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没有平日高高在上的做派,一众小公子看得目瞪口呆。
陈家是皇商,云水阁是陈家宝贵的资产之一。如今的家主陈仁是陈慕桂的远房表姐,这才让陈慕桂有了在京中横着走的底气。
据说只有帝后二人和太女才有资格得到陈家的跪拜之礼。
不曾想竟还多了个五皇女……
南羽白不习惯有人跟着自己,“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好。”
陈慕桂笑道:“那殿君是想购置胭脂水粉、当季流行衣裳、还是发簪玉镯等物?”
周边已有小公子偷瞄自己,窃窃私语,南羽白颇有些不自在:“发簪。”
“发簪、玉镯都在二楼,”陈慕桂在前面带路,“殿君请随我来。”
南羽白安静地跟上,绿云便也准备跟着南羽白一同上楼梯。
“绿云哥哥。”身后骤然响起一道舒缓温柔的男子声音。
南羽白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向绿云,发现绿云也在望着自己。
“主君,怎么不走了?”绿云头也没回,只调皮地冲南羽白眨眼,笑着问道。
南羽白说:“有人叫你。”
“身为五皇府的人,奴有不理旁人的权利,”绿云虽是带着笑意,声音却透出恭敬,“且殿下吩咐,万事以伺候主君为先,奴无暇顾及他人。”
男子的脚步不断靠近,对方声音含笑,好似十分大度,赞同道:“既是五殿下的吩咐,绿云哥哥职责在身,我晓得的。”
南羽白脑中的警戒线一瞬间竖起,他转过身,看向和绿云搭话却故意忽略自己的年轻公子。
身上是叶昕亲手帮他穿上的华丽衣裙,头上是叶昕亲手替他戴好的主君凤冠,南羽白自认生得好看,他美而自知,满京城的贵公子就数他长得最漂亮。如今满身华贵,更显花容月貌之色,欺霜赛雪之姿。
他有意保持沉默,因着自己踩上了几阶楼梯,此刻无声地垂眼看人,便多了几分一府之君的高傲。
年轻公子的脸色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又很快调整,一张笑脸温柔得让人舒心,虽长得不如南羽白好看,如玉一般莹润的脸庞也颇显大气,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大家公子。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想来便是如此。
“子安见过南哥哥。”
对方开口,宛如平地乍起一声惊雷。
南羽白心中一惊,手指在宽袖中握紧,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刻意保持主君的威仪,“原来是平安郡主。”
如此,封子安和绿云认识就不足为奇了。
可平安郡主不该对五皇府的人都避之不及吗,怎么还主动上前打招呼……
封子安笑意温润:“哥哥竟认得我?”
南羽白含混地“唔”了一声。
满京城谁不知道平安郡主当年被五皇女扛去陪喝花酒的事。
一想到这里,南羽白心里便生出些小小的难过。
封子安继续主动搭话:“可是五殿下同你说的?”
他的态度如同对待一位地位平等的友人,没跟南羽白行礼,“难为五殿下还记得她与我当年那点事……”说着,他忽然止住话,面带羞涩地移开了目光。
颇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仿佛他和叶昕那时独处,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私密之事。
南羽白心里酸涩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强忍发颤的嗓音,冷静地反驳:“是我跟妻主说的。”
封子安怔了怔,好一会儿才从南羽白那声“妻主”中回过神来。
那声妻主,南羽白唤的如此光明正大,让他痛得快要不能呼吸,搅乱了他满池心绪。
本以为叶昕是为了和太女争斗,才娶了太女的未婚夫。可如今看来,也许叶昕对南羽白……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整个皇城里,谁也不敢给叶昕起外号,顶多隐晦地称呼她“那个女人”,更不敢吃了雄心豹子胆地跟她攀关系。
若非叶昕同意,南羽白决计不敢这么唤她。
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他重新和南羽白对上目光,言行完全不露下风,他含笑问:“怎的是你同殿下讲?”
南羽白这时也反应过来,封子安对他一口一个“哥哥”的喊,既是不承认他的主君位分,也是在暗中提点他年龄大了、老了。
南羽白隐瞒叶昕隐藏身份的事,只捡自己那时候傻傻地劝叶昕远离五皇女的事说给封子安听。只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妻主说记不得自己做过多少这类的事,我便一件件说给她听了。”
——毕竟那时叶昕还处心积虑的想在他面前替五皇女洗白名声,她不承认五皇女做过多少坏事,总是说不记得,他又怕对方被五皇女蒙骗,于是只能将自己听到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讲给叶昕听。
仔细想想,这算不算在正主面前说正主的坏话?
忽的回忆起那时叶昕沉默地低头扒饭然后匆匆离开京郊府邸的模样,南羽白无声地笑弯了眼睛。
她用巾帕轻轻掩住唇角,努力遮掩自己不合时宜却又实在忍不住的笑意。
见封子安还在盯着他看,不想让对方误会自己是在嘲笑,他只是被叶昕逗乐而已,便赶紧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妻主听完,就沉默地吃饭,不肯说话了。”
封子安却越听越难受。但他笑容不变,“有劳哥哥帮殿下想起我的事。子安在此谢过哥哥。”
一声哥哥叫的亲亲切切,好像同拥一个妻主、同在一个后院的哥哥弟弟们在互相称呼似的。
周围的小公子纷纷歇了购置水粉的心思,围观这一出有情郎与已婚女君的经典戏码。但主人公是凶神恶煞的五皇女,他们又不敢围观的太明显,只能欲盖弥彰地在手上拿点什么东西,半侧着身子,眼睛却不时往南羽白和封子安身上瞟。
南羽白被对方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激起了厌恶的心理,深觉封子安跟南羽璃一样招人讨厌。
想起叶昕交给自己的管理后院的权利,是她给了他自信和从容的底气,南羽白胆子也不自觉大了一些,
“不必道谢,”他的声音如莺鸟般清脆动听,此刻开始学会用喙啄人血肉,有种喋血的惑人味道,“是我的错,让妻主记起一些不该记也不必记起的往事。”
“既然我妻主忘了,便证明这些事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为了叶昕,南羽白用尽毕生勇气对上封子安的眼睛,字句清晰地反问,“你说对吗,郡主?”
第39章 。
宁诗进了马车,目光在叶昕脸上逗留一瞬又赶紧挪开,“殿下。”对方瞧着面红气喘的,仿佛在马车里经历了一场不可描述的兴事。
“嗯,”叶昕啜了口茶降火,“找我什么事?”
宁诗有点儿后悔自己不该这个时候来扰了叶昕的兴致,但叶昕的态度不咸不淡,她也不清楚叶昕有没有在生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改日再议,”她试探道,“殿下今日是否佳人有约?”
至于约着做什么,是在车上做,还是带人逛街去购置衣裳首饰,就模棱两可了。
被下属看破这档子事,隐约有几分难以形容的丢脸,叶昕的手不自然地顿了一下,“无事,”她把话题往别处引,“这么急着来见我,不算大事,应该也不是小事,说吧。”
宁诗见她没发火,胆子便大起来,夸赞地笑道:“殿下果真非沉迷酒色之人,微臣拜服。”
叶昕也跟着扬了扬唇角,低声笑骂:“不知死活。”
话里却没几分责怪的意思。
“全赖殿下纵容微臣,”宁诗又笑眯眯地拍叶昕马屁,才微微收敛神色,说起正事,“我母亲在朝堂上针对太女,想来是被陛下记恨了,特吩咐微臣和家母一同操持临华宫修缮一事。按理说此事该由王青负责,但陛下说我母亲如今也是在户部做事,由她负责也是可以的。”
叶昕思忖片刻,道:“临华宫一年前失火后就不住人了,如今荒草丛生,为什么要重新修缮?”
宁诗道:“据我母亲说,陛下是想等修好了,让您搬回宫里住。”
叶昕挑眉:“我?”
“是的,”宁诗正经神色,“您回京后又是抢太女夫郎,又是害得太女名声大跌......虽说您把自己从中摘出去了,陛下从未怀疑过您,但陛下觉得您太过任性,容易惹事生非,还是将您留在宫中比较好。”
“而我绝对不会违背母皇的任何命令,”叶昕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他人而非自己的事一样,“所以我一定会留在她身边。”
宁诗不知道叶昕会戴着这个面具在叶晚鹰面前演多久,只能提醒道:“您一旦进宫,日后所有事情便都很难施展。”
“而且陛下明显是想借修缮一事降罪于宁家,将宁家贬出京城。而微臣一家是前朝臣子,为免微臣一家勾.结前朝作.乱,陛下很可能半道派人截杀微臣一家。王青作为家母的顶头上司,定会从中阻挠,害家母不能及时完工。”
叶昕定定地看了宁诗一眼,忽的玩味一笑:“这就是你说的不算大事?是指你宁家退出朝堂,回归乡野不算大事,还是指本殿进宫不算大事?”
宁诗替她斟茶赔罪,全然不提自己已是着急忙慌地赶来见她了,毫不犹豫地低头:“微臣错了。微臣知罪。”
很明显,叶昕想抓她落下的话柄。
可能是在“报复”她刚才狗胆包天,敢谈到叶昕和南羽白在马车里做兴事去了。
也可能是,想有意地找她的茬,想借口定她的罪……
强行按下心中不好的预感,不等叶昕开口,宁诗率先开口表衷心:“我宁家以后定然唯殿下马首是瞻,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猜到我的想法了?”叶昕忽而一笑,“不错,还挺聪明,是个合格的谋士。”
宁诗装傻充愣:“微臣不知。”
叶昕老神在在:“来,把你认罪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宁诗哽了一下,只得老实重复:“……您一旦进宫,日后所有事情便都很难施展。而且陛下很明显是想借修缮一事降罪于我宁家,将我宁家贬出京城。王青作为我母亲的顶头上司,定会从中阻挠,害我母亲不能及时完工。”
“对,”叶昕说,“所以,我不能进宫。那如何才能让我不入宫?很简单,只要你们宁家无法及时完工甚至永远不能完工即可。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放任王青掰倒你宁家,再由叶晚鹰顺理成章地将宁家贬出京城?这样,我,王青,叶晚鹰,都会满意。”
“本殿记得,从前宁家效忠的是太女,而非本殿。只不过你母亲宁承玉争不过江太傅,当不了太女之师,眼见从龙之功在眼前溜走,才转而扶持本殿,反过去抨击太女不堪大任,”叶昕说,“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有什么大用呢?”
听完叶昕的话,宁诗的神色反而愈发平静。
要是叶昕真想把宁家一脚踢开,不可能留她在这里,还跟她讲这么久的废话,“殿下说的是,我宁家确实一心追求从龙之功。但也并非什么人都值得宁家追随。况且如今两相对比,家母和微臣都认为殿下比太女更具有荣登大宝的资质。”
宁诗认错认得十分坦荡,“从前是家母眼瞎。好在微臣眼神比家母好使,还没彻底瞎掉,才得以辅佐殿下。家母是家母,微臣是微臣,家母支持谁,与微臣无关,故而微臣不算墙头草。且家母已是日暮西山之年,不足为虑,殿下不必因此担忧宁家的忠心。不日微臣做了家主,定然带领宁家誓死追随殿下。”
叶昕打趣道:“既然誓死追随我,早.死跟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如现在就先为我离开京城,先死在叶晚鹰手里好了。”
宁诗如实回话:“因为微臣一家不想死。至少不想死的这么窝囊。”她脸上露出一个斯文有礼的笑,端的是一介无害的书生模样,“再者,殿下此刻保下宁家,宁家愿意做殿下的手中刀,辅佐您,追随您,为您万死不辞。只等殿下在朝堂上获得更多助力,乃至荣登大宝,我宁家便算死得其所,纵是九死也不悔。”
“届时,全天下人都该感激我们宁家,因为微臣一家扶持了一个明君、一位能人上.位,这是在为天下人造福。”
这一点宁诗没说谎。她拍马屁归拍马屁,却从未对叶昕说谎。
叶依澜性情谦和,人也确实挺聪明,却远够不上叶昕的魄力和聪慧。即便叶昕的手段阴狠下.作,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紫禁城中,这样的手段真的很好用。
叶晚鹰的子女中,只有叶昕的性格、手段跟叶晚鹰特别像,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只能说不愧是母女。
“又在不知死活地拍我马屁。”
叶昕轻笑了一声,慢腾腾道,“不过我喜欢。”
没人不喜欢被下属恭维。
即便是一个忠臣,说话太难听,也是会遭人讨厌的。
总算为宁家搏得一个前程,宁诗舒了一口气:“谢殿下。”
叶昕知道她为什么道谢,“不必客气,”她慢悠悠地说,“很快就要用到你们宁家了。”
30/67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