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爷爷的去世,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愧疚的。
他不想看到她难过,更不想她因为愧疚而原谅他。
愧疚心软,都不是爱。
那些沉重的过去,有他去承担就够了。
但她的问题,他却不能不回答。
于是他伸手握住季月舒的手腕,带着她细白的手掌一起,共同覆在了他的胸膛正中。
心脏之上。
“月舒,感受到了吗?”
他定定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睛里,全是快要满溢而出的爱意。
“我的心跳。”
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掌心下的心脏的搏动格外明显,节奏强健而沉稳,又因为她的触碰,在两人的对视里,一下下的跳的越发急促。
季月舒抿抿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
她沉默着没开口,但盛西庭也不急着听她回答,他顿了顿,再次轻声告诉她。
“从18岁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它就在为你而跳动。”
“只为你。”
十四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
没有她的日子里,他甚至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
“我爱你,从没变过。”
名为盛西庭的这具躯壳,需要季月舒才能填满。
房门前的小小空间里,只有走廊里顶灯透过来的一点光线,显得格外昏暗,但季月舒却觉得,此刻的盛西庭像是在发光,明亮得让她不敢直视。
但这一次,她没有避开视线。
她看着他,从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从两人越发急促的心跳里,从两人混乱交织的呼吸声里,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眶和眼里泛起的一层水光。
也看到了他的真心。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说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
不是喜欢,是爱。
这三个字那么轻又那么重,让曾经的她等了那么久。
季月舒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跟着一串串往下滑落。
“盛西庭...”她一错不错的看着他,忍住哽咽叫他的名字,“我...”
她想说点什么,心绪却纷乱不堪,各种情绪纠缠成一团,让她组织不起合适的语言。
怎么回答他呢?
说她也爱他吗?
对这件事,现在的她,根本就无法确定。
不得不说,他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将属于季月舒的名字还给她的那一刻,为她解决麻烦的那一刻...
她无疑是心动的。
但她已经清楚的明白,成年人之间,心动也好,喜欢也罢,都不能让两个人走到最后。
就算是相爱,也可能会分道扬镳。
合适才是。
她和盛西庭,真的合适吗?
想起两人过去那些纠葛,季月舒越发犹豫起来。
她理不清自己的感情。
对上他依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在等着她回答,季月舒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唯有眼泪流的越发汹涌。
“月舒,你不用急,”盛西庭叹息一声,伸手捧住她的脸,轻轻用拇指指腹为她擦泪。
“如果不想回答,就不回答。”
“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有拒绝的权利。”
“不要哭了,月舒。”
她的眼泪,让他心痛。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又去抱她。
她一直都是他戒不掉的瘾,一旦沾上,就会失控。
这样温柔的盛西庭,让季月舒觉得陌生。
她摇摇头,仍然止不住的抽泣。
盛西庭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双臂,想要将她拥进怀中。
“放开我妈妈!”
熟悉的童声带着愤怒突然出现,在两人脚边炸响,将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气氛搅的粉碎。
盛西庭收回手臂,刚要低头,就看到穿着恐龙睡衣的安安瞪着他,像一只小野猪似的冲了过来。
然后一头撞到他的腿上。
盛西庭巍然不动。
三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气氛变得尴尬而沉默。
好一会儿后,安安才仰头气鼓鼓的看着他,小脸气的通红,羞恼大骂,“臭叔叔!
盛西庭顿了顿,突然福至心灵,趔趄着往后退了半步,迟疑的发出一声痛呼,“嘶~”
安安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满意了一些。
但额头上因为撞击产生的疼痛也随之变得明显。
他白皙的额头上逐渐泛起红痕,安安忍着呲牙咧嘴捂脸的冲动,转身张开手臂,凶巴巴的拦在了季月舒身前。
依旧睡眼惺忪的小脸努力保持着威严,学着他面对房东太太时的样子,冷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一板一眼,小小一团,可爱极了。
被孩子打断的尴尬慢慢褪去,盛西庭心里泛起柔软的情绪,他慢慢蹲下.身,努力和安安平视,同时放轻了声线,认真回答他,“叔叔...在和你妈妈谈心。”
安安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镇了一下,身上那股子冲天的气势差点熄灭,又在看到他赤.裸的上半身后,气得更厉害了。
“你骗人!”
他又张了张手臂,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身后的季月舒,掷地有声的骂出来三个字
“臭流氓!”
盛西庭温柔的神情一点点凝固在了脸上。
臭流氓?
谁?
他吗?
盛西庭变成一尊石像,被亲儿子的一声“臭流氓”击的粉碎,一点点风化在了原地。
-
那晚的谈话,以安安成功将盛西庭这个大坏蛋驱逐而告终。
又去上了个厕所后,安安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妈妈一定要离那个臭流氓远一些,得到季月舒肯定的回答后,才心满意足的再次睡过去。
大人可真让小孩操心。
睡过去之前,安安脑子里全是这个念头。
做了一夜打怪兽的梦后,第二天一觉醒来,安安就开始了对盛西庭严格的盯梢。
一旦发现盛西庭靠近季月舒三米范围,不管正在做什么,安安都会立马停下来,用冷飕飕的目光看着他。
蓄势待发的像是又要一头撞过来。
盛西庭被他严阵以待的态度搞的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干脆和他商量
“安安讨厌叔叔吗?那叔叔搬出去住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安安又有些不愿意了。
但他还太小,分不清自己心里涌起的难过其实是不舍,只能别扭的低下头,撅着小嘴不开口。
好一会儿后,他才闷闷的开口,“...没有讨厌。”
这么说又感觉自己好像落了下风,立马补充了一句,“而且这里是叔叔你的家,要搬出去,也应该是我和妈妈搬走才对。”
没想到他小小一个,逻辑思维居然还挺清晰的。
而且还很讲道理。
盛西庭失笑摇头,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和他说悄悄话,“安安,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先答应我,先暂时不要告诉你妈妈,好不好?”
小孩子最喜欢听秘密了!
安安兴奋的睁圆了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看着他,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嗯嗯,安安是幼儿园最会保密的那个!”
隔床同学中午尿床了,他都没告诉老师!
盛西庭憋住笑,轻咳一声后,满脸严肃的告诉他,“其实,这里已经是你妈妈的房子里,叔叔才是客人,过段时间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件事律师团正在着手去办,季月舒倒是确实还不知道。
在安安惊讶的张大嘴巴,左右环顾的时候,盛西庭继续可怜兮兮的拜托他,“所以,安安能不能,暂时不要拦着我去见你妈妈?”
听到他这么说,安安被秘密砸晕的小脑袋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严肃的看着盛西庭,像是想从他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看出什么花来。
虽然最后什么也没看出来,但安安还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压低了嗓音,小声问他,“叔叔,你是不是想追我妈妈?”
盛西庭愣了一下。
看着安安偷偷摸摸的表情,他笑了起来,干脆利落的点头了,“是,我在追你妈妈。”
他想,再追她一次。
把两人过往那些曾经遗憾的部分,千百倍的补偿给她。
让她再次爱上他,心甘情愿的陪在他身边。
或者,让他陪在他身边。
他也不想再骗自己,说些什么只想看着她好好活着就行的鬼话。
承认吧,盛西庭,你就从没放弃过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
守护只是你的谎言,陪伴才是你的真心。
想明白这些后,盛西庭只觉得一身轻松,这段时间以来,堆叠在他心底的郁积像是一扫而空。
连那双好看的睡凤眼,都像是在闪着光。
安安不知道眼前的臭叔叔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他偏着头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当自己爸爸。
而且,妈妈好像也对他…
于是安安抿抿唇,经过认真的思考过后,开始和盛西庭约法三章,“那...那也可以。”
“但是你必须要对妈妈好!”
盛西庭十分认同,认真点头,“没问题!”
“还要对安安好。”
盛西庭笑的宠溺,继续点头,“那是当然。”
“不许耍流氓!在家里要好好穿衣服!”
盛西庭顿了一下,不情不愿的点头,“...那好吧。”
安安不知道狡猾的大人究竟在打什么歪主意,见他都答应了,他也松了口气,郑重其事的伸出小短手递到盛西庭面前,“拉勾!”
盛西庭一本正经的伸出大手,骨骼分明的修长指节努力和安安又白又短的小指勾在一起,“一百年,不许变!”
盖了章,约定生效。
安安彻底对他放下心防,走上前去趴在他怀里,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亲身传授了一堆追求妈妈的“小技巧”。
盛西庭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道貌岸然的不停发出惊叹和夸奖,让安安感受到了他的肯定和信任,热血上头的连压箱底的绝技都告诉了他。
最后,盛西庭正气凛然的向他道谢,“安安,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安安笑的见牙不见眼,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没问题的叔叔,用我的方法,你一定能追到妈妈的!”
盛西庭忍住笑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安安真厉害!”
安安臭屁的背着手转身,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去。
于是那天季月舒结束排练回到家,就看到安安噔噔噔的跑过来,满脸兴奋的扯住她的裙角,仰头拉着她往客厅去,“妈妈,妈妈,快来,叔叔有事要跟你说!”
季月舒一脸茫然的跟着他往里,然后对上了同样一脸茫然的盛西庭。
将季月舒按到桌边坐下后,安安开始不停的给盛西庭使眼色,“快呀叔叔!你不是有话要和妈妈说吗?”
盛西庭,“啊?”
他是有话要和月舒说,但当着孩子的面,不太合适吧?
安安眼皮子眨的都快抽筋了,还不见盛西庭有什么动作,他急了,忍不住提示他,“你不是要给妈妈唱歌的吗?妈妈已经回家了,快唱!”
说着还奶声奶气的哼起了歌。
季月舒不知道两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但努力分辨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出了安安在唱的是什么。
《我的好妈妈》
安安想...
让盛西庭要给她唱这个?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的看着盛西庭。
盛西庭的表情再次凝固再了脸上。
此刻,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荒谬感。
偏偏安安还在一脸鼓励的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他的歌声能打动妈妈的心。
盛西庭无声的磨了磨牙,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一把抱起安安就朝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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