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讲。”
“修缮临华宫,王青势必刁难你们母女。一个字,忍。”
宁诗说:“到时肯定被王青搅得一团糟,物料、人力必然都短缺。”
“王青那边,先想办法收集证据就行。|”叶昕说,“过些日子,若是缺人手,就以我的名义去京郊兵营找顾知棠借人;缺材料,就去找南收帆,她是工部主事,提供材料的事本就由工部负责,工部尚书不肯帮忙没关系,你拿着我的口谕,逮着南收帆一个人尽情薅就行了。”
宁诗看着叶昕:“殿下这是准备……进宫?”
“除非临华宫建不成,否则我就得去。”叶昕说。
宁诗垂首下跪,郑重地朝叶昕磕了个头:“微臣代宁家共一十三口人跪谢殿下。微臣保证,从今往后,宁家誓死追随殿下。”
“好。”叶昕啜了一口茶,一字一顿道,“你今日的话,本殿记住了。”
“回去准备修理宫殿的事宜吧。”她顿了顿,“只不过……”
听出叶昕未尽的话语,宁诗膝盖跪在衣袍上,朝她的方向挪去,沉默地倾身靠近。
叶昕压低了声音:“顺便修出一条地下通道,通往我府中后院。”
宁诗震了震心神,好一会儿才回话:“会超出预算的。”
“有王青从中阻挠,预算本来就会超出,也不差地下通道这一点儿了。”叶昕说,“怕被叶晚鹰怪罪?”
“那倒不是,”宁诗摇了摇头,“陛下只说修缮宫殿,没说能不能超预算。”
“微臣是觉得,风险有些大,怕是还没完工,就会被君后或其他皇子皇女发现。”
“那倒不至于,”叶昕笑了笑:“有什么事就去找本殿父君。如今他在后宫掌权,叫他多罩着你点儿,出不了事。”
宁诗惊道:“雅贵君居然……”
叶昕道:“就今早的事。想来明日朝中大臣就都知道了。”
宁诗震惊之色未褪去,嘴唇张合片刻,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出声。她叹道:“不愧是殿下。”
就这般手段,叶依澜哪里能是叶昕的对手。
“马屁该拍,事也该做,”叶昕抬手就要赶人,“本殿不养闲人。”
宁诗起身应是。
离开马车前,她脑袋探过开合的车门,不知死活地笑问了叶昕一句:“那殿君算不算殿下养的闲人?”
不等叶昕回答,她迅速闪身离去。
身后是追着她背影、投掷而来的茶杯,哗啦一声砸在脚边,却没砸到她身上。
准头很好。
宁诗大笑着离开。
叶昕懒得搭理她这个说皮就皮的性子。若是连这等打趣的闲话都要跟宁诗计较,她能被宁诗扰得天天发火。从袖中拿出从南羽白手里哄骗来的巾帕,细细擦拭被茶水沾.湿的手指。
擦着擦着,她手一顿,问等候在车外的红菱:“殿君怎么还没回?”
红菱想了想,恭谨地回话:“有绿云陪着,想来殿君不会出事。兴许是男儿家置办首饰的兴头上来,殿君一时挑花了眼。可否要奴前去催促殿君回来?”
叶昕想象了一下南羽白挑花眼的雀跃的小模样,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不必。他高兴就好。”
重新将巾帕放回袖中暗袋,叶昕下了马车,“横竖无事,我陪他一起逛逛。”
今日本就空手入宫觐见。若是南羽白这两日要入宫跟沈言一道学习,须得给沈言带些礼物。由她帮他挑一挑,届时礼物不合沈言心意,沈言也能看在她面上,对南羽白多些宽容。
第40章 云水阁
叶昕一脚踏进云水阁,却发现气氛不大对劲。
一群男子围成了一个圈,围住了阁内正中.央通往楼梯的一处空地,每个人都面带好奇,纷纷噤声观望。
仗着身量高,叶昕的视线轻易越过一众年轻公子头顶,一眼便看到了身处空白的范围圈里的南羽白。
只不过圈里还有另一个男子。
两人好似在说些什么,又好像是在对峙。
似乎是心有灵犀,叶昕向南羽白投去目光的一瞬间,对方也倏然朝她的方向回望过来。
紧接着,叶昕看见南羽白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小家伙急匆匆提拉着裙摆走下楼梯,挤开人群,如归巢的倦鸟般朝她奔来。
叶昕张开手,接住了迎面朝自己跑来的南羽白。
陈慕桂也很快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叶昕,心中突地一跳,没想到叶昕会亲自过来。她连忙小跑着迎上来,正正经经地行礼,谄笑得眼角都生出了褶子:“草民见过五殿下。”
她本来还在不知如何应对封子安跟南羽白之间的事,没成想叶昕来了。
男子之间互抢首饰的事多了去了。换做平常,她谁也不管,只需要借由她表姐的声望,高高在上地做个甩手掌柜就好。如此,地位又高,也不必介入到一群贵公子的矛盾中去,不会得罪任何官员或商人。
叶昕没应声,也没叫陈慕桂起来,而是垂眼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南羽白,他的手也紧紧揪着她腰带,几乎要把她腰带给扯下来,
叶昕无奈地任他扯着,刻意把声音放轻,语气含笑:“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南羽白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妻主。”
一股撒娇的劲儿,唤的黏黏腻腻,叶昕听得浑身舒坦,笑了起来。
这是在跟她告状呢,瞧着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在呢,心肝儿。”叶昕一放松下来,说话便带了点儿懒散的味道,声音轻飘飘又懒洋洋,勾的人莫名心痒。
她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只露出泛起粉色的粉嫩耳垂的南羽白,“与本殿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的心肝儿?”
云水阁里所有男子包括朝叶昕走来的封子安的脸上无一不露出震惊愕然的表情。
罔论叶昕没有把南羽白从怀里扔出去,甚至还有替他出头的意思。
封子安不确定叶昕会怎么对待自己。
他从没见过叶昕这么温柔的模样,更没见过叶昕这么宠着一个男子的模样。
对方调戏过京中无数男子,要么言语放肆,侮.辱清白男子是青楼小倌;要么行为放.荡,强行搂着人拉小手亲小脸,结果又嫌恶心,手上没轻没重地,跟扔垃圾似的把人给扔飞出去。
即便是他被叶昕扛在肩上抢去花船上陪酒,那时叶昕也没给过他几分好脸色。
封子安还记得自己被掳走时的恐惧感,也记得自己被带进船里、被叶昕要求陪酒时的羞辱感。
他是个清清白白的良家男子,又不是那青楼里的下.等小馆,无端受此羞辱,当时他跳船自.尽的心都有了。
可当他被叶昕搂在怀里、感受到叶昕炙热的体温与酒气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发现醉酒后褪去了平日的凶狠和痞气的叶昕有一张绝世的容颜,看得他失了神。对方那沾着酒水的红唇凑近了同他说话,如同一汪艳酒,她叼住他手中的酒杯醉眼迷蒙时的漂亮模样,叫他心跳如擂。
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时候,封子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着了魔似的吻了一下叶昕的侧脸,紧接着自己就被扔了出去。直到自己撞到船门发出巨大的砰的声响,他试了很多次也爬不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阵阵钝痛。在痛昏过去之前,封子安看到了对方满是厌恶的眼神。
……
世人都说他后来一年没出门是因为没脸见人,自.杀.未.遂,却不知他是荒唐地动了心、留了情。
可他的母亲却不同意,甚至将他关在府中整整一年,让他闭门思过。
封子安至今还记得母亲对自己说的话:“五皇女绝非良人,她性格狠戾,不晓人心,皇帝也不会允许她有任何人性。你别妄想她能学会爱你,宠你,呵护你。若是嫁给她,你迟早被她欺凌至死。”
可今日看来,母亲说的话也许是错的。
叶昕怎么学不会呢?
封子安看着眼前的叶昕。
她褪去了凶狠和戾气,周身矜贵之气游浮,身姿挺拔如玉如竹,衣衫下摆及地,将南羽白拢在怀里眉眼温柔的俊美模样,轻易便能拨动一个闺中男子的心弦。
怀揣一丝侥幸,封子安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步走到叶昕面前,举止温文有礼,柔声唤道:“五殿下。”
叶昕只看了一眼封子安,就知道南羽白为什么唤她唤得那么委屈了。
但她不免惊异,原主究竟有哪点好,封子安竟然会看上原主?
封子安见她不说话,却没有露出疑惑陌生的神色,心绪便开始起伏,他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柔着声说话:“许久不见,殿下可还记得我?”
即便许久未见,再次看到对方那张脸,他的心依旧悸动。
南羽白从叶昕怀里探出脑袋来,眼巴巴地望着叶昕,凤冠下的一张漂亮小脸写满小心翼翼的期盼色彩。
叶昕自然不会在此刻拂了小家伙的意。她也有意断了原主从前种种孽缘。
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人会喜欢原主那种性子,在叶昕眼中,封子安不过是色.欲熏.心。
“记得,还是不记得,重要吗?”叶昕此刻的声音不像跟南羽白说话时那么温柔,她没精力也不愿意去给所有人好脸色,语气带了点儿漫不经心的距离感,“本殿只想知道一件事,是你欺负了本殿的心肝儿吗?”
南羽白一听见叶昕喊自己心肝儿,便又羞羞嗒嗒地重新把脑袋埋进叶昕怀里去,不肯再出来,只留给叶昕一个白嫩嫩粉生生的小耳朵。
叶昕用指尖轻轻一捻,南羽白就被逗得哼哼唧唧地拿脑袋蹭她。
封子安被这一幕刺得眼睛隐隐生疼,一颗心更是被叶昕那句“心肝儿”刺得鲜血淋漓。
他知道自己从未得到叶昕的好脸相待,又或者根本没有人能到过叶昕的好脸。面对对方的恶言相向,他也早有心理准备去接受。
可他无法接受的是,叶昕其实是能爱人的,甚至她已经把爱给了别人。
封子安唇色逐渐变得苍白,脸上却还固执地噙着得体温润的笑意,“殿下何出此言?”
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尊严让他无法屈尊认错,他脊背挺得很直,尽管瘦弱的身躯已经在隐隐发抖。
“不是你,那是谁?”
叶昕凤眸微眯,眼尾骤然勾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封子安强撑着,话里却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赌气成分:“我不知道。”
叶昕觉得他脑子有病。
跟她赌气,难道是指望她过去安抚他吗?
叶昕嗤笑一声,慢幽幽地扫视一圈站在周围的男子,和她对视的年轻公子们还来不及为她那副秾丽的容颜倾倒,就先被她的凌冽气势吓得跟扎堆的小鸡崽一样瑟瑟发抖。
她修长的手指随便一指,指到一个年轻男子:“是你吗?”
男子颤抖着摇头。
又是随便一指,“还是你?”
“不、不是我……”男子都要哭出来了。
叶昕忽然指向跪着的陈慕桂,似笑非笑道:“那……是你?”
陈慕桂头皮发麻:“殿下明鉴,不是草民啊。”
“那是谁?”叶昕抬手朝门外一招,门口两列兵马立刻小跑进云水阁,将所有人围了起来,围得水泄不通。
一副不给说法就要见血的架势。
陈慕桂哪里见过这阵仗,脸色都变了:“是……是平安郡主,”顾不上得罪汉凌王,她如实道,“草民正要带殿君到二楼看些饰物,郡主忽然喊住绿云,殿君便与郡主交谈起来。言语中,郡主颇有几分爱慕殿下的意思,殿君便同郡主理论起来。”
“爱慕我?”叶昕戏谑的眼神落到封子安脸上,看他暗自强撑,却连笑容也难以掩饰不甘和羞辱的表情,她开始反击,“你配吗?”
封子安脸色骤然变白,可他不甘地望着叶昕:“我为何不配?”
要不是自己被母亲关了一年,要不是母亲反对他和皇室联姻,他早就嫁给叶昕了。
“我的母亲是先帝亲封的汉凌王,不比有的人高攀,与你可算门当户对。”
封子安知道叶昕不喜欢自己,但他不信叶昕一个想争太女之位的皇女看不上王侯的助力,更不信自己比不上南羽白,不能教叶昕爱上自己。
他是家里按照主君的身份和要求精心培养出来的,懂得如何管理后院、照顾妻主、孝顺母父,不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空有姿色的南羽白,假以时日,细水长流,她定然会发现他的好。
他只是少了一个机会。
少了一个与叶昕接触的机会。
叶昕听出了封子安的言外之意,眼中戏谑之色更甚,“本殿缺你家那点助力吗?不过是个异姓王,姓封不姓叶,真把自己当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
她要是真跟汉凌王联姻,叶晚鹰第一个不同意。叶晚鹰绝不会放任她在眼皮底下壮大势力。
再者,凭那点子势力就想拿捏她和拿捏她的后院,她最厌烦这种男人,早早就认定王府主君的位置合该是他的,自大又无趣。
“封子安,你家是不是香饽饽暂且不提,”叶昕把话说绝,不给封子安留一丝薄面,“更重要的是本殿不喜欢你。”
“你以为你是谁?你喜欢本殿,本殿就必须喜欢你;你想要主君之位,本殿就必须给你;你想掌管后院,本殿就必须交给你这份权利?”叶昕讥讽道,“郡主是否太自信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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