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一旦涉及到人,便成了一个千斤重的词眼,压在心头会慌张,从嘴巴吐出会抖颤。
戴柯后知后觉自己夸了谁,但那谁并没发觉,还岔开话题。
好险,好险。
“谁会喜欢光头尼姑。”
梁曼秋在记忆里搜索一遍,似乎没找到戴柯身边有哪个长头发的女生,稍稍心安,总体又不太踏实。
“谁呀?”她问。
“什么?”戴柯没听清。
“没什么。”梁曼秋又不敢问了。
隔了一会,戴柯绕回前题,“你以前不是喜欢留长头发?”
梁曼秋赌气般嘀咕:“你还喜欢薅我头发。”
“哪有!”
“哪没有?”
戴柯说:“就那一次打架,你还抓我手臂抓破皮,好意思说。”
梁曼秋悄悄瞪一眼戴柯脊背。
戴柯在常来的理发店前停车,恍然大悟又不太敢确定,“梁曼秋,你不留长发,是怕我再薅你头发?”
梁曼秋佯装打量理发店,看理发师,看顾客,看挂出的价格牌。
但难得碰上戴柯聪明一次,实在没法不多看一眼。
她偷偷瞥他。
戴柯扯了扯嘴角,“我再也不薅你头发还不行么?”
梁曼秋皱了皱鼻子,“哥,你说话算话?”
戴柯一脚踢正单车脚撑,“不信拉倒。”
梁曼秋想了想,“你要是再薅一次我头发,就罚十块钱。”
戴柯转身进理发店,只扔下一句话,“你别想从我这里抠出一块钱。”
梁曼秋习惯了戴氏拐弯抹角,咬着唇偷乐,跟着他进理发店。
“哥,我坐这里等你。”
戴柯习惯了“劳改头”,还是叫理发师阿姨推了一个圆寸。每日在校固定穿校服,只能在发型和鞋子上找个性,在注重形象的学生时代,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尝试。
没多久,章树奇也来剪发,对着戴柯左看右看,“不错不错,剪寸头精神多了,走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同事。”
阿姨的手艺深受小孩和成年男顾客的喜欢,端着一面镜子给戴柯看后脑,“就是,多酷多帅啊,过几年考个警校,当你小奇哥的徒弟,多威风。”
戴柯难得挨上正面夸奖,从劳改犯摇身变成条子,不禁臊红了脸,低头拨了拨后颈碎发。
梁曼秋含笑抿嘴,绕着戴柯打量半圈。
章树奇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问:“小秋,你说你哥帅不帅?”
“嗯,”梁曼秋轻轻应一声,“挺帅。”
戴柯的耳廓却染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越发鲜红欲滴。
他扳过梁曼秋的肩膀,将她往门外搡,回头说:“小奇哥,我们走了。”
梁曼秋也扭头挥手,“小奇哥拜拜。”
章树奇在空椅子坐下,扬声:“不要贪玩,好好学习啊。”
主要跟大的那一个说。
阿姨扬了围布,细致地围上章树奇的脖颈,“小孩长得就是快,都快有你高了。”
章树奇最后望了眼远去的背影,“明年肯定超过我咯。”
许是那些微妙的互相夸奖,梁曼秋和戴柯的关系平和几分,她获得更长的PSP使用时间。
PSP里有以他们名字命名的专属文件夹,戴柯的叫D,梁曼秋的叫Q,一般不会看对方的。
这天梁曼秋一个人在家,无聊催发了不一般的情况。
十二月的海城阴冷难耐,不知道戴柯哪来的热情还出门玩,吃了午饭便无影无踪。
梁曼秋犹豫一瞬,点进了D文件夹,里面像Q文件夹一样存了些视频文件,但是文件名有一点怪异。
都是数字,没有其他文字。
预览图出奇的统一,似乎是一些没穿衣服的人,白花花的,扭曲在一起。
梁曼秋就近点进第一个,视频加载到上一次播放的地方。
见所未见的画面冲击着梁曼秋的视觉。
屏幕上出现一男一女,男的不见有多帅,女的丰腴娇美。女主角趴在沙发靠背,狗狗撒尿似的,被男主角向后抬起一条腿。她暴露出剃光毛毛的部位,正被男主角的悍物堵住,来回疏通。
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女生,浪荡又娇羞。
她胸前像挂了两颗巨大水滴,随着男主角的撞击一荡一荡,异常妖冶。
梁曼秋吓愣了,汗毛倒竖,脊背发凉,甚至有一点点恶心。
立刻关了屏幕。
平常听过男生的下流话,知道男女睡觉才能生出小孩,但从不知道两处尿尿的地方要牢牢楔合。
梁曼秋对那根东西的印象有限,停留在小男孩尿尿的时候,唇膏一样迷你,怎么会发酵出一颗蘑菇脑袋,那么大,那么丑。
好奇心又从不适感里悄悄冒头,梁曼秋怕是错觉,想再看清楚一点。
就看一点点。
“小秋。”
戴四海的声音忽然近在眼前。
梁曼秋又吓一跳,慌慌张张从椅子跳起,啪的一声,不小心让PSP掉到桌底下。
戴四海没错过异响,问:“什么东西掉了?”
梁曼秋大气不敢喘,双手无措垂在身侧,摇摇头。
戴四海往桌底下抬了下下巴,“捡起来给我。”
梁曼秋战战兢兢,脑海划过许多荒唐又现实的画面,戴柯骂她打她,戴四海把她扔回福利院,她隔着大铁门哭嚎。
“小秋,”戴四海责备梁曼秋时温和许多,“听话,东西捡起来。”
梁曼秋拉开椅子,蹲下拽着耳机线拉出深处的PSP,拔了耳机,双手微颤,把黑色的PSP递给戴四海。
戴四海翻看着,从方向按键知道一个大概,“游戏机?”
梁曼秋硬着头皮点头。
戴四海:“能上网?”
摇头。
戴四海:“谁的?”
梁曼秋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戴四海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你哥的。”
梁曼秋的脑袋埋得更低,除了偷逝者苹果那一回,很久没这样见不得人。
戴四海拉过椅子坐在梁曼秋对面,握着PSP,没有发回的意思。
“小秋,你是一个乖孩子,现在一五一十告诉阿伯,阿伯不会责怪你。”
第29章 下午一起去翠田图书馆写作业吗?
低气压,整个档口都是低气压,戴柯知道跟寒意或者天色无关,一定发生了什么异常。
梁曼秋眼神闪躲,没像以往一样甜甜地叫上一声哥,一派要将桌子擦出镜面的专注。
戴柯路过梁曼秋,手背碰了下她手肘,悄声问:“干吗了?”
“哥,我……”梁曼秋瘪了瘪嘴,双眼如沾水的葡萄,圆溜又潮湿。
戴柯顿感大事不妙。
“大D,你过来,”戴四海从明档里说,“小秋,你不要说话。”
戴柯以为又叫他送餐,毫无防备地过去。
厨台没有打包盒,托盘里面的菜也所剩无几,早处于准备收摊的状态。
戴四海脱了围裙从明档出来,一路走到收银台。
阿莲拨了一下插在抽屉上的钥匙,示意让他记得关,便默契起身,走到后厨准备晚饭。
戴四海一把拉开带锁抽屉,较大的零钱格子里赫然躺着一个黑色的PSP。他拿起晃了晃,“认得吗?”
戴柯倏然睁大了双眼,扭头要找梁曼秋质问。
戴四海立刻发话,“你不要看其他地方,看着我。”
戴柯兜着双手,双眼低垂,又恢复一副油盐不进的冷漠。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还有机会赎回去,”戴四海推上抽屉,锁好兜起钥匙,“多少钱买的?”
戴柯:“1100。”
“都是自己的钱?”
“嗯。”
戴四海估量一下戴柯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差不多能攒出这个数目。他以为戴柯花钱没数,没想到还会攒钱。
话锋一转,“期中考试班里第几名?”
戴柯没吭声。
戴四海:“换一个问法,倒数第几名?”
戴柯顿了顿,“七。”
“倒数第七名是吧,”戴四海说,“游戏机我帮你保管,什么时候考试能进步20名,什么时候还给你。”
这相当于让戴柯从吊车尾爬到中等水平,难度不亚于登天。
戴柯嘴角抽了下,“跟永久没收有什么区别?”
戴四海起身准备去后厨,“你要是努力,就有天大的区别;不努力,就没区别。明年上初三后年就中考,自己看着办。”
擦过戴柯走了两步,戴四海又回头警告,“不许打骂小秋,不然你不用想着要回游戏机。”
戴柯在背后翻白眼。
“哥……”梁曼秋看着大人都进后厨,怯怯地挪近戴柯。
戴柯扬手,影子已经打上了梁曼秋脸颊,吓得她赶紧抱头。
“大D!”戴四海去而复返,警告的声音从后厨门口飘来。
戴柯手臂一勾,折下来摸了摸自己脑袋,不耐烦道:“我连她头发丝都没碰一下。”
戴四海问:“小秋,哥哥打你了吗?”
梁曼秋心跳紊乱,垂下双手,朝戴四海摇摇头。
戴四海转身消失在后厨门口。
下一瞬,戴柯长臂一伸,臂弯卡住梁曼秋肩膀,一把将她带入怀里。
然后,胸膛闷住她的脑袋,另一手死命掐她脸颊。
梁曼秋透不过气。
异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热力与危险裹挟着她,令她精神紧绷,肉/体的疼痛早退居二线。
而后,禁锢骤然消失,像来时一样出其不意。
戴柯松开她,低声骂道:“让你好好看着机子。”
梁曼秋红着一边脸颊,嘴巴一瘪,眼泪眼看跟着溢出。
比起以前的铁拳,戴柯现在已算收敛。
戴柯:“还哭?再哭再掐你另一边。”
梁曼秋忍着哭腔,俏丽的鹅蛋脸比大哭时还难看。
戴柯坐到最近的椅子,缓着气,却缓不下加速的心跳。
奇怪,以往跟男生打闹用劲更猛,都没这般费劲。
刚才那一瞬,戴柯可以明显感觉出差异,他抱的是一个女生,对抗性更弱,更为柔软。
梁曼秋默默往肩膀蹭了泪,还黏在戴柯身旁,“哥,对不起。”
戴柯偏头,看着被他掐红的脸蛋,“你告诉他PSP密码了吗?”
梁曼秋忙摇头。
戴柯稍稍安心。
梁曼秋压抑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问:“里面有不能给阿伯看的东西吗?”
戴柯冷笑一声,似乎有一丝紧张。
疑问还徘徊在梁曼秋心头,她想问戴柯那些黄色视频哪里来,为什么要看这么恶心的东西。
但已经不敢开口。
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
戴柯仍然不准备回答。
梁曼秋只能改一个问题:“哥,真的只有进步20名,阿伯才会给回你吗?”
PSP因为她被收缴,接受惩罚的却是戴柯,她心里一百个过意不去。
戴柯扭头看了一眼堪比保险柜的收银台,双肘支着桌沿,捧脸搓了搓,叹气声从指缝漏出来。
梁曼秋说:“要不我跟阿伯商量,能不能改成其他条件?”
戴柯反问:“改什么条件,难道你还能进步20名?”
梁曼秋的年纪第一已经顶天,再要求进步只能跳级提前中考。
戴四海就是变相鞭策戴柯学习。
梁曼秋:“哥,要不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
“你真烦。”
戴柯倏然起身,走到冰柜边拿汽水。
梁曼秋低头搓搓余辣未消的脸颊。
可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元旦过后,期末考试如约而至。
戴柯大概积重难返,一点也没有努力的意思,不负众望只往前挪了三个名次,仍然稳居倒数十名榜。
幸好他娱乐方式诸多,玩PSP只是家庭活动,在外面仍然可以打桌球泡网吧,日日呼朋唤友,流连忘返。
他们性格与性别截然不同,即使同一屋檐下,同一张架床,梁曼秋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几乎见不到戴柯的身影。
梁曼秋已经不央求戴柯带着她玩,找到自己的消遣方式。
寒假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清早,梁曼秋独自搭公车去青山墓园,手里提着三只大苹果。
凭着寥寥印象,梁曼秋找到暑假“借”了苹果的墓地。
半年过去,梁曼秋已经年满12岁,墓主仍然停留在19岁的青葱年华,面容没有一丝改变,只是彩照褪色少许。
梁曼秋掏出苹果摆好,双手合十虔诚拜了拜,心里默念希望墓主原谅她,也祝愿墓主家人平安健康。
视线边缘似有影子晃动,起初梁曼秋以为是松柏摇动,没太注意,直到影子闪动不一样的色彩。
她转头望向这一列墓碑的走道口,有一个少年抱着一束鲜花朝这边走来,神韵斯文,衣着讲究,步伐从容,透着一股家教良好的气质。
梁曼秋一下子知道对方身份,垂下的双手抓了抓裤缝,莫名有些紧张。
待周舒彦快到近前,梁曼秋让开两步,拿不准如何打招呼。
有人会在墓园说你好吗?
周舒彦的目光停留在三只大苹果上。
梁曼秋觉得该走了,转身要离开。
“等等——”周舒彦就算呼唤,嗓音也一样低沉。
梁曼秋双脚钉在原地,“有、什么事么?”
难道要她清走苹果?
周舒彦弯腰将花束摆在苹果与墓碑之间,双手合十拜了拜,忽然说:“我姐喜欢吃苹果。”
梁曼秋还是听出怪罪的意思,低声说:“对不起,那时候实在太饿了……”
周舒彦说:“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有一瞬间,梁曼秋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周舒彦的表达如此成熟直白,不像一个少年能有的水平,起码戴柯绝不会如此直抒胸臆,让她轻松卸下思想包袱。
梁曼秋:“那就好。”
周舒彦话锋一转:“你说话声音一直这么小吗?”
梁曼秋愣了下,“声音小吗?”
周舒彦:“现在稍微好一点。”
梁曼秋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她抬手摆了两下。
“你着急回去?”周舒彦比暑假时健谈,或许立场变化,面对她平和许多。
“也不是,”梁曼秋斟酌说,“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
周舒彦又看了一眼墓碑照片,年轻女孩的五官与他有六七分神似,笑容清淡疏远,可惜一直是同一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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