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象下面坐着无数个讨厌的我。”
梁曼秋皱了下鼻子,好像真的艰难想象了一番。
最后下结论,“我又不讨厌你。”
戴柯:“反正不会喜欢。”
梁曼秋看着戴柯愣了下,眉心微拧,心里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以前好像也触及过喜欢的话题,同样微妙地中断了。
“快点,练习。”
戴柯扑上床,侧卧支颐,催促道。
梁曼秋:“哥,真要按你说的练?”
戴柯想了想,要是真的激起梁曼秋的讨厌,得不偿失。
改口:“你想象底下坐的都是肥波,用你的成绩碾压他。”
梁曼秋:“那是恶心,不止讨厌。”
戴柯蹙眉,“梁曼秋,你到底练不练?”
望着似乎挺认真的戴柯,梁曼秋似乎找到了新的方法,并且如愿完成一次满意的发言。
戴四海作为家长代表,参加当晚誓师大会,有幸拍了视频,发给戴柯。
视频里的梁曼秋不卑不亢,声音柔中带刚,措辞斐然流畅,带着一股令人心凝神定的力量。
戴柯在宿舍点开,忘戴耳机,又吸引来了一群儿子。
“操了大D,这不是上次那妞?”
“上次哪个,你见过?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大D,太不够意思,为什么只给他看?”
“叫爸爸老子就给你看。”
戴柯笑着甩掉扒他胳膊的手,滚上床找耳机,躺着看。
掌声雷动,震耳欲聋,戴柯好像莫名想起第一次看到梁曼秋上台领奖的模样。
个头小小,头发短短,像个跳级的小孩,紧张和幼稚消弥了傲气,她看上去普通又出众,戴柯识得了谦卑的实体。
除了金玲外,滨中高中部有几个翠田初中的同学,都是重点班考进来的,戴柯跟他们不熟。班上没有初中同学,他从来没跟人说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大D,再给我看一眼。”
同宿舍的猴子们还在扒他肩膀,戴柯反脚乱踢。
回头戴柯问梁曼秋发言时想着什么,梁曼秋认真地说:“想着台下坐着无数个你,然后,不能给你丢脸。”
戴柯当然没丢脸,还长脸了。昔日初中同学截图来问是不是他的牛逼妹妹。
当然是。
梁曼秋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妹妹。
六月下旬,梁曼秋中考结束。
噩耗比喜报先送到她手里。
章树奇再一次光顾这个特殊的家庭,跟戴四海交待:“小秋阿嬷走丢一周,今天在翠田水库打捞起来了。”
第52章 带男朋友回来了啊?
时隔多年,梁曼秋再次回到山尾村的家。
梁立华从强戒所出来三年,应该偶尔回来小住。农家小院没有想象中的荒芜,也没有家的温馨,勉强可供活人居住,一切分外陌生。
梁曼秋恍恍惚惚哭了一路。
阿嬷老年痴呆,早把她当路人。她寄养在戴家五年,祖孙关系日渐生疏,只比陌生人多了一层血缘关系。
阿嬷是跟她生活最久的亲人,一旦离世,梁曼秋好像失去亲缘的根,再也没有至亲。
她从小被迫目睹分离,接受关系的变动,爸爸吸毒不着家,妈妈改嫁,阿嬷去世。即便在寄养家庭,戴四海有了新娘,戴柯上了寄宿高中,以后还会到外地上大学,跟她越来越远。
长大对于她来说,似乎是一点一点跟熟悉的东西剥离。
戴柯本来在学校好好上着课,只听戴四海提了一嘴。出殡当日出现在山尾村,着实吓了戴四海一跳。
戴四海:“又翻墙出来?”
戴柯面无表情,“寄宿高中的围墙哪像初中的那么好翻,我从校门口堂堂正正走出来的。”
戴四海:“谁给你签字的字?”
滨中高中部请假严格,要求学生家长先致电老师,获批才能签放行条。
“这你就不要管了,生死面前,都是小事。梁曼秋呢?”
戴柯暂时把戴四海忽悠住了。
若是戴四海知道戴柯通过歪门邪道重金聘请了演员,临时出演他爸爸,准要断了他的零花钱,说不定还没收手机。
戴四海只能骂一句,“小孩子少来晦气的地方。”
戴柯来得及时,还没出殡,在灵堂见到了披麻戴孝的梁曼秋,来一批宾客吊唁,她便随着大人磕头。
她看上去憔悴了一些,不知道接受了阿嬷离世,还是没反应过来,眼神悄悄跟戴柯打招呼。
戴柯跟着戴四海,以梁立华好友父子的关系,鞠了躬。
出了灵堂,戴柯不由问:“哪个是她爸。”
戴四海一脸凝重,“没来。”
戴柯一顿,不知先接受世事无常,还是人性凉薄。
“他老母走了都不回来?”
戴四海只叹息一声,不知道几时开始把戴柯当成一个会思考的家庭成员,渐渐透露一点大人才能知道的事。
“能把亲生女儿扔给别人五年,不闻不问,这种人还指望他有什么亲情和良心?”
戴四海仍是给梁曼秋保留一点隐私和尊严,没有透露梁立华吸毒。
阿嬷早上出殡,按照村里习俗,沿路关门闭户,在屋角烧一小堆篝火给亡灵送行。
戴柯跟着戴四海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看着亲属在大路口集体叩拜棺材,其中有他熟悉的身影。第一次亲历葬礼,不可谓不震撼。
戴柯忽然问:“我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戴四海不由一顿。
这是戴柯懂事后第一次问起妈妈。
戴柯的性格形成有迹可循,从幼儿园开始,就有一些恶劣的小孩故意嘲笑戴柯没有妈妈。小小年纪不懂友好化解矛盾,咽不下怒气,便以铁拳打天下。
从此再也没人敢提他妈妈。
戴柯忽然又加一句,“你不会忘了她了吧?”
戴四海第一次从这个混不吝的臭小子嘴里听到酸涩的味道。
戴四海说:“在殡仪馆火化的,不是土葬,没有乡下那么多礼节。送行的人不少,你妈妈生前人缘很好,很多人喜欢她。”
16年过去,戴四海也仅能描述一个模糊的场面,最深刻的记忆停留在医生将戴柯妈妈推出手术室,宣告羊水栓塞不治那一刻。
戴四海拍拍戴柯的后背,不知触景生情,还是给他感动了,年过不惑还红了眼眶。
“乱想什么,怎么可能忘了,她可是你妈。”
最后一段上山的路只有梁姓亲属跟上去。
下葬后,吊唁的宾客吃了午饭,主家开始搬拆现场。梁家长子梁立华缺席,戴四海身为梁曼秋临时监护人,一会要和梁丽清厘清梁曼秋后续的监护责任,一时没着急离开。
梁曼秋作为小孩子,帮不上忙,像大人一样摘了麻布帽去见戴柯。
“哥,你来了!”梁曼秋面对戴柯的惊喜,跟面对阿嬷离世的悲伤,并不冲突。
就像山尾村和翠田街道是两个独立的世界,隔了五年时空,亲情不可避免生疏许多。
若是平时梁曼秋哭了,戴柯跑去看会说:来看看你哭得有多丑。
丧亲之痛,戴柯再混账,也没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梁曼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已经两夜没好好合眼,揉着发红的眼睛。
戴柯说:“你以前住哪间房?”
梁曼秋随手指了一间,破旧得看不出差异,估计早没了生活过的痕迹。
推走圆桌的帮工喊着让让,梁曼秋扯着戴柯衣角让到一边,说:“哥,我们出去走一下吧。”
到了自己地盘,梁曼秋总要尽地主之谊,带他到处逛逛。
戴柯嫌场面混乱,无所事事,第一次跟着梁曼秋走。
山尾村跟戴柯的老家村庄没什么差别,各户贫富差异体现在房子上,越是有钱,起得越高,压邻居一头,才扬眉吐气。
梁曼秋家只有一层红砖房。
快走到刚才停棺叩拜的大路口,迎面开来一辆老旧摩托车,泥污溅满轮胎和油箱。一个流里流气的男生载着两个相似气质的女生,都是初中生模样,瘦小青涩,一齐回头打量梁曼秋。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出声:“艾滋妹?”
摩托车停下。
另一女生说:“真的是艾滋妹,差点认不出来。”
骑摩托的男生略显费劲撑着摩托,大声叫:“喂,艾滋妹!”
“他们叫你?”戴柯偏头问梁曼秋。
梁曼秋低着头,“别理他们。”
骑摩托的男生不依不饶,“喂,艾滋妹,不认识人了吗?”
戴柯突然转身,攥紧拳头不由分说走向摩托车,“你叫她什么,再叫一遍。”
梁曼秋和戴柯之间隔了一两个人宽,一前一后错身,乍一看像两个陌生人。
骑摩托的男生要是知道他们认识,定然不敢嚣张,谁敢挑衅肌肉男?
女生们催促快点走。
男生紧踩油门,踩不动,关键时刻摩托熄火。
男生见势不对,弃车要躲。
摩托车出其不意倒下,吓得两个女生尖叫连连。坐车尾的女生及时跳车,躲过一劫。当夹心的女生不幸倒地,被摩托压住一条腿。
戴柯人高腿长,三两步猝然逼近男生,一把薅住他的后心,将人掉了个面,虎口狠狠掐住对方下颌。
咬牙切齿,“你他妈叫她什么?”
男生嘴巴变形,挤不出一个字。
梁曼秋慌忙上来拉戴柯,“哥,别打人,我们走。”
已经摆脱那个花名五年,她不想再听到那三个字,更不想让戴柯听见。
“说不说!”戴柯一向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次人没直接冒犯他……
但梁曼秋也算自己人。
“哥,我们走吧。”梁曼秋哀求,双手扣住他的铁臂,怎么也撼不动。
坐车尾的女生帮压着腿的女生脱了困,互相搀扶远离倒地的摩托车,看清局势,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许久才嗫嚅,“梁曼秋,你叫你哥不要打人啊。”
戴柯扭头朝她们吼:“你们也知道她叫梁曼秋啊?!”
两个女生肩膀一跳,倒吃凉气,几乎抱在一起。
梁曼秋拽胳膊无效,只能圈住戴柯的腰往后拔,隐隐带着哭腔:“哥……”
戴柯以前跟人打架,也曾被偷袭抱腰,肌肉记忆觉醒,差点要往后打。
稍一定神,差别明显。
那股力量柔软而坚定,不像以前凶猛狂暴。
他的背后是怀抱,不是禁锢。
“哥,我们走吧……”
戴柯虎口狠狠一掐,猛地推开男生,“算你他妈走运,别让老子再碰见你。”
男生嘴角留下赤红掐痕,嘴巴变形已久,一时涎液失控,狼狈淌了一下巴。
怕戴柯恋战,梁曼秋改成抱住他胳膊,半拽半拖,离开大路口。
那三人的目光紧紧相随,怒然又怯懦。
后头摩托车声远去,梁曼秋才松一口气,心跳没平复,一时忘了撒手。
戴柯由着梁曼秋“钳制”一段路,不时低头扫一眼,他赤条条的胳膊恰好填在她胸口的沟壑里,微妙又圆满。
冬天的猜测有了进一步佐证,梁曼秋真的长大了。
戴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搡开梁曼秋。
梁曼秋自动松开了。
戴柯像失去一块护肘,失去安全感。
梁曼秋捋了下鬓边碎发,往耳背别了两次。
低声叫着前方来人,“阿婶。”
眼前不远处多了一个中年村妇。
“这是小秋吧?!”阿婶又打量着戴柯,“带男朋友回来了啊?”
梁曼秋从山尾村消失像传说,村民只知道大概去了海城,一般记不得时间,以为转眼她已成年成家。
此时戴柯还差两个月满17岁,身高183cm,黑底白侧边的校裤像普通运动裤,一张脸稚气未脱,体格又相对成熟。梁曼秋只到戴柯锁骨附近,小鸟依人黏在他身旁。说是一对小情侣初中毕业,外出打工回家探亲,不算太勉强。
戴柯经常被开和梁曼秋的玩笑,流言早将他们牢牢绑在一起。以前造谣者都是同龄人,第一次被大人误会,冲击性远高于以往。
难道大人火眼金睛,看出什么端倪?
戴柯不由愣了下,胳膊没人抱着,习惯性抄裤兜。他瞥了眼梁曼秋,一时拿不清情绪,有一点尴尬,一点无语,反正没有反感。
梁曼秋耳朵微烫,忙摇头,“不是的,只是海城那边家里的哥哥。”
第53章 你想上我的高中?
阿婶略显不好意思,细细打量戴柯,“我以为已经出来工作了,长得这么高大。”
“没有,”梁曼秋说,“我刚考完中考。”
阿婶:“考上哪个高中?”
梁曼秋:“还没出成绩。”
阿婶欣慰道:“再过几年就是大学生了。”
梁曼秋笑了笑。
大学扩招的惠利普及到了山尾村,近年来大学生数量逐年增加。只要是考进象牙塔,在老一辈人看来都是天大的成就,意味着翻身过上好生活。
阿婶又多嘴关心一句,“你爸也回来了吗?”
梁曼秋面容一滞,摇摇头。
阿婶颇为震惊,既然八卦开了头,没舍得结尾:“他没回来送你阿嬷一程?”
梁曼秋再度摇头,带着戴柯匆匆路过了阿婶,逃也似的。
绕过池塘,折向一片通往田野的小路。
戴柯回过神问:“他们为什么喊你‘艾滋妹’?”
梁曼秋目视远方,没有回答。
忽视得太过刻意,戴柯忍不住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梁曼秋。
在校看过禁毒科普片,梁曼秋这几年营养跟上,面容圆润,肤色健康,一点也看不出有艾滋病的样子。
难道还有另外一种叫艾滋的东西?
戴柯一直占上风,自然不许她沉默,又喂一声,碰一下梁曼秋的手肘。
花名尘封五年,早已被深埋心底,梁曼秋以为历史早已远去。只要山尾村同龄人的记忆存在一天,她在他们印象中还是瘦弱而孤僻的“艾滋妹”。
梁曼秋低声反驳,“反正我没有病。”
戴柯:“我又没说你有病。”
梁曼秋:“没病不就行了嘛。”
戴柯:“谁给你起的花名?”
梁曼秋:“不记得了。”
戴柯:“你最好记起来,趁我在这,老子揍他一顿。”
梁曼秋:“谁给我起花名,你就揍谁?”
戴柯:“废话。”
41/80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