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孝道,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把这个字挂在嘴边,康熙南巡还要沿途见那么多耄耋老者,赏赐金银和御膳。但其实这天下要说什么地方最不讲究孝道,也就是这皇宫里了。
不光是敏妃,后宫里这么多妃嫔,哪年都有因各种原因去世的。低位的贵人常在答应们就更不说了,病中被挪出紫禁城就再没回来的都不知道多少。
如此一来,敏妃去世除了她亲生的胤祥和十三、十五公主需要服丧戴孝,其余皇子公主们也就只需要在治丧百日以内别饮酒作乐闹得太过分,就差不多了。
尤其这会子眼看着就要过年,总不能为了这么一件事连年都不过了。敏妃的灵柩在永和宫停灵之后,多一天都没留就送去殡宫,只等着明年钦天监给个好日子,送去妃陵入葬。
在宫里永远是活人比死人更要紧,真要是事事都按规矩来办,这满宫的人都不用过日子了,光围着这点丧事连轴转得了。
但也正因如此,就剩下这么个摆在明面上别剃头的规矩,以示悲痛得没空整理仪容的样子情你胤祉都不肯做,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我知道你是拿我当交心的人儿,才跟我说这话。”董鄂春花怎么会不明白禾嘉的话说得在理,“诚郡王这不是不察,这是压根没把敏妃娘娘和胤祥放在眼里,才会心里记不住。”
胤祉身为荣妃之子,从小也是文武双全这么养大的。只不过这几年太子和直郡王相争太过厉害,衬得他不那么显眼罢了。
但其实真论起来,这几年不管是随驾亲征还是南巡东巡,亦或者是代天子祭祀和封爵,又有哪次落下过他。
旁人或许不知,但三福晋是春花的堂姐,她还没出嫁时就知道胤祉这人颇有些眼高于顶的傲气。
他这次闯出这么大的祸必然不是故意,但偏偏比故意更诛心,人家就是忘了宫里还死了个敏妃,忘了自己的十三弟没了额娘。
就想着要过年了得收拾得利索些,头剃也就剃了。等回头再想起来这事的时候,再想后悔也没法子,这事就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藏不住。
“所以啊,你也别着急了。这事不是你和我能管得了帮得上的,咱们就踏踏实实等着吧,这种事乾清宫那边今晚就能有结果,皇阿玛不会拖。”
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旺,等春花缓过劲儿来,禾嘉又让人从茶房拿了两碗还冰着的酸奶,酸奶上面撒了沙果干葡萄干,一人一碗边吃边等结果。
胤俄和胤禟到乾清宫的时候,等在殿外廊下的是张善宝。一向脸上笑呵呵的人这会儿连一丝笑模样都没有,见着胤俄和胤禟就赶紧迎了上来,“两位阿哥爷小心些,十二阿哥已经在里头了。”
胤祹从小被送去苏麻喇姑跟前养大,苏麻喇姑信佛胤祹也跟着信,从小就是个万事不沾身万事都不计较不钻牛角尖的性子。
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康熙跟前也不大得宠的样子,但兄弟们都知道老爷子因为苏麻喇姑的原因挺稀罕这个儿子,胤祹有时候说什么话比旁人要管用。
胤俄胤禟一听十二先进去了张善宝还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就知道西暖阁里情况不妙。
果然两人夹着尾巴进去,就看见除了地上跪着胤祉和胤祥,一旁站着的太子和胤祹的脸色也很难看。两人进来时康熙正骂在兴头上,见着他俩进来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让他们到一旁罚站了。
胤祉剃头之后瞒不住,是被御史一状告到康熙跟前来的。知道这事以后康熙本想把儿子召进宫来问个清楚,没想到正好在乾清宫外撞见得着消息的胤祥。
敏妃生前一直都是庶妃,伺候康熙这么多年虽得宠但一直在包衣旗未曾抬出,是典型的有宠无恩。
死后又赶上年前,别说宫里其他人,就连胤祥和两个公主哭灵七天以后都收敛了大半哀容,实在难过也只敢背着人哭一哭。毕竟宫里还有皇上和太后,天天啼哭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是好事。
胤祥为此心里憋着火,在得知胤祉剃头之后就怎么都忍不住,两人在乾清宫狭路相逢碰上,还没等胤祉说几句软话,胤祥就小豹子一样扑了上来,跟他扭打在一起。
胤祉骑射功夫皆不错,此刻却不敢还手也不能还手,只能尽力躲避。但十三犯了轴劲儿几个侍卫都拉扯不开,还是康熙自己从西暖阁出来,才把一大一小两个儿子撕扯开。
气急了的康熙先是骂胤祉,而后连着胤祥也一起骂,“你有什么委屈不能等,人都到了乾清宫非要来这么一出,你有道理也成了没道理。你打了他你落着什么好,朕还在这儿难道不能给你做主。”
骂完了不过瘾,又把站在一旁的太子也数落了一顿,“你是储君也是兄长,弟弟们平日里你不教导规训,难道还有旁人能插手不成,老三如今这个样子,你也有错!”
最后目光再移到站在最后装蘑菇的胤俄身上,更是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兄弟动手就是胤俄这个混蛋小子起的头。
“老十你别躲,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教过胤祥什么,什么叫先打服了再说。如今可好,外人服不服不好说,倒先把这一套用到自家兄弟身上来了,简直混账至极!”
胤俄莫名其妙被亲爹骂了一脸还不敢还嘴,只能站出来跪到胤祥身边装乖请罪。胤禟见这架势越发把肩膀缩了缩,就怕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
好在儿子这么多,康熙一个一个骂过来也骂累了,撒完了气该处置的还得处置。
看着跪在底下脸色煞白的胤祉,康熙清楚该让自己这个儿子吃吃亏了,要不然以后他还得闯更大的祸,“诚郡王胤祉,自今日起革爵贬为贝勒,罚俸两年。”
“胤祥过完年别去上书房读书了,入兵部跟着老十去修河堤去。不是年少气盛打服了再说吗,你们俩就都给朕修河堤去,永定河的差事要是有半点差错,朕扒了你们的皮。”
看上去胤祉和胤祥一人打了一棒,谁都知道清楚皇上是护了一把十三阿哥。过完年胤祥就十四了,不在上书房读书就不读,能入兵部还得了修永定河的差事,搁旁人真是眼红都眼红不来的好差事。
众人从乾清宫出来,太子本想还跟弟弟们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会子说什么都多余,最后胡乱摆摆手便径直回了毓庆宫,
被撸了郡王爵位的胤祉嘴角还青紫着,想扯出个笑脸来破了皮的伤口又扯着疼。
只闷着头扔下一句:“十三,这事是我的不是,你打也打了我的郡王也赔了,只要你心里没疙瘩,往后咱们兄弟还能处。”
说完便跟着等在乾清宫外的太监往荣妃宫里去了,这个时辰宫门早关了,胤祉只能到荣妃宫里去住一晚。
胤禟倒是想安慰,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能说什么。宫里这么多皇子,他算得上方方面面都没吃过苦的那一个。
同为兄长被送出去抚养的阿哥,他跟胤祺的感情比四爷跟十四要好不少,现在永和宫里十四见着四爷就尥蹶子,专门对着四爷干不说,德妃还总要拉偏架。
宜妃的娘家有一直颇为得康熙的重用,盛京内务府总管便是宜妃的父亲胤禟的外公,宜妃虽也是包衣出身,但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全族抬旗镶黄旗,由此便可见宜妃在康熙这儿是实打实的偏宠。
说白了就是他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没尝过人间疾苦,就无法感同身受。
当年温僖贵妃薨逝他会默默陪在胤俄身边,闯祸捣乱受罚挨打他踏实陪着。可他跟十三没这样的交情,所以略站了站跟胤俄打了个招呼,就也走了。
最后剩下一个胤祹倒是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可他是个信佛的,胤俄怕他一个没说好再把十三劝得想岔了心,干脆拍拍肩膀把他也弄走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还站得满满登登的皇子就剩了胤俄和胤祥两个,十三看着外面还在飘落的雪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口中一阵阵泛着苦意。
胤俄也并不打算劝他什么,更加没想过把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抚平的心伤翻出来给胤祥看,各人有各人的苦,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事得胤祥自己慢慢扛,靠自己从那潮湿不见底的深渊里爬起来。
他把人带回了乾西五所,让人去胤祥那儿拿了干净衣裳来给他换上,又让禾嘉用院子里的小茶房弄了些饭菜过来。
从下午接到胤祉剃头的消息到天黑才从乾清宫出来,胤祥换了干净衣裳手里捧着禾嘉给的汤婆子,坐在碧纱橱外的暖阁里,看着乌云几人进进出出,没多会儿就准备出一桌子菜来,才觉得自己又回了人间。
从小茶房弄起来到现在,徐灵乌云宝音隔三差五就要往茶房里添置东西,冬天各色菜品又存放得住,茶房现在说是个小厨房也不为过。
见胤俄把胤祥带回来,禾嘉专门嘱咐了徐灵多准备素菜,这会儿摆在正中间的铜锅便是纯菌菇做底的素锅子。再配上用油炸过的豆腐和面筋,即便没肉也鲜香得很。
徐灵拿富察氏送来的干货做了个豆角茄子煲,虽然没放肉放荤油,炖煮好之后多淋了香油在上面也挺香。再配上几道小菜奶茶和素三鲜做馅的饺子,还有今天新送进宫的洞子货煮火锅,也不算单调了。
“多谢十哥和嫂子,嫂子费心了。”看着桌上的菜色,在乾清宫都没哭的胤祥此刻却红了眼。
“知道费心就多吃些,填饱了肚子就什么事都不算事了。”胤俄摆摆手不让胤祥瞎客气,“回去好好过个年,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等过完年你去了兵部,我带你去户部多转转,你跟四哥不是亲近嘛,往后好些事可得你去缠磨他。”
第60章 搞出人命临过年不到一个月出了诚……
临过年不到一个月出了诚郡王,不对是三贝勒这档子事,宫里上下都显得格外小心。
一直到到腊月二十六这日,康熙把今年的福字赏下来又封了笔,众人才彻底放下悬在心头的那一把刀,开始高高兴兴准备过年。
禾嘉毕竟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乌云和宝音虽能干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可两人自觉是禾嘉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即便有什么半懂不懂的地方,又忍不住想要逞强。
月娥倒是懂规矩,但她一直比不过乌云和宝音跟禾嘉的亲近。有些事她知道却不好当下就跟乌云她们明说,有时心里犹豫一阵错过了,事后即便来得及补救也总归耽误了时间。
禾嘉耐着性子观察了三天,三天后就干脆把她们几个一起交到碧荷手下,过年前不管大小事情全都统归碧荷管着,她们几人等过了年十五想明白为什么被撸了管事的权,再往自己跟前来回话。
乌云和宝音白着脸应下来不敢多问半句,当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里就抱头哭了一通。
她们知道自己进宫以后就跟在盛京和阿霸垓部越来越不一样了,以前混不在意不过心的事,如今也学会放在心尖上多打几个滚,多琢磨几道。
有时候看着月娥和翠屏翠微,明明心里知道自己跟主子的关系和她们不一样,但看着她们一个个在宫里如鱼得水又能干什么都懂,两人还是忍不住想要较劲儿。
徐灵因为当年在郡王府当过侍妾的缘故,进宫以后一直十分低调。平时大多数时候就替禾嘉守着茶房,连进屋伺候的时候都少。
她到底在后宅见得多些,又是旁观者不像乌云和宝音早陷进去了都不知道。
她劝过她们两个别钻牛角尖,每个人有每个人不一样的用处,两人生来就不是这个皇宫里的人,用不着跟月娥她们比谁更懂规矩谁更懂得宫里的生存之道,比也比不过。
可惜这话说了她们也不听,她也就不说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听劝没关系等吃了亏就什么都明白了。
好在月娥也不是那种顶聪明的人,乌云宝音想要跟她比谁更能干周全,她也卯着劲儿想要当禾嘉跟前贴心第一人,两边都使偏了力气,才被禾嘉一起打包送到碧荷那里去上补习班。
胤俄为此还问过禾嘉,等过完年想怎么调教她们,若是不合用要不要他再去内务府挑些能干人回来。又或者让这会儿已经在宫外阿哥府打前站做准备的张喜玉和他的奶嬷嬷,重新调教一批丫鬟等她自己出了宫去挑。
胤俄两句话把唬得禾嘉连连摇头,“你别插手,我让碧荷来是想要她给她们醒醒神,好让她们脑子和心都降降温别想得太多反而坏事。你出手是真要把人给收拾了,还没真做错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至于啊。”
禾嘉骨子里到底心软些,胤俄在自己跟前再怎么恋爱脑,也还是本地土生土长的皇阿哥。
身边的奴才好胜争宠还办不好差事,那就得换。难道还要主子一点一点教着才知道怎么当奴才?没这样的道理。
禾嘉明着不让自己管,胤俄也只能依了她。
不过过年前这几天胤俄对乌云她们几人的态度明显有些冷,吓得连以前总扬着头说自己万事只听主子的宝音,也老实得鹌鹑似的,在胤俄跟前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第二天就是除夕,禾嘉明着跟胤俄说不许他再板着脸吓唬人,院子里的气氛才恢复正常。
年三十这天,禾嘉跟胤俄都起了个大早。禾嘉点了碧荷跟乌云跟着自己出门,留下宝音和月娥看家。
“等会儿到了永寿宫,有什么事只管看成妃娘娘和七嫂怎么做,你跟着学就是。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就赶紧让忠德到前面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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