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我只相信殿下说的话!但细节是骗不了人的。”南羽白缓缓抬起眼睛,声音轻而坚定,“至少,这个事实做不得假。”
有趣的是,这个事实,叶昕和云殊可能都没发觉。
也许是叶昕藏的太深,也许是云殊爱的太急,忘了等待。
叶昕没发觉自己对云殊有特殊的在意。
云殊没发觉自己不是单相思。
南羽白抓住绿云的手,冷静地警告他,“绿云,这个事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不想让殿下为过去的事而忧伤烦恼,更不想让殿下有对他旧情复燃的机会!听明白了吗?”
不管曾经都发生过什么,叶昕都已经跟他成亲了,也已经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叶昕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云殊和阿云卓了,何苦再回头!
曾经有过情愫又如何?现在通通不重要了。
绿云从未见过自己主君如此冷声厉色,他吓了一跳:“是,主君。”
“我知道你和红菱都是殿下派到我身边照看我的人,也是殿下的眼睛,会将府里的一切风吹草动告知殿下。”南羽白一字一顿道,“如此种种,我无意知晓,也放任不管。只此一事,不准告知殿下!”
“若是殿下发觉自己在意云殊,作为主君,我自当竭诚迎他入府,日后和他好好相处,”南羽白道,“可若是没有,那就不必将今夜你我之间的谈话告知殿下,烂在肚子里便好。”
“若是让我知晓你偷偷告诉了殿下……”南羽白顿了顿,想起沈言为了替宁诗和叶昕遮掩在临华宫修暗道的事,以伺候主子不周的名义大肆杀了一批下人,他深吸一口气,心静如水,语气也随之变得平静和缓,“绿云,你对我很好,我不想做的那么绝情,但你别逼我。”
为了叶昕,他甘愿背叛任何人任何事,哪怕是背叛他自己!
他顾不得其他了!眼睁睁看着叶昕爱上旧人,叫他不争不抢地失去叶昕,还不如让他去死!
绿云从南羽白眼底看到了和叶昕发怒时如出一辙的凛冽杀意,他猛的跪了下去:“主君,可我和您,都不能对殿下说谎啊,不然殿下会生气的!”
“这不是说谎。”南羽白弯腰扶住他的手臂站起来,想起方才湘云往叶昕书房的方向走,他就知道湘云打算通过暗道回宫。
“殿下让湘云护送我回府,湘云现在肯定回宫复命了。”南羽白道,“至于回府后的种种小事,何况只是你我主仆间的闲话夜谈,殿下必定不会过问。即使你我乐意说,殿下也不乐意听。”
绿云仔细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叶昕已经将府里的事务全权交给南羽白处理了,除了月底查一查账本、抓大放小地处理个别问题,别的她一概不过问,全交给南羽白负责。
更何况只是两句不痛不痒的、不影响她做事的后院夜谈。
“是,奴知晓了,”绿云自觉站在南羽白身边,开口掷地有声,“奴今夜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主君您赴宴喝了酒,兴许说了几句醉话,奴记不太清了。”
“好绿云,”南羽白真心实意地道谢,他浅浅一笑,认真地看着绿云,“谢谢你。”
“主君高兴便好,”绿云也跟着笑,“殿下曾吩咐我与红菱,要让主君高兴,她才高兴。”
“殿下……”南羽白软了声儿低低呢喃,一颗心甜腻得一塌糊涂,此刻他的精神骤然放松下去,酒劲儿后知后觉地上来,南羽白身体一晃,彻底晕倒在绿云怀里。
第71章 宫宴(八)
临华宫。
湘云护送南羽白安全回府后,分秒也不敢耽搁来向叶昕复命。
听到南羽白下轿后差点摔倒,叶昕觉得自己的性格可能有点儿蔫坏,她明知他易醉,却还是一口气灌了他整杯烈酒。
可南羽白显然是察觉了云殊和她曾经的不正常关系,所以想留下来,不肯让云殊和她在宫里单独相处。
叶昕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她该如何跟南羽白解释自己和云殊那些纠缠又可笑的过往?
若是深究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连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清那五年的光景。
多说无益。
总归,那场车祸已然拉下她同云殊交往的帷幕,也揭开了她向云殊复仇的序章。
“……属下离府前,还听见绿云吩咐红菱去准备醒酒茶和人参鸡汤。”湘云事无巨细,如雕塑般立在桌案前继续汇报,“殿君还问绿云是否认识云殊此人,并从绿云口中得知云殊既是西辽奸细,也是您的入幕之宾……”
万籁俱寂,窗外宫漏声响骤然响起,一声声入耳,也催燃那兽首香炉里渺渺升起的龙涎香气。
香气丝丝缕缕,疏离而威重,云雾缭绕似盘龙,模糊了桌案后叶昕威仪的面容。
叶昕眼也不抬地听湘云事无巨细的汇报,手上是宁诗暗中送进宫来的密信。
信上说,李良对王青严刑拷打,把人打得不成人形了。王青除了认下拉拢朝臣的罪名外,还被迫认下了“莫须有”的造反大罪。如今她人在牢里出气多进气少,李良断定她三天内必死。
而王家子弟在沛江村买.官玩乐、错判冤案一事,叶晚鹰派去的人正在紧锣密鼓地抓紧调查。宁诗在信里直言王家子弟买的官位是宁家子弟卖出去的,并恳求她护住对她忠心耿耿的宁家众人。
“……殿君小声和绿云说话时,属下听不清说了什么。见殿君无甚大事,属下便赶回来复命。”说完,湘云立在原地,垂首听候。
叶昕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对她来说,南羽白安全就好。
也许他会觉得关于云殊她在说谎,但他最终还是会选择相信她的。
就像那时她骗他名字是夜昕,和五皇女的大名只是同音不同字,他也深信不疑。
哪怕南羽白心里清楚,庶民不可取与皇女一样的名字,这是大罪。为了信她的话,他会选择欺骗自己。
叶昕看着手上的信沉吟片刻,对湘云吩咐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告诉宁诗,明日就在朝堂上把王青伙同太女意图谋反告诉皇帝。”
“朝堂上,让李良打头阵,让宁承玉旁敲侧击,”叶昕一边说话一边将信纸举到雀跃的烛火上,面容沉静地看火光一点点把信纸吞噬殆尽,“还有,让宁诗想办法在京中把太女勾结外戚、卖官鬻爵、意图谋反的名声宣扬出去,速度要快,做的干净点,别让人抓了把柄。”
湘云语气铿锵:“是!”
“从暗道离开吧,”直至手上的信纸彻底烧成了灰,叶昕才从容起身,“事成之后不必来报,回府保护殿君便好。”
“是!”
-
人一走,叶昕立刻吹灭烛火准备休息。
她刚利落地脱了外袍,仅留一件贴身的雪白里衣,门外忽然传来笃实的扣门声响。
叶昕眸光一暗,她长臂一抬,迅速握住挂在兰锜上的长剑,剑声铮然破空,“谁?”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才道:“……是我,云殊。”
这个时辰过来?
叶昕微一挑眉,“进来吧。”
四下无人,云殊提着灯笼进了正门,又仔细把门带上才继续往里走。
月色被合拢在外头,殿内重归于无边的黑。
脚步声似乎要在空旷廖远的漆黑大殿上传出回响,一声声平稳穿过层叠落地的素色纱帘,同夜里的凉风、摇曳的灯火一道,由远及近地来到叶昕床前。
叶昕就近走到床边坐下,她双脚早已褪下罗袜。此刻一只脚屈起踏在床沿,另一只脚踩在沁凉的木质地板上,素色衣摆随着这般散漫的姿态被肆意撩开,愈显她腿型流畅,修长。
玉白的脚背,红润的足尖。
瘦长的小腿,纤细的脚踝,看似漂亮无力,云殊却永远也忘不了他想亲手替她穿鞋时,她一脚踹在他胸腔的剧烈疼痛。
差点将他踹进了医院。
直到现在,他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心口幻痛。
可云殊的视线还是犯.贱一样,不受控制地落在叶昕的脚上。
叶昕仿佛总是这样,她的漂亮是随心散漫的,却轻易就能抓人眼球。
譬如她此刻仅仅是姿态懒散地坐着,握剑的手搭在屈起的膝上,另一只手手掌摊开,纤长的手指轻轻压在柔软的床褥上。
如此傲慢的姿态,也被她做的漂亮至极,云殊想,没有人会不为她折腰。
就连他也……
哪怕自己曾被她踢伤过……
云殊不受控制地靠近叶昕,他把灯笼放到地上,慢慢地单膝跪地,视线几乎与她踩在床沿上的足尖平齐。
像狗一样的,仰望着她,渴望着她。
即使头顶正高悬一把锋利的长剑。
云殊不受控制地想,哪怕再被她踢伤一回,他也……甘之如饴。
-
“又在发疯了?”
头顶传来毫不留情的嗤笑声。
云殊骤然梦碎。
他仰起头看叶昕,声音带着尚且回神的喑哑,“入夜有点凉,我只是……想帮你暖脚。”
“用你的手帮我暖?”叶昕用剑挑开他差一点就碰到她足尖的手,“我何德何能?”
“我知道你生性疏离,不喜欢跟陌生人有肢体触碰,”云殊不甘心地看着她,“可我只是想跟你拉近一点距离而已。而且我自认和你不算是陌生人。那个时候你午睡刚起,闭着眼坐在床边醒神,我只是想替你穿鞋,好让你能再放松一点。可你……”
“我不是发疯,我只是想帮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云殊解释道,“以前是这样想,现在也是这样想。我只是怕你脚冷。”
叶昕讥讽道,“收起你那兴奋的眼神,兴许我就信了。”
云殊沉默片刻,“难道我连触碰你的资格也没有吗?我想帮你的想法是真的,我想触碰你的想法也是真的,两者又不冲突。”他无力地笑了一声,“五年了,我不能抱你,吻你,不能牵你的手,就连不小心跟我走的太近,碰到我的胳膊你也避之不及。”
“因为我不习惯。”叶昕嗓音淡淡,“再说了,是你拒绝了我的同居邀请,拒绝了我跟你发展恋人关系,保持距离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对南羽白呢?”云殊紧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情绪,“你怎么就能对他……还能跟他成婚?”
“还以为你大晚上的来找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说。结果,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叶昕神情自若,“这点小事你改天再说不是一样吗?专程来打扰我睡觉?”
说着,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我用了心血竟教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我不是!”云殊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贬低狠狠刺痛了心扉,气急败坏地反驳,“五年的时间,我跟着你学了很多!我什么都学会了!”
“那我教了你什么,”叶昕手腕一翻,将剑身抵在他胸口,“是教你意气用事,还是教你废话连篇,半夜找我无病呻吟?”
“我知道。”云殊咬了咬牙,忽然一把伸手握住长剑,掌心传来一阵刺痛,随即滴滴答答的流下了淋漓的血滴,“跟你汇报工作的时候要简洁明了;不能意气用事;不需要我说话,要让数据说话。”
“可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可有可无的改日再报的小事,不是需要向你汇报的工作,”云殊手掌握紧剑身,缓缓跪下双膝,一点一点向叶昕挪近,单薄衣衫下的心脏也离剑尖愈来愈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看到我的心?难道要我把它挖出来向你证明吗?”
“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吗?”叶昕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以死相逼,“不觉得太迟了吗?”
“不迟、不迟的!”云殊焦急地开口,“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哪怕是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你!只要我能补救我的过错,我什么都可以做!”
叶昕端着一张沉静的脸,她呼吸声沉着,拿剑的手也四平八稳。
唯有琉璃色的眸子悄然一缩。
须臾,她笑了声,“死这个字,你说的可真轻巧。”
她想做的,无非就是复仇,要他以命抵命。
可她还没找他讨要,他倒主动要给了。
……这算什么?
“对我来说,死不可怕。我早已跟着你死过一回了,”长剑岿然不动,云殊就咬牙主动贴上去,冰冷的剑尖逐渐刺破他的里衣,慢慢抵到他温热的胸口,“那时,在火海中,我宁可随你而去也不愿苟活。如今,我又随你一同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这里的一切我都不熟悉,但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能留下。”
叶昕与他四目相对,“你现在的话比以前多了不少。”
轻轻“呲”的一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响在静谧中诡异的放大,云殊疼得手上差点脱力,但他很快又更加握紧了剑身,掌心的鲜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往下流,顺着剑尖在他的衣襟浸出一片可怖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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