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磋磨人的手段康熙从未用过,大多数时候是内务府和后宫的主子用来教训奴才喜欢这么干,用在那些年纪还小的奴才身上,又磨人又不怕人受不住一两天就死了。
可索额图不是奴才啊,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现在被康熙这么着对待,明眼人都知道这赫舍里家绵延几十年的尊荣,恐怕是真要到头了。
索额图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日子却还要往前过。入了冬时间就过得越发快了,还没等禾嘉在庄子上住够,府里的长史就打发往来催两人回去,离冬至只有几天该回去准备过年了。
“阿玛,咱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在皇家,即便是两岁多的孩子身边也已经有人教导规矩礼节了。尼楚格是个胆子大又野的性子,但有何嬷嬷在身边看着,小姑娘随性却不任性,是个听得进道理的好小朋友。
胤俄抱着猴儿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闺女,“等春天咱们就回来,到时候山上的花都开了,阿玛带你上山玩儿去。”
“好,还要打猎,打兔子!”
“春天不能打猎,春天咱们得让兔子的额娘生小兔子。”
春天万物复苏,也正是山上动物们繁衍最好的季节。京郊不比林场草原,并没有写在纸上的禁猎令,但胤俄从来不在春天狩猎。这事对于他来说是顺应天时,应当应分的。
自己是贝勒爷,要消遣什么不行,非得一开春就带着人往山上去,闹得整个山头鸡飞狗跳不安宁才有意思?什么德行。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个孩子说,尼楚格虽然听不懂但也乖乖点点头。
何嬷嬷早就教会了孩子,府里她是小主子凭他什么人什么事都以她为主。只有阿玛和额娘的话要听,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先听着,实在有不明白的等回头来问嬷嬷就行。
一家子前一天回了京城,第二天就听说昨晚半夜直郡王府请了太医,说是直郡王病了。
起初谁也没在意这个病,却不想这一病就从冬至病到了年根底下。冬至的宫宴只有大福晋入了宫,禾嘉看着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的大福晋陪在惠妃身边,婆媳两个脸上看不出愁苦却也不见笑意。
宫宴上大部分人一看大福晋和惠妃这幅姿态,就知道直郡王的病不管是真是假都不是一两天能好,这个褃节上直郡王不说趁机压太子一头反而病了,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康熙当然知道自家老大心里的盘算,看着太子的势头不对就想退?那也得看自己准不准。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千岁,可不能白当了。
心里这么想着,全然没觉着儿子被自己逼成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康熙,大冷的天硬是把胤禔从王府叫到宫里来。
进了宫见了人,康熙这才一惊。眼前的大儿子脸色蜡黄眼底黑青,看得出因为要进宫已经特地遮掩了一番,但行动之间还是能看出来滞涩不便。
“这是怎么了,太医不是说没大碍?”
“回皇阿玛的话,不过是一点陈年老伤,当不得大碍。”
胤禔前些年征噶尔丹的时候是正经上阵拼杀过的,他又是皇长子,站在人前就是代表康熙皇权稳固的象征,他不能倒。
好几次受了伤也不敢叫人知道,私底下找太医包扎好,人前咬着牙还是那个勇武无双的直郡王。
旧伤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到了冬天总要发作几回。以前不愿意在太子跟前服软示弱,就差人在外头寻名医吃药扎针把症状强压下去。
现在用不着了,当然要让皇阿玛看清楚,他这个直郡王当得到底有哪里不足,这些年的尊荣和体面到底有哪一分是不配的。
伤是真的,就算是康熙召了太医院院判来诊脉也诊不出一丝作伪。
不再强撑着的直郡王再一次提出要让出兵部的差事回府养伤,康熙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底下的长子良久没说话,最后还是点头松口,让胤禔先回府养病。
他明知道胤禔心中的盘算却还是心软了,毕竟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他这个阿玛比谁都清楚。
兵部空出来,除了原本就在兵部待了几年的胤俄和胤祥,康熙把边疆驻防和各地绿营单拎出来给了明年也要大婚的十二胤祹暂管,这么一来光是一个兵部就塞了三个皇子,谁也别想一家独大。
对此胤俄无可无不可,反正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干活儿的,甭管活多活少这会儿都得先过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朝廷离了谁都行,他得先忙着自家府里的事。
过完年,一开春胤俄就带着人把扎克丹和他攒出来的商队送出京城,这一次跟着出京的还有赛音。
扎克丹岁数不小了,他有自己的亲信,这次全都带出去不能算是替禾嘉跑腿办差。赛音带上的人才代表禾嘉,再加上胤俄这边派出去的马佳合图,算是个比较稳固的三角态势。
到了外边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不管是一起使劲儿还是互相制衡,三个人的局势都比两个人强。
况且赛音跟巴雅尔不一样,这几年两人在京城巴雅尔适应得更好,如今除了穿着打扮之外,走在外面人家喊他雅二爷他也接得住。
可赛音不一样,非要他留下来打理京城铺面上的生意他不是不行,但只要有回盛京和蒙古的机会,他总要争取。
之前他只说不放心禾嘉留在部落里的牧场,这次知道禾嘉是要派人去开辟新商路,就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了。人就是不喜欢京城和京城里的人,不乐意跟他们整天绕弯子,就愿意带着人出去吃苦受罪去。
把人送走,胤俄回府的路上还买了两只叫花鸡,铺子是今年新开的,店面不大生意却好,好些大户人家隔三差五就要差奴才出来买几只,回去添个菜。
禾嘉出门做客的时候吃了一回就喜欢上了,这不正好撞见自然要带两只回家。
却不想人到了府门口还没下马,就有前院的管事拿着帖子凑上来,“爷,四贝勒派人下了帖子来,说是有事请您过府一叙。”
第84章 少林武僧胤俄接过帖子先扫了一眼……
胤俄接过帖子先扫了一眼,帖子的样式跟老四那人一模一样又硬又冷的,打开帖子一看,字里行间的锋芒藏都藏不住。就他这样的还修佛?怕不是修的是少林武僧吧。
不过帖子里的内容倒是实在,今年事情多,多得叫人不知道从那儿着手才好。
兵部在本朝的决策权不高,但实际事务要管的却很多,不管是科举护卫还是马政驿站,亦或是对蒙古的大小诸事,兵部都必须参与。
今年二月春闱,三月要办康熙五十大寿的万寿节,再加上今年还要给十二、十三操办婚事,人手银钱全都不是小数目,四爷可不是天天得着胤俄商量。
毕竟兵部负责安全问题,这种时候排场和银钱都是小事,真出了什么篓子底下的人都能想办法遮过去,只有兵部这边才是实打实一点错都不能有,错了就是通天的大事。
以前兵部是直郡王坐镇,四爷时常要在直郡王跟前挨怼,但怼归怼事情上是一定能放心的。
直郡王处事一向严苛,他自己动小心思底下人跟着吃肉喝汤,可要是底下人想背着他动小心思,那就等着看吧,直郡王狠起来能把那些人连根刨。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前总觉得太子和直郡王是压在头上的两座大山,不管是谁心里总想过要是有朝一日这俩都倒台了,是不是就轮到咱们扬眉吐气了。
真到了这一天,底下的这些贝勒爷阿哥爷们才知道,太子和直郡王不光是享受了风光无限,风光无限背后的蝇营狗苟和数不清的算计,也是他俩给分摊了。
真正在兵部主事了,胤俄才知道底下那群臣子奴才有多难缠。以前他们对待胤俄的态度大多数都是客客气气的,十爷嘛是主子爷,高高捧着就行了,反正他说了也不算。
现在胤俄能说了算了,底下那些人反而小气起来。年节里送到府里的孝敬倒是越发大方,但送出去多少他们心里有数,一分一毫都是要从胤俄这个主子身上想法子弄回来的。
主子不主子的,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也就不那么要紧了。哪怕胤俄身边还有胤祐帮衬,只不过过了个年的时间他就踩了不止一个坑。
虽说结果并不是冲着要害胤俄来的,但眼看着那些中老狐狸从自己手里占了便宜去,胤俄心里不舒坦。
不舒坦了的十爷小气得很,在家闷头待了三天之后就进宫了。见了亲阿玛二话不说把一沓子奏折全递上去,里面写的都是这段时间,谁从自己手里得了什么差事占了什么便宜,。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茶水的时候无意间瞥了一眼,就那一眼他都恨不得戳瞎自己,康熙也被气笑了,“让你管着兵部,是叫你到朕跟前来告状的?你就不怕你这一来往后就再无人可用了。”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这人脾气不好又挑剔,这种上来就算计儿子的奴才,再能干儿子也不敢用。”胤俄说得理直气壮,眼神眉宇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康熙手里来回翻看胤俄递上来的折子,看着大张旗鼓什么话都捅到自己跟前,但其实不管是人还是事还是仔细挑选过的。
尺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震慑住下面那帮人,让他们知道十爷不是好算计的,又能让自己把这些折子压住留中不发,不至于真的把那些人都处置了。
“就这么笃定朕能帮你把这场戏唱下来,不怕朕拆了你十贝勒的台。”
“您是亲阿玛,儿子怕什么啊。”
自从胤俄娶妻以后,康熙就很少见胤俄这般混不吝的模样,顿时就乐了。手指着胤俄笑骂了两声混账,到底还是把折子扔到一旁的筐子里去。
筐里装的全是留中不发却又不让梁九功处理了的折子,这意思就是老爷子记下他们算计自己儿子的仇了,不是不收拾,是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收拾。
胤俄也笑着上前替康熙磨墨,“皇阿玛,您帮儿子的恩儿子记心里了,只这一回儿子才明白以前太子跟大哥在上书房遇上我读书不用心为何那般生气。”
“为何,你说来听听。”康熙没好气地看向简直二皮脸的儿子,谁让他来磨墨了,轻一下重一下的就不是伺候人的样子。
“朝廷里的事,太难了。”胤俄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太子和大哥当时想必比儿子现在还要再难上十倍百倍,回了宫还要来教导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弟弟,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们?”
“我……和九哥?”
“你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
胤禔成亲以后在宫里住了好些年,他和太子即便不是整天在上书房待着,每天也总要抽空过去看看,每次撞见胤俄胡闹当哥哥的可不是往死里罚。
那时候觉得太子和直郡王是仗势欺人,现在回头想想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又如何瞒得住他们。只不过是人家争归争到底还是把自己当弟弟看待,才肯费这个心思管教。
要是真的不愿意见自己好,就该跟底下那些奴才一样捧着,十来岁的孩子再是知道韬光养晦,要被带坏也易如反掌。那些年在上书房里只敢小打小闹,还不是怕死了上面两尊大佛。
“兵部的差事你打算如何,次次都往朕这里来?”
“儿子没别的好处,就明白一个道理,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的碗,那些贤德名声儿子够不着也懒得去够。”
告状这种事一回就够了,胤俄明白自己当不成下一个直郡王,人家是威望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自己就是敢上阵杀敌如今也没战事啊。
他就这么半浑不浑的便可以了,能干活敢得罪人养得活依附自己的奴才,在老爷子跟前落一个实心办事的名儿就行。
至于底下人对自己怎么个态度这事不要紧,胤俄又不靠着他们过日子。至于名声不名声的就更不要紧了,自己又没法登基当皇帝,要这玩意儿当饭吃?
儿子脸上表露的意思太明显,看得康熙眼睛疼,胡乱摆摆手就把名为磨墨实为捣乱的儿子从乾清宫里赶出来。
但十贝勒往万岁爷跟前告状,万岁爷还把折子都留中不发的事还是很快就传遍四九城了。兵部这才明白过来十贝勒可不是软柿子,人家混蛋无赖起来,也没比直郡王好对付。
有了这样的认知,胤俄跟兵部如今相处得还不错,有事大家商量着办,只要不过分的胤俄抬抬手也就过了。但是谁要是想把他当傻子糊弄,胤俄收拾得狠了就也千万别埋怨。
“四哥,有什么事你说,弟弟能办的肯定不推辞。不能办的也不糊弄你,保证给你个准话,行不行。”
“你把你在外边唬人那一套收起来,别搁我这儿犯浑啊。”
一力降十会,胤俄这大拳哐哐哐砸下来堵人嘴的习惯养成了就不好改,四爷不习惯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进户部那年弘晖刚出生,如今弘晖六岁弘昀也快三岁,才敢说户部这一摊子事他能摆布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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