏秋冬哪见过我这憋屈样,想骂骂不出来,只能气得直瞪眼,她们几个全缩在我身后捂嘴憋笑。
我失了颜面,有些下下不来台,抬脚就想踹他两下出出气,但一细想,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刘起事事都顺了我意,可我却并不开心,想来问题应是都出在我身上。
我见他脸色变了几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的
春夏秋冬,最终还是没吭气。
我转身刚想走,便听见南水扯着嗓子哀嚎起来,“殿下啊,您为何这般狠心呐?”
我皱眉困惑,实在想不通南水这是在发什么疯。
可我问不出声,南水却像是摁下了指定开关似的,哇啦哇啦说个没完。
“先前驸马卧病,殿下只来瞧过一次,可前些日子殿下卧病,驸马却是日日夜夜守在床前,不敢离了半步,几日也未曾宽衣解带,人都熬瘦了一圈。”
南水这话,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回到那日,我睁开眼,便看见刘起端着药碗坐在我床头,如今回想起来,他确实眼下泛青。
只是当时我只顾着找剑,压根没有发现眼中的疲惫。
南水又嚎,“驸马为了叫殿下顺心,与那八名女子对着干坐了一整夜,连眼皮都没顾得上合一下,殿下却还在同驸马置气,这可怎办呀?”
“殿下啊殿下,您为何就不明白驸马的一片苦心呢?”
南水是越说越嚎,越嚎越说,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就和失了双亲差不多。
好在身边只有春夏秋冬,但凡是旁人听了,都得上来骂我几句。
我竟未曾想过,自己已然是过分到了如此地步。
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南水见我听傻了似的没什么反应,张嘴还想继续嚎。
刘起却突然呵斥道:“南水,休要多言!”
“怎可殿下面前胡言乱语,自行掌嘴!”
第21章 并枝连理 “爱一个人是只为……
南水的巴掌扇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两条胳膊都快抡出了火星子。
我蹙蹙眉,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摆摆手示意他别演了。
刘起倒是个会看眼力劲的,忙道:“殿下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还不快滚下去!”
南水憋屈地哎了一声,缩着脖子往后退,临走时还不忘偷瞄了我身后的春夏秋冬一眼,春夏秋冬便也脚底抹油似的跟着南水一块儿退了下去。
偌大的庭院里忽然只剩下了我与刘起两人,不时刮起的风吹得我后背直发凉。
我刚张嘴想质问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声,于是垂头丧脑地做了罢,干脆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刘起死皮赖脸地贴到我跟前坐下,只道:“殿下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曾消气?”
我拿眼珠子斜他。
刘起满不在乎,自行提杯斟茶,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又道:“微臣有一事不解,烦请殿下指点一二。”
我俩眼泡瞪得比铜铃都大,示意他闭嘴,可他就像是看不见似的,自顾自地道:“早年臣还在建康时便时常听闻,这北朝的女子善妒,但凡是沾点权势的贵女都绝不容忍自己的夫君纳妾入府,更不得蓄养外室,若是碰上个蛮不讲理的娘子,怕是连歌姬舞姬都不得招揽。”
“臣以为,殿下身为大魏的长公主,理应亦是如此。”
他嘬了口茶,也不看我,半天半天没有接出下面的话,好像在思索着应当如何开口。
我本就是个急性子,平日里最看不惯他慢条斯理,拿腔拿调这一套,当下也没了耐性,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肩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起抿嘴一笑,“殿下莫急,微臣是想问,自臣与殿下成婚以来,起先殿下对臣是横竖也看不对眼,成日里不是这不自在,就是那不痛快,见着臣就像是见着了仇人似的。”
“可自从上回臣病倒后,殿下又是送宝物,又是送宝剑的,如今更是连外头的闲言碎语都顾不得了,竟以美人相送,平白无故地一日之间转了性子,倒像是在百般讨好微臣。”
“臣不解,可是臣身上有何可利用之处,能让殿下甘愿舍了北朝女子的气节,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乖乖我了个天,感情刘起兜了一个大圈子,是想问这个。
他倒还不是个傻缺,看得出来我想利用他,只是他暂时摸不着头绪罢了。
我能说什么?
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地告诉他,我是想利用他杀了我自己,那他还不得骂我是个疯子,说不定吓得他今后再也不敢见我,我的寻死大计岂不就泡了汤。
我咧嘴龇牙,对他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微笑,提笔只写了一个字――“爱”。
刘起皱眉,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变得绯红。
只是看我的眼神中依旧充满着困惑,看上去倒像是愈发不解了。
他踌躇了半天,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可是在逗臣闹着玩?”
我用力地摇摇头,掰过他的脸,好让他能看清我格外认真的眼神。
再次提笔写道――“爱一个人是只为他好。”
“殿下,以为送臣美人是在为臣好?”
我笑了笑,又写――“自古英雄爱美人,这世上难道还有男子不贪女色?”
刘起臭着脸,把我刚写完的那张纸抽走,撕吧撕吧揉成一团,抬手就往池塘中央扔去。
“可臣以为,爱是独占,是绝不同旁人分享,由此……”他说到这突然间顿住了,犹豫了片刻又支吾道:“由此可见,殿下并不是真心实意待臣。”
说完,他捏紧了袍袖里的五指,慌乱地看向别处。
我挠了挠头,摸了摸下巴,这才反应过来他生辰那日,为何连杯中酒都没喝完,就气呼呼地跑了。
原来这臭小子,竟心思细腻到怀疑起我对他的真心来。
我在心中闷笑不止,真心还不容易?随便装装,对我来说那是手拿把掐。
我装出一副痛心不已的表情,落笔四个大字――“南北差异”。
刘起问:“何意?”
我写道――“南朝有纳妾的风俗,我忧你到了大魏仍不习惯,又不好开口同我提起,只得擅作主张替你寻了几个,到底也是想为你好。”
刘起憋了好久,才垂头道:“臣不要殿下以为的好,臣只要自己以为的好。”
我冲他宽慰地笑了笑,告诉他我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摩挲了几下手指,想伸过来触碰我的手,偏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了。
我一把抓住袍袖下的大掌,搭上自己的后背,整个人顺势扑进他怀里。
我头靠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沁人心脾的玉兰香,想象自己就站在院中的那棵玉兰树下,正紧紧地环抱着树干。
刘起搭在我后背上的手稍显迟疑了片刻,少顷,趁我不注意,又偷偷收紧了些。
哎,男人罢了。
所谓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饶是丹阳王世子又怎样,驸马刘起又怎样,只要我姜玉一出手,这不还是乖乖送上了门。
我替刘起找女人的事情,不日便传到了太极殿那位的耳朵里。
果然不出预料,我又被叫进宫挨了顿臭骂。
皇兄说我胡作非为,行事幼稚,顾头不顾腚,还大骂我若是敢开驸马纳妾的先河,定要罚我去瑶光寺出家做比丘尼。
我闷头听了这许久,仍是一声也不敢吭。
这事原是我想得不够周到,若是驸马纳妾的事从我这起了个头,那像冯昭这样的浪荡之人怕是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我唉声叹气地回了府,当日便遣散了千方百计才寻得的八位美人。
临行前我给每人都分发了一笔厚银,好生宽慰了几句,又特派马车将她们送回了各家,也算是完璧归赵。
日子过得飞快,摆着手指头算,我到这个世界也有两个来月了。
入了四月,便遇上大魏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行像节。
所谓行像,指在四月初八的佛诞日,把寺庙中供奉的佛像请出游行。
人们提前将佛像装扮好,用车辇载到街上,受千万信徒的朝拜和瞻仰,同时还有穿插有各类伎乐表演,目不暇接,场面十分盛大。
每到此时,洛京城里热闹非凡,远超从前。
行像节当日,皇兄要前往宫门楼上撒花,凡是皇室宗族都可一同登上宫门楼上观看。
听春夏秋冬们说,城中的昭仪寺里有三尊佛像精美绝伦,会在行像节前一日提前送入城南的景明寺中,到了第二日,再与景明寺的三尊佛像一同入城巡游。
昭仪寺的佛像在入景明寺前,景明寺会抬出三尊佛像前来迎接,这叫以像迎像。
等到行像节当天,数千尊佛像从铜驼街由南向北巡游至阊阖宫门前,届时宫门处万花齐鸣,盛世之相
异常壮观。
我光是听听,就早已热血沸腾。
为了能看到前一日的景明寺迎象,四月初七一早我便拉着刘起赶到景明寺外守着,打算等看完迎象后再回府,待到四月初八日再随皇兄同去宫门楼上看千佛行像。
识春提前在景明寺对面的酒家定了间二楼的包房,从包房楼台上可将景明寺内的景象尽收眼底,算是提前占了个好位置。
等到晌午,阳光最为明亮夺目的时候,迎象便声势浩大的开始了。
我趴在楼台外的栏杆上,探出上半身往外望,刘起站在我身后,一手紧紧攥着我深衣的后腰带,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就会掉下去似的。
至多半个来时辰,迎象就结束了。
我意犹未尽地缩回了身子,摊在座椅上吃起了瓜果。
刘起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子,问:“殿下,迎象已经结束,是否该回府了?”
我啃了两口甜瓜,翻着白眼道:“难得出来一次,驸马怎地如此扫兴,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吵着闹着要回去,甚是无聊。”
刘起不放弃道:“殿下,明日便是行像节,今日城中人员混杂,微臣是担忧殿下的安危。”
我嬉笑两声,“驸马武艺超群,有你在我不怕。”
“既然城中嘈杂不安逸,不如驸马陪我去城外走走?”
“今日天气甚好,你看外面艳阳高照,是个踏青游玩的好日子。”
刘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上去左右为难。
我赶忙起誓道:“我保证,太阳下山之前一定跟你回府,好不好?”
刘起难得见我这么兴高采烈,估计也不愿泼我冷水,于是只得点头同意。
我大笑一声拉起他的手就往门外跑,同时还不忘回头对守在身后的几人大喊,“南水,你带春夏秋冬她们几个先回去,我同你家主子出去约会了。”
春天的田野山间,到处都充斥着鸟鸣蛙叫,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幽香。
我骑在赤身上,刘起牵着缰绳走在前头,马儿打了几个响鼻,我望着春光无限,感叹着万物勃发的美好。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溪水边,我见那小溪清澈明亮,水中依稀可见游鱼,便嚷嚷着要刘起停下马来。
刘起牵住马首,拦腰把我从马上抱下来,我没顾得上看他一眼,直愣愣往溪水边冲过去。
我撸起深衣的裙摆和裤脚,回过头问:“驸马可想吃鱼?”
刘起的表情极为震惊,“殿下会捉鱼?”
我道:“这有何难?”
前世的我时常吃不起饭,好几次饿得没办法只好下水抓鱼。
要是运气好,一次能抓上几条,饱餐一顿也不是问题,可要是运气不好,不就直接掉进野塘里隔了屁。
第22章 并枝连理 “你的心跳,好吵……
好在溪水浅,色泽也清明,那肥丢丢的大鱼毫无遮拦地在眼前游来游去,我淌着步子哗啦了几圈,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
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便抓上来了三五条。
我招呼着刘起拾柴起火,他也是相当配合,不仅把火烧得旺,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给鱼开膛破肚。
肥鱼在火堆上烤得滋滋冒油,我闻着久违的香气,口水流了满地。
“殿下很爱吃鱼?”
刘起边翻着手中串鱼的木棍问我。
我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谈不上喜欢,只不过是吃惯了。”
“吃惯了?”刘起纳闷,“殿下长在深宫,何时吃过这乡野间的烤鱼?”
我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飞快捂住嘴,“不是,驸马听差了,我的意思是从未吃过,所以有些好奇。”
刘起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快又问:“殿下方才所言的‘约会’是何意思?”
“这个嘛……”我眼珠子咕噜一转,“就是男女之间单独会面的意思。”
刘起问:“这可是北人的说法?臣从未听过。”
我道:“无所谓是哪里的说法,驸马只管吃鱼便是。”
我打着哈哈敷衍了事,拿起一条烤好的鱼递到他面前,“来,尝尝我的手艺。”
刘起冲我微微一笑,轻轻咬下一口,细嚼慢咽了几下,摆出特别夸张的神情说:“殿下手艺极好,此乃人间美味。”
我禁不住鸡皮疙瘩掉了满地,抬头瞅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看向我的目光,心下一阵怦怦乱跳。
我深呼吸了几道,没话找话地说:“许久不见,赤好似温驯了许多。”
“自它上回险些害了殿下,臣便狠狠驯了它一些日子,如今看来,也算是颇见成效。”
“这等烈马,也能被你驯得和兔子一般听话,想来驸马也是有些好手段的。”
刘起放下手中的烤鱼,偷偷抚了抚双臂的手肘处,垂眉道:“是花了些功夫,不过总是驯出来了。”
我道:“辛苦你了,这马可不是一般的倔。”
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前些日子常不在府中,难不成都是去了马场?”
刘起只是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我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我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每日忙进忙出,也见不着半个人影,打我落马那次后,他更是一连三日未回府中,没曾想都是去了马场训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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