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纹和胡春蔓紧随其后,胡春蔓每年都要上昆仑述职,但这地界倒是从未来过,她瞧着四周,大抵猜到这是昆仑堆放杂物的库房,可这寒意,却来得有些不对劲。
“冷得吓人。”九尾狐生来体热,不怕冷,胡春蔓都觉得冷,想来祝知纹和金瑶手脚都凉透了。
“娘娘,我动不了了。”祝知纹初出鹿耳洞时间不长,原本就不抗冷,本事又不如金瑶,没两步腿就动不了了。
胡春蔓自告奋勇,直接推开了一扇灰蒙蒙的窗。
“昆仑冰玉。”胡春蔓猛然回头,对着金瑶警示:“娘娘莫过来,屋子外头都是昆仑冰玉。”
金瑶最是怕冷,当年她上昆仑求个公道,因未带铃铛,寡不敌众,但尚且能逃生,可没想到玄女会大费周章地拿昆仑冰玉封住金瑶,昆仑冰玉这东西,并不好采,要么上天采冰,要么掘地三千,之前金瑶还自嘲,玄女愿意拿昆仑冰玉将她封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也算是下血本了。
可如今……
“不是外头。”金瑶脸色已然变了,她手脚冰凉,还是咬着后槽牙道:“是整个昆仑,都是昆仑冰玉了。”
胡春蔓惊愕不已:“不可能,我上次来述职时,还未曾有过这阵仗。”她猛地回头,盯着金瑶,“若是这阵仗,昆仑里的人去了哪里?”
对啊,若这满满当当的都是昆仑冰玉,除非像胡春蔓这种天生不怕冷的人,纵使强如金瑶,也是受不住的。
金瑶深吸一口气:“鲲眼。”
“什么?”
“鲲眼不止我当年手下的人,还有其他人,”金瑶愤愤道,“除开玄女和她手下亲信,其他人,都被做成了鲲眼。”
金瑶早有怀疑,虽是她从鲲眼的影子里看出了当时手下人的模样,可鲲眼实在太多了,多到让金瑶有些惊讶了。
“不止。”胡春蔓倒是有个更加大胆的猜测,“娘娘还记得之前的小山吗?我一直觉得她的出现十分蹊跷,万万年来,便从没有定山者之说,我记得娘娘与我说过,定山者原本就是假的,当年娘娘和天帝创昆仑,难以服众,故意编纂出来的名讳哄骗大家的,只因这万万年来,没有一个能打得过娘娘的,可如今,却出了一个如此后辈,娘娘不觉得蹊跷吗?”
金瑶其实也想到过,只是未曾说出口
胡春蔓眼眶略红:“怕不是,昆仑上不服玄女的人,都被处置了,精气汇聚,才有了小山,之前我便见过玄女杀屠过一山,那怨念久久不散,若非九头鸟那老匹夫来洗濯,待精气凝结,必成大妖,好在昆仑一脉,忠贞良善人多,只是成了小山这号人物罢了。”
“未必。”金瑶心中开始打鼓,“昆仑,可是有鼎墟的。”
第113章 【2022.7.3更新后】我……
胡春蔓懂金瑶的意思,鼎墟里藏着的是天下万恶。
“莫非玄女,其实根本不在昆仑。”金瑶猛然想起自己在巷子里碰到的那群奇怪的人。
“她不在昆仑她能在哪儿?”胡春蔓不以为然,“她那一张脸皮在昆仑好歹能凑个人样出来,若是离开昆仑,没脸没皮的,她那娇矜造作的性子能受得了?”
金瑶晓得胡春蔓同她一样,自来看不惯玄女,可金瑶之前到底时在昆仑里待着的,不如胡春蔓在万灵洞里骂的肆意畅快,可胡春蔓骂得话糙理不糙。
金瑶一边环顾四周情况,一边接话:“你也别太小看玄女,她既能统理昆仑这么些年,何为重,何为轻,她心里头是清楚的,不过是没脸没皮罢了,若是能永绝后患,往下头走一遭又算得了什么?”
“若真要除了娘娘,那娘娘被封在苍山的时候便是最好动手的时候,我瞧着她,未必敢对娘娘动手。”胡春蔓四下跟着金瑶看得差不多了,又转头去替被冻僵的祝知纹暖身子,祝知纹的腿已经全冻住了,动弹不得,胡春蔓体热,可身处昆仑却也不好施法,只得将双手摩擦生热了,抱着祝知纹的小腿去暖他。
祝知纹起先还有些许不好意思,他和胡春蔓不算熟稔,毕竟当年金瑶下放长白的时候并未带着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和他的娘娘同进同出,相交甚好,按理,他应该吃胡春蔓的醋才对。
不过俩人也算是同病相怜,都是山里精怪成仙,祝知纹虽上了封神榜,可在昆仑的地位不高,胡春蔓亦是如此,只有过年述职可上昆仑,每每述职都是排在后头,只因一副美貌出众,让大家都知道,这长白山有个姓胡的娘子罩着的。
祝知纹看着环抱自己小腿的胡春蔓,抿着嘴,也不说话。
金瑶也有些受不住了,蹭着过来,贴在胡春蔓身边想要沾点胡春蔓身上的热气,一边又慢慢说:“你怎知我被封苍山的时候,她没有想要戕害我?”
胡春蔓一愣,转头,瞪大眼:“你传回来的叶子,从未说过啊。”继而恍然,“行了,知道了,你素来喜欢报喜不报忧的。”
胡春蔓说着说着,反而还瞪了金瑶一眼:“你还是把我当外人。”
金瑶笑着哄她,只是她身上有些冷,说起话来打起磕巴:“内人内人,把你当内人呢。”
胡春蔓还没开口,祝知纹终究是忍不住了,他瑟瑟道:“两位娘娘……,我还在呢……考虑……考虑一下我。”
金瑶忍不住攮了祝知纹一把:“你又没死,待快死了再说。”
胡春蔓也跟着笑,笑着笑着表情又僵住了,只看着金瑶:“这四周看过了,都是昆仑冰玉,若要出去怕也是出不去了。”
“未必。”金瑶起身,嗤嗤地笑出声来,“我之前被封在里面三年,你当是白封的?”
“什么意思?”胡春蔓心中已然有些了猜测,可这么刺激的事情,定然是要金瑶亲口说出来才够味儿。
“昆仑冰玉里行走这件事儿,想来除了我这种被封许久而且不安分的人儿,也不会去有人研究了。”
胡春蔓听了眼前一亮,像是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祝知纹的腿她也不捂着了,欻地一下起身:“怎么走?”
金瑶笑:“等我身子暖一暖,教你们便是。”
祝知纹听了颤巍巍发抖,他指了指脚上霜一样的冰晶:“娘娘可能要快点暖,我怕是不行了。”
胡春蔓见了便笑:“你在鹿耳洞困了这么些年,光着身子也过来了,还这么怕冷?”
祝知纹脖子一伸,着急上火:“谁告诉你我是光着身子的?”他斜看了一眼金瑶,又觉得自己方才这句话不妥,又忙说道:“那是在海南,海南多热你不知道?”
胡春蔓也不揶揄他了,直接从身后甩出一尾,蓬松厚实的狐狸尾巴像是一张硕大的法兰绒毯子,直接裹住祝知纹的上半身,一股暖流淌来,祝知纹的血液像是都活络了起来,面色也瞧着便好了,指甲盖上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刚要张口道谢,胡春蔓傲娇甩了甩头发:“可别说谢谢,我不喜欢那一套。”
祝知纹不多说,还得低声说了一句:“记下了。”
记下了,便是记下了这恩情的意思,祝知纹是金瑶带出来的兵,行为做事多少有些金瑶的风范,知恩图报,这是金瑶行为做事的准则,祝知纹这一句“记下了”的意思,就是说将来是要还的。
可胡春蔓眼眸又淌出几分伤感,她扭过头,不去看祝知纹:“别记了,你还不了了。”
祝知纹是还不了了,他知道金瑶为何要带着三人上昆仑,胡春蔓明显是来帮金瑶的,虽说金瑶一开始拒绝过无数次,只让金瑶看守着宋戈,可金瑶在西宁待了这些天,明显感觉事态不对,立刻就把胡春蔓召了过来。
瞧瞧,这就是他的山神娘娘,能屈能伸啊。
可祝知纹是打心底羡慕胡春蔓的,他的娘娘自来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常常把持着“老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气势死扛,能让金瑶不啻面子,“出尔反尔”地去求助的人,金瑶势必是当作自己人看待的。
这么些年来,也就胡春蔓这一个自己人吧。
至于他,祝知纹忍不住反复探看金瑶,他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金瑶自打从鹿耳洞就下他那天起,就说得很清楚了。
他尚记得当时他跪在金瑶窗前,金瑶一字一句与他说的话:“山上的时候,我说过,我来救你只因为当年承诺,可我如今的处境你也瞧见了,我救你之后,也无力保你继续做你的风神,我给你两条路,你即刻必须选一条出来。”
“第一条路,你自此离开,你我只当作不相识,鹿耳洞逃出一事,你是对外说是自己逃出来的也好,还是说是我救的你,给我再添一条罪名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刚从苍山出来的时候还想,要洗刷玄女给给我的三条罪名,可人间一趟,我算是明白了,哪有什么罪名,她要杀我,我件件都是罪,所以这名号,我也不想要了,我只想要她的命罢了。”
“第二条路,我知你当时为何背叛我,说我不怪你那是假的,你明知道玄女诡计多端,她没有脸皮,却又最擅长变化成别人的模样,可你我相处多年,就算她顶着我的脸约你出去你上了当,可你但凡有脑子便该想到,我怎么会约你去鼎墟,她攫取了你的恶念,投入鼎墟,知纹,你可是神啊,你的恶念力量之大,你应该清楚,可你偏偏听了她的话,好吧,就算你当时以为她是我,可你怎么能违背良心?”
“知纹,你的恶念在鼎墟炼蛊似地长大,你可知造了多大的麻烦?那年柳锦绣为何会放火烧了万灵洞,春蔓告诉我纯粹是玄女刻意放走了一丝恶念走,可我俩当时都不理解,天下恶念这么多,为何偏就入了柳锦绣的身上,入了她的身上,她若真是嫉恨春蔓,对春蔓下毒也好,偷袭也罢,为何非要放火烧山?少了万灵洞,柳锦绣的庇护也没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不像是她那样心机深沉的人能做出来的,后来我明白了……。”
“知纹,那恶念是你的,你的恶念,你的欲望,说穿了,就是我对吧,你对我不是喜欢,是占有,你不希望我去结识新的人,不希望我在长白和其他人同进同出,我早该发现,你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参杂了一些其他东西,不是爱,也不是怜,而是你只希望我是你一个人的娘娘。”
当时那番话直接戳中了祝知纹的心,他被发现了,他的小心思,他的占有欲,以及他为何对宋戈如此有敌意,都被金瑶发现了,他不是伪装得很好吗?这些年来,他一直装作大度,一直装作和善,一直装作只要娘娘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知纹,于我来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是我出生入死的伙伴,你与其他人不同,可其他人也与你不同,我可以在心里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可是不能永远只是你,因为我对你不是喜欢,不是爱意,只是欣赏和认同,可你被玄女骗了之后,因为你的恶念毁了万灵洞之后,你我之间的间隙便大了,所以,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路,你尚且可以活,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你要以身祭了鼎墟,永远封住那里头的东西,生生世世不能出来。”
知纹当时心凉了半截,他呐呐道:“那娘娘会来看我吗?不需多,一年一次,不,十年一次,”祝知纹慌乱得像是做错事儿的孩子,“不,十年也不用,百年一次也行,总归来看我一眼。”
“知纹,我会替你在凡间塑金身,香火不断,你在鼎墟里的日子,会很好过的。”
这便是拒绝了,祝知纹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的难受,他想要自辩,他当时只是鬼迷了心窍了,可他转念一想,他有无数次可以告诉金瑶他犯错了,要金瑶去解决去摆平,可如果他说了,金瑶便会像今日一样给他两条路选的,第一条,到死不相认,第二条,以身祭鼎墟,他宁愿选第二条,他也只能选择第二条,只有第二条路,金瑶尚且还会记得他这么个人。
可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能选第二条,所以这么些年来,他都不敢说,也就是因为他的不敢说,才让玄女有机会拿着他的恶念作祟,才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祝知纹认命了,又或者说,这是早就会有的结局,他咬咬牙,撕心一般的苦笑:“那还请娘娘,给我塑一个大些的金身,不要中空的,要实心的,我这人……好面子。”
“好面子”这三字,金瑶倒是常听别人说,主要是来形容她的,她知道祝知纹是在找补,没戳穿,金瑶只吩咐:“既然选好了,之后你便去昆明等着,待我处理完其他事儿后,给你发消息,你即刻从昆明出发。”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祝知纹一直在昆明,辛承看在往日的交情和金瑶的面子上,给他细致地改头换面做了身份,又亲自带着祝知纹四处吃喝玩乐,但还是死守一条原则——祝知纹不能离开昆明。
那段时光祝知纹努力让自己过得很快乐,他学会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吃的喝的都拍照给金瑶,从一天三餐,到一日七八次,金瑶也会回他,虽然偶尔是第二天才回复,可这便是够了。
辛承也算是看遍生死离合的人,可他看着祝知纹的眼神也会逐渐变得怜悯,鼎墟并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头是鬼怪的炼狱,多少年了,从未有过上神级的人物愿意去看守,偶尔有惩罚,也只是去看守一阵子便放出来了,祝知纹这一去,可就是一辈子,神的一辈子是很长的,那日子,怕是很难熬的。
如果明知结果是绝路,等待的日子其实更加难熬,好歹,祝知纹熬到了。
他看着金瑶,威威在胡春蔓暖和的狐狸尾巴里动了一下,低声说:“我好了。”
金瑶回头,她似已经探清了路,笃定说道:“昆仑冰玉有灵性,虽然寒冷至极,可并不会伤害无欲无求的人,摒弃欲望,心无旁骛,便可以从中穿梭而过。”金瑶说完耸肩,“这也是我被困三年得出的结论,前一年,我时刻想着要出来,欲望太胜,被冻得半死不活,很是辛苦,后半年才稍微好些,直到我被放出来的前一天,我忽而不觉得它冻得我肉痛了,只可惜,只舒服了一天,玄女就放我出来了,不然,我还可以多实践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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