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见过舅母。”
姚夫人知自己被关在这里,是她这个外甥女婿的手笔,也做好了他来兴师问罪的准备。
却不曾想,二人第一回见面,竟会是这样。
他瞧着比她那个甚为满意的亲女婿还要俊朗、高大,虽文质彬彬地对自己行礼,可身份带来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却先一步击中了她。
“……免礼。”
姚夫人举着帕子捂了捂唇,清清嗓,好不容易端起长辈的气度,刚要开口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放了自己,就见顾景淮一步步走近自己。
下意识的,她慌了神。
顾景淮连鹤氅都没解,并不打算多待,姚家下人没眼力见地搬着木椅请他入座,被他横了眼,老老实实地又搬回去。
此时屋内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顾家世子到底是来干嘛的?
顾景淮冷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听闻您想吃蟹,为您备好了。”
姚夫人拿不准他打的主意,淡淡回道:“你有心了,多谢。”
顾景淮的手还按在盘盖上不松,他的到来不知为何,让人忽然感到房内变得逼仄不少。
“不谢,这是我为吾妻返您的礼——”
话音刚落,他掀开盘盖。
只见一只灰色的细蟒在盘盖只开了道小口时就蹿了出来,吐着蛇信子似在无声叫嚣。
姚夫人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边叫边逃,冬日衣着笨重,她养尊处优惯了,总不活动腿脚,被桌脚一绊,脸朝下直直倒了下去。
发簪都摔掉了一只,这一下摔得不轻。
顾景淮甩出盘盖砸向乌梢蛇,盖碎蛇亡,一地狼藉。
他对一切惊呼与混乱恍若未闻,只一瞬不移地盯着姚夫人的反应。
她扭曲,她剧痛,她的端庄碎掉了,她变成了可怜人,而他是残忍的施暴者。
他要记住,每一个细节,然后回家说与夫人听。
他的夫人那样柔弱又怀揣怜悯,是不可能对养母下手的,她最大的报复就是不愿再见她。
所以这个恶人他来做好了。
顾景淮走出房门,不停回忆方才姚夫人的惨状之余,脑海里忽然蹦出春蕊的话。
是那天他问“如何能讨夫人欢心”后,春蕊的回答——
“小姐心很软的,奴婢觉得,您只要对她特别特别好就可以了。”
顾景淮忽然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算不算这“特别特别好”,毕竟她对养母的感情,他只窥见了一隅。
却足以让他震怒。
他记得皎皎说——
“那年渝州鼠疫,舅父想了个好主意,便是以蛇制鼠,派很多人去山上采了很多条蛇。”
“我以前也是不怕蛇的,可是有一天晚上,我于梦中惊醒,腿上滑腻得很,一点灯,一条细细的蛇缠在上面。”
“我被吓昏了,醒来后腿肚上留了一处伤,好在那蛇无毒,不致命。”
“府上为何会有蛇呢?我没多想,后来我表姐主动提起这事,她说我狐媚勾人,该吃教训。”
“只是她的未婚夫婿前几日向我示好而已。”
“我跟舅母说了,她只觉得是我们小辈间的小打小闹而已。”
她说的时候那么委屈、那么委屈。
顾景淮步履匆匆,越走越快,恨不得得了升仙之术,立刻飞回府中。
他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不知他走后,独守空房的夫人多么坐立难安。
顾景淮临走时只嘱咐竹楦照顾好夫人,没留下关于去何处做什么的只言片语。
姜初妤除了安静地等,没有别的办法。
可她很害怕,生怕他又带一身伤回来;
也怕自己提不精神而惹他不快,出去散心;
更怕他是不是想起来所爱之人不是自己……
无数思绪砸在心尖上,让她浑身难受得不得了。
他怎么能离开呢?怎么能抛下她呢?
所以,当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坐在院内石凳上的姜初妤“蹭”一下站起身,丢了手炉不管不顾地跑向他。
顾景淮张开手,将她兜了个满怀。
晚霞给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圈,像春晓。
顾景淮一遍遍回忆姚夫人的反应,好不容易带回来,正要讲给夫人让她出气,却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听见她说:
“夫君,我不管旁人了,我想与你做夫妻,真的夫妻……你明白吗?”
他不明白又明白似的懵了。
“你不能再随便抛下我,我要你的保证。”
姜初妤双手搭着他的肩,踮着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一触即走,双眸中半是渴望半是退缩:“好吗?”
怎么能拒绝?要对她特别特别好。
顾景淮猛地吻上她娇嫩的双唇,重重地、又刻意遏制着地。
还管什么张夫人姚夫人,他什么都忘了。
只知道,她就如上好茶叶取的那又嫩又翠的芽尖。
他要攫取了。
……
这天晚上,第一天来到府中的炊厨闲得不得了。
两位主子没用晚膳。
而水房的人却忙活不停,不停烧水、备水。
从黄昏起一直持续到夜半。
第75章
姜初妤快要羞得不行了。
显然他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并且迅速付出行动,却弄得她这个先提出的人不好意思了起来。
好像……在等他回府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那种事似的。
她简直想对天发誓, 只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才冒出了那种念头。
但顾景淮才不管她如何想的, 在他的认知中,反而是夫人始终回避这事才显得奇怪。他仿佛一个得了赦令的无名罪人,胸中喜悦与焦急交织, 将她打横抱起, 仓促又稳当地步入房中。
一个下午的时间, 下人手脚麻利, 早把床榻收拾好了。
纱幔落下, 金丝绒棉的席褥铺在床面,柔软又暖和;床案上的香炉燃着清香的鹅梨帐中香, 于此情此景,倒是有些不贴合了。
夜晚的更漏声尚未响起,好在冬日的黄昏短暂, 衣衫尽褪时,夜色如墨入水中一般吞噬着残阳,倒也不算白日宣淫。
这时姜初妤才感到自己浑身紧张得发凉,羞得抬手遮面, 顾景淮却不许, 硬拉着她一只手,十指相扣抵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率先侵占她想遮的地方。
他的手也发凉, 可身上热气腾腾的,很快他们的手也热了起来, 手心蒸腾着汗,却始终握着,谁也不想放开。
……
开疆拓土的进展缓慢,顾景淮想,许久未造访,彼此一时生疏是正常的。
可他先礼后兵,才刚刚发起猛攻,己方兵马忽然弹尽粮绝,缴械投降了。
他愣住了。
这跟他记忆里的不一样啊。
他应该是骁勇善战的,怎么却像个头回出战的草根将军似的。
一定是太久没做了的缘故。
姜初妤对这事的印象差极了,大多数时候只有疼,好不容易挨到他探出纱幔扬声叫水,以为劫难已过,浑身放松着任他擦拭清洁。
按照婚前从教引女官那儿学来的东西,叫了水,就该单纯就寝了,可是——
他又压上来了。
她向上逃,他拉着捉回来,如吴刚伐桂,重复且发了狠似的,回回要严丝合缝才罢休。
姜初妤有些受不住了,不顾丢脸,求饶起来。
顾景淮铁石心肠,恍若未闻,直到结束后自诩这回与从前一般勇猛,才放过她,叫了第二回 水,轻哄着她道歉。
然而,这仅仅是战时休整,还远远没有分出胜负呢。
漫长的夜才刚开始。
……
第四回 后,顾景淮才发现,身下夫人方才还享受多于痛苦,这回似乎有痛苦多于享受之倾向,发钝的头脑开始思考。
可有取悦女子之法?
他盯着小皎皎看了一会,凭着直觉,慢慢向下挪着身子,俯下身去。
淬了火的箭纷纷射向她的城池,姜初妤彻底输了,双眼一闭头一斜,累得昏了过去。
顾景淮发出一声轻笑,耐心地等她转醒。
醒来后,她双眼半睁,就看见他湿乱的发顶,如家养狸奴般黏人。
姜初妤被自己的联想逗得笑了,胸口微微震颤。
顾景淮抬起头来,声音带着释放后特有的沙哑:“笑什么。”
姜初妤神秘地摇摇头。
顾景淮也没纠结此事,双眸亮亮的,问:“皎皎,我还可以再来一次吗?”
姜初妤也体会到了乐趣,羞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一回最久,两人都疲惫不堪,喘着粗气休息。
顾景淮感到后脑有些发热,头昏昏沉沉的,还有些闷痛,心中大叫不妙,还未来得及出声,忽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姜初妤感觉压在身上的人突然重了不少,有些奇怪,晃了晃他的肩,见他没有反应,撑着不适的身子半坐起来查看情况。这一看之下,她懵了。
她夫君在房事之后昏迷了……?
姜初妤抱着他,比得知他假死的时候还要迷茫,呆坐在湿哒哒的榻上缓解着不适,终究羞红了脸,向外面喊了一声要水。
而后,她费了半天劲擦拭净两人身子,套上里衣,撑着最后一口气简单收拾好席褥,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
更漏声点点滴滴,惊扰不了美梦中的人。
-
翌日。
顾景淮率先苏醒过来。
他坐着发了好久的呆,久到姜初妤也幽幽转醒。
她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浮光点点的凤眸,微微失神,见她醒来,眸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与昨夜“狸奴缠人”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姜初妤愣了一下,羞得忙背过身去:“夫君先下床梳洗吧。”
她手肘悄悄蓄力,做好了他扑过来缠人就向后一顶,把人赶开的准备,可静等了片刻,只闻身后纱幔簌簌卷起的声音。
她转头,只看见顾景淮离开的背影。
他……也在害羞吗?
-
顾景淮正蹲在水盆架边。
他特意没叫人去打新的热水来,用昨天的、浸泡过冬日寒冷的夜的水,泼了两把脸。
没有什么时刻比此时更清醒。
可越清醒,他越狼狈。
“夫君?”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顾景淮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昨夜的荒唐一股脑冲上来,险些又要起反应,好不容易稳住,他才绷着身子站起来,侧身看她,复又垂眼:
“夫人。”
姜初妤歪着头错愕了一下。
顾景淮也反应过来,慌忙改口:“皎、皎皎。”
姜初妤莞尔一笑,或许是终于有过肌肤之亲,最初的害臊平息后,她反倒愈发想亲近他。
“夫君羞什么。”
她合了合加厚的细绵中衣,没走近他,就站在内外间的通路口,撩着流苏帘含羞一笑,说道:“我身子有些不爽,夫君可否让我先用浴房?”
顾景淮颔首:“自然。”
姜初妤目光向下滑,落在他不自觉将手隐在身后,眉尖微压,转过身去:“那水备好了的话,叫人来同我说一声。”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步一回头:“麻烦夫君了。”
顾景淮还是那副姿势立在原地,没有要随她过来的意思,又点了点头,示意她听到了。
流苏垂下,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响。
姜初妤靠在墙边,细眉向下蹙着,心事重重地咬着唇。
夫君从醒来后言行举止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怪,明明昨夜还那样缠绵,没道理今日就对她腻了。
除非……他恢复记忆了?
这个念头一旦种下,就再也拔除不掉,不安在心中疯长,好不容易酿出的甜蜜掺了苦,不敢再去回味。
“夫人,热水备好了。”
侍女来请她去浴房,路过方才顾景淮站过的水盆架旁,她只看到地上的点滴水渍,人已不见了踪影。
她悻悻收回目光。
罢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找谁找谁好了。
-
热气氤氲的浴房中,琉璃砖砌成的浴池可容纳至少两人入内,想必当初建造时,考虑得很周全。
又有什么用。
姜初妤看见满池热水,忽然恼了,没注意到她刚进入时,房门处微弱的异响。她屏退侍女,一个人脱下衣裳沉入水中,闭眼凝气。
浴房修得跟镇国公府东厢房内的差不多大小,布置上除了浴池也几乎照搬,房中四角皆放着四张白色屏风,上面图样分别为梅兰竹菊。
就在她斜后方靠近房门的竹屏风后,顾景淮不可置信地探出双眼,不知所措了。
她怎么这么大意,竟没看见他?
方才在卧房中,他眼睁睁看着她掀开流苏帘离他而去时,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叫嚣着要追过去,可真到了跟前,脚下却如生了钉子,怎么也抬不起来。
反倒不如不恢复记忆了。
他不知道,当他站在流苏帘前死活吐不出那句“夫人我们一起入浴吧”时,姜初妤就在不远处的墙面上靠着,隐隐害怕他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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