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弟妹那个人啊比谁都有主见,我才不讨这个嫌呢。”
次日有朝会,胤俄顶着因为宿醉引起的头疼,阴着一张脸出了门,禾嘉等他出门了才赶紧让徐灵把已经炖煮了一天一夜的牛腩米粉给端过来。
牛腩用秘制的香料把肉和筋都炖烂了,用刀切成厚薄适中的肉片,铺在御膳房今天一早手工现做的米粉上,再配上一勺用辣椒炒的雪里蕻,吃完了粉再喝汤,那滋味简直绝了。
胤俄要上朝,就不好吃味道太大的东西,毕竟下了朝康熙总喜欢突然点名让儿子们去西暖阁回话。到时候一张嘴全是八角桂皮和牛肉的味道,多少有些不像话。
“中午我去永寿宫,肯定留在成妃娘娘那里吃饭。你们去御膳房拿了菜回来自己分了就是。要是菜不好吃就吃粉,这东西放不了隔夜,只记着留一碗给那人就行。别又像上次那样知道我们吃了独食儿,拿你们撒气。”
“主子放心,咱们院子里的人什么时候还会亏了自己的嘴。”乌云一边给禾嘉梳头一边笑着说,“现在整个宫里都知道十阿哥的院子里吃得最好,都有人找关系找到忠德跟前,说是想进咱们院子来伺候。”
“那是,连吃都吃不舒坦还拿什么说以后,肚皮都哄不住还想哄人的心呢。”
进了腊月就离过年不远了,禾嘉穿的衣裳也多是颜色鲜艳的新衣,今天便挑了一件桃红缎彩绣百蝶缠枝纹的氅衣。
禾嘉认真在首饰匣子里挑出来一支缠丝点翠嵌红宝的步摇递给乌云,簪好之后起身在碧纱橱外的西洋镜前转了两圈,确定今天的自己也很好看,才出门往永寿宫去。
禾嘉到永寿宫时纳喇氏已经到了,一见禾嘉就把人拉到身边,“每次见你身上穿的这颜色就怪招人眼红的,这颜色也就你敢往身上穿。”
“我还羡慕嫂子呢,我前两天刚得了两匹雪灰色的缎子,想拿来做衣裳比了比又实在不像话。等会儿嫂子出宫的时候记得带上,那颜色衬你。”
禾嘉若是一朵开得极艳极张扬的牡丹,那纳喇氏便是温婉平和的水仙花。
比起四福晋的端庄她还要更雅致些,连眉眼间的神色都总是淡淡的,也就只有在成妃与禾嘉这般不用设防的人跟前,才能看见她说笑打趣人的样子。
禾嘉住在宫里,比七福晋来永寿宫的时候还要多这事,宫里上下全都知道也见怪不怪。今天是腊月初五,七福晋进宫来给成妃请安,这也是理所当然。
没人在意永寿宫里这娘仨聚在一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胤禩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还想再瞒着的心思,已经全然被胤俄和胤祐琢磨透了。
禾嘉是下午才回的乾西五所,回来的时候胤俄已经在西暖阁里睡了个午觉。见到自家福晋回来第一句话便是:“晚上我也要吃牛肉面。”
“不是面,是米粉。”禾嘉从上辈子就喜欢大米磨成米浆,再做成带着淡淡米香的宽粉。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这样的牛肉粉卖三块五一碗,是她会从前一夜就心心念念着第二天早上要去吃的早饭。
“福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不许吃独食儿。”胤俄不在意这些,他拉着禾嘉在热炕上坐下,“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七哥那边有消息了?”
“有。”禾嘉拍开胤俄箍在自己腰间的手,仔细把胤祐查到的事情跟他说清楚,还忍不住调侃了他两句。
“咱们十阿哥可真是个香饽饽,能惹得直郡王和八贝勒几乎翻了脸不说,还白得了这么个好差事。”
直郡王和老八暗自斗法,胤俄不想沾这一身骚。但既然直郡王的话都放出来了,要胤俄舍了这桩好差事不要他也舍不得。
“修河堤这差事要肯定是要,但得看怎么要。”
禾嘉跟胤俄两人盘腿坐在炕上,胤俄隔着矮几面对面把最主要的调给定下来,明年自己的差事就指着这个了。
“反正不能从直郡王手上接,接了你就成他的人了。到时候且不说太子和皇上跟前怎么交代,只这个人情咱们就还不起。”
禾嘉没把话说得更明白,但胤俄还是听懂了。自己好不容易从‘与八贝勒交好’里挣脱,再陷入直郡王一党中的话,再想脱身就更难了。
况且日子不是这么过的,以前自己没成亲没出宫,尚还能以年少不懂事当做借口。
但总不能一辈子不懂事,老这么跟在别人身后捡别人不要的,往后再想自己立起来,底下那些门客奴才恐怕也不信了。
“大格格放心,直郡王那儿我肯定不能沾,皇阿玛也不会让我沾。”
胤俄指腹窸窣蹭在禾嘉掌心和腕子上,像是一种寻求安抚和平和的本能,只不过这个本能是后天得来的,满打满算也还不够一年。
胤俄只说自己会想清楚,但到底要想个什么法子,到最后胤俄没说禾嘉也没问,两人稀里糊涂地就朝‘本能’这事上拔腿狂奔,再不能回头。
第58章 酿醉蟹直到两天后,胤俄在朝会以……
直到两天后,胤俄在朝会以后主动去了一趟乾清宫西暖阁,从康熙手里要来了明年主管修永定河河堤的差事,禾嘉才明白他是彻底从自己这儿学会怎么打直球才有用了。
他若讨要的是兵权,康熙一定不会准。但胤俄只说他想要找阿玛讨一个能历练人能挣一份功劳的苦差事,康熙又怎么可能不给他。
即便知道这差事油水大,那也是从老子的兜里进了儿子的口袋,这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把河堤修好别出岔子,银子就当是补贴胤俄分家了,康熙心里想得通。
胤俄得了差事,气得直郡王在家砸了他一套极心爱的酒具,本来这个差事从自己手里给胤俄,这个人情是自己的。现在胤俄之间从老爷子那儿要来,跟自己可就没关系了。
还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知道这事之后,主动去了胤禔书房一趟,“我看王爷很不必为此生气,老十这一招不过是明摆着告诉咱们,他不愿意受制于人,又没说要跟您翻脸,是不是。”
“怎么,跟我这个大哥走得近就这么让他看不上?”胤禔这几年拉拢人的手段已经完全不背着人了,既然皇阿玛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跟太子打擂台,那自己多找几个帮手总也应该。
“有些事不是看不看得上,人家生来就不愿意依附人,咱们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伊尔根觉罗氏这些年连着生了四女一子,身体已经很差了,冬天穿得再厚实暖和手心也还是冰凉的。
胤禔那牛脾气在她跟前一向是发不出来的,听她这么一说便泄了劲儿,抬手把伊尔根觉罗氏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摩挲暖着,“那就这么赔了夫人又折兵,人没拉拢还把钱袋子让出去了?”
“谁说没好处的,差事是老十自己去跟皇阿玛要的不假,可兵部负责修永定河的那些人不都还是你的。哪怕明年胤俄自己重新挑人,也总要跟你交接打交道,这一来二去的难道不是交情。”
伊尔根觉罗氏的话句句在理,胤禔虽觉得这么个水磨工夫实在不耐烦,也找不出能反驳的话来。
“再说王爷别忘了,咱们府里姑娘还多,往后几年渐渐大了说不得都要嫁到蒙古去。老十家的到底是蒙古来的,我们以后可不止一件事要求到人家门上去。”
这话太戳心,胤禔梗着脖子就要反驳,难不成要了自己一个闺女送去蒙古还不够,还要个个都送过去不成!
可抬头看着伊尔根觉罗氏近乎古井无波的眸子,直郡王又彻底泄了气。哆嗦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那个好阿玛啊,可真是半点不心疼儿子啊。
隔天,康熙在朝会上当着众人的面,把修永定河的差事给了胤俄,皇子们脸上的神情各异,只有四爷明晃晃地黑了脸。
以前他只当胤俄胸无大志是个扶不上墙的,南巡路上户部和兵部多有交集,四爷才发现胤俄这小子就是会咬人的老七。
老七跟他磨银子的时候虽然不择手段,但他好歹还知道低调些。
胤俄不知道跟哪里学来的不要脸,四爷前脚说不给银子他后脚就敢嚷嚷得整个行宫都知道,再不然就往他门口一蹲,垂头丧气不拿条子不肯走,气得四爷浑身直哆嗦。
南行一路四爷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工夫跟他较劲,多少次本不该给的条子银子都稀里糊涂给了胤俄。要不是看在最后他使银子的地方,差事都交代得上,回了京四爷非要跟他算总账不可。
原以为胤俄把兵部的差事交出去,这事也就了了。现在一听明年修永定河归了胤俄管,四爷两个眼皮就跳个没完,脸都跳绿了。
下朝以后,胤禔干巴巴冲胤俄点了点头就走了,半句不乐意不高兴的话都没说,胤禩倒是还想凑上来探一探胤俄的态度。
毕竟眼下胤俄得了差事自己之前那些盘算也都落了空,到底是多少年的兄弟,既没真的吃亏就不算把路给走死了。
但胤俄明显不愿搭理他,要单说永寿宫那事,胤俄其实给了胤禩退路。两人打了一架是不假,但他也确实跟胤禩明说了,只要他愿意挨了那顿打,出了那张门大家还能做兄弟。
毕竟良妃和胤禩这些年的处境是摆在那里的,胤俄也曾想过要是换做是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肯定也会为了额娘不择手段,脸面和兄弟算什么呢,不当吃不当喝的。
可撺掇直郡王和阿灵阿,往自己后院塞人这事胤俄忍不了。
他胤禩可以为了他自己好踩兄弟一脚,但不能什么都不为就盼着自己落魄,他来捡个好人当。这他娘的就是打根上就有问题,实打实的混蛋玩意儿。
胤俄见胤禩过来搭话,脸上虽还有笑模样,却怎么都不接他的茬儿。胤禩说府里杀了羊请他去喝酒,胤俄就扭过头冲四爷挑眉,说兵部有事要去四爷府上蹭饭。
一旁的胤禟满头满脸的尴尬又不敢说话,董鄂春花已经在私底下跟他交代过好些回:‘不许掺和十弟和八贝勒之间的事,不准和这个稀泥,敢当这个老好人回头十弟保准连你也要远了。’
胤禟也不傻,只能站在一旁当木桩子,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最后还是佟国维从后头拍了拍胤禩的肩膀,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人带走了。
胤禩这人有他的好处,至少眼下很多支持直郡王的大臣们有事还愿意先跟胤禩商量。
一则直郡王性子太急,有些事跟直接跟他说了,管你什么辈分身份急了眼照骂不误。二则什么为难的事情到了胤禩那里总能想着法子,好不好的也是条道啊。
胤禩借着佟国维递的台阶走远了,剩下四爷一脸警惕看着胤俄:“老十你让我安心过个年,什么事天大的事你过完年再跟我说!”说罢,便快步走远了。
每年过年前,蒙古各部都要往京城送贡品。之前禾嘉还在盛京的时候阿霸垓部的贡品都是由禾嘉准备,现在禾嘉不在往京城来送东西是扎克丹。
六月底才从京城回蒙古的人,在阿霸垓部里待了两个月就去了盛京找吉雅,从吉雅手里要来了押送贡品进京的差事,又赶在过年前屁颠屁颠来了京城。
以往阿霸垓部送到京城的贡品,一直都属于不多不少不起眼也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来。
今年吉雅和乌尔锦噶喇普商量过,禾嘉第一年在京城过年,娘家人总该给她露露脸才行。就算贡品一点儿也落不到禾嘉手里,那也是阿霸垓部的一个态度,别让京城的那些满洲贵女把禾嘉看轻了去。
阿霸垓部今年送来的牛羊皮草和山珍多得太显眼,胤祺又提前知道扎克丹是胤俄的小舅子,理藩院领着蒙古使节进宫的时候,自然就把扎克丹排在了前面。
阿霸垓部送来的贡品除了多,额外还有两只白骆驼三匹白马作为祥瑞进贡。康熙心情一好不光回赠了比往年更多的绸缎金银,还专门让梁九功带着扎克丹往乾西五所来了一趟。
“吉雅侧福晋跟我说了,这些东西就算不送到京城来,也会被福晋送回她娘家去。既然都是送,还是送到京城来更划算些。”
“那日松那人心思深又不大聪明,我怕她没分寸乱来,你不留在大帐也好。今年阿玛既然把这个差事给了你,你可得守住。往后从盛京到京城这条路你走顺了,我也能省不少事。”
那日松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按道理来说她在阿霸垓部的地位已经十分稳固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老想要插手禾嘉这边的事。
禾嘉在的时候还好,她知道怕。禾嘉来了京城以后,她便几次三番借故想要把吉雅弄回阿霸垓部去,郡王府里换上她的心腹来坐镇。
她以为这件事又会像当年一样,只不过当年是乌尔锦噶喇普想借口支走禾嘉,得以把自己从科尔沁接到阿霸垓部来。现在禾嘉远在京城,只要乌尔锦噶喇普愿意,替换掉一个奴才秧子出身的吉雅,又算得了什么。
“大姐放心,阿玛当场就驳回了福晋的提议,听大帐里的人说阿玛还发了好大的火,把福晋狠狠训斥了一通,想来福晋那边能消停一阵。”
禾嘉当然知道那日松在意的是什么,谁让她这个继福晋当年还没明媒正娶就被送来了阿霸垓部,还被乌尔锦噶喇普带到自己跟前,以‘姨母’的名义得了自己点头,才得以留下。
这对于一向心高气傲又一直在娘家管家被夸赞能干的那日松,简直是说不出口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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