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辱”二字一出,周承泽愤然的光瞬间熄灭,瞳仁紧缩了一瞬,仿佛被一箭穿喉而丧命的野兽,僵着动弹不得。
“你便是…这般看我的?”
一阵沉默过后,姜凝婉提起唇角,漾出个讥讽的笑来:“徐家心存异心,徐妹妹明里暗里忌惮我,却并非真心爱慕皇上,有时候我也可怜您……”
话未说完,忽然嘴上一痛,她竟被他咬了。
不带情.欲,算不上是吻,周承泽把她下唇咬见了血方休,又伸手轻揉地为她擦去血迹。
“疼么?朕不咬你了,你也莫说了,莫说了。”
周承泽静静地等待着,姜凝婉真的止了语,而宫门的处境已岌岌可危。
可远处还有另一只军队奔来。
周承泽眯了眯眼,了然于胸,转身下了一层,向心腹低声交代:“叫那马车出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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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走这一步险、赢面却大的棋后,徐衡给女儿递了消息,徐妃当机立断,正好借李家失火的灵感,也造了一场火,从宫里逃之夭夭了。
没了顾虑,徐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斩了几波朝廷的兵马,一路高歌猛进来到皇宫外。
再往前一步,他就要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走到那个最尊者的位置了。
可他足够贪心,弓箭手搭好弓,蓄势待发,却并不急着进攻,说起情来:
“皇上,老臣也是不得已呀,您说您要是不偏爱婉妃,按照当初盟约,让徐家血脉做太子,臣今日何至于此呀?”
徐衡眯起狐狸眼,“要不您主动让贤,咱们这账也就一笔勾清了?”
他不怕这些话传不进皇帝耳中,正舒舒服服地在坐辇上等回复,却听有军士来报,皇帝与婉妃从后面小门逃了。
这也并非全在意料之外,徐相指挥着人转过坐辇,朝宫门两侧比划着:“弓箭手继续守在这里,骑兵兵分两路,快追!”
忽然他耳尖微动,似闻一阵破空声,在周遭众人的惊呼声中心口狂跳,抱头蹲下,举着华盖挡住身后的方向。
几乎与此同时,一支如流星般飞来的长枪“锃”地透过华盖,可惜差了些运气,未伤到他分毫。
冲锋的喊声这时才如浪潮般涌起,徐相颤巍巍探出头来,见来势汹汹的骑兵队领头之人,不是顾家那小子是谁?
他拔出插在华盖上的枪,不禁暗暗吃惊,隔那么远都能扔过来,臂力了得。
此人绝不能留。
兵器相交声不绝于耳,顾景淮一剑刚刺透一人的胸口,马上又反手砍伤一人的背,目不暇接。
可不久后,敌人渐渐失了战力,他们一千人敌三千人,放眼望去竟势均力敌。
“世子,他们的人往那边去了!”
易子恭向他大喊,“好像是皇上出逃的方向!”
“程毅,你继续领兵,子恭与我携一队精兵去追。”
“将军,太冒险了!”ԜƑ
纵然有再高深的本领,在数量庞大的敌人面前,就是白白送死。
顾景淮边清理着人边快速思考着对策,可敌人如源源不断的涌泉般杀不净,一时有些犹豫。
趁着对方人手分散的时候,理应集结我方之力攻其主心骨,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可他却不知为何想到了……易子恭带的那句话。
若他真战死,她会乖乖照他所嘱的,逃回渝州,远离朝堂,改嫁过完余生吗?
这一晃神,顾景淮有些应接不暇,刚要喊人掩护,突然后心一痛,险些从马上跌落。
“世子!”
“将军!”
他背上插着一支箭镞,连回头看是谁偷袭的都没工夫,周身的敌军忽然如蚁群向他涌来,他只得憋着一口气连斩数名敌兵,为两位副将开路,好不容易在掩护下脱身。
回到军营驻地后,几名经验丰富的军医忙活了半天,才处理好伤口,索性只是位置偏上看着吓人,并未深入脏器中。那金铁护甲还是起了作用的,护住了要害,不过卧床养伤几日是免不了的。
顾景淮趴在榻上,俊脸上血迹斑斑,溅的大多是敌人的血。他有些眩晕,双目紧阖,今日发生的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映放,许久,忽然溢出一声笑:
“果然不详的话不能说,沾染晦气。”
待伤口包扎完毕,他清开了帐内其余人,费力地侧身而卧,扭头盯着篷顶,嘴角慢慢放平。
他差点死了。
在中箭的瞬间,他耳边竟出现了一声如泣如诉的幻听。
是她的哭声。
她以为自己死去后,放肆的哭声。
顾景淮重又闭上眼,回忆起那个快要记不清的、来自她的克制的吻。
真遗憾,要是当时能睁眼看看她的表情就好了。
天色渐晚,日落了。
今夜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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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妤今天吃了一天烤红苕,嗝气都是一个味道,感觉自己也变成了红苕。
这破庙中有起码两个神秘的武功高手护着她们,而且地处偏僻,她倒也不十分害怕,反而比在顾府佯装安胎来得快活。
最大的烦恼便是明天能不能不吃烤红苕了。
其次嘛,便是………
姜初妤仰头望月,无意识发出一声叹息。
他似乎要食言了。
就在她失望回寮房的路上,忽然见角落里有个人,正望着她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
姜初妤心提到嗓子眼,险些叫出来,可定睛一看,竟是她夫君。
她心落回肚子里,快步走向他,却佯装发怒,叉腰嗔道:“你还知道回来!”
月光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泛白,身子微躬,靠在破旧的墙上借力。
他目光灼灼,一言不发,只定着她看。
姜初妤被他看得越来越不安,主动去探他的手腕,想问他发生了何事,却被他翻手捉住手,轻轻一拉,她便靠上了他胸前。
她眼含不解,轻蹙眉尖望着他,顾景淮却还是只看着她不说话,灼热的视线一寸寸地烫过她肌肤。
不知不觉的,姜初妤也醉在这气氛中了。
半晌,她美目半睁,分不清现实梦境之时,终于听他开了口,说的却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说,皇上给我们赐婚,是因着你侍女误会了我在轻薄你?”
姜初妤清醒了,愣了愣,别开脸,气鼓鼓的:“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这人真坏,又想笑话她。
顾景淮吐出一声轻笑,听起来有些奇怪,像咳嗽似的。
姜初妤有些不好的预感,凑近了他半步,想细细查看他的情况,腰却被他一把搂住。
“这才叫轻薄。”
他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
第48章
夜色笼罩着四壁残破的荒庙, 灰瓦砖墙好似一只展翅的白鹰,环拢着转角处贴墙而立的男人,而他的怀中, 则搂抱着一个女子。
姜初妤还穿着那藏青男袍,不过未梳发髻, 青丝如瀑垂下,正被男人的手臂紧紧压在腰际。
顾景淮搂上来的瞬间,她的脑袋被发丝扯着向上仰起, 根本什么都来不及问, 忽然就被封住了唇。
她像是被虎叼住后颈的小鹿, 一动也动不了, 歪着头呆愣愣的承受一切。
过了一会儿, 她才反应过来,杏眼缓缓睁大, 双手轻推他胸前,脑海中被搅了个天翻地覆,破碎杂乱的思绪如雪花般乱飞, 诸如——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中间偶尔穿插一句:他在亲她。
他竟然在,亲她。
姜初妤感到浑身发软用不了力, 好在腰被锢得很紧, 不至于跌倒,但也坏在这点上,叫她知道什么叫腹背受敌。
那只孔武有力的臂膀压在她腰上的力量也不容忽视, 叫她半寸也退不得,只能仰头承受他的吻。
感受到她似有若无的抗拒, 顾景淮移开了唇,可依旧离得很近,鼻尖相触,她无处可逃,被迫接迎他深邃又蒙着恼意的目光。
“你不喜?”他问。
姜初妤的心猛跳着,急着要从胸腔中奔逃似的,她张了张口,竟失声了。
顾景淮顺着她秀挺的鼻向下看去,不施粉黛的素白小脸上,娇艳的芳唇甚为夺目,不禁停住了视线。
察觉到他似乎在看自己的唇,姜初妤双颊红得要滴血,收回抵在他胸前的手,捂住了下半张脸。
她快不行了。
“夫君能先放开我的发么?”
她别开头喘息着,不肯看他。
他松了手,姜初妤感到腰间与发根皆是一松,忙垂头躲他,方稳了心神。
可谁知,那手臂竟又缠了上来,这次拨开她的发,贴着轻薄的衣料绕上她的细腰,猛一收力,将她纳入怀中。
姜初妤偏头靠在他襟口处,听见头顶男人低沉如晚钟的声音:“你还未答我。”
“……没、没有。”
没有不喜。
顾景淮眉眼微微舒展。
“但…这是为何?”姜初妤羞得失了气力,紧紧攥着袖口,才敢开口问道。
为何?
他背后的伤口开始刺痛。
顾景淮并非头一次险些丧命,战场上谁不是刀尖舔血,上一刻生,下一瞬死。
然而,这次却没来由地后怕。
尚未捋清楚到底在怕什么,他就撑着带伤的身子,从军中出走,不知不觉晃来了这山林中的破庙。
伤口钝痛,似在渗血,他只好靠在墙角稍作歇息,头脑清醒了几分,自嘲地提了提唇角,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当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他日日都能见到的人,他却忽然挪不动脚了。
随后发生的事并非他本意,却是本能。
顾景淮闭上眼,回味了一番与她气息交缠的那短暂一吻,当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幸好,他还活着。
姜初妤久未听见他答复,忽然有些惴惴不安。都成婚了,妻从夫纲,是不是别人家的夫君都也是想亲便亲的意思?她问这话莫非显得矫情了?
可教引女官只教过房事,从来不曾说过男女相吻呀!
姜初妤默默紧闭着眼,腰上环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梦中。
她听着自己又快又急的心跳声,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这旖旎的梦逐渐演变成折磨。
诶,这心跳怎似有重声?
就在她以为他们要这样站整夜时,终于听到了他低喃了句:
“幸好。”
这是在跟谁说话?她问的可不是这个。
顾景淮松开手,姜初妤重获自由身,含羞带怯地不敢回视他。
“你想问的事,暂且不告诉你。”
他此言一出,她才敢转眼看他,圆溜溜的眸中满是疑惑。
“今夜时机不好。”
顾景淮伸袖按了按额上的冷汗,姜初妤随他的动作一瞧,才发现他脸色有些不自然,胸口起伏得颇为明显,如在病中。
三番四次地发生这种情况,她真是怕了他了:“夫君哪里不舒服?”
“…被宵小之辈偷袭,后心戳了个窟窿。”
他说得轻巧,姜初妤却大骇,脸上哪还见绯红,差点惊出冷战:“是中箭了?!箭镞上会否有毒?”
“处理得及时,剜去了一块,有毒也无事。”
见她吓得满眼含着关切,顾景淮心情大好,轻描淡写地喂了她颗定心丸:“只是刮了些烂肉,没你想的那么吓人,否则我还能站得住?”
也对,他都有心思轻薄她了,不像受重伤的样子。
混蛋。
姜初妤嗔瞪了他一眼:“那为什么不乖乖养伤?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
“方才都说过了,暂且不告诉你,别问了。”
“…什么呀。”
姜初妤看不透他,有些挫败,又不敢轻易碰他,引他伤势加重,顺势蹲在墙根处兀自生闷气。
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是根本没把她的生辰祝福放在心上,存心想害她守寡?
姜初妤思绪跳回十月十六那天,忽然想起那天在树林中,他曾说过,若她想上战场,他可以亲自教她。
她恍然大悟:“夫君莫不是想回来抓我从军?”
可、可是…
“你们兵力已经不足到这般田地了么?!”
她想歪到了天边,顾景淮却并未否认,有些适应了她不时蹦出来的“巧思”,勾起唇角垂眼看向她:“是,本将来给你布置任务了。”
来真的?
姜初妤在他严肃的目光下站直身子,下一瞬,他却向她倾来,倒在了她身上。
“补上你食过的言。”
-
姜初妤扶着他回了寮房中,前夜他亲自抖过灰的蒲团只有一个安静地搁置在房中。
另一只,她还得去隔壁拿回来。
姜初妤怎么也没想到,他布置的“任务”竟是要她与他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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