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多寿指了指自己:“他和我一样,不人不鬼地活了这么多年,越是咱们这种身份不明的,就越是要依着昆仑才能苟活,不然,谁给你换身份,谁给你处理麻烦,可久了,他自己也有一套换身份断后事的法子,便不想再听昆仑的了,索性找个由头,撤了,外头的名声虽然不好听,说他忤逆不尊,可他的日子才过得清爽哩,也是他说了一句,说如今的昆仑,已经不是娘娘您在时的昆仑了。”
“我知道。”金瑶点头,示意姜多寿把手里玄女的金尊调转回去,这金尊倒是做得惟妙惟肖的,瓜子脸,尖下巴,一双丹凤眼,高高的飞天发髻,再配上随风而起的云罗纱缎,倒是像足了玄女的气派,她出入亮相,就是这样浮华夸张,恨不得打两盏聚光灯在自己脑门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了。
金瑶确定姜多寿重新摆放好了金尊的位置,才继续问:“这和你扒拉宋戈的裤子有什么关系?”
姜多寿愣了一下,方才说:“我是怕,若这后生伢子真是天生和娘娘命格一致,昆仑怕是已经盯上他了,所以确定一下,好提醒娘娘,以备后患。”
金瑶没吭声,她继续坐回去,瞅了一眼愤懑不言语的宋戈,自己则继续开始掰馒头吃,一边嚼一边不在乎的说:“你觉得我没想到?”
姜多寿微微福身,像是作揖行礼,不过他的脖颈还是笔直硬挺的:“我是怕……娘娘误入歧途。”
金瑶手一顿,直接送了一大块馒头进嘴里,把嘴腔塞得满满当当,似赌气,似质问:“我误入什么歧途?”金瑶未等姜多寿答话,又起身追问,指着宋戈:“你是觉得我会用他做我的替身以此摆脱?”
她朝着姜多寿走了两步:“所以你想趁我昏迷查验他,如果我没及时醒过来,下一步,你就是要告诉他怎么逃离我的魔爪了对吧。”
这事儿还能这么反转的?拖他的拽他的反而是为他好了。
宋戈虽然没吭声,却是耳清目明,他一双眸子盯着金瑶,又转头看向姜多寿,只见姜多寿的头低都更卑微了,声似蚊叫:“娘娘之前,的确是说过一些混账话,做过一些混账事的。”
金瑶咧嘴,似嗔似笑:“那得多早之前了,当年我为了救知纹,不过劈了昆仑的天阶罢了,玄女非得把我说得十恶不赦,却不想想,当年她是如何污蔑知纹的。”金瑶说完,又自顾自的摆手,“罢了罢了,说了你们也不信,你都敢背着我去查验宋戈了,你自然也信了昆仑那套说辞,混世魔王、脾气暴戾、手段残忍、杀人不眨眼,这些风言风语,我都听惯了。”
“也不对,”金瑶摇摇头,“你是个人精,可不是什么活菩萨,你帮他,没半点好处,反而惹了我和昆仑两边的不快,你是在帮我?”金瑶斜睨了姜多寿一眼,“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就凭那只九婴是你孙女婿?可那九婴与我的交情,可不怎么深,他和胡春蔓日常斗嘴吵架,我可都是站在胡春蔓那一边的,他应该不大喜欢我。”
姜多寿抿唇,似下了天大的决心,朝着金瑶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行完礼,却并不直起腰,只愈发恳切地哀求道:“可娘娘能做的,九婴未必能,说白了只求娘娘重返昆仑时,能高抬贵手,替我那不成器的孙女,改几笔命。”
金瑶听了倒是不惊慌,像是早早就预料到了,姜多寿是不怕死的,唯一的软肋就是那只黑猫,今天黑猫倒是不在,不晓得是出去耍了还是被姜多寿支开了。
这神活久了就成了老神仙,人活久了,那就是半个老神仙了,姜多寿估摸着是算到今日金瑶会来,不过金瑶修为在他之上,他只能算到金瑶会来,却不知道金瑶来是做什么?更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
可无论这事儿怎么个走向,他都会找到个机会,要么卖金瑶一个人情,要么抓金瑶一个把柄但是发誓保密不说,从而再卖金瑶一个人情,好让金瑶替他孙女做点什么。
其实改命不难,按道理,姜家人修了这么久的功德,换做旁人,玄女应该早就赐了姜家孙女一条活命了,可迟迟不赐下,怕也是估计这姜家背后的那个人,可金瑶不同,她自认这天下间没几个打得过她的,便是赐了条活命,也算不得什么。
“可以是可以。”既然是算不了什么,金瑶也不喜欢端着,她点头,又反问,“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姜多寿听闻立刻点头:“长沙的事儿,不,湖广的事儿,娘娘您尽管找我。”
金瑶这才是从裤兜口袋里掏出一小叠卫生纸,她一层一层地仔细翻开,还没展现这里头东西的全貌,便是闻到一股鱼腥味,金瑶留了最后一层并未展开,便直接将东西递到姜多寿面前,说:“这是我从一鱼精身上取下来的三片硬鳞,包括我身上和宋戈身上的玄珠,也都是从这鱼精身上取下来的。”
姜多寿听了,眼前一亮,双手合成碗状,小心谨慎地捧过这三片硬鳞,沾沾自喜:“这可是好东西,我许久没见过这样完整的了,还是娘娘厉害,一出手便直中要害,这硬鳞好啊,刀枪不入,虽然挡不了子弹,可做成短刃或者机关戒指,好看又能防患于未然。”姜多寿一股脑地说了许多,才笑眯眯地抬头问金瑶,“娘娘是想做成什么好物件?我认识一手艺人,精细,能在猫牙米上抄完全篇大悲咒的那种精细,娘娘尽管吩咐。”
“炼了。”金瑶短言短语听得姜多寿一愣。
“什么?”
金瑶下意识地看了宋戈一眼,宋戈如今倒是老实,可能也是因为皮带被扯断了,他不大方便站起身活动,只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偶尔看看金瑶,偶尔看看姜多寿,也不吭声,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金瑶确认宋戈状态还行,才对姜多寿说:“知纹怕水,我之前找人给万灵洞小少主炼过一个避水珠我觉得挺好,你依样给我炼一个。”
姜多寿听了,头微微低垂:“那都多少年前了,很多药引现在都找不到了。”姜多寿才是嘟囔完,立刻改口,“但是娘娘您找到我就不一样了,多难找的东西,我都给您找了来。”
“要多久?”
姜多寿掐指一算:“至少一个月吧。”
金瑶想了想,才说:“行吧,你先做,一个月后,我会让宋戈联系你,把我所在的地址给你,你给我快递过来。”
听了这话,姜多寿倒是点头应下了,宋戈不爽利了,直接开口呛了金瑶一句:“一个月后我可不跟着你,出了这个门我就回大理了。”
金瑶慢悠悠地看向他,轻声“啧”了一声,像是女朋友对着男朋友撒娇一般,柔柔憋出一句:“别闹”。
这句“别闹”吓得姜多寿不轻,他僵着腿走到桌前,摆手打圆场:“对对对,别闹别扭了,后生伢子,你看你吃了玄珠,半点事儿没有,娘娘倒是差点显了原型,这不就是娘娘为了你承了这玄珠的反应嘛,就凭这点,对吧,后生,你……莫太动气咯。”
第59章 你手上的功夫也是那姓姜的教你……
从多寿典当出来的时候,几近黄昏。
金瑶吃了半个馒头,倒是肚子圆润力气十足,宋戈怏怏地拉起卷闸门,钻出来后,扭头就往右边走,金瑶伸了个懒腰才反应过来,小跑了两步就追上了。
“生什么气呢?”金瑶比宋戈矮了半个脑袋,不过脚步灵便,歘歘歘走得飞快,她贴在宋戈身边走着小碎步,好言好语地劝,“我不是都道歉了吗?”她大手一挥,“你能不能走慢点,我追不上。”
宋戈还当真停了脚步,回头对着金瑶忿忿道:“我问你,没有我,鲲眼真的会杀你吗?”
金瑶顿住,半晌才点头说:“你不是看到了吗?”
“替身又是怎么回事?”宋戈步步紧逼。
金瑶挥手,不以为然:“我不是说过了嘛,我不会那你当挡箭牌的,”她直勾勾地看着宋戈,眼神像是磨好抛光的鱼钩子,“宋戈,这世上,只要有一个金瑶就够了,没必要有第二个,你明白了吗?”
谁能明白啊?
宋戈摇头,金瑶见状,索性驻足准备和他细说,宋戈却突然朝着远处盯了一眼,还示意金瑶回头看。
远处来了人,是祝棉。
她原本就站在内衣店门口等的,看到金瑶和宋戈出来了,就跟着小跑了好几步,等着他们停下了,祝棉也跟着不动了,像是一条安静的小尾巴。
金瑶朝祝棉招了招手,祝棉才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她看都不看宋戈一眼,只朝着金瑶抱怨:“你们来长沙了也不联系我,我发的微信你都不回。”
金瑶尴尬一笑:“太忙了,忙忘了。”她又指了指宋戈,“你可以找他啊。”
宋戈傲娇地挺起头:“我回了。”
祝棉跟着笑:“是,每次都回不到三个字,我问在吗?他说在,我问你们住在哪里呀,他说长沙,我问具体哪儿?他反问我干嘛,很有敌意啊。”
金瑶扭头看宋戈:“你怎么对女孩子都冷冰冰的?”
“都?”宋戈像是在质问金瑶的措辞,还略带怨气,“我敢对你冷冰冰?”
金瑶觉得好笑:“我也没说你对我不好了?”
宋戈盯着金瑶:“那你这个都字是什么意思?”
金瑶语塞:“你能别这么计较吗?”
“你挺会给我戴帽子啊。”宋戈思来想去,一肚子苦水,可当着祝棉的面他不能说那些机密紧要的,只能择了一件小事儿继续抱怨,“你吃完小蛋糕吃馒头倒是吃得饱饱的,你想过我没?我从早晨那点儿早餐到现在,一整天了,什么都没吃。”
不仅没吃,还被人扒拉了裤子。
也是,金瑶知道宋戈不是真为了吃多少吃没吃生气,他是想问玄珠和定山者的事儿,只是碍于祝棉在,找了别的事儿发发脾气。
其实宋戈是个好劝的,一般人服个软宋戈都不介意了,仿佛再大的事儿只要和他认认真真道歉了,他都能不计较。
金瑶声音萎靡下来,好生劝:“嗯嗯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忘了祝棉还站在旁边,祝棉笑嘻嘻地打了个岔:“饭点了,我尽个地主之谊,请你们吃饭?”
还没等金瑶和宋戈开口,祝棉又说:“我一高中同学,毕了业没读书,在都正街那块开了个串串火锅店,装修好,生意却不好,我带你们去呗,打个折,不用多少钱,咱们还能捧下他的场子,怎么样?”
听着是个利人利己的买卖,金瑶出苍山这么久,还没正儿八经吃一餐火锅,她看向宋戈,语气恳切,态度明了,都已经把“超级想去吃”写在脸上了,说出的话却是委婉又温柔:“你决定吧。”
宋戈点头,答应了。
***
晚八点,华灯初上。
都正街也算是一条老街,却不如坡子街和黄兴路繁华热闹,稀稀拉拉的商铺闷声不响地开门营业,往巷子里头走就是住人的居民楼,加班回来的白领和上完辅导班回来的孩子是这个时间点的消费主力军。
日料店越来越多了,烧烤店越来越少,都快走完一条街了才看到一家老烧烤,里头没人,老板摆着长条板凳在外头嚼槟榔刷小视频,祝棉给金瑶解释,烧烤不好搞,要明火,准备的食材也多,虽然都是冷冻的,可也要提前备好解冻不是,串串火锅也类似,祝棉说,她那同学,没事儿就在店里串签子,她还给他买了网上那什么穿签子神器,可人家不干啊,觉得还不如自己串得快。
“他是想让你陪着一块儿串吧。”金瑶听出端倪。
祝棉眉眼一亮:“嘉姐你怎么知道?他可招人烦了,每次我一放假就喊我来串签子,我妈都快念死他了,”祝棉嘿嘿笑了两声,才说,“不过他也算是个讲义气的,前几天,我满长沙地找你们,都是他陪着的。”
“你找我做什么?”金瑶这话才问出口,祝棉就可劲儿地朝着前头一人招手,一边招手一边喊人“刁哥”。
那人蹲着,背朝祝棉,头顶上的萌串串火锅店招牌红底白字,十分显眼,他手里拿着一支荧光笔,行云流水地在霓虹牌前写写画画,听到这么一喊,手一颤,一笔写歪,“免费”的“免”字儿多打上了一点儿,成了个“兔”字。
“淦。”这人私骂了一声,扭头朝着祝棉瞪了一眼,他嘴里还叼着笔帽儿,瞧见祝棉,把荧光笔往嘴里笔帽上一套,一副纨绔模样,朝着祝棉招手就抡了一圈,故意撩乱了祝棉的碎刘海,还笑:“矮子你又来蹭饭?”
刁哥个儿挺高,和宋戈差不多,不过瘦得出奇,穿的是一套墨绿色的连体工装,那两裤管就跟没有根似的,风一吹就左右飘摇,胳膊上套着的袖套仿佛随时会跌落下来,脸颊上倒还有些肉,不至于像骷髅,可一张嘴说话,原本就尖峻似刀削一样的下巴就变得愈发戳人。
还好这人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不至于让人太担心。
“我朋友。”祝棉指了指身后的金瑶和宋戈,“带他们来捧你的场。”
祝棉又给金瑶和宋戈介绍:“这家串串店的老板,我高中同学,姓刁,复读过一年,比我们都大一岁,所以我们都喊他刁哥,你们喊他刁老板就行。”
刁哥朝着金瑶和宋戈分别点了点头,示意往里头走,又说:“二楼刚走一桌,有座儿。”
金瑶点头说了声“谢谢”,祝棉却无情戳穿了刁哥的套话:“切,你这儿什么时候没有座儿了?”
“矮子你少说话少吃东西多干活,”刁哥呛着祝棉的话头,还特意把自己刚写好的宣传牌给祝棉看,“瞧见没有?老子今天搞活动,酒水免费。”刁哥低头,迅速把写错的那个“免”字给改正了,又刻意地重复了一句:“认识字吗小矮子?免费!”
祝棉看都没看一眼,只屁颠颠地跟在金瑶后面,回头对着刁哥笑:“你能免费?本来就赚不着几个钱,还免费,不怕亏死哦。”
刁哥收起灯牌,抄起柜台上的点菜单,也跟着往楼梯上走,边走边说:“你没瞧见下面那一行小字啊,最终解释权归店家所有,我只是部分免费,贵的那些,都要钱的。”
祝棉压根没听刁哥说话,只拉着金瑶指着靠窗的左侧位置,笑嘻嘻的:“嘉姐,咱们坐那儿,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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