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掌心包裹着清秋冰冷的双手,清秋颤颤抬眸,“不冷,若是能找到瞳瞳就是最好的。”
师无涯并未上前,见他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师无涯正欲转身离开。
明月高照,一道墨色身影,寂寥地往回走。
“师郎君,清秋的事有我在便好,这件事便不劳师郎君费心。”王恒朝师无涯道,他语气未变,可话中的意思却丝毫不落下风。
师无涯与清秋是旧相识,说到底止步于“朋友”二字,但清秋却是他的未婚妻。
先前在杭州,师无涯害他灌下十二碗酒,从他的嘴里套话,他就是有再好的性子,也不会再让师无涯靠近清秋。
师无涯本不想同王恒说这些,谁知他主动提及。
“王郎君,翰林院事务繁多,竟也有闲心来查这等小事?”师无涯不疾不徐地转过身,眉梢轻挑,眼底蓄满轻慢的笑意。
就算王恒与清秋定亲,他也有法子让王恒主动退婚,只是她不想让清秋因此生恨,故而才想徐徐图之。
王恒微怔,听他如此说,心中便已猜到几分。
近来翰林院中的事务皆堆在他身上,他已有好几日不曾离开,好不容易得了闲却又听清秋的狸奴不见了。
“便是如此,清秋之事亦是我的事,也不必师郎君费心,天色已晚,我与清秋先回了。”王恒揽过清秋的肩,将她护在身侧,不至于让雪落在她身上。
清秋侧身往外躲了躲,她虽与王恒牵过手,却不曾这样近的接触过,他轻叩着她肩膀的手,让清秋有几分不适。
师无涯目送他二人离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雪夜里。
汴京是最为繁华之地,要想寻一只狸奴和一个人并不容易,何况这事还不至于惊动金吾卫。
清秋能寻到他,也只是想借用他的身份,能在汴京调动部分卫兵,以此能更快的寻到绿柳。
——
翌日清晨,师无涯换上朝服入宫,散朝后他并未离开,而是由宫人引至后宫。
昨夜的雪停了一阵,天色清明,琉璃瓦上覆着薄雪,巍巍宫墙绵延无尽。
师无涯着绛紫圆领长袍,腰挂锦绶,头戴幞头,在宫人的遮掩下,他绕进公主寝宫,寝宫内暖香四溢,珠帘玉幕,檀香袅袅。
平乐知师无涯要来,早早地屏退宫中女使,只留用心腹女使。
师无涯踏进殿内,平乐听到细微的声响,缓缓抬眸,瞥见那双白绫抹黑皮履朝她靠近。
“许久不见了,师三郎。”平乐唇畔含笑,眼帘轻掀。
平乐示意女使上座,师无涯见她横陈榻上,身姿婀娜,不由得蹙眉,别开视线。
“想通了?是想娶我还是想求些什么?”平乐端坐起身,理了理衣袖,端的是公主贤淑雅致。
师无涯就坐,转过视线与平乐对视,随后漫不经心地道:“我想娶一个人,可她定亲了,公主若有能耐不妨让她嫁给我,往后我愿为公主鞍前马后,只为公主效劳。”
平乐凤眸微眯,打量着师无涯,“哦,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是付家二姑娘吧,瞧着也很寻常,师三郎娶我怕是比娶她更好些吧。”
言罢,平乐起身亲自斟茶,余光中见他有几分犹豫,便以为他是动容了。
师无涯不论娶谁,与她而言不过三两句话,更何况师无涯本就有官家的恩典,要娶谁不是轻而易举,这事难就难在付清秋已定亲。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偏偏定亲的那人是国公府,王国公的妹妹王淑妃,和她母亲张贵妃向来不对付。
平乐想拉拢师无涯,最简单的法子是让师无涯娶她,而不是娶别人,毕竟将人困在身边才能更好的利用。
思及此,平乐正欲开口,却听师无涯淡声道:“平乐公主,我心中已有人选,我只要付家二姑娘,旁的人都无用。”
平乐轻哼一声,背过身,没忍住白他一眼。
师无涯不愿娶她,她还不愿嫁呢,给他高枝都不攀的人,恐怕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吃盏茶,慢慢说。”平乐转身,递给他一盏茶,唇边仍浅笑。
只是这回她不再用手指勾他,师无涯将话说得明白,平乐懒得在他身上费工夫。
师无涯顺手接过,抬眸道:“平乐公主想要什么。”
平乐黛眉轻挑,迟疑半晌,笑得明艳:“师无涯,你要娶付家二姑娘可以,我再助你当上殿前司指挥使,我要你在十五那日按兵不动。”
付家向来是与太子关系密切,让师无涯娶付清秋,仔细想想也能警醒付家,师无涯的把柄太好掌握。
师无涯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沿,好半晌他才道:“平乐公主这是何意?”
“师三郎照我说的做便好,明日你便会拿到赐婚圣旨。”平乐起身,身上环佩玲琅,声声悦耳,她的手搭在师无涯肩上,倾身道。
“师无涯,我可是为你得罪了国公府,你知道该怎么做,事成之后,你的荣华富贵是享不尽的。”
言罢,平乐懒懒起身,往屏风后去,“退下吧。”
师无涯手中茶水已凉,不多时他起身放下建窑兔毫盏,朝平乐离去的方向凝神一望。
平乐听珠帘声响,便知师无涯是走了,待他走后,平乐从山水屏风后缓缓走出,她见那盏茶纹丝未动,心下冷然。
先前她就已将师无涯的身份查明,以及他最在意的人或事。
平乐眉眼低垂,横卧榻上,把玩手中玉蝶。
师无涯的软肋是付清秋,故而她觉得掌控师无涯还算容易,再知她也有私心,国公府已到付宅下聘,如今要灰溜溜地带着聘礼回去,岂不畅快。
汴京城里松风明月的国公长公子,求而不得,更是让平乐得意。
“付清秋...”
平乐眼神轻蔑,顺手将玉蝶仍在地上,见玉碎清脆,这才舒出一口气痴痴笑起来。
——
因付宅走水一事,付彰得了几日假,但因翰林院公务多,付远衡和王恒又忙的脚不沾地,付远衡自那日后便未回过宅。
韦南风仍在病榻上,清秋与吕汀英贴身服侍,付清岁闻家中起火,从李家匆匆赶回。
吕汀英守在韦南风身边,见付清岁和清秋眼角肿得厉害,低声道:“你们去歇着,母亲这儿有我在,别叫母亲醒来见着你们哭。”
付清岁颔首,忙拉着清秋往外去,杏院被烧,棠院尚且无事,付清岁领着清秋回棠院。
清秋眼皮高肿,泪意涟涟,付清岁轻拍她的肩,引她房内就坐。
“清秋,快别哭了,母亲最疼你见你这副模样,定然要难过的。”付清岁倒茶给她。
清秋旋握茶盏,低声道:“大姐姐,我怕母亲伤心,母亲原也过得不好,这些年还为我操心,我事事违逆她,离家两年,不知母亲是何等的难过。”
付清岁环抱着坐着的妹妹,轻声宽慰:“别这样说,至少如今都妥当了,清秋别想从前的事,如今在母亲身边一日,就服侍母亲一日。”
清秋眸光忽闪,似是想到什么事,抬眸问她:“姐姐你可晓得中郎将。”
付清岁不动声色的别开眼,指尖倏地松开她。
“我记得,保神观里是他救了我们,提他作甚?”付清秋声音轻细,仿佛实在回避。
清秋犹疑,杨淮蔺先前认错人,将她当作了付清岁,如今她想将此事告诉姐姐,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付清岁已嫁人一年有余,再提此事,好似也无意义。
“没事,我忽地想起那日他好像送姐姐回来的。”清秋将话绕开,付清岁亦不想再提此事。
当日师无涯在保神观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对眼前的妹妹心怀愧疚。
这只是其中一件,至于杨淮蔺的事,付清岁晓得的并不多,但她知道,那日她在屏风后所见到月白身影是杨淮蔺。
只是以她身份,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更何况那是付清岁并不晓得他的名姓,直到保神观再见,付清岁才确认他的身份。
汴京城里的风流浪子,襄王妃的侄子,杨淮蔺。
付清岁不愿嫁这样的人,上有主母蹉跎,下有妾室争宠,若要过那样的日子,她情愿低嫁,做个正头娘子,清贫也好过成日提心吊胆。
付清岁做过高攀的梦,但她不敢去赌。
故而她对杨淮蔺有心,最终也只是收了他的伞,散一场情意。
窗外飘起小雪,冷风灌进房内,临窗的书案上的书卷翻动,连带着书架上的几卷书幡然作响。
付清岁转身去关窗,只刚至窗前,便在菱花窗的书案旁见到了一幅小像,寥寥几笔绘出神韵,纵使没有眉眼,她也明白那不是她。
师无涯所画的人,是坐在桌旁的清秋。
付清岁凝神盯着那画,鬼使神差地将画收起来,卷进书架缝隙里,她关上窗,回身问清秋。
“清秋,倘若我有一日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如何?”
清秋反问道:“大姐姐会这样做吗。”
付清岁笑意微僵,不再说此事,清秋无心去猜付清岁的心思,眼下绿柳行踪不明,韦南风又在病中,付高越又因盛婼在将军府。
幸而有吕汀英在家中操持,否则后院无主,恐怕要乱一阵子。
晚间付清岁回了李宅,清秋送她至宅门前,只刚送走付清岁,便见观墨前来,观墨围着披风,手中提着食盒,又捻着一封信。
观墨脸宽耳阔,笑起来憨厚老实,他将东西交给云露。
“公子近来不得闲,在翰林院忙得走不开身。”观墨讪讪笑道,“付娘子,公子已派人去寻瞳瞳了,只是这事有些难,汴京地方大,恐怕需要些时间。”
清秋忙道:“不妨事的。天寒地冻,劝郎君莫伤着身子,待到赏雪宴过后,我再来寻郎君。”
不止王恒在翰林院忙着,付远衡也好几日不着家,清秋自然不想让王恒分心,可他抽不开身,那么找绿柳的事恐怕也没那么快了。
时近戌时,清秋并吕汀英守在韦南风榻前,大夫来瞧过,只说是气血攻心,修养一段时日便可好。
清秋劝吕汀英先去歇着,吕汀英这两日实在累得慌,便也顺着她话去歇下了。
月上枝头,雪又停了一阵。
清秋捧着茶水,一点点地为她润唇,韦南风似有所感,手指蜷缩着,缓缓地睁开眼。
“母亲,可还有不舒服?身上还疼吗?”清秋放下汤勺,命人将茶水端下去。
韦南风半支起身,眸光逐步凝起光晕,她深吸口气,扶着清秋的手起来。
付彰听女使来传消息,忙从书房赶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紧韦南风的手,轻声唤道,“南风。”
韦南风懒得挣开他的手,她没去看付彰,反倒问清秋:“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清秋思忖片刻,轻声问:“母亲,聘礼的事怎么回事?”
付彰横眉,微微恼道:“你母亲刚醒,过些时日我再同你说。”
韦南风甩开他的手,眉心紧拧。
“你爹的话,不必听。日后你总要晓得的,我也不愿再瞒着你,何况你如今亲事也定了,我心里再没有别的顾虑。”
清秋不解地看着韦南风,付彰起身负手而立。
这件事原本可以永远藏住,却因韦南絮的到来毁了,韦南絮死在那场大火里,说不清是要报复他还是报复韦南风。
韦家因在江上有批大货沉了,韦南絮想再向他索要一笔,先前在猪儿巷付彰已给过她百余两银子,谁知她竟跑到付宅里来。
付彰已派人去杭州查探,那批人回来只说是韦老太太过身后韦南絮卷走了所有的钱财上京,刘氏和韦蒲来找过韦南絮,韦南絮置之不理,几度下杀手,刘氏怕她也不再来找她,仍由她留在汴京。
韦南风不打算再瞒着清秋,但付彰一时却抹不开面,他转身出去,留她二人在房内说话。
因要将话说开,韦南风索性连带着杭州往事也一并说了,她叹道:“先前师家本是下过聘的,聘礼留给我暂且收着,师三郎带来的家产他也交到我手中,在来汴京的前一日,他来寻到我。”
十年前的秋日,他们举家搬迁,临行前,师无涯来寻她。
那时的师无涯不过才十岁,韦南风只当是个孩子,见他来便让他坐下,命人给他上些糕点果子。
师无涯少时和如今相差不大,自小就生得俊逸,只是他从小不爱笑,多数时候都板着脸。
那日夜里,师无涯正色道:“叔母,我想把所有的家产都当作给清秋的聘礼,日后不必退还给我。”
韦南风捧着茶的手一顿,怔愣半晌,笑道:“你才多大,怎说起这事来了。”
师无涯那会太小,韦南风只将她的话当作玩笑,并未当真,但师无涯的这些话总叫她后怕。
她不愿让清秋嫁给师无涯,他们一家日后在汴京定居,师无涯又在汴京举目无亲,这样的一个孤儿,实在是配不上她的清秋。
后来在汴京师无涯没再提这件事,韦南风也从未将师无涯的话放在心上,师家的东西是师家的,她将来都会还给师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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