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房东的表情太过刻薄,也许是当着安安的面,也或许...不想被盛西庭看到她被人赶出来的样子,诸多情绪堆积在一起,让季月舒不想再忍。
她压抑住心底涌上来的一股怒火,深吸口气后,停下脚步,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找不到慌乱的痕迹,反而是一片坚韧,突然慢慢的开口说了句,“太太,我想您忘记了,我们签订的租房协议,是不定期合同。”
“您要卖房,不能不经过我的允许。”
“根据法律,我并没有严重违约,您突然收回房子,才是不合法的。”
“现在我正式告知您,我不同意。”
之前不想和人起冲突也就罢了,季月舒懒得和对方计较,但不代表她真的任人拿捏。
房东太太的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又很快收敛起神情,轻蔑的看了季月舒一眼,“那你就去起诉我好了。”
以荷兰的诉讼流程,等判决下来,她的房子早就成交了,大不了到时候,给这个中国女人一笔赔偿打发了就是。
季月舒被对方无所谓的样子气得脸都红了,正准备据理力争,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温和低醇的询问,“这是怎么了?”
是盛西庭,他走过来了。
季月舒咬住唇,不敢回头。
趴在她肩上的安安倒是忍不住扭头去看。
盛西庭从容不迫收起黑伞,顺手递到旁边的助理手里,撩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
安安又想“哇”了。
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也觉得眼前的男人和先前请他骑大马的臭叔叔完全不像一个人。
这个叔叔看起来很厉害,还有点吓人,安安都不敢随便说话了。
他自觉的伸出两只小短手,乖乖的捂住嘴巴,朝盛西庭讨好的眯起眼睛笑了笑。
面对盛西庭的问题,他们两个不出声,自然有人赶着回答。
“您就是盛先生吧?”房东太太越过母子俩,有意无意的将单薄的季月舒挡在身后,努力的朝盛西庭笑,“我已经按照您助理的要求,打扫干净了房子,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问的是,”盛西庭垂眸看着她,眼底像是在酝酿一场雷雨,神情也变得冷淡起来,属于上位者的凌厉感扑面而来,他又重复了一句,“怎么了?”
房东瑟缩的往后退了一步,脑子疯狂转动起来,试图理清眼前这位先生问话的意图。
在她思考的时候,安安终于忍不住了,他举起小手,大声向盛西庭告状,“叔叔!我和妈妈被赶出来了!”
糟糕!
房东太太心里一慌,但她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只想努力促成自己的合同,于是飞快的打断安安继续开口,“他们的租房合同已经到期了,先生您放心,房子没有纠纷,您需要的话,随时都能交易!”
盛西庭明显顿了下。
他凉凉的瞥了一眼旁边的助理,没说话,抬脚就朝安安走了过去。
助理先前还一脸懵,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里大呼冤枉,但为了在顶头上司面前挽留最后一丝印象,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和房东掰扯,“这位太太,您之前一直和我说的是,房屋空置,无人居住,我确定过很多次,才选择了您这里,现在这是…?您在试图欺骗买家?”
谁能想到!
老板让他帮季小姐挑一套房子,要不大不小正正好,因为怕她不接受,要安全安静干净,这样他们母子住起来才会舒适,要离舞团和幼儿园近一点,方便他们上班和上学...
他那么用心的挑来挑去,结果正正好挑中了季小姐自己住的房子,还导致他们被人赶出来了!
别问!
问就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为什么当初听完中介和房东信誓旦旦的介绍,他没提前过来看上一眼,现在好了!事情办砸了,还被被老板撞见了!
要完蛋了!
助理闭了闭眼睛,心里涌上一股股悲凉,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要止步于今天了。
要不是现场人太多,他简直想哭出来了!
他好冤啊啊啊!
但房东太太表现的比他还要慌。
自从德国大\麻开放后,她就染上了这种让人快活的小玩意儿,直到现在越陷越深,被人带着开始尝试别的新鲜东西,家里已经快要入不敷出了,这才打起了卖房的主意。
尤其是听说买家是中国人后,她是真的忍不住动心。
中国人可是出了名的大方还有钱!
她的亏空有救了!
于是房东有意隐瞒了房屋租赁情况,试图先骗对方签下合同再说。
反正租房的那个中国女人一看就很好说话。
原本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撞见...
都怪这个该死的中国女人走的太慢了!
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季月舒,随后飞快的向助理解释,“先生,现在房子已经空置了,您上去看看吧,绝对符合您的要求,您一定会喜欢的!”
现在说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助理心里流泪,忍不住叹息,在房东太太不解的眼神里,认命的去拎起季月舒落在原地的箱子,也不敢交给保镖,自己拎着沉重的箱子,可怜兮兮的站在角落面壁思过。
而盛西庭也走到了季月舒身后。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微微蹲下,尽量和安安平视,放柔了声线向他确认,“这是你和妈妈租的房子?”
安安点头如捣蒜,特意向他强调,“嗯嗯,但安安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久啦!”
盛西庭慢慢叹了口气,刚下车时季月舒看到他仓皇的表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止不住的愧疚心痛。
都是因为他的不谨慎,他们才会遭遇这种变故。
顿了顿后,他才抬头,温柔的朝安安笑,“那安安想不想换一套大房子住?”
“大房子?”安安偏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像Sophie太太家那样?”
有小花园,有好几个房间,还有大大的卫生间!
盛西庭不知道Sophie太太家是什么样子,他在心里认真比较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住处在阿姆斯特丹应该算不上寒酸,这才笑眯眯的点头肯定,“是,像Sophie太太家那样。”
安安已经明显心动了,但还是知道这种事不能擅自做决定,于是转头去找妈妈。
看着季月舒僵直的背影,盛西庭轻轻叹了口气,却明智的不打算再询问她的意见,只是抬手握着她的肩,将她强行转向自己后,用不容抗拒的姿势圈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从她怀中接过安安,低头看着她,温声提醒,“走吧。”
在听到房东太太喊他“盛先生”的时候,季月舒就猜到了房东突然通知她搬走的原委。
这里面大概有什么乌龙。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要买一套小公寓,但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也不免让她觉得窘迫。
自尊心让她白着脸站在原地,不肯随着他离开。
盛西庭停下脚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月舒,别怕。”
他的神情,成功安抚了季月舒不安的情绪。
“...上面,还有一个行李箱。”季月舒抿着唇,等抬头看到安安脸上兴奋期待的神情后,她还是选择了妥协,轻声提醒了一句。
等在旁边的保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又飞快的将剩下的行李提了下来。
这下,季月舒找不到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她长睫低垂,安静的跟着盛西庭往外走。
和满脸失望的房东擦身而过时,盛西庭的脚步停了停,神情再次变得冰凉,慢条斯理的吩咐眼神紧张的助理,“把律师团队叫来荷兰。”
“这位女士涉嫌非法驱逐、合同欺诈。”
“盛家,会追究到底。”
他接过雨伞,随手撑开,将先前那些困窘着季月舒的风雨,全都挡在了她周身之外。
-
等到了盛西庭的住处,大门打开,安安一下子就惊呆了。
小小的孩子张着嘴巴,兴奋的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和Sophie太太家差不多大!
明明就是大了很多很多很多倍!
带着喷泉的大花园、巨大奢华的客厅、甚至还有安安最喜欢的游泳池!
安安从盛西庭怀里滑下来,兴奋的在房子里跑来跑去。
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对着各种精美的摆件惊叹连连,偏偏他又很懂事,知道自己是上门做客,并不伸手去碰。
看到后面,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甚至把两只小手都背在了身后。
一本正经的,看起来倒不像是参观,而是在巡视。
孩子走动和自言自语时发出的动静让这栋总是冷清的房子热闹了起来,却也越发衬得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沉默而凝重。
“谢谢你...”
“对不起...”
两人突然异口同声的开口,又在发现对方想说话的时候顿了顿,随后同时谦让
“你先说吧。”
“你先。”
连续两次撞上,季月舒默了默,不开口了。
盛西庭等了一会儿,发现她不出声,轻轻叹了口气后,转头认真的看向,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月舒,是我的失误,没提前调查清楚,就冒冒然想买下那套房子。”
“...给你和安安添麻烦了,我很抱歉。”
他原本是打算买一套房子送给季月舒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她和安安无家可归了。
看着他沉重的表情,季月舒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松了口气。
看着安安跑的不见踪影后重新安静下来的客厅,她笑了起来。
到了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明明并不缺房子住,非要在市中心买一套陈旧的小公寓,只能是为了她考虑。
虽然因为初来荷兰,人生地不熟,差点被房东骗了,但...终归是想对她和安安好。
说不感动是假的。
季月舒叹息一声,正准备开口向他道谢,没想到却被盛西庭打断了,“月舒,不要对我说谢谢。”
“我告诉过你的,我这次来,只是想补偿你。”
“你也不要怕我别有用心,想要抢走安安。”
他转头认真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是几乎将她溺毙的深情,“有一件事,我好像没告诉过你。”
“我已经做过结扎手术了。”
在她失踪后的第二年,他就一意孤行的去医院做了结扎,把盛老爷子气得跳脚,偏偏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索性搬到了北戴河长住,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摆烂模样。
但这些细节他不打算告诉季月舒,提起这件事,只是为了让季月舒更加安心的接受,“安安不需要回到我身边,但我所有的东西,都会属于他。”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爆炸性的消息,季月舒惊呆了。
她瞪圆了双眼,愣愣的看着他,震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盛西庭...”她的双唇颤抖着,眼眶都红了,声音哽咽着开口,“你不需要这样的...”
盛西庭柔和的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捧住她的脸颊,轻轻用大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不要难过,月舒,能再看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季月舒的眼泪掉的更急了。
她看着他,突然有一种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
季月舒和安安就这么在盛西庭的别墅里暂住了下来。
第二天,李其同就坐着盛西庭的私人飞机赶来了。
除了盛西庭点名要的律师团队,还有一个管家,两名生活助理,三位各司其职的保姆,和一个负责接送安安的司机。
甚至连季月舒曾经夸过的那位会所的鲁菜大师,也和厨师团队一起,被打包带到了荷兰。
也不知道盛西庭究竟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让别人愿意背井离乡。
安安再次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不过初见的震撼过后,他也展现出了性格里执拗的一面,不仅不肯让保姆们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自己的事都坚持自己完成,独立懂事的就像个小大人。
让三位保姆计划好的大展拳脚落了空。
管家发现了保姆们的无所适从,思考过后,索性让她们只远远的跟着,只要确保小少爷不出什么事,就由着他自己决定和安排。
安安也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学会和身后甩不掉的三条尾巴共存。
对此他非常苦恼,宁肯每天走一截路去上学,也不许司机送到幼儿园门口,生怕别的小朋友发现他这么大了还要人跟着。
这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到了晚上,还躲在被子里和妈妈说小话。
“妈妈,你放心,安安是成熟的大人了!不会被臭叔叔轻易收买的!”
季月舒闻言失笑,亲亲他的小脸,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要收买你?”
安安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他对妈妈不安好心!”
坏叔叔总是盯着妈妈看个不停,安安可全都知道!
季月舒一愣。
心脏重要一跳,脸颊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烫发红,她心虚的垂下头,还想再问问安安为什么这么说,却发现他已经困倦的打起了哈欠。
安安扁扁嘴,含含糊糊的她说晚安,“妈妈,我要睡了,明天见。”
搬到这里来之后,因为盛西庭说大人都是自己睡一间房的,安安就被安排到了季月舒隔壁的儿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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