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行。
卑怯的自尊提醒警告他,他越是依附他们,越不配和她站在一起。
到时他将永远摆脱不了“保姆的儿子”这个身份。
他想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和她结交。
然而,他没想到,上天再一次剥夺走了他生命里的一道希望。
是他命里带煞,才连累得他们一家如此吗?他不得不如此悲观地想。所以他不敢再靠近了。他远远地看着她哭,看着阮家在车后窗里,越缩越小。
如今,他以为自己变得更强大了。他能赚钱了,考到她的第一志愿大学,有资格追求她了。
依然不行。
沈长林刑满释放,他的噩梦也随之回来了。
阮季星还是那么心软。
她甚至自责反省,小时候会不会对他太差了。
怎么会呢。
她明明那么好,那么好。
好到他巴不得妥善珍藏每一帧与她习惯的记忆。
她对他而言,是午夜惊醒后,光芒照破漆黑夜空,穿梭漫长的时间和空间,抵达他眼底的一颗星。
从前,现在,都是。
*
这学期,阮季星宿舍四个人都把校园网的业务交给沈轲办理。
但她迄今仍不知道,当初只有她的账号迟迟没开通,是因为他故意压下来,就是为了让她找他。
她当下比较关注的是,冯清莹和唐天和进展到哪一步了。
下课后,她悄悄问坐在后边的唐天和:“你是不是在追冯清莹啊?”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咳了声,说:“你看出来了?”
谢晓羽搭腔:“你特地接她来学校就很明显了好吗?”
“那就不能是我关心同学吗?”
阮季星说:“你还请她去看你比赛。”
唐天和是院篮球队的,从三月开始,陆陆续续有一些院级、校级的比赛。
他说:“那我不是也叫了你们吗?我还叫了老沈、徐玮,显得我排面大嘛不是。”
阮季星“啧啧”两声:“欲盖弥彰。”
谢晓羽补充:“自欺欺人。”
沈轲撑着脑袋,也插话进来:“此地无银三百两。”
阮季星看他一眼,“……两只黄鹂鸣翠柳。”
他从善如流:“柳暗花明又一村。”
“村……村有什么吗?春色满园关不住。”
唐天和无语:“……你们两个小学生还玩起来诗词接龙了是吧。”
这时,冯清莹走到台前,说:“请二班的同学下课留一下,我们开个简短的班会。”
唐天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沈轲懒腔懒调地说:“你想追就追,别磨磨唧唧的。”
“你还好意思讲我,你自己不也是……”
阮季星和沈轲同时看向他,唐天和很有眼力见地立马改口:“我追我追。”
又腹诽着:之前就老沈一个人压着我欺负,现在倒好,你们小两口搞男女混双了。
下课后,一班的陆陆续续离开教室,除了沈轲和唐天和。
冯清莹看向后排的两人,问:“你们俩还不走吗?”
唐天和厚着脸皮说:“教室不是开放的吗?我们等人。”
冯清莹没再说什么,插上U盘,打开PPT。
“近期学校不少学生受到电信诈骗,以及卷入到高额校园贷事件当中,今天召开班会,主要是提醒各位同学……”
荧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唐天和看得入迷,压根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
他屈肘拐了拐沈轲,小声说:“欸,老沈,你发没发现,班长又beautiful又glamorous吗?”
沈轲低头玩手机,敷衍地回:“没发现。”
唐天和瞥到他在和阮季星聊天,意味深长地“啧”了声,“没眼光。”
沈轲冷着脸说:“另外,你不要继续嘚瑟你四级比我高六分这件事了。”
“你太敏感了,五百九十六分同志。”
沈轲:“……”
他忙着兼职,根本没空学,全吃的高中老本。
但即便如此,唐天和依然尾巴快翘上天了,有事没事拽一句英语。
“诶,你补考过了没?要是没过的话,可是要重修的。”
沈轲抓起书包,起身,作势要走。
唐天和以为他被惹毛了,忙拽住他,放低姿态:“哥,哥,我错了,我闭嘴,你别走。”
沈轲抽回胳膊,“他们班会开完了。”
“啊?”
还真是。
沈轲去前门等阮季星,唐天和屁颠屁颠地跟着,还殷勤地叫冯清莹:“班长,一起去吃饭不?”
冯清莹收着东西,摇头,“不了,我要去学工处。”
“我陪你去!”
就凭他这么张扬的风格,很快整个院都该知道了。
阮季星深表同情地说:“热情的唐同学,你来晚了,我帮她带饭。”
冯清莹背上包,朝她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唐天和硬生生插到阮季星和沈轲中间,“那我只好蹭上你们了,不然就没人收留我了。”
沈轲服了,“你怎么会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唐天和充耳不闻。
谢晓羽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不行。
第39章 孔雀开屏
这周六上午, 经管学院和新传学院打篮球比赛。
在唐天和百折不挠——或者说死皮赖脸——的强烈请求下,阮季星答应他帮他游说冯清莹一起去。
但到了观众席,冯清莹还捧着电脑做表格。
唐天和趴在栏杆上, “班长, 周末还这么忙啊?”
现在是初春时分, 气温不高, 但他只穿着一身白色球衣, 脚上一双樱粉色球鞋,头上还戴了一条发带,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活脱脱的孔雀开屏。
冯清莹看他一眼, 复又低下头,“你当一周班长就知道了。”
唐天和说:“那我可当不来,我这人天生不具备管理贤能,但我特别服从指令。”
冯清莹没空搭理他, “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阮季星问:“你们宿舍其他人呢?”
“你直问老沈不就好了。”
“……”
她真烦他看穿了非要点破这个臭毛病。
唐天和说:“快来了吧,我催催他。”
他找来手机,发语音说:“老沈,你不就换个衣服吗, 在磨叽啥呢?”
刚发出去,阮季星的脸被什么东西贴了一下。
她向后仰头,看见沈轲从上面的台阶走下来,怀里捧着几瓶矿泉水,独独给她的那份是奶茶。
唐天和阴阳怪气:“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
沈轲丢了一瓶水给他,划出一道抛物线。
唐天和灵活地接下, 动作漂亮, 说:“你帮我买了,岂不是不给女生们留给我送水的机会?”
“爱喝不喝。”
唐天和又问:“徐玮呢?”
“校门口接他女朋友去了。”
沈轲接着顺手分了水给冯清莹和谢晓羽。
她们说了声“谢谢”。
唐天和不满地斥责道:“你们一个个的, 太不把我的比赛——不,象征我们学院荣誉的比赛——当回事了!”
“你这么当回事的话,还叫我这个非球队的来当替补?”
阮季星才看见他也穿着球衣,不同的是,里面还套着一件白T,问:“你要上场?”
他摇头,“我是替补的替补,他们球队的替补前段时间扭伤脚了,没好全,怕影响发挥。但和新传学院对打,他们赢的概率很大,大概率轮不着我上。”
换成别人,沈轲不会解释这么多。
她“哦”了声,她不擅长运动,也不关心比赛胜率,只是想起来,好像没见过他打篮球。
直到比赛快开始,徐玮和姚雪晴才姗姗来迟。
意外的是,陈师瑶也来了。
她主动坐在沈轲另一边,和他们打招呼:“Hello,好久不见。”
开学之前,陈师瑶邀请他加入他们的密室逃脱局,最后阮季星没再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去。
现在有了证据。
相较于比赛,谢晓羽更热衷于看八卦,她小声地和阮季星说:“你情敌来了欸。”
实际上,阮季星并不喜欢和别的女生竞争一个男生,更没有这个想法。
俗话说,抢着吃的饭更香,自然有人享受争夺获胜带来的快感。
但感情如果是能轻易被争来夺去,像篮球一样的东西,迟早有一天,又将流入新一轮的比赛中。
她才不要。
所以,与其将陈师瑶简单粗暴地拟定为“情敌”,不如说,不巧地同时看上了最后 一块黄油面包。
一块面包而已,买到了固然开心,买不到店里还有其他种类,不值得为此大打出手。
陈师瑶大抵和她有同样想法,至少没有对她表达出敌意。
阮季星更在意的是沈轲的态度。
她有自己的一套爱情逻辑:他若是有所动摇,便不配得到她的喜欢。
她可能低估了沈轲性格里遗传自沈长林的偏执,但只针对她。
年深日久的喜欢埋在心里那么多年,就像干旱沙漠里,根系发达的梭梭草,没法连根拔起。
沈轲没有再待在观众席,去了球队休息区,显然是为了避开陈师瑶。
他也懒得虚伪地粉饰一下,让其显得绅士有礼一些。
但阮季星又觉得这样太伤女孩的心了,朝陈师瑶挪了挪位置,“你别理他,他就那破性格。”
“你是劝我放弃,还是鼓励我再加把劲?或者,我再恶意地揣测一下,你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朝我洋洋得意地炫耀?”
“从朋友的角度安慰你。”
陈师瑶略讶异地看向她,“我们能算朋友?”
她们才见第二面。
阮季星说:“作为沈轲的朋友,安慰他的朋友。”
陈师瑶自嘲地笑了,“说不定他都没把我当朋友。”
“如果按照他的标准,他的朋友大概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你就行行好,勉为其难地当一下他的朋友吧。”
陈师瑶笑了。
她说:“你说得对,就他那破性格,碰上你,是他走运。说实话,我之前在研究你。”
阮季星咬着吸管,眨眨眼,问:“研究我什么?”
“你身上被他喜欢的部分。”
“然后呢?”
陈师瑶耸了耸肩,“没然后了。”
因为她意识到,他喜欢的或许不是某一特性,某一部分,而是许多特性共存于一体的阮季星本人。
今天得到了证实。
何况,就算了解了又怎么样,她又不可能牺牲自己本来的模样,伪装成他喜欢的。
道理懂归懂,不过是由于自幼优秀,不甘心于得不到想要的而已。
高中起就是。
不甘心,本质是胜负欲作祟。
而失望,则是不逢时的期望。
她的主动一次又一次地竹篮打水一场空,令她也趋于心灰意冷。
场内,唐天和进了个三分球,观众席响起欢呼声。
他和队友击了个掌,向这边看过来。
他希望某人看到自己大放异彩,可惜,冯清莹的目光附着在电脑屏幕上,一动不动。
又一个陷入爱情的人啊。
陈师瑶说:“如果沈轲将来发朋友圈秀恩爱,你记得叫他把我屏蔽。”
“那你为什么不先屏蔽他?”
“因为我的幻想还没完全消失。”
阮季星了然地点点头。
*
打到半场,经管院队一名球员被裁判罚下场,沈轲不得已顶替他。
场外的欢呼声一下子大了。
基本上都是女生的。
阮季星才知道,他这么出名,抑或者,他的脸这么具有轰动性。
沈轲打球的风格和他平时的状态相差无几,看似轻描淡写,实际绷着一股巧劲。
不是天赋,是长时间的积累和努力。
篮球队有时候训练缺人,唐天和都会叫上沈轲。所以,他们之间打配合也挺有默契。
经管院队的比分本就领先,有他加入后,更是如虎添翼,分差一下子拉大了。
阮季星隐约听到后排几个女生在议论他。
“那个就是工管一班的沈轲,长得真的好帅啊。”
“没想到他打球也厉害。”
“欸,你小声点,你前面那个好像是他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
“不知道,没听说,但是我刚刚看到沈轲给她买了奶茶。”
阮季星默默放下了奶茶。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
赢了场漂亮的球,唐天和他们在欢欣鼓舞。
沈轲独自走到观众席边,朝阮季星招了下手。
后排的女生说:“你看吧,绝对是男女朋友,刚刚他也一直往这边瞟。”
“……”
他实在算不上一个招摇的人,奈何长了张高调的脸,学院里关于他的八卦只会越传越多。
阮季星猜不中他什么意思,走过去,隔着栏杆看他,“怎么了?”
他的衣领、背心,有汗浸出来的印迹,额发也被汗打湿了,软塌塌地垂着,说话的气息也重:“帮我拿下水。”
阮季星:“?”
你自己不是能上来拿吗?为什么非要我给你?
下一秒,她懂了——
是因为唐天和说的那句,“女生给我送水”。
她一边腹诽他幼稚,一边找到他的水瓶,拧开,递给他,说:“你是小学生吗?”
沈轲泰然自若地“嗯”了声,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滑动,水混着汗滑过理得干净的下巴,青筋贲起的脖颈,没入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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