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曼秋斟酌道:“女生和男生谈恋爱都会做那种事吗?”
戴柯嗓音里没了平日的张扬,“谁知道,我又没谈过。”
跟异性探讨爱欲,哪怕隔着床板与黑暗,多少有点别扭,断断续续,委婉含糊。话题带着禁忌色彩,依然让人蠢蠢欲动,不肯闭嘴。
“你很想谈吧?”
梁曼秋在不清楚拍拖含义时,身边其他女生已经开始偷偷拍拖。同学按成绩划分圈子,梁曼秋属于成绩好的真空层,基本不会被八卦渗透。戴柯无疑处于最动荡不安的差生层,没谈恋爱已属奇迹。
戴柯好一阵没讲话。
多静默一秒,恋爱风险就大一分似的,梁曼秋挪到护栏边,挤着掖好在垫被下的蚊帐,“哥,问你话呢。”
“谁不想谈。”戴柯倒挺诚实。
也是,戴柯又不爱学习,只能打篮球和谈恋爱消遣漫长的校园时光。
梁曼秋丧气地枕回枕头。
片刻后,这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又令她窝火。
“老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不能好好学习?”
“嘁。”戴柯轻蔑一笑,听不出无奈还是自暴自弃。
反正梁曼秋无奈地放弃了。
“哥,如果你谈了,记得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保密。”
咦,她怎么说了跟四眼明一样的话?
戴柯:“少来,你肯定第一时间告诉老戴。”
梁曼秋:“哪有。”
戴柯:“你们这些成绩好的最爱打报告。”
梁曼秋莫名站到他的敌对阵营,声音越发低沉,“才没有。”
戴柯:“谈了也不告诉你。”
梁曼秋:“小气鬼。”
咚——
床板微震,戴柯又从下面踢了一脚。
梁曼秋:“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咚咚——
梁曼秋:“哪个女生眼瞎才会跟你谈恋爱。”
“梁曼秋,皮痒了是吗?!”
戴柯掀被起身,站床沿扒着上铺护栏骂道。
声音突然逼近耳旁,护栏上浮起黑影,梁曼秋吓了一大跳,见鬼似的尖叫。
笃笃——
“干什么?”戴四海敲门关切问,“又打架了?”
梁曼秋缩到角落,“阿伯,哥哥吓我!”
听到她带着哭腔,戴柯不怒反笑,朝她呲牙:“胆小鬼!”
戴四海:“大D,你又搞什么鬼?大晚上吓妹妹做什么?”
戴柯:“我哪吓她,是她太胆小。”
啪。
一声闷响。
梁曼秋胆大一回,隔着蚊帐打一下他扒在护栏上的手,不轻不重,惩罚不足,教训有余。
打完马上躲回床角。
戴四海的声音再度插进来,“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有一个哥哥的样子?”
“你给老子记住。”戴柯低声威胁一句,倒是缩回他的下铺。
长夜再无别事。
兄妹不留隔夜仇,次日起床,梁曼秋和戴柯谁也没再提“衣柜风波”,秘密深扎心里,根须悄然疯长,必定会改变一些东西。
比如她回头时不时撞上他的眼神,比如他发现她的日记本上了锁。
戴四海破天荒在假期给他们做早餐,和煎蛋一同端上桌的,还有戴柯久不见天日的PSP,后者显然比前者更为诱人。
戴柯为此放弃赖床,早早爬起洗漱。
戴四海说:“按昨天说,寒假和节假日才能玩,开学收上来,周末再发给你。”
戴柯一把捞过,按了一下开关键,电量早已耗完,电池怕是饿坏了。
说了一句这样很伤电池,顾不上吃早餐,先带回房间充电。
对于一个不学无术的初中生,比起单身父亲的恋情,眼前的快乐更为重要。
戴四海处在截然不同的心境,小心翼翼问:“我和阿莲的事——”
戴柯打断他,开门见山:“我不想跟她一起住,也不想再有弟弟妹妹。”
饭桌一时剑拔弩张。
戴四海隐瞒两年,在一个尴尬的场合被迫公开,戴柯还愿意回家,他不敢得寸进尺。
梁曼秋抬起半张脸,悄悄打量这对单亲父子,气质没有一脉相承,一个温厚,一个张扬,没有大动干戈已属罕见。
她不姓戴,没有置喙的权利,只能随遇而安。
戴四海沉吟片刻,问:“你为什么不想有弟弟妹妹?”
戴柯瞪圆了眼,“难道你们有了?”
梁曼秋也吓一跳,埋头吃小笼包。
戴四海忙说:“没有,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戴柯蹙眉,把握时机说:“你还没答应我,不让她住进来。”
两年多以前,戴四海先斩后奏,贸然把梁曼秋留下,已经对不起戴柯。这么多年他忙于生计,父子关系本就一般,戴柯没有严重偏轨已是老天开恩。他若重蹈覆辙,父子关系岌岌可危,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跟阿莲长久分居也影响感情。
戴四海左右为难,只能用缓兵之计,暂且应下,“她暂时不会住进来。”
戴柯:“暂时是多久?”
戴四海叹气,“你中考之前不会,行吗?”
戴柯:“等我上了高中寄宿,就偷偷把人接过来?”
梁曼秋第一次从戴柯口中听到“高中”,讶然偷瞥他一眼,似乎跟听到乞儿佬说起黄金,像天方夜谭。
戴四海借机教育,“你也要考上高中再说,万一上了翠田高中,天天走读……”
戴柯厌嫌道:“谁上翠田高中。”
戴四海冷笑一声,潜台词不言而喻:戴柯早给老师划进“翠田高中都考不上”那一档。
戴柯闷头吃小笼包,一时无话。
戴四海欠身端起盛荷包蛋的菜碟,一人拨了两个进他们的餐碟。
“话说回来,大D,你为什么不想再要弟弟妹妹?跟小秋不是相处挺好的吗?”
戴柯咽下最后一口小笼包,朝他扯扯嘴,“你那么想生?”
“暂时没有计划,我就问一下你的想法。”
戴四海现在养两个小孩压力不小,梁曼秋的福利院补贴只是杯水车薪,不够戴柯花销的一半,他起码尽可能一碗水端平。
戴柯:“你都一把年纪还生,到时候去开家长会,老师问,小孩爸爸怎么没来,你是小孩爷爷还是外公,你怎么回答。”
咳——
梁曼秋差点笑喷,憋得脸红,使劲埋头。
戴柯还一本正经蹙眉。
戴四海气笑了,摇着头,“你这孩子……”
戴柯:“难道不是?我们班有个男生他爸就是,头都秃了。”
戴四海不由摸了下茂盛的头发,应该还可以扛十来年。
“那不用你操心,笑话不到你身上。”
“你养得起那么多么。”
戴柯忽然来气,筷子把餐碟边缘的荷包蛋一起扒到近前,莫名其妙瞥了梁曼秋一眼。
“你有了第二个小孩,肯定会把她送回福利院。”
第35章 没人能赶你走。
梁曼秋一直置身事外,不参与戴家问题的讨论,突然被拉入话题中心,惶恐不安。
早两年心思不成熟,哭着求着留在戴家,不回福利院。换成现在,梁曼秋做不到这样没皮没脸。她已经足够麻烦戴四海,不好意思再当他的绊脚石,妨碍他追求新生活。
“我、过两年上高中就可以寄宿了。”
戴柯似乎怨她没默契,不跟他统一战线:“你周末不回来?寒暑假不回来?又住水井圈?”
“总会有地方去……”
梁曼秋拿不准福利院是否还有她的一席之地,突然红了眼,低头默默嚼着小笼包。
戴柯单手扶起梁曼秋的额头,看清她红通通的眼眶,“又哭了?”
梁曼秋偏头避开他的手,“才没有。”
话毕,泪珠不争气滑过脸颊,跌进餐碟,给荷包蛋加了味。
一包纸巾扔到戴柯手边,戴四海朝他示意梁曼秋。
戴柯抽了两张,塞梁曼秋执筷的手里,“有什么好哭的,没人能赶你走。”
梁曼秋一直耷拉着脑袋,默默将纸巾换到另一边手擦干泪,继续吃荷包蛋。
戴柯有时好得没谱,像上天给予的礼物,如果不是他阴差阳错把她从福利院“拐”出来,戴四海恐怕下不了决心留下她。有时又坏得像恶魔,把她拉入噩梦。
如果成长是一步一步接受不完美,梁曼秋已经认识到现实不像童话故事,会存在100%的好人。
戴柯的缺点和优点一样突出,她只能和他的缺点磨合,记住他的优点。
戴四海:“小秋,听到你哥哥说了么,没人能赶你走。”
梁曼秋忙点头。
戴四海:“这里就是你的家,明白吗?”
梁曼秋吃两口就擦两下脸,像得了重感冒。
戴柯解决完两只荷包蛋,放下筷子,瞥她一眼,“傻不傻?”
梁曼秋又吸了两下鼻子,脸蛋全然看不见。
戴四海说:“妹妹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动手动脚。”
戴柯揉了下后颈,“我又没打她。”
女生脸皮薄,当着梁曼秋的面,戴四海点到即止,对戴柯说:“我看你才傻,小秋多聪明。”
眼看二胎问题就要糊弄过去,戴柯端起餐碟和筷子,起身送往厨房,再次强调:“反正我不会再要弟弟妹妹。”
饭毕,戴柯溜回房蹬了棉拖,钻被窝跟阔别已久的PSP重逢,不忘心疼机子电池。
梁曼秋收了餐桌,一拍脑袋才想起昨天放了周舒彦鸽子,没去翠田图书馆跟他写作业。
等到十点,估摸周舒彦也该起床,梁曼秋用家里座机拨下周舒彦的手机号码。
她握着听筒,看着次卧,莫名有点提防的意思,怕戴柯突然出来,看到她在打电话。
除了金明,梁曼秋没把家里电话告诉过其他男生。
次卧隐隐传来游戏音效,戴柯没插耳机。
嘟嘟几声,电话通了。
“喂。”周舒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梁曼秋不自觉压低声,“喂,是我,听得出来么?”
他们好像没有叫过彼此名字,她一时拿不准该怎么称呼。
周舒彦:“你啊……”
梁曼秋:“嗯,昨天、家里出了点事,没有去图书馆,忘了跟你说一声,不好意思。”
周舒彦:“严重么?”
梁曼秋:“啊?”
周舒彦:“家里的事?”
梁曼秋:“已经解决了。”
周舒彦:“今天下午出来吗?”
不待梁曼秋作答,一条男声强势插入,“梁曼秋,你在跟谁说话?”
梁曼秋将听筒从耳边挪开,捂住画筒,有一点心虚,“我跟同学打电话。”
戴柯便没了声音。
梁曼秋挪开手,继续说:“你刚才说什么?”
周舒彦:“刚才是你哥?”
梁曼秋没想到对面还能听清,“嗯。”
周舒彦:“下午还能出来?”
梁曼秋:“能。”
“再放鸽子我会生气啊。”
周舒彦的警告比戴柯正常说话还要柔和,梁曼秋舒心之中隐隐透着点不安,不太适应。
梁曼秋:“不会的。”
周舒彦:“这是你家的号码么?”
“嗯。”梁曼秋斟酌该怎样提醒他不要随便打电话。
周舒彦:“你每天都什么时候在家?”
梁曼秋只能直说:“还是我打给你吧。”
周舒彦:“座机接听收费吗?”
梁曼秋:“啊,应该不用吧,没听说过。”
周舒彦:“以后你打响我电话,我挂了再给你打回去。”
梁曼秋:“一般也没什么事……”
周舒彦:“难道你不会主动找我?”
“不知道。”
梁曼秋时刻留意计时,打到差不多满整分钟,匆匆挂断电话。
回到次卧,在床前踱步好一阵,她开口:“哥,下午我和同学一起去翠田图书馆写作业。”
戴柯靠在床头,换一条腿支起膝盖,扫了她一眼,“男的女的?”
梁曼秋犹豫一瞬,咬了舌头,“女生。”
戴柯没多问,继续沉浸游戏。
梁曼秋走到书桌,又回头,“哥,你要一起去图书馆么?”
“不去。”戴柯头也不抬,丢出两个字。
“去嘛,跟我一起去写作业。”梁曼秋连自己也没发觉有点嗲。
戴柯拇指忘我狂击,压根没听清。
梁曼秋白表情,撅了撅嘴,从书包抽出新借的书翻看。
下午临出发,梁曼秋在公车站附近的精品店挑了一块草莓橡皮,一会送给周舒彦当赔礼。
她尝过被放鸽子的滋味,不太好受。
春节一天天临近,梁曼秋回姑姑家,吃了除夕晚饭和初一两顿正餐,依旧回碧林鸿庭过夜。戴四海带戴柯回乡下老家也差不多行程,只吃饭不留宿。初二去戴柯外婆家会捎上无处可去的梁曼秋,发妻已故多年,戴四海还能做到年年大包小包拜访老人,已经成了邻舍美谈。
今年戴四海和阿莲关系偶然曝光,理应带上阿莲下乡,阿莲觉得进度太快,婉拒了。
阿莲是二婚,前夫家暴,她几乎赔光嫁妆才领了离婚证,不单婆家骂,连娘家也骂。她跑出来打工就没再回老家,每年和同样留海城的小姐妹一起凑合。
梁曼秋第一年去戴柯外婆家时,收了红包不好意思,交给戴四海。得了阿伯首肯,才自己留着。第二年去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表姐表妹,只要黏着戴柯,没人再探究她的身份。
临开学,戴四海又问了一句梁立华有没有联系她,梁曼秋摇头,说问了姑姑也没有。
梁曼秋心地善良,唯一的恶意留给梁立华,自私地希望他不要再出现,不要再打破她平静稳定的生活。
春节期间翠田图书馆闭馆十天,梁曼秋和周舒彦没再见面,年后走亲访友,也没再约见。
初一贺年电话,梁曼秋和周舒彦约定,等开学每周微机课上□□给他留言。
没想开学不久,梁曼秋的平静生活还是起了涟漪。
梁曼秋开始感觉班上女生排斥她,下课约着一起上厕所的女生先拒绝她,再答应另一个女生的邀约。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没头没脑,积少成多便显得可疑。
体育课没人跟她扎堆闲聊,回到教室桌面的书被推乱,连人缘最旺的丁莉莉都朝她冷笑,再没来问过戴柯的八卦。
放学后,梁曼秋和金明一起走去车棚等骑单车的哥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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