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做的恶,他还倒打一耙!
元汐桐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顺着他,顺着他,顺着他”,顺便将自己的气给压下去,然后咬着牙说道:“请哥哥,帮帮我。”
“到我身上来。”
他终于满意,敞开臂膀,等着她再次记吃不记打地,主动爬进狼窝。
-
月影渐斜,元汐桐又脚不沾地地回到卧房。
刚被放置在被褥上,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阻止元虚舟跟着覆上来,吹拂在她面孔上的那道呼吸却忽然一僵。
房内长燃的烛火在此刻齐齐暴涨,焰心向着房顶猛蹿,却在下一刻被不知从哪里灌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欲灭。
元汐桐偏头看过去,只觉得这房内突然涌进来一股煞气。
煞气?!
握住她臂膀的那只手蓦然收紧,一阵酸痛袭来,她皱着眉头看向元虚舟,控诉的声音才滚上舌尖,便见到他那双原本宝石般清澈黑亮的眼,竟有金光在流窜。
就连光滑的额间,那道隐在发肤之下,平日轻易不会露出的呼风印,也渐渐开始显形,要汇聚成一只赤金色的眼。
游尸九野内,元虚舟觉醒修罗之力后,那双赤金色的,冷冰冰的眸子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不同的是,这次还多了额间的一只眼。
他又要不认得她了吗?
她看得呼吸一紧,竟忘记了要挣扎,直到臂膀痛得受不了,才出声冲他嚷道:“松松松手!元虚舟!你弄疼我了!”
这种疼和昨夜的疼不一样,昨夜的疼是带着安抚的。
虽然起初凶猛巨大,可迭次地迎送过后,快意也同样凶猛,连神经末梢都仿佛在舞蹈。
但这次,确实实实在在地连骨头好像都在作响。
她这一嗓子叫得元虚舟动作停滞了一瞬,接着他像是恢复了一丝清明,松开她,急急后退。
挂在架子上的外袍被他顺势卷走,披在身上。
他在房间另一端盘腿坐好,留给仍在怔愣的元汐桐一个侧脸,然后不发一言地闭上眼,单手捏诀,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咒语。
霜天冷,四周温度降下来,房间内煞气时浓时淡。
元汐桐扯过被褥,抚着仍在发疼的臂膀,透过轻纱帐子去看他。
他的头顶有金光在溢散,还有一道黑气缠绕其上。
像是,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拉扯。
是修罗之力对他造成的影响吗?
如果控制不住,对他的身体会造成损伤吗?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该先心疼自己,还是该先担心他。
寂夜之中,烛影在不停地摇。元汐桐靠在床柱上,小心提防着元虚舟的动向。他一直闭着眼睛,但额间的呼风印仍在发光,三道风纹包裹住赤金的眼,看起来毫无消退的迹象,周身依旧有黑气徘徊。
她没有贸然出声去唤他,总觉得在这种时候打岔更容易让人乱急攻心,反而容易好心办坏事。
她只是蜷起疲惫的身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等待着他恢复过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腕上那圈湛蓝色的光镣转。
不知道转到第几圈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动作蓦地一顿,又不着痕迹地掩过去。
承载着元虚舟灵力的光镣发生了松动。
垂下眼,那圈漂亮的湛蓝色果然黯淡了下来。
她顿住呼吸,拖着疲惫的身子悄然坐起,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光圈暗下来时回来了一些,但不稳定。
因为元虚舟的灵力一直在试图压过那股煞气,只是力量此消彼长,还未分出个胜负。
她抬起手,想掩饰什么似的,突然就开始整理头发,小动作频出。心跳却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渐渐加快,呼吸紧得只剩下一线。
光镣黯淡下来时,最多能维持三息的时间。三息过后,便会恢复光芒。所以她的力量,最长只能恢复三息。
能成功吗?
元虚舟现在自顾不暇,完全没空管她。
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元汐桐沉下眼,在光镣再一次变黯时暗自发力,充沛的妖力自丹田运行至周身,束缚在她脖颈和手腕上的光镣应声而碎,一下子断成好几截。
碎裂之声在房中突兀地响起,她朝元虚舟看过去,那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仍旧在专心调息打坐。
趁现在!
元汐桐迅速站起来,朝着敞开的窗户疾走。她赤脚踩上窗边的矮榻,翻过轩窗,眼看就要化成一只小鸟直飞入夜空,却在腾空而起的瞬间被什么东西圈住双脚。
那是黑色的煞气幻化成的另一道镣铐。
黑色光镣将她的身子重重拽下,摔落在矮榻上铺得整洁柔软的褥子上,厚厚一层虽然不疼,但一切发生得太猝不及防,她根本来不及爬起来,双臂就被一只大手给反剪住,然后,她整个人就这么被人拎起来。
一双冷冰冰的金瞳撞进她眼里,“这么着急走啊?妹妹。”
元虚舟在她身边坐下,面孔凑近,冲着她笑。
他额间的呼风印已经消隐,又恢复成光洁漂亮的模样。但这笑容充满了邪性,她一下子忘了要呼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过来,将她的面颊捧住。
明明他的动作温柔且缱绻,她还是被他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一个字都不敢说。
掌心的颤意太过明显,元虚舟皱了皱眉头,正打算欺身而上,一双赤金瞳孔却在此时闪了闪,反剪住她的那只手蓦地一松。他感觉到自己的眉心有些痛,抽手回去,闭着眼睛用力揉了揉。
再睁眼时,眼底金光已经褪去,他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但他此时明显是茫然的,他看了看元汐桐被黑色光镣束紧的脚腕,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目光中闪过一丝鲜有的无措。
因为他发现元汐桐的眼里盛满了真真切切的惧意,对着方才的自己。
“我……”他再次朝她伸出手,试图将她扶起来,但元汐桐却更快一步地,反撑着手往后爬了一截,直到背脊贴上窗棱,退无可退。
她露出的臂膀上有青紫色的指痕,是方才煞气入脑的那一瞬,他失控之下用力握出来的,虽然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迅速退开,但他终究是,弄伤了她。
如果窗台之下不是软榻,而是冰冷的地板,她会被继续拖行至他身边。
修罗之力主破坏,呼风印主守护。
从游尸九野出来之后,这两股力量就一直在他体内拉扯角逐,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每日只会浅眠一两个时辰,因为怕睡熟之后煞气会外泄到无法自控的地步,让他成为一个脑海里只剩下杀戮的工具。所以他必须时时刻刻紧盯着自己的状态,用灵力强行压制这股力量。
连日以来,他都压制得很好。
纵使心绪并不是那么平静,许多时候甚至是躁意丛生,以致于整个人性情大变,行事较之以前要狠戾不少。
但他仍旧在尽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
然而从昨日起,他过得太放纵。
真心泄漏得太多,被哄一哄就心软得不成样子,才会一时不察,让这股修罗之力再次占据上风。
元汐桐的眼神却是比这股力量更为伤人的东西,他垂下眼,自嘲地笑笑,没有再试图靠近她。
只是伸出手向她释放出一道疗伤术,将她被自己捏出来的那道青紫伤口,和被原来的光镣勒出来的淤痕处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轻声说了一句:
“抱歉。”
他站起身,推门出去,进了旁边的书房。
深院无人,清亮的月光罩着流萤几点,看起来像个极好的良夜。
如果不是方才那个插曲,这也的确是他这五年来,拥有过最多快意的夜晚。即使这点快意是他逼迫而来,即使和痛意并存。
书房的桌案上摊着一本空白书卷,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是他没抄完的无象心经第六重心法。
从游尸九野出来后,他昏迷三天一直不醒。太微神殿被煞气弥漫,好好的神宫看起来像座魔窟。
神宫之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世,没有怀疑过这股力量是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修罗之力,以为他只是在游尸九野内遭遇了什么不测,中了那南荒鸟妖的奸计。
姬照想了许多办法,都无法将他唤醒。还是玄瞻大神官修书回来,才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唤那书精《神超无象》过来,看看呼风印是否能和这股煞气抗衡。
无象心经被强行灌进他的气海,呼风印的力量被调动到极致,短暂地压过了那股煞气。
可他自己知道,他血液里的毁灭欲并未消弭,一旦放松警惕,修罗之力就会像今晚一样,伺机冒出来,操控他去破坏一切。
元虚舟拿起狼毫,继续誊抄未抄完的无象心经。
书房门却在此刻被人轻轻推开。
他执笔的手顿了顿,并未抬头,墨迹却在纸上晕开成一小团。
月光将她的影子推向他,咬住他,她便也顺着那道阴影,慢吞吞挪过来。
挪到他身边站定后,元汐桐见他虽没给出反应,但笔尖已停,忽然就沉默着伸出手,直往他怀里钻。脸贴在他胸膛上,双手绕到他背后抱紧。
窗外蛩吟切切,元虚舟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将头低下去看她。
在方才的拖拽中,她一头青丝变得有些乱,蓬蓬地盖住面颊,还没来得及整理,只留一个翘翘的鼻尖给他。
他伸手替她将头发理顺,发觉自己的腰被她搂得更紧,才轻声问道:“既然害怕,为什么要跟过来?”
这惯会拿捏人的姑娘只把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并不抬头,也不着急回答。半晌之后,她闷闷地说:“我欠哥哥一个道歉,不,是欠很多道歉。目前这一桩,是哥哥在受罪,我却满脑子只想着逃。”
多体贴。
这样反常的体贴款款化做一场温柔的诱捕。
元虚舟的表情只凝滞了一瞬,便笑着低头吻下去,吻她的发顶和额头。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起来,对她难得的投怀送抱做出回应,臂膀一横就将她整个身子给拘住。
“阿羽真是学聪明了,”他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想看清楚她的表情,目光仔仔细细地在她面庞上扫过,“这时候叫我哥哥,是想从哥哥这里得到什么呢?”
元汐桐回视他的目光却看不出异常,澄澈得好像真的在担忧他的身体。
他在这一刻别开眼,重新将下巴磕上她的发顶。
“除了自由什么都可以。”他说。
第65章 (无主角)你们……管这叫喜……
仙乐崖的牢房内,公孙皓翻了个身,用外袍将脑袋包住,却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是真的对这里有点发怵。
牢房之内禁制下得死,他连一只蚂蚁都召唤不进来,更别说唤个什么别的东西带他出去。
而且,这鬼地方明明不通风,夜里却能听到崖顶有阴风飒飒,跟鬼哭似的,让人完全睡不安稳。
他的内衫是冬暖夏凉的鲛绡,身体虽冷热不侵,脑袋却要护着点,毕竟他大伤初愈,万一又染了风寒,那才真叫遭罪。
旁边牢房那修士林诚,自从当着他面跟个没事人一样将地上的罗帕捡起来之后,就跟个哑巴似的没了任何动静。
听吐息其实还是有些紊乱,不似表面上那般平和稳健。
但也没有方才他表现得那般凄惨。
一般来说,男子若是开始装可怜,必定是对着特定的对象。
他对着无辜被他利用,莫名其妙成了捕神蝶被盗帮凶的公孙皓毫无歉意,却对替她疗伤的明霞神官装成那样……
明明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也不知城府怎么这么深。
公孙皓摸了摸下巴,直觉这事儿有些蹊跷。
他不是个特别记仇的人,倘若这次他没有和林诚关在一起,在他今后的生命中应当很难会再想起来这么个黑心的修士。
现在嘛,情势所逼,要被迫隔着一道栅栏去听对方的吐息,为了保护自己,公孙皓不得不多想。
万一这修士又想了什么法子越狱,然后嫁祸到他头上呢?
他当冤大头也不是第一次了。
必须得防着点!
这一防,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公孙皓睁着眼,眼前却不自觉浮现出林诚将罗帕捡起来,然后坐回草席,仔仔细细地将其叠整齐的那一幕。
少年虽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他的动作,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让公孙皓有些感同身受。
他想起了自己还在宗学时,和元汐桐分到一组上灵草课的情形。
一整个学年的灵草课,他们都在都在学习如何让可以辟凶邪的帝屋树结果,结果之后他们需要将果实互赠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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