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禁卫全权交给了阿灵阿为首的内侍卫大臣,其他连同皇子和福晋在内都无召不得入后宫。大小朝还正常,但瞎子也能看出来皇上的状态不好。
据说每日下朝以后,皇上都回去宁寿宫侍疾,从不假手于人。只有五贝勒能在一旁搭把手,就这万岁爷还总不让五贝勒插手。
这样的紧张的气氛维持了大半个月,在出了正月的第八天,离春分还有三天的时候,太后薨逝。
太后薨逝的前一天晚上,胤俄回来得比平时晚一些。晚膳在厨房热了又热,一直等到天都黑尽了,这人才从外边回来。
“今儿外边可冷,怎么没让人回来取件厚些的斗篷。”
已经出了正月,按道理来说再冷也该比过年那阵好多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雪就一直断断续续没怎么停过。
从年前起各府就在城门内外架起施粥的棚子,粥不算浓稠,每人每天就能领一碗薄粥两个还没拳头大的窝窝头,吃不饱也饿不死。
原想着过完年天气慢慢暖和起来就好了,谁知三天前又洋洋洒洒下了一夜的雪。听说外边好些屋顶都被压塌了,为此统领衙门现在在城里巡夜的兵卒,都增加了两班。
胤俄也忙,但今天心里格外不安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干却又着实找不到有什么事。只能起码在外边溜达了两圈,把人都冻透了这才安心回来。
“今儿大半天都在外头,忙起来就不觉得冷了。”
胤俄嘴上一边说着不觉得冷,一边把都冷透了的手往禾嘉手心里塞。禾嘉被他凉得一激灵也没把手挪开,就这么握住胤俄的手掌塞在自己小腹底下,隔着里头的夹衣,外边捂着自己的袄裙。
“姐姐最近是不是胖了点儿,腰上有肉了。”
禾嘉的体重控制得特别好,冬天比夏天胖个五六斤,肉都长在腰上,简直就是专门为了过冬囤的。等过阵子天气暖和了,在夏天来临之前腰上这点手感极好的肉肉,必定就减下去了。
“去你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烦不烦人啊。”
胤俄管着统领衙门,这几年手头上功夫和骑射一直没落下。禾嘉伸手去掐他的腰,硬邦邦的都掐不下去。
两人笑笑闹闹着,胤俄心里那点儿不安定也就遮盖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丧钟惊醒,坐在床上听着从皇宫方向传来的钟声。
随着最后一声钟声落下,这才确定是太后薨逝了。
第147章 太后薨逝,从……
太后薨逝,从子孙后代到远近宗亲再到文武百官,品级到了的都得进宫奔丧。
再往下到了民间,小官小吏会主动给门前换上白灯笼,老百姓家中没有那么些多余的白布来戴孝,也会把家里带红的灯笼门联蜡烛等等全换下来。
就更不用说街面上的酒楼、戏班、女支馆,乃至独门独户的暗门子,全都主动关门安静下来,有些戏班子全住在一个大院里,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就怕被寻街的捕快衙役听见什么动静,再说自己是在唱戏。
就更不用提禾嘉这些要立马进宫的人了,早上两人对坐在床上发了一小会儿愣,互相不错眼的看着,谁也没敢说话。
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也知道太后病得不轻,但这说走就走还是有些太意外了。这不光是走了个老太后的事,要知道康熙这段日子在宁寿宫侍疾,不是做戏弄弄表面功夫。
对于康熙而言,太后是嫡母也是额娘。
孝康章皇后走得早,康熙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就算是坐在皇位上心里也是惶恐的,谁也不知道他屁股底下这个位子到底能坐多久。
而太后就更是从入宫起就从未得宠,后来早早的成了寡妇,一个人在后宫里就这么古井无波的过日子,抬头四四方方的天,低头四四方方的床。
那时候康熙还小,太后比起康熙按照年龄也大不了几岁。
太皇太后要辅佐孙子把皇位坐稳,还要分心跟朝中的辅政大臣周旋调停,哪有多余的功夫再去关心孙子心里害怕不害怕,她一个死了丈夫死了儿子的老寡妇都不怕,玄烨这个孙子也就不能怕。
康熙对太皇太后是孝顺更是敬畏,而对太后,某种意义上这些年是太后代了母职,从年轻寡妇到老太太,太后给与康熙的一直都是家常的平淡却又不可或缺的关心和爱护。
太后临走前一天晚上,侍疾的康熙干脆坐在太后床前的脚踏上,盘着腿塌着腰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听着床上太后浊重急促的呼吸。
太后难得清明,她知道皇帝想起了什么。
那一年康熙也才十一,上朝的时候被几个辅政大臣一口一句皇上挤兑得坐都坐不住,下朝之后回到乾清宫就发了好大的火。
谁知这事被太皇太后知道,非但没说辅政大臣犯上,反而把孙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还小,他还没办法压制住辅政大臣,就不能把心里的不高兴显露出来。他是皇帝,皇帝不能主政的时候就不能把心中的喜怒表露出来,露得多了这就是祸。
那天晚上,太后和康熙也如同这一夜,一人睡在床上一人打地铺睡在地上。
玄烨没倾诉自己的委屈,太后也不曾安慰半句,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便觉得这偌大的紫禁城自己好歹不是孤身一人。
这对没有血缘的母子,风风雨雨不管狼狈还是风光,说是相依为命几十年并不过分。现在太后提前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康熙心思是什么滋味,外人真的无法感同身受。
禾嘉跟胤俄领着孩子进宫的时候,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已经把要停灵守灵的宁寿宫给布置出来。
能入宫奔丧的人该怎么跪拜,跪拜之后该安排在哪里,这些都有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带路,绝不会让场面乱起来。
胤祐和胤禩是三天前就被召进宫了,太后的病情几个御医都束手无策,后事就该提前准备起来。就算太后能扛过这一关,提前准备的丧仪也算是冲喜。
两人一个管着礼部一个管着内务府,这几天真是连睡觉都没工夫。
实在累了就在宁寿宫的偏殿里找个暖炕打盹,半辈子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兄弟,这次不得不捏着鼻子互相体谅。
眼下天还冷着,胤祐那腿疼起来要命得很。可现在别说腿疼,就是真断了礼部的事胤祐也不敢撒手,还不是只能一碗猛药喝下去,暂且止住了疼就行了。
胤禩知道胤祐是在强撑,而太后的丧仪按规矩是礼部作为总负责,不管是布置还是礼数还是制式都得礼部的人说了算,他们定下来了内务府才能按着规矩去办具体的事。
而太后的丧礼对胤禩来说,又比别的皇子更加不能出错,因为八福晋郭络罗氏跟太后之间也有一丝血缘关系。
八福晋的额娘是安王府的格格,是安亲王和侧福晋所出。
安亲王岳乐和太后的母亲同为爱新觉罗阿巴泰的孩子,岳乐是阿巴泰的第四子,太后的母亲是阿巴泰的第七女,而阿巴泰则是努尔哈赤的儿子。
总之这转来转去就在这几个姓氏里打转,怎么算都是亲戚。
如今安王府没什么有出息的后代,太后的母亲在科尔沁也算不上势大。平日里郭络罗氏再张扬也以自己是八福晋为荣,至于娘家那边不管好与不好,她都不怎么提及。
眼下事关太后的丧仪,办得好是自己应该的,办得不好不光是自己在皇阿玛跟前得不着好,郭络罗氏那边的关系说不定也要被翻腾出来。
郭络罗氏的阿玛当年可是获罪被斩的,这种事能不提就不提,最好都忘了才好。
所以,胤禩这几天对胤祐是格外关注。看他脸色不好了,就主动拉着他找地方歇一歇。一个炕两兄弟凑合着歪一歪,胤祐是一躺下就睡,每次都是等胤禩推他才醒来。
一次两次的不显,次数多了胤祐也忍不住拉着胤禩问,“你这几天到底睡没睡,瞧瞧你这脸色,这会儿可别倒了。倒了在皇阿玛跟前也捞不着好。”
“七哥的嘱咐弟弟放在心上了,必不敢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胤禩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看得胤祐直翻白眼。明明就是个睚眦必报小气吧啦的人,怎么就非要装大尾巴狼。
“你啊,少操心礼部的事。”胤祐撑着炕沿站起来,跺了跺都快要疼麻了的腿,“小心些内务府,你底下那群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别叫他们给你使了绊子。”
胤祐再累,礼部的人他能放心的用。胤禩再长袖善舞,内务府里他还得分出一半的心来防备着。这本是他小心瞒着连郭络罗氏都不知道的事,却被胤祐一句话给戳破了。
胤祐又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胤禩,“老八,我嘴再坏也不想看你在这件事上栽跟头,你别老想着怎么御下,底下的人到底什么个心思都没琢磨透就御这个御那个的,有用吗。”
胤祐也是这次负责太后的丧礼,才发现礼部好些安排下去的差事都指使不动。不是内务府的人不能干,就是有人在暗戳戳给胤禩埋坑。
至今那些坑胤禩倒是都躲过去了,也没让丧仪出什么乱子。可这事就不是这么干的,说白了兄弟们再争,谁也没想过要老八去死。
但内务府里那些奴才可没这份心软,他们是巴不得趁着这个机会把八爷一脚踹出内务府,再不得翻身。
话说完,胤祐也提前出去了。留下胤禩脸色铁青喘着粗气来回打转,隔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如常从里面出来。
给太后守灵哭灵都是有规矩的,一天几轮什么时辰怎么跪怎么磕头怎么哭,都有太监宫女指引着,禾嘉只要不带脑子跪在春花后面,该哭的时候哭该停的时候停就行了。
至于胤俄,他除了哭灵的时候在,其余的时候都忙着。
这个时候宫里不能乱宫外更加要稳得住,尤其是过不了多久蒙古诸部和番邦外国的使臣也该陆陆续续往京城来了,这些人都得分出人手去盯着,以防万一。
停灵的时间并不是一定的,但礼部把章程送到康熙跟前,康熙亲自定下来要停灵二十七天。
要知道皇上服丧‘以日代月’也就是二十七天,光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太后薨逝对康熙的影响着实是不小。
二十七天就二十七天吧,把前面最要紧的几天熬过去,禾嘉就给府里两个孩子报了病,让尼楚格带着弘暄在府里老实待着。
没了孩子要操心,光是禾嘉和胤俄每天进宫,虽辛苦但也不算特别难熬,毕竟大家都这样走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的,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但越是忙越是累的时候还就越来事,这天好不容易熬完一天从宫里出来,刚吃了晚饭赛音就从外院过来,说是十三爷来了。
十三过来的时候连饭都没吃,就临时给他弄了个素锅子就着杂菌汤泡饭,一边吃一边说。
“三姐回来了。”太后薨逝的消息已经全送出去了,科尔沁部的亲王贝勒们来得最快。“是跟着噶尔臧一起进的京城,这一路上谁也没惊动。
还是跟着科尔沁的人往理藩院的宅子里住的时候,被派过去迎接的主事给看见了,这才赶紧报到我这里来。”
和硕端静公主,康熙十三年生,跟太子胤礽同年生,比胤俄大了七岁比胤祥大了十二岁。她出嫁那一年胤祥虚岁才七岁,对这个大了太多的异母姐姐,并没有过多的印象。
“过年前不是还接到消息说端静公主病重,皇阿玛还派了太医过去,这怎么她还回来奔丧了。”
“不知道啊,那主事回来说看着公主的脸色却是不大好。三姐回京不该住理藩院吧,可她在京城没公主府啊,按道理得住回宫里去?”
胤祥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可这时候哪有功夫安排她啊。
这次回来奔丧的公主不止她一个,但荣宪公主在京城有公主府,她是荣妃的女儿胤祉的姐姐,是皇上养活的第一个女儿。
不管是性情还是模样都很出众,康熙也极为偏爱这个女儿。好几次巡幸蒙古诸部,都专门去看了荣宪。就是怕女儿嫁得远了额驸怠慢了公主。
恪靖公主也回来了,人家在京城是没公主府,但她姨母是宜妃。回京之后都没跟额驸去他的宅子,直接就进宫住到宜妃宫里去了。
再往下纯悫公主早几年就不在了,温恪公主、敦恪公主跟胤祥是同母所出。
她俩嫁到蒙古还没几年,这次回来奔丧四爷早就提前跟胤祥说过,两人回来直接住在永和宫,不用管额驸在理藩院住得舒不舒服。
出嫁的公主要是在京城没有公主府,能住回宫里是最体面的。可端静公主的额娘布贵人,这么多年了自己都还一直住在延禧宫后殿里,又哪里来的脸面把女儿接去延禧宫。
没人接回宫,就只能跟着额驸走。噶尔臧在京城的宅子没提前打扫,可不就只能先住到理藩院给蒙古诸部准备的院子里去了。
“这样,明天提前进宫,咱们一起去见皇阿玛。”
太后是嫡母,端静公主这不也是亲女儿。能在这个时候撑着沉疴病体回来就不可能没有内情,这事已经到了跟前没法不管了。
第148章 头一天晚上胤……
头一天晚上胤俄跟十三说得妥妥的,等到了第二天清早就有点发怵了。
服丧守灵这几天,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皇上的悲痛没掺半分假。
在太后灵前奠酒致祭时,短短一篇祭文念到一半生是哽咽得念不下去,把原本跪在下面神游天外只生个壳儿在装样子的禾嘉都听得真落了泪。
114/124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