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并未接茶,茶水泼在地上,溅起滚烫的茶渍。
“你若乖些,就在这儿等着,日后你还有好日子过,你若不情愿,就一头碰死罢。”平乐嫌恶的松开,眼底生出几丝厌恶,可又因大事将成,她眼底神情极为复杂。
她以大娘娘的名义宴请京中贵女,只为困住她们,现如今多数官眷都已进宫,京中的卫兵又受师无涯指挥,如今只等着天黑,天黑之后,便是二大王杨岚举兵攻入皇城的好时机。
不过平乐却不像让愚蠢的兄长继位,张贵妃和杨岚盼着上位,可她和大娘娘才是一条心,中宫的娘娘太过软弱,只盼着顺其自然。
可王朝的更迭岂是能顺其自然的,自然是要争得,她争得的便是她的。
平乐眉梢轻佻,轻吐一口气,旋即坐至龙椅上,仰目挑衅,“付清秋,你没有别的选择,此事若是败了,师无涯会死,但我不会,我劝你看清些,你喜欢王恒是吧,不论成功与否,付清秋我都能保住你。”
谋反一事,她只是笼络了师无涯,可举兵入宫的是杨岚,背后主事是张贵妃,与她有何干系,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哪能拦得住母亲和哥哥谋反。
清秋心乱如麻,从前就是有天大的事,却也不涉及叛逆谋反,她的生死是小,可她的父母姊妹都会因她丧命。
她别无选择。
清秋颤颤垂眸,平乐的目光仿佛胜券在握,已在向她示威。
此事来的太过突然,清秋只觉天旋地转,心中山河坍塌,她一人的抉择与付家一百多口人挂钩。
“我留下,平乐公主能否放过我的家人,无论如何都请不要动我的家人。”清秋定了定神,手心攥紧衣袖。
清秋从平乐的眼中见到自得的神情便知她是答应了。
“付清秋,识时务者为俊杰,师无涯这样选了,你也是。”平乐眼尾上扬,眼中荡开浓烈的笑意,她不自觉地抚摸着龙椅的扶手。
以赏雪宴为由将京城中的世家贵女都软禁在宫中,而她被引至此处,就是想要她做师无涯的定心丸。
只要她在,师无涯就不会生出悔意。
平乐这一步走得极为精妙,清秋身心俱寒,只觉眼前之人城府深重。
第67章 主宰一切生死
金碧辉煌的宫殿, 鎏金香炉之中溢出袅袅白烟,镂空楠木窗照进日光。
暖意十足的大殿却让清秋生出涔涔冷汗,平乐微微抬起指尖, 指了指近窗的书案。
平乐不疾不徐地开口:“那是官家在我八岁时送我的金丝楠木的书案, 这座宫殿也是官家特意为我建的, 这里头随意挑出去一件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只可惜到底是身外之物,我瞧不上。”
金玉之类的外物, 她数不尽,那又有什么意思, 生杀之权才叫人畅快。
七岁时, 中宫娘娘身边的尚宫冲撞了她,那时的娘娘骄横跋扈,家中权势滔天, 平乐自是不敢说什么,那尚宫见她有气无处使, 便嘲她是个女子,又因张氏不甚得宠,宫中人待她很是寻常。
尚宫逞了口舌之快, 却被平乐狠狠地记一下, 她深知圣重才是一切,纵使张贵妃不得宠,她也要为自己争一争, 何况她有这个本事。
未过多久,平乐候在宫道上,远远地瞧见轿辇,想也不想地冲到林都知跟前, 放软声音。
“爹爹好几日没来了,娘娘说爹爹忙,我想爹爹累着了,我做了好些吃食,不晓得爹爹喜不喜欢。”她提着半大的食盒,搓了搓手。
深秋里有几分寒凉,她穿得单薄,林都知眉头拧起,见她模样乖巧,可怜兮兮的,一时心软,朝轿辇内道:“官家,是小公主来了。”
话落,里头静了好半晌,平乐心下胆颤,毕竟她不知道这个爹爹对她是否有几分印象。
宫中公主皇子众多,她只是其中一位,况张氏不得宠,她心里没底,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离开。
“是平乐么?”官家面目慈祥,并未见威严,只淡声说话。
他探出一只手,悬挂在幕帘边,一手示意她过来。
“爹爹。”平乐没有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跨至轿辇前,替着食盒的手触到他,官家眉头微蹙,搂过平乐,搓了搓她的手。
“天冷了,怎么穿得这么少。”他眉眼含威,只一两句话变显出庄重。
平乐明白这是试探,扬起笑道:“我今日专程等着爹爹,怕来晚了见不到爹爹,我的桂花糕就没人吃了。”
自那之后,平乐常出入福宁殿,官家准许她来,无人敢拦,平乐八岁时,处死了一个尚宫,是官家默许她掌握人的生死。
只是平乐使了些计,那尚宫犯了无足轻重的小错,可当年的事平乐记得清楚,便借着这个事处死了她。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平乐欢喜,只她一句话,就能叫那尚宫死。
世上不如意的事,不顺心的人太多,平乐都想看着他们在脚下匍匐,对着她求饶,而她只需点点头,便可赠他们一个全尸。
清秋听她语调轻快,说及此事毫无波澜,她甚至从平乐眼中见到几分得意,那是从她心底漫出的自得。
那尚宫固然有错,却不至死。
“付清秋,你的生死不由我说了算。”平乐缓缓起身,莲步轻移,“你瞧外边儿,除了这座宫殿,其余的世家贵女都被我哥哥和母亲关在大殿的另一边,待到酉时你就能看见火光,从福宁殿一路烧至后宫。”
“哗——”
平乐倏然捏紧清秋的肩,痴痴笑出声,眼尾上扬,一张艳丽至极的容颜显现在日光中。
清秋后背一凉,凝眉道:“公主此举就是为了得到权势?古来女子称帝,不过一二,公主这是要推翻朝政?”
平乐贪恋权势,为争权要让整个汴京的世家贵女豁出性命,倘若此事不成,被扣在宫中的贵女们也出不去,又或是被人误杀,若是成了,难保不会有人动坏心思。
一旦宫变,谁管你是世家贵女,一刀挥下去,只叫你去见阎王。
“付清秋,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不过邀了京中贵女赏雪,不过是问大娘娘留了你们的画像,我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恰巧遇着了付姑娘躲在了这儿。”
平乐盈盈一笑,绕着屏风翩然起舞,毫不在意是否有人。
空荡华丽的宫殿充斥着令人胆寒的寂静,犹如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死寂,平乐不在意清秋如何想,她如今心情畅快,大权即将在握,她将会有无上的权力的。
——主宰一切生死。
清秋怔愣片刻,酉时来临前,她问平乐:“倘若失败,二大王和张贵妃都活不下去,就连你也会因此事受到牵连,你当真毫不在意?张氏满门荣耀,都会因此事不复存在。”
平乐眸光一凝,眺望窗边淡去的日光,雪色清浅,酉时快到了。
“我的母亲和哥哥?他们想要权势,张氏就不想要了吗?怪我么?付清秋,你为何不说他们的野心会害死我呢?”
她想要权利,难不成张氏就不想要了吗。
平乐轻笑一声,回首笑道:“想要就是会付出代价不是么。”
清秋凝眉,驳道:“那你不后悔,这么多人丧命?王朝更迭没有不流血的,你手上又无兵权,如何压得住。”
“我自然没有。”平乐耸耸肩,慢步往殿门前去。
平乐身着绯红大袖,庄重美艳,她推开殿门,晴光入室,落在她纤细肩头,殿前风雪已停,见平乐开门,候在殿外的宫女迎上前来。
清秋站在屏风后,打量着殿外的情形,平乐说得不错,此处僻静,若是宫变定然不至于威胁到这儿。
二大王手中有兵权,又与张贵妃合谋囚禁官眷,这一切好似都与平乐毫无干系。
如若东窗事发,平乐顶多只是被软禁,又或是贬出宫去,总之性命无虞。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要以她的命来威胁师无涯,岂不是又让她欠师无涯一回。
思及此,清秋心中盘算如何才能走出一条生路,眼下她和平乐困于偏殿,她是走不出的,唯有平乐主动带她出去。
不多时,殿外有一宫女快步奔至殿门前,平乐并未关门,反而走至殿前,垂眸看那宫女。
“慌什么?”平乐心生不悦。
宫女见殿中有人,便附耳上前,低声道:“师指挥使进宫了,二大王正在集英殿前和师指挥使对峙,现下张贵妃正带人去集英殿,官眷被押着紧随其后。”
闻言,平乐眸子一转,余光瞥向清秋,只这片刻里,清秋觉察到变故,只是究竟是何变故,清秋却不晓得。
古往今来,想要谋权篡位之人不在少数,逼宫是最为危险的,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恐怖只有诛九族的命了。
平乐利索回身,箭步上前,抽出清秋身后的长剑,剑光凌冽倒映出平乐眼中锋芒。
“跟我走,否则——”
锋利的剑尖刺破白皙的脖颈,渗出鲜红的血珠。
清秋唇畔含笑,这是她逃离这座宫殿,就算平乐不说,她也必须要同平乐走,清秋颔首,一步步跟着平乐退出宫殿。
申时的日光渐淡,平乐持剑手势平稳,清秋刚踏出殿门便被平乐的人架起来,押着她双手往殿后退。
“师无涯,你既然敢耍我,就别怪我无情了。”平乐看向付清秋,收起长剑,红衣飘飞随后翻身上马。
平乐手拉缰绳,居高临下地看清秋,冷声道:“你在师无涯心里也不过如此嘛,绑好了,后山的断湖就是你的归处。”
酉时已至,不远处的宫道燃起烈火,兵器厮杀的声音越过宫墙传至偏殿。
平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着缚住清秋双手的麻绳。
张贵妃宫中所扣留的官眷只一小部分,平乐派人接走清秋就是防止师无涯叛变,只要人在她手里,她便有和师无涯谈条件的权利。
师无涯出尔反尔,在酉时进宫,不管皇城如何厮杀,暂且寻不到她这地方。
“派人去告诉师无涯,若想救付清秋,就只身一人来见我。”平乐驾马扬长而去,清秋被她扣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清秋记不下来时的路。
——
集英殿前师无涯领京中士兵堵在门口,杨岚一行人退守殿内,随师无涯一道而来的还有付高越和何彬,杨淮蔺则带人去了后宫。
师无涯手持长枪,扬声道:“二大王,如今城内外皆是金吾卫,官家在福宁殿歇息,还不服罪吗?”
不等杨岚回话,一众士兵中窜出个小宫女,宫女不紧不慢地靠近,最终停在师无涯的赤马旁。
“师指挥使,公主遣我传话,若想要付二姑娘活命,就请你只身一人去见她,莫要惊动了旁人。”宫女悄声说着。
闻言,师无涯脸色煞白,恍惚间忆起什么。
他原以为清秋会和其他贵女关在一处,却没曾想平乐会单独带走她,从皇城一路杀进集英殿,师无涯的银甲见血,眉眼间稍显疲态,可听见宫女的一番话,却不由得慌乱。
须臾,师无涯策马狂奔,付高越余光瞥见一银辉身影闪过,何彬还未来得及阻拦就见人消失在宫道尽头。
青砖琉璃瓦,长长的宫道上洒满温热的鲜血,阒寂的宫道回荡着马蹄声。
清秋因他几度涉险,他还未能当面与她分说当年之事,还有许多话,他都还能对她说清,凌冽的长风呼啸而过,犹如利刃划破他的脸颊。
师无涯脑海闪过许多细碎的片段,从杭州至汴京,从七岁到如今,喜怒哀怨凝在心头,心口闷涩不堪。
暮色四合,霞光落在覆雪的琉璃瓦上,空无一人的宫道映出长影,一晃而过。
平乐在宫中设有偏殿,此事是平乐无意中透露,师无涯进宫前就已命人查探平乐的动向,如今她不在寝宫只能是去了偏殿。
第68章 葬于天地湖水中
两年前保神观, 师无涯心有成算,笃定那行黑衣人不会对她下手,将她当作保命符, 可那起亡命之徒岂会如他所想。
人一旦被逼上绝路, 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师无涯攥紧长枪, 胯部夹紧赤马,他心中生悔,恨当年太过自傲, 竟用清秋的命去赌。
——
偏殿后是一处荒山,冬日里轻薄的雪花绽放在枯枝上, 平乐见树林密集, 索性翻身下马,牵着清秋手上的麻绳。
荒山难行,枯枝败叶, 雪融后山路泥泞。
“付清秋,倘若师无涯不来, 我可以赐你一个全尸,断湖结冰了,你就从哪儿跳下去。”平乐勾唇冷笑, 眼底一片森寒。
清秋指尖冻得通红, 麻绳一圈一圈的锢着她。
“师无涯会不会来,你都不会放过我,公主何须同我绕弯子。”清秋淡声说着。
随平乐一道离开偏殿的人并不多, 除她之外余下的是两个宫女,她二人分散在她身后,脚步稳健,目光警惕好似是习武之人。
“是啊, 你和师无涯一样可恨,给了你们荣华富贵的机会,却要活生生的甩开,师无涯蠢,你和他一样蠢!”平乐深吸口气,她所作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清秋冷笑道:“大智若愚,公主不如做个愚人,何必折腾自己。”
平乐觑她一眼,不再理她,她已想好该如何杀了师无涯和清秋,如今就只等着清秋,让他们二人做一对亡命鸳鸯。
清秋挣了挣手上麻绳,平乐牵着的一端随之波动。
“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你跑得掉吗,杀你本不需要这般费事,当初就该以付家为筹码威胁师无涯。”平乐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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