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文写的文绉绉的,但字里行间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太后这一走世上就再没有一心一意,作为一个母亲替康熙操心的人了。
“你说这要是真跟皇阿玛去说,爷能挨骂不。”
“我看悬,皇上现在哪有心情骂你,说不定干脆把你拖出去打一顿得了,多省心的。”
昨晚上他跟十三商量得有来有回,禾嘉到后面干脆避到里间去才勉强忍住了没挤兑这兄弟俩。
是,端静是女儿这本没错,但你们怎么就忘了宫里那位老爷子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偏心的主儿。
前些年偏心太子和直郡王的滋味都忘了是不是,现在死的是跟他相依为命几十年的嫡母,老爷子满腔满心的苦且说不出来。
正觉得这世能把他当个孩子看的长辈没了,你们又拿儿女这一摊子烦心事去说,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到时候端静那边康熙不好发作,晾着不管等火气下去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可胤俄和十三这俩儿子,还不是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不要以为康熙不会迁怒,历史上乾隆的皇后薨逝,大阿哥永璜和三阿哥永璋,不就是因为表现得不够悲痛,被乾隆找茬训斥了个半死。
之后两人都没能活多少年,要说这里面没有在元后葬礼上被训斥而断了前程的原因,那禾嘉是怎么也不信的。
不要随意挑战一个帝王的脾性,也许人家真就是一下子没压住火气,但对于别人来说这就是雷霆万钧,这里的别人自然也包括了亲儿子。
“姐姐说得没错,是我莽撞了。”胤俄忍不住苦笑两声,真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好了,好得差点得意忘形自己给自己埋坑里去。
“那这事还有谁能办啊。”
出嫁抚蒙的公主不比旁人,很有些轻不得重不得的意思。
宫里没个皇后,佟佳贵妃这几年越发的不管事,那就是个泥菩萨。这给太后守灵才几天,她就已经病得跪在那里咳嗽不断,内务府和宫里的管事太监有事找她,一概摆摆手把事情往四妃那里推。
至于四妃,这些年一直都是协理宫务。端静的事到底牵扯到蒙古,胤俄心里有些忍不住的嘀咕,这事轮得着她们来管吗。
“你傻啊,这事怎么就没人能办了,办好了说不定过后皇上还得赏你。”
“怎么办姐姐快说,可不能这个时候抻着我。”
“那你先吃饭,边吃边说。”禾嘉把煮得浓稠的黑米粥盛了一碗放在胤俄手边,又拿了个花卷给他。
眼下守孝吃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府里做饭都不敢用猪油了。这花卷里透着一股子花生油的味道,小厨房那边也是花了心思了,菜油弄这个味道太怪了,花生油多少还能更香一点。
胤俄一直有些无肉不欢的意思,这辈子也就当年给温僖贵妃守孝那几年最诚心。
现在对太后,难受归难受但说实话也仅仅是难受。没事操心的时候一想起宁寿宫里那老太太就这么走了心里真挺不是滋味的,但这不是还有事呢嘛,那点子难受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吃着呢,姐姐快说。”
早上不敢吃太多,因着还要进宫守灵连水也不敢多喝,一碗熬得浓稠的黑米粥喝完茶水都只抿两口就得了。
“布贵人不是一直住在延禧宫的,那当年端静公主是不是也算是被惠妃抚养过。”
胤俄的出身太高了,平日里就算从未借着出身仗势,但这次还是下意识就把事情给想岔了。
在他看来四妃管这事身份不够,但站在别人的角度上看呢。四妃都有儿子,儿子个个都有爵位,要知道胤禔再是待在府里不出来,人家也还是直郡王。
“后宫多少年没有皇后了,你是见过贵妃娘娘在世的时候怎么主理后宫,可旁人没见过啊。人家也没个当过皇后的姨母,这事要是问到四妃跟前去,保证没人觉得不对,你信不。”
“啧!”胤俄一拍后脑勺,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怪我,这事真怪我。幸好姐姐提点了,要不然这事直接摆到皇阿玛跟前去,说不定九哥明儿就得上面来踹我。”
那是,你觉得宫里谁的身份都不够,端静公主的事只能往老爷子跟前说。这些皇子谁不是人精,真要这么干了谁猜不着你胤俄心里怎么想的,这不是得罪人是什么。
到时候像胤禟这样跟他关系好的或许还能知道他本没那个意思,但四爷那小心眼就保不齐要给他记个小本本。
“所以啊,这事还得从布贵人那使劲儿。”
人家身份再不够,那也是端静公主的亲额娘。她在延禧宫后殿住了这么多年,端静就算是从延禧宫出来的。这事先去跟惠妃娘娘通个气儿,那就是合情合理。
惠妃在宫里出不去,这会子又忙着太后的丧仪。就算不好把端静接回宫来,宫外不还有大福晋嘛。她出面把端静接去直郡王府先住着行不行,肯定行的。
端静本来跟直郡王之间年纪相差就不大,现在两人的境况恐怕谁也没比谁好。直郡王这会子出面搭把手,之后康熙再问起来这事,说不得还能当个由头把胤禔彻底放出来。
从去年到今年,康熙是左筹谋右盘算的都是为了太子。那直郡王那边他难道就不惦记了,这不惦记的话,就不会由着弘晖他们把弘昱跟弘皙弘晋一起混着序齿。
“蒙古那边比京城还冷,这次又是奔丧恐怕一路上都没怎么停。理藩院的主事都说她脸色不好看,那说不定真就病的不怎么好了。这事你们尽快些,反正先把人从理藩院接出来再说。”
胤俄听得连连点头,拿过拳头大的粥碗把最后一点一口闷了,便起身往外走,“趁着时间早我先去一趟大哥府上,姐姐慢慢准备,等会儿就回来接你。”
嫁到蒙古去的公主,长寿的不多。一来京城和蒙古相比,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条件都相差甚远。
再加上一个娘家人没有,身边还都是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的管事嬷嬷们,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
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只有端静公主自己知道。
接到京城来人报丧时,已经病得许久没出门的端静,第一时间就吩咐身边几个丫鬟和乳母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奔丧。
喀喇沁部虽还算漠南,但已经跟漠北几个部落相连了。比起漠南其他部落离京城更远,跟朝廷的联系也更少。
也就近些年看着别的部落跟京城往来多了真赚到银子了,各部又都有孩子送去国子监里读书,这风气才渐渐好了些。
但再好,自己跟噶尔臧都不可能好了。
她是公主,但额娘的出身份位在后宫实在不高,要不然也不会挑了自己送到这片荒凉地来联姻。要知道比自己大几岁的荣宪,可是嫁在里京城近得多的巴林部了。
刚嫁给噶尔臧的前两年,两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毕竟尚公主的体面不光是在虚名上,也让噶尔臧在部落里的威望比以前更高了许多。
但渐渐的,宫里跟自己的联系少了额娘托人寄过来的东西也不多,每年只有过年过节份例内的赏赐,其余的再多一分也没了。
这样的态度,让噶尔臧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是尚了一个公主,但也仅仅只是尚了一个公主。为了这么个贵人生的公主天天装孙子装老实,那怎么可能。
暴露本性的噶尔臧开始频繁往他大帐里收女人,那些女人里有的出生良好,是带着牛羊牧场来投奔,也有本身就是噶尔臧的奴隶。
但不管她们是什么出身,都比端静更能适应草原上的一切,包括该如何才能讨噶尔臧的欢心。
端静是公主,再不受宠也不可能跟噶尔臧低头。
两人很快就闹翻了,刚开始噶尔臧还会耐着性子哄一哄公主,他想要一个公主给他生的儿子。可等到端静怀孕又只剩下一个女孩儿之后,夫妻之间最后那一点遮羞布,也彻底没了。
这些年争吵打架什么都经历过,带过来的侍卫早就被噶尔臧身边的人制服得死死的,不肯低头的过不了多久都死了。
留下来的都算不上是自己的人,自己连想要送信回京,信件都得被他们先拆开看过才行。
以前还跟自己讲规矩讲体面的几个嬷嬷,早不说那些劳什子,只要噶尔臧一到自己这边来,她们就要做好准备,毕竟自己这么个公主挨了打,连个像样的大夫都请不到。
这次端静回京,与其说是奔丧不如说是挣命。
本来她都不抱希望了的,但去年年底托人送回京城的信到底还有回音。派过来两个太医之后,噶尔臧就再没往自己这边来过。
这次宫里派人给出嫁的公主报丧,端静就当着报丧的人面说要回京奔丧。噶尔臧拦不住也没法拦,就只能以奔丧的由头,一路上昼夜不停地赶路,就是想要端静受不住颠簸,死在半路才好。
偏偏端静带着女儿撑住了,甚至还熬到了大福晋带着人去理藩院准备的宅院里接她。
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的端静看着多年不见的大嫂子,眼泪簌簌往下落竟是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只连连摇头,不知是在慨叹她这一生的际遇,还是别的什么。
第149章 要把出嫁的公主接……
要把出嫁的公主接回直郡王府,这里面不光惠妃打了招呼大福晋负责出面,宗人府和礼部也去了人。
胤祹那边胤祥去打了招呼,他也不多问就派了宗室里的两个占了辈分大年纪小的小爷,跟着大福晋一起去理藩院接公主。
毕竟这事还没过明路,谁知道万岁爷什么态度,不能这会儿就把噶尔臧给得罪尽了。
说现实些噶尔臧始终是要回蒙古的,京城里的这些人得罪他也就得罪了。
可中间还夹着端静公主呢,到时候公主要是还得跟着噶尔臧回蒙古,现在把噶尔臧怎么着他都得忍着,等回了蒙古呢,这点气不得又全都撒在公主身上。
也不用说什么尚了公主就得夹着尾巴做人,这得看额驸立不立得起来。
噶尔臧祖上是明朝的朵颜左都督,归顺后金的时间很早。那些年部落跟爱新觉罗家联姻也一直没断过,就算到了近些年部落的势力也是在蒙古诸部里数得上号的。
噶尔臧已经承袭了喀喇沁部杜棱郡王的爵位,不是能轻易动的。
真动了他喀喇沁内部乱了都是小事,就怕周边几个部落虎视眈眈的,如今不说吞并那样的大事,趁机抢上一把呢,到时候乱糟糟的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小事变大事,所以这事必须慎重。
况且动了他,蒙古其他王爷该怎么想。尚公主本是好事,可要是尚了公主反而落不着好,这是笼络蒙古还是得罪蒙古啊。
到时候他们可不会觉得是噶尔臧对公主不尊敬自取灭亡,他们只会对朝廷对大清凭生怨气,所以这事眼下只能缓着来。
大福晋不光自己去,还专门把禾嘉也带上了。
外边是宗人府和礼部的人在跟噶尔臧寒暄周旋,礼部跟着过来的老大人讲规矩得有些迂腐,人家不管你们家的私事,张嘴闭嘴都是皇恩浩荡天家尊严。
反正端静公主住在理藩院那就是不合规矩,你噶尔臧说什么理由都不行。
在宗人府挂着闲职的俩小爷就在一旁耍横,他俩论辈分跟康熙是一辈儿的,平时在京城里那叫一个招猫逗狗正事不干。
今儿个不用进宫哭灵,还被胤祹指派了这么个差事,两人机灵鬼儿似的看出了这里面肯定事情不小。不就是狐假虎威扯大旗嘛,这自己会啊,从小就学会的本事。
外边不用人操心,屋子里间的地龙烧得正旺,大福晋坐在床边拉着端静的手,两人都良久说不出什么话来。
当年端静还没嫁人的时候养在延禧宫里,额娘虽不得宠,但宫里长成的公主本就不多,惠妃对端静不说视如己出也算得上是不曾亏待。
那时候大福晋嫁给胤禔也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姑嫂两人在延禧宫里相处的时候不少。
转眼经年,一个陪着直郡王在王府里熬出了白发,一个嫁去蒙古瘦得只剩了一把骨,这些年的起起落落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禾嘉作为从蒙古嫁进爱新觉罗家的儿媳,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大好,只能拉过一直站在一旁没做声的小姑娘,挨着自己在一旁坐下。
“你就是呼伦吧,长得真好看。”
“回福晋的话,小女便是呼伦。”
呼伦就是那个入了给弘皙选福晋那小册子的姑娘,浓眉大眼的模样其实跟噶尔臧挺像的。
但气质像端静,穿戴打扮虽然还是蒙古小姑娘的样子,文文静静站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从小被她额娘当做皇家贵女教养的。
呼伦今年十五了,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很好听,就是这一举一动间实在有些太拘谨小心。
弄得禾嘉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问她在蒙古的时候喜欢干嘛,这看样子就知道肯定不喜欢上山下河骑马打猎,手上连勒缰绳的茧子都没有。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我是你舅母,叫什么福晋。”没法问就不问,禾嘉就拉着呼伦的手跟她说自家的事,说京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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