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他的妻回抱了他,像株菟丝子缠得他紧紧的,压得伤口生疼。
“咳!”
姜初妤有一堆问题要问,可听到这一声带着痛意的咳,她猛地抬头,见他眉间皱出川字,唇角紧抿,像是在忍痛。
“你受伤了?!”
顾景淮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她,姜初妤连忙去扯他的衣服,他下意识拦住她的手,被她一掌拍开:“让我看看怎么了,我又不是没看过。”
话音刚落,两人的动作皆是一停。
姜初妤快速回忆了一遍成婚以来的点点滴滴,每晚睡前他都是沐浴完毕就穿好了中衣,前襟一丝不苟地合着,连琵琶骨都鲜少看见。
她好像确实没见过他未着丝缕的样子,哪怕是意外的那晚,模糊的记忆里,他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穿着的。
那为什么会有曾经见过的错觉呢?
姜初妤飞速抬眼瞄了他一眼,只希望他不会误以为自己趁他睡熟时,偷偷掀他开中衣偷看。
而顾景淮却立刻想到了他在她面前唯一脱过上衣的时候——那晚的后半夜。
可是那时她都半昏不醒了,怎么可能记得?
如果连那个都记得的话,那晚的事她岂不是半点没忘,全都记得?
伤口的痛都不在乎了,顾景淮抬手掩住了下半张脸,手心触到的温度偏热,想必一定绯红了一片。
两个各怀所思的人在床沿上坐下,这里正好是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顾景淮徐徐放下手,侧偏着头暗自调着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姜初妤也矜持了,双手提起狱服上的一小块布来回搓揉着,讷讷地问:“你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
这次顾景淮二话没说,动手脱起了衣服。
姜初妤也趁此时把狱卒的衣服脱下,露出淡绿色的宫女服,帕子沾了茶水擦去眉上的石黛。
等他褪去身上的襴袍,修长的手指慢慢解开中衣的系带,露出肌理分明胸腹,她却一丝欲念都没有,倒吸一口气又惊又怜:“皇上下这么狠的手?”
“都进天牢了,不受场刑,怎能叫犯人?”见她小脸越发青白,他忍着痛强装镇定道,“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伤得不算重,并无大碍。”
那宽敞厚实的胸膛上缠着两圈绷带,已微微渗出了血,大约是被她方才弄的,而其余的地方满是细短的伤痕,不知用什么打出来的,他都没处理,任由伤口晾着。
姜初妤颤着手,动作轻柔地拆开绷带,只见那下面是被两道深长的鞭印抽打出的沟壑,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你傻呀?直接推开我不就好了?”她一想到刚进来时甩的那两巴掌,刚好在这个位置,有些心疼,但气还没消,说出来的话还带着那股埋怨劲儿。
顾景淮倒是很新奇地瞧着她这副反应,颊上的燥意褪了下去,双眸炯然有神,看上去倒像是没事人:“叫你打两下出气能止住泪的话,这打也不算白挨。”
这下轮到她红了脸,但又一想,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肯定不是情话,只是字面的意思,她哭得惹他烦了。
于是便收起那些旖旎,终于将话转回正事上:“为什么要戳穿我?害我真的以为你死路一条,要拉我垫背……”
“皇上怀疑我与先太子旧部有牵连,密谋害他。”这样一项杀头的重罪,他却事不关己一般说得轻飘飘的,“但他尚无确凿证据,将我关在这里,要我自证清白。我见到你时,确实诧异,你这乔装并不算成功,是怎么绕过看守进来的?那原因只有一个,便是他们故意放你进来的。”
随后就不紧张了,满眼只有她诙谐的粗眉和肿了一圈的身形,很难憋住笑。
这话可不敢再说。
“什么意思?”姜初妤彻底迷惑了。
“这时冒死来救我的人,不就是最有问题的人么?皇上说不定就等着有人来送死,来个瓮中捉鳖。你说得没错,看来我确实免不了拉你垫背了。”
顾景淮唇角微翘,话中带着调笑之意,或许是身上有伤的缘故,瞧着不像将军,反而像个文弱公子。
“……岂有此理!”
“嘘。”顾景淮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食指压在她唇上,压着声音,“这里都是皇上耳目,敢说他坏话,不要命了?”
他乍一凑过来,吐出的气息喷在她面上,近得有点过分了。
姜初妤不敢再看他伤痕累累的胸腹,只好平视前方,正好看见他脖颈下突起的平直刚硬的琵琶骨,忽然想伸手触摸一番。
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刚要羞涩地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按在了上面。
姜初妤诧异抬眼,却听他说:
“皇上一定很好奇你我的关系如何,正好趁这个机会演戏给他看看。亲近我,装像一点。”
第33章
“我不会。”
是这暗室内的光影太过浑浊, 或是他忽然的凑近搅碎了她的矜持,要么是色鬼上了她的身,总之, 姜初妤不承认伸手乱摸他琵琶骨的人是真实的自己。
一旦被点破了那些行为是“亲近”,那再怎么想装得像, 也别扭得不会做假了。
“就这般难?”顾景淮盯了她几息,眸光渐渐转淡,忽觉口渴, 舔了舔干燥的唇, 伸手去够桌上的茶盏, 可床离得有些远, 碰不到。
他略略狼狈地收回手, “那便帮我添水换药罢,装作担心我也可。”
什么叫装作, 她本来就很担心他。
姜初妤眼底盛着怨气,长睫低垂,一下就想起他在见到她时, 试图隔着槛门为她拭泪的事来。
难不成那也是做戏的?还有他刚才主动抱她……
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轻轻晃头,摇出纷杂的思绪,将注意重新投回他这个伤员的身上:“好。”
木柜上摆着小药箱,伤药和纱布都准备充足, 姜初妤暗暗松了口气, 起码这说明皇上尚未起杀心,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她叫人打来清水净了手后,右手伸两指蘸了金疮膏, 在他腰腹冲着的床沿边上坐下,左手将碍事的长袖攥握住, 凝神认真道:“我开始抹了,弄疼的话说一声。”
微凉的膏体轻柔地覆住伤痕,中和了热辣的痛,可没过一会儿,她指腹的温热徐徐散入了药里,那一小块肌肤感受到冰火两重天,酥酥麻麻的痒。
顾景淮倏地捉住她作乱的手,顺着胸前那道血色红线滑了半寸:“别只涂一个地方。”
姜初妤固执地退了回去,又按揉了一会儿才逐渐往旁边移:“不行,每处要按够了时间,药才能充分渗入肌里,好得快。”
她得意地翘了翘唇角,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手上的动作,“你别小看我,说不定我比你会给人上药呢。”
顾景淮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微微不悦地眯了眯眼:“你还给谁这么上过药?”
“没上过,不过是听我爹娘讲过而已。”她依旧嘴硬,“但我爹比你打仗年头久多了,肯定比你有经验吧。”
“……”
怪不得她开始时提醒他弄疼了说一声,这么按揉伤口,不疼才怪呢。
但他怎么可能喊疼。
姜初妤慢腾腾地费时又费力抹完了一道血痕,累得手疼,不禁有些怀疑她学来的“姜氏上药秘法”到底对不对。
她揉着手腕,观察着顾景淮的反应,见他面色微红,不知是不是疼的,但……瞧他胸前那油润的一道,这脸红倒像因被她揩油了似的。
这下轮到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可当她对上他不明所以的目光时,忽然回忆起她从爹那学到这手法的场景了。那是她撞见爹给娘抹药时的事情。
姜父一点儿也没有被女儿撞破的窘迫,反而笑眼放光地招呼她来近距离瞧着他是怎么抹药的,告诉她,对这种不见外伤的扭伤或肿胀,一定要按足了时候,否则药效吸收不进去,白搭。
然后被姜母一脚险些踹在了脸上,才又笑呵呵地把她送出了卧房。
姜初妤也是过了很多年才知道,当时母亲并不是受伤,而是病得太重,浑身发肿,后来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
忆及往事,她并不那么伤心了,反而因捡回了一块落在过去的宝玉而欣喜,可马上又愧疚起来,怎么犯了这么浅显的错。
应该挺疼的吧。
姜初妤又蘸了药膏,快速且轻柔地在另一道伤痕上抹了一遍。顾景淮泛着水气的眼眨了一下,不解地问:“怎么不揉了?”
“咳,怕你不服,做个对比,看明早起来用哪种抹药手法的伤好得更快些。”
“……”
顾景淮目送她收好药瓶,又起身走到木柜前放回原处。
就在她路过方桌旁时,斜射进来的光束打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照出了一抹淡淡的红。
等姜初妤擦着手指上残留的药膏,回来准备给他包扎时,顾景淮忽然故技重施,张开手一把钳住了她的脸。
姜初妤下巴卡在他虎口上,嘴都难张开,只用惊愤的眼神控诉着他的“恩将仇报”。
“别动,我看看。”
顾景淮微微施力,掰着她的头向一侧偏,仔细端详着那一截弯出柔美弧度的雪颈。
两侧都有很浅的掌印,淡红偏粉,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他的手顺着下颌滑下去,大指在某处摩挲着,眉头拧起,话中透着冷意。
“谁掐的?”
姜初妤瑟缩了一下,躲开他的手:“……痒。”
她往后仰,他就从榻上挺起了腰,穷追不舍地抓住她的玉臂:“到底是谁?”
姜初妤指指地上的狱卒服:“这衣服的主人。”
她将如何一步步进来天牢的过程都说了,顾景淮眉间微动,越皱越紧,听完后又渐渐展开。
“夫人有勇有谋,为夫甚慰。”
姜初妤瘪瘪嘴:“你就只说这话呀。”
“就这么担心我?”
她是落入他以假乱真的做戏陷阱中了么?不然怎么觉得,此时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有几分缱绻。
“自然。不然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新嫁没多久就要陪葬,岂不亏得慌?”
顾景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作为报答,换我为你上药。这痕留在这里难看得很,快消了去。”
他起身去药箱里取来珍珠膏,与她面对面坐着。他们两个,好似林中互相舔舐伤口的兽。
姜初妤本想提醒他先绑好布,穿上衣服再说,可转念一想,下次再有机会见到他这副样子还不知猴年马月呢,索性红着脸时不时抬眼细细偷看一番,左右是她赚了,蜜色的赤肉还挺……秀色可餐。
她乖乖任他涂药,分心偷看肉.体,反而不觉得痒了。可还没欣赏多久,药就涂完了。
“其实……”姜初妤纠结了一瞬,还是不舍占了上风,眼珠转向别处,难为情地说,“我记错了,外伤该轻涂,像我这种伤才应细细搓揉,促进药粉吸收。”
顾景淮暗笑,把珍珠膏拍在她掌心里:“故意弄疼我,还想让我伺候你?你自己涂吧。”
可恶!
不想暴露小心思,姜初妤只好自己胡乱揉着脖颈,十分可惜地看着他一圈圈缠起胸前的伤,再慢条斯理地穿好中衣。
动作慢得,好像是故意要让她多看会儿似的。
这也是演戏么?演一只花孔雀?
姜初妤在心里悄悄笑话他,却听他忽然语调平稳地说出不妙之语:“坏了。”
“怎么了?”她真是怕了变故。
“昨日你的药没吃。”
原来是这种小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苦药汤子!”
姜初妤手指并在一起贴在嘴边,压低声音,“还是快想想办法怎么脱罪,从这里出去吧。”
毕竟是天牢,哪怕有他在,她也觉得阴乎乎的,尤其是晚上,若是一人独自在一间房内,定会毛骨悚然得睡不着觉。
“明日……”他站在小窗边望了望月亮,改口道,“今早再说。快些睡下吧,养精蓄锐才能长久。”
被他这么一说,姜初妤才感到病来如山倒般的疲惫,忽然眼皮如千斤重,人摇摇欲坠,用最后的精力打量了眼这屋里唯一的床榻。
只有他们东厢房里的一半,勉强有一人半的身宽,要想睡下两人,平躺着是不可能的。
顾景淮见状挑眉问道:“要不让他们帮你开了隔壁这间,你将就一晚?”
“不要!”
让她自己睡一间,她宁愿在他这里打地铺。
怕他不愿挤一张床,姜初妤赶忙滚进内侧,侧身躺下,空出刚好容下一人的空间,拍了拍床:“我很安分的,肯定不会碰着你的伤,夫君快歇下吧。”
安分?他持保留意见。
没有了长横木隔着,他们几乎是紧贴着彼此的手臂,皆不自在了好一阵。
顾景淮闭上眼,默念《静心咒》,慢慢快要沉入梦乡。
可就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一个有着温度和重量的圆形物什搭靠在了他左胸上,似有往下滑的趋势,马上就要压到他的伤。
神志还未清醒前,身体先有了动作,抬手撑住了那物,原来是她的脑袋。
顾景淮半睁开眼,微微抬头向里面看了一眼,见她整个身体都往自己这边偏了偏,先是头,再是胸,不久腿脚也要缠上来了。
他托着她的脑袋和肩,把人向里挪,可手背贴上墙壁的刹那,他停下了动作。
不见天日久了的墙壁阴寒彻骨,人靠在上面,不多时就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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