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夫人瞧见了□□是下定决心了,便又说:“纵使是要出城去读书,也得家中有门路才行,方家、陈家那几个能将女儿送出城读书的,不是在城防营中有认识的人,便是家中自古言情书网,送女儿家去女夫子处,旁人只觉得敬佩,不敢多阻拦,咱们家哪里有这写背景,若是真有背景,去了便去了,只要还在京郊,便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默默扭头看着铁军,铁军顿了顿,才说:“若是关系的话,咱们家其实也是有的。”他瑟瑟道,“其实……祖上倒还真有些,就是平日里不好去打扰,若是阿凝一定要去的话,我舍下脸皮,倒也无妨。”
铁夫人怒瞪着铁军,内心暗自骂,自己这不是为了消退□□去京郊的想法么,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自家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女儿这是要挖墙他都会帮着递铁锨的吧。
不对……
铁夫人凝眉:“你父女俩这该不会是……商量好的来诓我的吧。”
“欸,”铁军面露窃喜,嘴上还是说着,“别说这样生疏,我们这只是心有灵犀罢了。”
***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因为这份和父亲的难得的“心有灵犀”付出莫大的代价。
三日后。
铁军终于是在铁夫人的监督下“艰难”地打通了所谓的“关系”,铁家的马车也备好了,□□怕热,但好在出发的那天,刚下过雨,路上还算是凉爽,□□带着知知和菖蒲上了马车,还给知知单独备下了一个小窝。
祝知纹躺在自己的窝里静默如一只不会叫唤的鸡,罢了罢了,这劫难势必是要渡的,若是自己硬生生要阻拦,真的耽误娘娘回昆仑,这才是最不应当。
铁夫人自然是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怎么也都舍不得,马夫人也出来送行了,不过不好出门,只将□□送到二门上,便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内心只是不断地祈祷:好孩子,可千万要平平安安的啊。
天气虽然舒爽,可下过雨的郊外路尚且泥泞,大路已经被人清扫过,还算顺利,可去女夫子家的道路都是上坡,马车快了,车轮子容易轧进泥里,马车慢了,又爬不上去。
家里的老车夫是有经验的,不慌不忙地赶着车,遇到小泥潭早早地摇着缰绳让马儿绕开,一路且都稳稳当当的。
菖蒲给自家姑娘备下了绿豆糕,不过□□一路都是坐着马车,没跑一下没动一下的,尚不觉得饿,不过还是取了一块儿,趴在窗帘边上,看着透光的帘子外面斑驳掠过的树影,小口小口地抿着,远远地看着远处缓缓升起的烟火。
“我记得那儿是没有人家的,夏季炎热,应当不能在林中有明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不懂规矩。”□□随意嘟囔了一句,菖蒲只跟着劝了一句:“可能是想着刚下过雨,不会起山火吧。”
对呀,刚下过雨。
□□总觉得有些不对,她探出脑袋,看着对面山头燃起来的黑色浓烟,这烟火不小,这般湿润的天气还能燃得这么大,相比是用了些油和硫磺,空气里都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而对面的山头,正是女夫子的住处。
“菖蒲,我觉得不对。”□□的直觉告诉她,前头怕不是要出事儿了。
□□看了菖蒲一眼,示意菖蒲撩帘子提醒前头的车夫。
“薛大哥,快停下。”菖蒲一边说一边给□□取下挂在车厢边上的帷帽,知知也忍不住直起身来。
□□抱着知知下了马车,随行的还有四个铁家家仆,铁家的仆人人数不多,更是没有那些高门大户里专门看守院门的护卫,跟着来的虽然是铁家的老人,可都只是外院干杂活的,抡锄头尚且能使上几分力气,若是遇到紧急的事儿,也是个的六神无主的。
不过其中有俩就是这京郊的人,对这几个山头的地形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了,不然,也不会被派了过来。
□□瞧着那浓烟只增不减,只低头对着菖蒲说了几句,菖蒲便是代传了□□的话,对着那两位当地的家仆问:“前面的山头除开女夫子的住处外,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庄子或者农户?”
“原先倒是有一些的,后来这山头被不知道哪位权贵买了下来,建了书屋书院,还不准其他人靠近,自然而然地,就没什么人敢靠近了。”
“不是吧,我记得我老家几个亲戚就是住在山脚下的,住了好些年,去年过年,我还曾去过。”
“那也是山脚,挨着山边边上的,山上可是除开那间书屋就没人了。”
“我怎的的记得……。”
好家伙,这俩同乡反倒是自顾自地讨论起来了。
□□无心去管对面有没有其他的人家了,只瞧着这浓烟,必然不是烧火做饭能燃出来的,况且现在距离晌午尚早,农家干活怕出汗,盛夏常吃冷食,一日两餐也是常事,如何思量,这股烟都不大对。
“将马车卸下,咱们步行。”□□遮好帷帽,吩咐家奴将车上的东西一一卸下,大的箱子藏在路边,必备的细软背在身上,躲在山后的灌木里,特意距离马车远远的,马儿在车夫手上算是乖巧,便也是跟着他们猫在树后,安排好一切,□□又让那两位当地家奴去探路。
不多时,人回来了,却只回来了一人,慌慌张张,沿着大路朝着□□大喊:“姑娘,快跑。”
跑?
□□压低身子还不敢起身,只瞧着远处一伙人原本还在乱窜,被这一句“姑娘快跑”直勾勾地吸引了过来。
猪队友啊,真真是猪队友。
赶车的老薛立刻把手里的缰绳交到菖蒲手上,忽而将□□扛起,直接把□□送上了马,顺势将手中的马鞭塞到了□□手心。
“姑娘快走。”老薛说完,狠拍了一下马屁股,□□舍不得菖蒲,伸手想要拽上她一起,可菖蒲却跟着老薛狠狠地拍了一下马屁股,示意□□快走。
马蹄远去,菖蒲心里却噗噗跳个不停,她害怕极了,她看了一眼老薛,老薛蹙眉,端看了她几秒,顺手抹了一把泥巴往菖蒲脸上涂,一边涂一边说:“你虽不如姑娘细皮嫩肉,可也太白净了些,哪些散兵轻则掠财,重则要命,若是见到你这样秀气的姑娘,怕是要下狠手。”
菖蒲听了脊梁骨都凉了,她只看着□□远去的背影,只希望自家姑娘能逃过一劫吧。
***
□□原本是计划回城搬救兵的,虽然她出城次数极少,次次还都被母亲摁在马车里,可是老马识途,□□这匹也算是家里的老将了,自然晓得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大路是不敢走了,那伙人明显已经追了上来,小路□□不熟悉,只能沿着山脊往城里方向奔逃,一边走一边记路,兴许还能遇上城防营的人。
马蹄不停,可□□却觉得这路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勒马而停,翻身下马,顺着山坡往下看,远远看到对面山头也是狼烟四起,自己已经跑了好些时候了,应该已经离学堂有些距离了,应该不是学堂那座山燃起的烟火。
这把火,烧的范围太广了。
□□静下心来,开始思考之前马倏和自己说的话。
“我们常年行军打仗,隐藏行踪很是重要,尤其是在野外,鲜少生火,多食冷食,阿凝,我与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无聊,若是不喜欢听,我再与你说些其他的趣事。”
□□摇了摇头,自己都回忆到哪儿去了,赶紧捡些正经的内容才是。
“人在野外行军,若是平稳安宁的地方,便可沿着大路走,但若是动荡不安的地方,切莫上大路,而是要躲进林子里,但也不能离大路太远,最好是能远远地看见路,不至于迷路,若是熟悉的地方,便可以往林子里钻了。”
不要上大路,要看到大路。
□□谨记这句话,她回头看了一眼马儿,又看了一眼对面山头燃起的大火。
“走这边。”□□轻轻牵着缰绳,拽着马儿,她准备一直走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再重新上大路。
***
西南。
马倏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少天,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唯独能让他判断时间的,是自己的胡茬,虽被蒙着眼睛,可至少能用胳膊蹭到下巴,粗略判断,马倏至少已经被围困了七天了,时间只多不少。
而这七天里,马倏隐约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一开始,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被王禧的人绑了,可最近,外面熟悉的脚步还有熟悉的潮湿感,似乎在提醒他,他好像还在自己军中。
第129章 桂花蜜酿……
很简单,鲁家军和王禧军队虽然军规如出一辙地严苛,早起晨练,晚上整队,打雷下雨一日不落,且师出同门,就连骑兵、长枪兵的基本功也是一套。
但王禧一族守卫西南已久,早就适应西南这一晒便将人晒脱皮的烈日,可鲁家军多是北方人,纵是来之前做好准备,却还是有不少军士被晒伤中暑,故而军中多用甘草、薏苡仁和生石膏入药涂抹,这股味道,马倏几乎在进出的每个人身上都闻到过,尤其是太阳越大,味道就越浓烈。
当然,王禧军中自然也可以备下这些防止将士晒伤,可算是在阴雨天气,这股味道也依旧在,是因鲁家军对西南气候不熟悉,压根不知道这阴雨天什么时候就会转变成大太阳,索性日日都涂抹,一劳永逸。
鲁家军军饷充足,自然也不会吝啬这几分涂抹在将士脖子上的膏药,却让马倏意识到,这事儿似乎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如若自己还在鲁家军中,那这事儿必然和鲁家军最高的将领鲁证脱不了干系,他为何要藏起自己?
马倏靠着身后的圆柱,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他脑子里想到了很多人,各种交织的利益关系,他有些理不清了。
等下……
马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小女孩的声音。
“我每次受了委屈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没忍住,那这事儿发生了谁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呢?是我吗?不是,那么好的,这便不算委屈。”
脑海里,□□是一边用小树棍拨弄着花坛旁边的小石子儿一边和马倏说的,那时候还在铁家,□□自在得很,随口胡诌的一句话,没想到今日却让马倏打开了新思路。
对阿,如果自己被藏起来了,谁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呢?
自己被藏起来,朝堂必然会觉得自己要么失踪要么死了,自己是去谈判的,斩杀来使,是两军大忌,若是自己迟迟不出现,这事儿继续僵持,不管自己是死是活,都会按照王禧言而无信不守武德来处置,开战是必然的了。
开战对鲁证是最有利的吗?
貌似未必,鲁证是老将,驰骋多年,须臾几年就能告老还乡,按照过去的军功,封个闲散侯爷不愁吃喝,此战对战的可是王禧,镇守西南的第一人,他的军队,是贴着南蛮子打了多年的练家子,并非养尊处优的少爷兵,和王禧对上,鲁证也不能保证全胜,没必要拿着晚年冒险。
所以到底是谁想打这一场仗?而且还非打不可?
这人能指使得动鲁证的话,普天下之下,若非当今的官家……
马倏脑子有些麻,只觉得脑仁一阵一阵地痛,他每日喝的药里多少加了些容易让他糊涂无法思考的草药,兵临城下,两军对垒,可往往冲锋的号角却并不会轻易吹响。
每次交战,必有人亡,若有人亡,又必有百姓受苦,民心所失,故而,这次王禧愿意谈判,于民生来说,倒是好事儿,且两军中本就有故友亲朋,若真是开战,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可官家不愿意让王禧谈判,官家这是要打啊,是一定要打的。
或者说,官家要打的不是这一场仗,而是王禧。
王禧在西南拥兵自重,盘桓已久,虽然抵御外敌有功,可边疆总归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北方边塞常见,每到冬日,那些靠着放马吃草的突厥人没了口粮,总是会劫掠周边村落,都护府必得时时派人巡逻御敌,人总是不够用,每次出兵必有损伤。
久而久之,便有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亦或者说是私下的交易。
突厥人来,可以,但是只能抢夺固定的村庄,旁的村庄一概不能碰,每年的劫掠对象也不同,上到节度使,下到金吾卫,都知道一到冬天,就得给周边村庄抽签,抽中的,便是今年的倒霉蛋,被抽中的村中将会成为突厥人手中的肥羊,任凭突厥人宰割,无人来救,官家不会救,金吾卫不会救,就连旁边的村子也会按兵不动。
就算如此,这周围的村子也都默认这种方式,毕竟,若不抓阄抽签,每年都得担心受怕,且那突厥人都是流窜作乱,今日祸害这家村落,明日便去了山南,抓阄抽签,至少能躲过个安稳年,若是不幸被抽中了,要么多加防护,要么将家中女眷细软先行安排了,亦或者将贵重财物放在屋外,图一个突厥人心软,拿了东西就走。
“不跑吗?”起初马倏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既然知道自己的村子是砧板上的鱼肉,为何不跑?
后来又立刻意识到,这能往哪里跑呢?西北人迹罕至,地广人稀,周围的村落但凡知道你是被抽中的村子里出来的人,要么押解回去,要么闭门不管,亦或者直接离开西北?可本朝户籍管理严苛,尤其是西北西南这类边疆要塞,大多是发配来的军户,世代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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