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音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殿下又想男人了?可他只是个宫廷乐师。”
“宫廷乐师好啊,只要本公主想,还不是手到擒来?乖乖当个面首,没事还能让他唱唱小曲,要是厌烦了,就一脚踢开,岂不是正正好?”
阮音省的她满嘴不着调,便扯起嘴角道是,“再怎么着,摆在家里也是赏心悦目的。”
谁知话音刚落,一回眸便见鹤辞从她身后走上前来,她脸上的笑容敛住了,半晌,才恢复了得体的表情道:“夫君。”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又扭头向宋心钰行礼,“殿下,天色不早,臣先带内子回去了。”
宋心钰也撇撇唇,点头道好。
两人便先行告辞离去,上了车,鹤辞主动问,“头回入宫,感觉如何?”
“也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宫殿虽辉煌,一言一行还要被多少只眼睛盯着,还不如家里头自在,”她伸出手给他看,小声抱怨,“我方才手都是木的,现在才好了点。”
鹤辞顺势握住,一点点捂热她微凉的手,又问:“那你吃饱了没?”
“哪能呢,就连皇后娘娘用膳都慢悠悠的,谁敢敞开肚皮吃?还吃了两盅酒,我这会胃里头还有点烧……”
总之一切都是新鲜的,但要她来选,她宁可待在家里,最多赴赴其他贵妇的邀请,喝喝茶插插花就够了。
“还想吃什么,等下让明泉买点回去吧。”
她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想吃上回那个酒酿丸子,要多放点桂花蜜。”
“好,”鹤辞说完扭头对赶车的明泉说,“等下到了瓦市,你去桥头那家杨记打包两份酒酿丸子来,其中一碗多淋些桂花蜜。”
明泉点头应喏,过了会,马车在瓦市边上停下,他便跳下车,将马拴在一棵老柳树下,
揣着荷包屁颠屁颠地朝闹市走去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鹤辞突然开了口,“小青竹似的乐师,到底长得多好看?”
一听到小青竹,阮音刚松懈下的心神又紧绷起来。
他果然还是听到了,还不只听了零星半点。
她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才支吾道:“我也没怎么注意……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就是清秀了点。”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又追问:“有多清秀?”
“那还是不如夫君你的,不对,是差得远了。”
答案是令人满意了,可他看了看吓得脸色苍白的妻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充斥在他心头。
在他面前,她言行举止都端庄大方,怎么在襄城公主跟前,却像变了个人一般?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真实面孔?
从前他虽然不喜她和襄城走得太过亲近,可她既然当她是挚友,他也便没阻止她们来往,可现在,他发现她在她面前才能彻底放下心扉,这又让他搞不明白了。
“妤娘。”
话音刚落,车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过了会,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请问有人在吗?小女荷包被抢,脚踝还扭伤了,眼下天色已晚还归不了家,求好心人捎带我一程。”
鹤辞挑开门帘,见外头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的衣裳半新不旧的,面容倒还有几分清秀,正沉吟间,一旁的阮音率先开了口,“夫君,还是让她上来吧,她一个女儿家,在外头也不安全。”
鹤辞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第47章 少女 没骨的柳枝。
少女满脸兴奋地道了谢, 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咬咬牙捉裙上车,“多谢郎君和夫人。”
“不必客气。”
今日入宫, 两人都穿着朝服, 是以少女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扫过一遍,便只敛平了裙摆坐在靠近门边的下首处,抿紧了唇不说话。
过了一会, 明泉也拎着食盒回来了,还没靠近车门, 便听帘内传来谈话的声音。
他走过去, 试探道:“世子, 酒酿丸子买回来了。”
“嗯, ”鹤辞一手挑起帘子, 一手伸出来将食盒接了过去, 又吩咐明泉道,“先送这个小娘子回去。”
明泉见到车内兀突突多了位小娘子, 不由得愣了下, 这才颔首道:“没问题,小娘子家住哪里, 小人这就送你回去。”
没想到对方竟掩下长睫, 一声不吭。
明泉只好将目光投向主子, 见主子也不发话, 他只好为难地挠了挠头。
阮音见状, 便问她,“小娘子别怕,你尽管说来。”
少女犹豫了下,支支吾吾道:“我的家……我家在东面, 门口有一棵老柳树。”
鹤辞瞥了她一眼,默了一瞬才道:“送她去白鹭观后的桐花巷,第二间。”
话音刚落,几双眼睛摇得跟铜铃似的,纷纷朝他望了过来。
他这才问少女,“你说门口有一棵老柳树,是不是这家?”
少女犹豫片刻,点头问:“郎君如何知道?”
“上值时经过。”他只淡淡地回,而后便眯起眼小憩起来。
阮音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的,从一开始,他对她的态度便出乎意料的冷漠,再说了,就凭少女口中的一棵老柳树,他如何能笃定她的住址?除非他在此前去过那里,而且还见到了小娘子。
可从小娘子的表情来看,她却不像是认识他一般,这倒是奇了。
心里想着事,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看着少女进了屋,阮音才回过头来,见他刚好也收回了目光,视线与她交汇的一瞬间,又心虚似的别开了眼。
车轮再次朝前滚动。
阮音觑着他的脸色,装作若无其事地扯起话题,“夫君认识这位小娘子吗?”
“见过……”他对上她的眼,嘴唇翕动着又补充了一句,“也就见了两面。”
这话更勾起她的好奇心了,只是他也只说了这句,又重新抿上唇。
“什么时候见的两面,我看小娘子倒对你没什么印象。”她试探问。
“你知道桐花巷住的都是什么人吗?”
阮音摇头。
“寡妇,还有……外室。”
“那……”她瞳仁颤了颤,“小娘子是……”
“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毫无波澜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波三折的山道,短短一刹便让阮音的心潮变了又变。
她眨眨眼,怔了片刻才问:“你说她是你妹妹,那她怎么不认识你?”
“她……可能没见过我,父亲这事做得隐秘,所以府里其他人应当也都不知情,总之,回去之后,别说漏了嘴。”
阮音迟怔怔地点了点头,却摸不清他的意思,公爹养了外室,他为何知情却替其隐瞒?莫非男人在这一桩事上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即便是水火不容的父子,也会齐齐在这件事上站到了同一战线。
想到这,她心头慢慢爬过一股荒凉。
回到家,两人各怀心事,吃过夜宵洗漱完毕便各自睡了过去。
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是段小插曲,却不想,几日过后,又与她碰到一处去了。
事情是这样的,阮音受祖母吩咐,前去香料铺里挑些香料,就在试香的时候,余光一扫,见门外有一道纤细的身影也走了进来,少女个头不高,素净的一张小脸,乍一看,那眉宇间还透着一股英气,和公爹还有几分的相似,不是她那个养在外头的小姑子又是谁?
从鹤辞的口中,她得知了她的名字,明素。
既然他已开口让她别说漏嘴,她也只当她是个陌生人罢了。
因而她只放下手中的香料,对她笑了笑,“这么巧。”
“夫人!”明素见她认出自己,一双眼噌的一下亮了起来,也不像当日在车上那般拘束,挎着提篮就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朝她施礼,“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夫人,那日还是多亏了夫人菩萨心肠,要不是您,我也回不了家了。”
阮音便随口应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明素见她没了下文,主动攀谈道:“夫人也来买香料吗?”
“嗯,”阮音看了她一眼,才问,“对了,你脚踝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了,不过一点小伤,幸好没有伤及筋骨,我娘给我涂了药油就好了。”
阮音长她几岁,便忍不住嘱咐她,“以后出门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夫人。”
阮音颔首,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香料上来,她对香料研究并不深,只认得寻常的几个味道,于是拿起香饼子放到鼻间轻嗅起来。
闻了一会,才将香饼递给绮萝,问她:“你闻闻这个香味如何?”
绮萝刚凑到鼻子边上,明素便开了口,“夫人是想给自己用的还是家中的老人用的?”
阮音转过眸来,只听她又续道:“这是四时清味香,由甘松、龙脑和零陵香制成,味道温和醇厚,还有除秽祛病,安神助眠的功效,适合年纪稍大的人使用。”
阮音扯起嘴角,“你懂的倒不少。”
“也没什么,我娘最喜欢研究香料,我们家的香料多是自己做的……”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抿住了唇。
阮音也听出了端倪,既然她家的香料都是自己做的,那她为何又会来香料铺子买香料?
明素沉吟片刻,又道:“夫人若想买香料,我可以帮您推荐几款,我也不会什么别的,只当是报答您的恩情了。”
阮音实则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集,奈何她为人热情,便只好随口应道:“也好,那你给我推荐几款。”
明素眉梢抬了抬,满脸兴奋地说:“夫人气质淡雅,依我看……鹅梨帐中香用着倒相宜,此香是将香料置于梨子腹中蒸制而成,味道清新,细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梨子甜香,正适合夫人这种年轻女子。”
“至于郎君,清冷矜贵,韩魏公浓梅香最能体现出清幽
雅致的意蕴,还有……”
“多谢,我觉得这些已经足够了,”她说着又扭头对掌柜说,“劳烦掌柜将小娘子说的这几款给我包起来吧,对了,再加一款雪中春信。”
掌柜见她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细窄的小眼里泛着熠熠的光,“夫人稍等,小的这就替你包好。”
说完哈着药取了油纸来,将香饼分别用包好贴上红纸,再扯起一段麻线,刚要把几个包裹扎成一捆,却听眼前的贵人开了口,“雪中春信分开装吧。”
掌柜顿了一刹,一边重新扎了起来一边回道:“好嘞。”
掌柜的动作很麻利,三两下便把包裹捆好,阮音便走过去,拎起其中一只包裹转过身来,“小娘子,今日多谢你替我答疑解惑,这款雪中春信正适合小娘子,还请你不要嫌弃,收下它吧。”
明素瞳孔摇曳了下,不好意思地抿住唇,“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夫人也太好了,是我……受之有愧。”
“你不要这么想,这也不值什么钱。”
“好,如此就多谢夫人相赠了。”明素说着双手接了过来。
阮音说:“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夫人慢走。”
上了车,绮萝才问:“世子妃和方才那小娘子怎么认识的?”
“也就上回入宫赴宴,回程的时候,这小娘子被贼人抢了钱,还弄伤了腿,就捎带载了她一程。”
“就只如此?”绮萝眉心蹙了下,“可她方才一直刻意与您攀谈……”
“你也看出来了?”
就连绮萝也看出来了,可见并非她多心。
上回初见,她只看她是年纪尚小的姑娘,这才忽略了好几处古怪的地方。
当日他们出宫时,天色已是半明半昧的时候,她的家距离他们马车经过的地方也不算近,怎么就那么刚好,她绕了大半个建京跑了过来,刚好在这时被贼人抢了钱,又崴伤了脚,还那么巧就求助到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那儿去。
怪不得当日鹤辞见过她之后,态度出奇的冷漠,或许他在那时便已觉察出不对劲了吧。
再说今日,她前脚刚进了香料铺,她后脚就跟了进来,她不会是一直跟踪她到这里的吧?
想到这,她心里登时浮起一阵毛骨悚然,后背也凉飕飕的。
回到家,她立即将这事告诉鹤辞,他闻言愣了下,揉着她的肩膀安慰,“不必担心,我想她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岑家认了她而已,可能在爹那儿行不通,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阮音见他脸上仍是云淡风轻,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咕哝道:“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只想风流,不想要累赘。”
“你说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爹在外的女儿都十四岁了,家里人竟还一概不知,真是……保密功夫做得好啊,”她扯起嘴角,不咸不淡道,“这不还是多亏了你,替他遮掩嚒?”
鹤辞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
成婚半年来,他们的意见极少相左,更没有过什么吵嘴争执,没想到她生起气来,嘴皮子也利得像刀刃一般。
“你误会了,不是我替他遮掩,而是我不想插手他的事,所以我只当不知情。”
这解释倒还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阮音看了他一眼,淡淡回应了一声。
“妤娘,”他眉宇里攒着急切,伸手握住她的腰,掌心一点点施力将她按紧,目光如炬地凝着她,“我跟我爹不一样,我只要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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