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换了个视角审视他,她才懂得,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或者,按照冯清莹的说法,是符合她们的审美。
趁老师背过身去写板书,阮季星在草稿纸上写了一行字,推过去。
沈轲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你干吗不跟唐天和坐那边去?】
他提笔,字迹草而不乱:避嫌。
阮季星画了一个加粗的问号。
【我不喜欢冯清莹。】
【难不成你喜欢我啊?】
尽管她很快涂黑,压在手臂底下,但沈轲还是看到了。
这时,老师恰好转过来,阮季星像掩饰什么似的,拿起旁边的水杯,抿了口水。
她一时没过脑子,才写那么句鬼话。
她的本意不是异性之间的喜欢,但在这样的语境下,根本解释不清,干脆划掉了。
沈轲略撑着太阳穴,浅笑了下,又迅速敛起。
他从书包里随手抽了本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工工整整地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确喜欢你。
顿了顿,继续写: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有次问过他,是不是讨厌她,那次他没来得及接话。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但他还是作出了正式的,明确的回应。
他从来就没讨厌过她。
*
自从那天高数课和沈轲传了小纸条,阮季星就感觉怪怪的。
他既然知道,她指的是无关情爱的喜欢,为什么搞得像表白一样?
弄得她更尴尬了。
不过幸好,马上就是国庆假了,不用再见面了。
1号一大早,阮季星出发去火车站。
A大离火车站颇远,得先坐几站公交,再换乘半小时地铁。
出门前,她把那盒薄荷糖揣上。
这是她打记事起,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独自远行。
国庆长假,火车站人头攒动,嘈杂的人声几乎盖过了广播声。
阮季星对着大屏找到检票口,候车厅没空位置,她就坐在行李箱上,看着一波人来,一拨人走。
火车站是仅剩不多的,没有加速跟紧时代前进步伐的地方之一。
它就像一张上世纪遗留下来的邮票,贴在城市的一角,见证着城市的发展。
她观察着人们的行色,他们说着异地方言,有像她一样的学生,有带着孩子的母亲,还有背着重物的老人。
他们从哪儿来,往哪儿去,有什么样的经历?
不得而知。
很奇妙。
上车后,阮季星才知道车厢内更拥挤。
她艰难地挤过狭窄的过道,找到自己的座位,又面临着第二重难题——她没办法将行李搬上行李架。
旁边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叔说:“我帮你吧。”
她感激不已:“谢谢叔叔。”
大叔看见她书包上挂的玩偶,问:“妹子,你刚上大学吧?”
“对,大一。”
“你哪个学校的?”
“A大。”
大叔笑笑,“诶哟,那可是学霸。我女儿明年高考,连个一本都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哟。”
被陌生男人搭讪,阮季星难免有些警惕,但她很快发现,对方只是和她闲聊。
而且,很多人都是这样。
原本以为五个小时车程很漫长,结果除了坐得屁股痛,也没什么难熬的。
出了站,阮季星一眼就看到阮正荣和季曼。
她跑过去,扑到妈妈怀里,嘤嘤撒娇:“我好想你们。”
季曼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早叫你不用省钱,非要坐火车,累不累啊?”
她摇头,“不累,但是好饿。”
阮正荣接过她的行李,笑道:“爸妈已经把菜准备好了,回家马上就能吃。”
阮正荣出生在Z市,后来考到S市的大学,在那里打拼事业,认识季曼,结婚,又生下了阮季星。
从S市到Z市,落差自然大,阮季星当初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接受。
契机也就是一个观念的转变: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其他事都是次要。
回到家,阮季星神神秘秘地掏出两个礼盒。
“猜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
季曼很配合:“我猜是围巾。”
“Bingo!”阮季星拆开,给她围上,“我妈妈真漂亮。”
阮正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的是领带?”
“不对。你现在又不穿西装了,我给你买的是剃须刀。你那个都用了好多年了。”
季曼脸色一变:“星星,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委屈自己了呀?”
“没有啦,我做兼职赚的。”
阮季星把和沈轲摆摊的事说了,骄傲地问:“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季曼眼眶红了,“是爸妈不好,让你吃这样的苦,本来可以让你过更好的生活的。”
“不是你们的错呀。”阮季星抹去她的眼泪,“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赚钱真的好辛苦。”
季曼泪眼婆娑地望着丈夫,“老阮,星星长大懂事了。”
阮季星嗔道:“你就是说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阮正荣抱抱她们母女,“都好,都好,不要哭了,星星不是饿了吗,先吃饭。”
饭后,季曼想起前些天收拾东西,翻出来一本旧相册,拿来看。
第一张就是阮季星和沈轲的合照。
她笑容大大的,比着剪刀手,还举着他的手,让他也比,他的表情冷冷淡淡的。
阮季星惊讶:“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你上初一那年,我过生日,一块出去玩儿,我就让你们拍了一张。”
往后翻,还有不少。
季曼很喜欢拍照记录她的成长,家里有好几本相册,这一本集中于和沈轲相处的那几年。
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后,才有了更具象的认知——
他们原来认识了这么久。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奶奶来我们家,调侃他是你童养夫,你还说和他结婚会拉低你后代的智商,你还说人家笨呢,人家成绩可比你好多了。”
阮季星:“啊?”
她怎么没印象了?
阮正荣唤道:“老婆,要降温了,星星那床被子你收到哪儿了?”
“在柜子里呀。”季曼去帮他找。
阮季星拍了张照,发给沈轲。
寄星:你看,你以前就总臭脸。
R136a1:到家了?
R136a1:你笑得怪傻的。
寄星:会不会说话?明明是可爱。
寄星:欸,你记不记得,我奶奶说你是我童养夫?
R136a1:记得。你说和我结婚会拉低后代智商。
居然跟季曼复述的一模一样。
寄星:[尴尬]
R136a1:其实你明知道我上一学期期末是因为缺考才得零分,你偏要借题发挥。
寄星:所以你为什么缺考?
R136a1:因为你带我去天文馆,那天下雨,我发烧了:)
阮季星:“……”
是了,赵若华还请了半天假,回家查看他的情况。
寄星:都给你伞了,谁叫你自己不打,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觉得你脑子不好。
R136a1:还有其他照片吗?
寄星:你想看我黑历史借机嘲笑我?休想。
R136a1:我小时候没怎么拍过照,我想看看。
阮季星想到他那么小就一个人生活了,难免心软,一一拍下来。
因为是季曼拍的,大多数有她的身影,她也懒得裁剪了,直接发过去。
R136a1:我若真是你童养夫,会拉低后代智商的,大概不是我。
拐弯抹角说她傻呗?
寄星:[发怒][炸弹]
网线另一头。
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了,只有沈轲一个人在。
要是唐天和在,肯定会咋咋呼呼地问他,怎么笑得这么春风荡漾。
他长按着图片,忽然进来一个电话。
笑意肉眼可见地凝固了。
他定了定,仍是按下接听。
第16章 偶遇的几率
总有人说, 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父母的债,然而,对于沈轲而言, 他才那个要还债的人。
这串电话号码他没有备注, 但它出现的频率已经多到, 看见它, 他的脑海就会自动浮现出来电人的模样。
——他的父亲, 沈长林。
来电的目的也不为其他,就是要钱。
果不其然。
“好儿子,再给我打两千块钱。”
听起来, 是刚喝过酒。
大白天的,喝得醉醺醺,堕落得可以。
沈轲的声音毫无温度:“前些天才给你转了,这么快你就用完了?你去赌还是嫖了?”
“那点钱你用来打发乞丐呢?!”
对方像是被戳破, 恼羞成怒道:“我是你老子,你孝顺老子是应该的。别说废话,快点给我打钱。”
沈轲将手机拿远了些,闭了闭眼, 等他吼完,方说:“你当我是造钞机么,随时随地有钱印给你?我没钱。”
沈长林诡异地笑了声:“行啊,你要是没钱,我去找你妈,她总有钱吧。”
“沈长林!”
沈轲不记得曾经怎样叫他“爸爸”了, 气急的时候, 就直呼其名。
他攥紧拳头,胸口起伏着, 眼里似能冒出火,声线却愈发的沉:“总拿我妈威胁我,你那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小兔崽子,我好歹是你老子,怎么跟说话的?赵若华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沈长林猛地拍了下桌子,“乒铃乓啷”一阵响,不知是玻璃瓶倒了,还是碗碎了。
多讽刺啊。
有求于你的时候,亲亲热热地叫“好儿子”,把他惹毛了,就是“小兔崽子”。
“你没资格说我妈,早知今日,你当初何必冲动?”
沈轲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不过就是你喝多了,无法忍受你的妻子遭人玷污,才去寻仇,到头来,还要将罪推给我妈,说是她害的你。”
*
彼时沈轲还很小,但已经开始记事。
那天,是所有噩梦的开端。
他记得,赵若华傍晚回家的时候衣衫凌乱,脸上、脖子上有鲜红的巴掌印、掐痕。
她神思恍惚,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就是哭。
小沈轲吓坏了,一个劲地摇撼着她的胳膊,问“妈妈,你怎么了”。
沈长林和同事聚餐喝了点酒,见她这样,嫌晦气,骂道:“臭娘们,哭哭哭,哭个什么劲?财运全被你哭跑了。”
赵若华泣不成声:“你去问问你那个好兄弟刘壮干了什么,要不是为了小轲,我今天就去跳河了!”
沈长林酒立时醒了三分。
“妈的。”他冲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
赵若华慌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敢碰我婆娘,我要他死!”
赵若华撕心裂肺地喊:“杀人要坐牢的!”
酒精助长了火气,沈长林连她一起骂,说是她平时穿得那么骚,勾引的刘壮。
赵若华拦不住他。
后来,沈长林冲到刘壮家里,人没被砍死,两人厮打间,刘壮侥幸逃了出来,不料,从一个坡上摔了下去,当场咽气。
这事在当地闹得很大,还登上了报纸、新闻。
沈轲请了一个星期假,再回学校时,熟悉的一切全都变陌生了。
胆小的同学怕他,躲他,背地里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胆大的骂他,打他,说他这样的人就不该来学校。
解释,忍受,反抗,没有一样管用,在三观未完全形成的小孩子眼里,他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甚至还有家长联名上书到学校,要求开除他,说担心影响自家孩子。
校方很为难,义务教育阶段,不得开除学生。
最后,找到赵若华,委婉地建议转学。
赵若华别无他法,和沈长林离婚,独自带沈轲去了S市。
初时,赵若华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捡废品,商场卖衣服,摆摊卖早餐……
他知道,她肯定受了很多委屈,但她从不跟他抱怨。
她跟他说,妈妈没本事,只能把你送到起跑线上,能跑多远,只能靠你自己努力。
而他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往前跑,往前跑。
这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唯一目标。
等沈轲大一点,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有人介绍赵若华,去有钱人家当保姆,月薪高,还没这么辛苦。
然后,她遇到了季曼。
在诸多应聘者里,出于同情,季曼留下了她。
沈轲想不通,为什么心善得不到回报,赵若华是,阮家也是。
这个问题他没法找老天爷要到答案,反倒明白,世上有一个运行法则永远颠扑不破——
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被困铁丝网和高高围墙里十余年的沈长林,难以适应当下社会,而他的案底,也让绝大多数用人单位避之不及。
他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在他的“檄文”中,他成了受害者,赵若华和沈轲要对他的人生负责。
于是,他成了攀附在他们身上的水蛭,以吸食他们的血为生。
赵若华断断续续给了他不少钱,后来实在没钱给了,他不知从哪打听到他们的住处,上门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将沈轲打伤。
沈长林害怕又过上那种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报警。
“小轲,你记得吗,你小时候过生日,爸爸带你去吃麦当劳,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是荆轲的轲。监狱里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真的不想再进去了,小轲,爸爸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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